圈套
(5&6)

作者﹕Gabi

(5)

    藤真把流川的報告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放到桌上。

   “寫的不錯。”他說,“要我聯名?”

    流川點頭。

    藤真笑起來,“我現在很同情仙道。對他這么重要的事情,你
居然還可以一點感情都不動的寫出這么冰冷的報告,看來你對他還
沒有什么感情啊。”他擰開筆,簽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
    流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次的報告,是不是有偏向性?”
   “不。”藤真答道。他直視流川的眼睛,“我還從來沒有看到
你對自己這樣的不確定過。流川,我是不怎么把心理醫生守則這些
東西放在心里的。不過,這次跟你打交道的是紐約警察局和中級法
院的人。他們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我不想我最出色的醫生被吊銷
執照。”
   “謝謝。”流川把報告放進文件夾。
   “我等你們的好消息。”藤真微笑著拍拍流川的肩膀。



    流川在法庭上做完供詞后就知道,仙道不會有什么事了──陪
審團的人看仙道的目光里沒有敵意──但判刑還是難免的。他只能
希望彩子能盡量爭取刑期短一點。

    最后的結果還算可以接受。3年。流川知道這已經是從輕量刑
了:兩年前類似的案子判的是5年半。在美國這樣崇尚案例的國家
,這個結果不能不讓人滿意。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高興。

    仙道被帶出法庭的時候,還是昂著頭,法警看起來像他雇的保
鏢。流川輕輕的嘆了口氣。

   “你應該高興。”彩子輕聲說,“在牢里,他反而安全得多啊
。”

    流川搖搖頭。換作是他,他寧可在死也不要在牢房里的安全。

   “晚上一起聚一聚吧。叫上藤真,櫻木和晴子也去。” 彩子對
著鏡頭笑得很甜。

    流川明白這是彩子在幫自己和櫻木消除芥蒂。櫻木跟牧申一的
案子已經很久了,據說是查出了不少証據。可仙道殺了牧申一,等
于讓櫻木這几年的辛苦全都白費了,眼看到手的晉升也就成了鏡花
水月,也就是說,向晴子求婚的砝碼又少了一個。可一向交好的流
川居然站在仙道那邊!這就把個櫻木氣的一佛升天,二佛涅磐。他
賭咒發誓再也不和流川來往,甚至連晴子都勸不住。

   “給我點面子,一定要去。還是那家餐廳,7點的位子。”
   “你就不怕今天輸了沒心情?”流川自己心情也算可以,懶懶
的問了一句。
   “我贏了自然是要去的,請你們吃白雞。輸了,若是真的輸了
,”彩子頑皮的笑道,“我不知道請你們吃黑雞嗎?”

    流川沒有咒念。

    他不知道彩子扯這些話是為了避免提到仙道。從聽到結果的那
一刻,彩子就知道,流川到底是躲不開仙道這個劫數的。更要命的
是,她卻沒有關心的余地──若是仙道當真和流川說了什么,她還
可以出來充當個角色﹔偏偏仙道一個字都沒有跟流川提及──干她
這行講的就是証據,她不能僅僅以“女人的直覺”為依據來對付仙
道啊。要不要叫藤真插手呢?彩子很認真的想。



    事實証明,有這樣想法的不止一個。當天晚上,吃飽喝足、冰
釋前嫌之后,流川接了一通電話:安西教授要去歐洲做學朮交流,
希望流川可以陪他一起去。流川同意了。彩子鼓動大家敬酒。她別
有深意的碰碰藤真的杯子,藤真淺淺一笑。兩人心領神會──誰都
知道安西教授最喜歡的學生是流川,但很少有人知道說話最能叫他
聽進去的學生是藤真。



    一直到在家里躺下了,藤真還是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可是
這點滿足感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是流川的電話錄音。算起來是他還在路上時打來的。

   “藤真,我知道你和彩子是為我好。我同意去,是因為我想給
自己時間考慮清楚。” 后面還有大約1分鐘的空白。顯見得流川說
這番話時,心里并不輕松。藤真只覺得心沉下去。也許這次設計流
川離開,反倒是壞了事呢。



    紐約的秋天非常的美麗。城市公園里滿是金紅的顏色,夾在凝
重的灰色建筑物中有一種輕佻的美麗。彩子很喜歡這樣的季節。用
藤真的說法,是因為“和這個季節臭味相投”。晴子喜歡今年的這
個季節是因為工作輕松──流川到歐洲去了,她的工作量也跟著降
低一些──在這么宜人的時候和彩子這么善于逛街的女人一起出來
shopping是很愜意的事。

    彩子和晴子這樣年輕漂亮又有錢的女人在第五大道最歡迎。

    兩個人買東西買得手軟,拐進一邊的咖啡廳。

    彩子要了土耳其咖啡,懶懶的往椅子上一靠,“真是累死了。
”
   “早就說了,要你叫宮城一起過來嘛。”晴子輕聲笑道。
   “切!叫他干嗎?”彩子擼一擼長長的卷發,宮城就在這一擼
中灰飛煙滅了。“我們姐倆好久沒說體己話了,叫他來礙眼。是流
川或者藤真還差不多。”

    晴子噗哧一聲笑出來。她知道宮城一向都是被彩子欺負的對象
,但還不知道他可憐到了這一步。

   “哎,對了,櫻木那邊有沒有什么那個仙道的消息?”彩子正
色問道。
   “好像是大楠說過,他被人傷了。他們懷疑是牧申一的手下干
的。”晴子回答。
   “幸好流川不在。”彩子吁了口氣。
   “彩子姐,你干嗎那么怕流川醫生和仙道……” 晴子斟酌了一
會兒,選了這么一個詞,“打交道?”
   “說不清楚。女人的第六感吧。” 彩子笑道,“可能是我對流
川保護過度。老當他長不大似的。”

    晴子明白,這就像她哥哥老也不認為她是成年女人一樣。彩子
是流川父親的學生。從20歲開始跟著流川的父親跑案子。那時候流
川才15歲多一點,跟彩子很要好。晴子猜想,從那以后,流川在彩
子眼中就一直是那個15歲、剛剛因為腳傷不得不退出籃球隊的孩子
,用倔強把脆弱掩飾得好好的,怎么也不肯對命運的磨難認輸。



    仙道在做夢。美夢。

    他看到流川坐在床邊上,很專注的看他。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流
川的眼睛,他看不清流川的表情。流川修長的手指在他傷口上拂過
,帶來奇妙的清涼。

    多好的夢。永遠不醒來就好。

    流川朝他俯下身體。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流川清朗的眉目。多好
啊,流川在為他擔心。

   “真是個白痴。”他聽到流川的聲音。

    聲音──

    夢里怎么會聽到他說話?

    仙道睜大眼睛。

    不是夢。活生生的流川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來了?”仙道恍若夢中。

    流川應該在千里之外的歐洲呀。

   “你的朋友給我打電話,說你受傷了。”流川解釋道。

    仙道笑起來。牽動了傷口,他疼的咧嘴。但仍然在笑。笑容就
變形得一塌糊涂。流川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仙道看的發怔,好一會兒才說,“你若是多笑几次,我明天就
可以出院了。”
    流川卻不過,偏開臉。半晌,又開了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
    仙道用一個問題代替了回答,“你怎么就這么來了?”
   “今天值班的獄警我認識。”流川淡淡的解釋。
   “流川,上次要你幫忙是因為我認為那是正當的權利。但這次
不同。”仙道笑道,“我不想向你訴苦,讓你認為我很軟弱。因為
……”
   “仙道,你確定這就是你想說的嗎?”流川打斷了他。
    仙道微微一怔,繼而笑起來。“我是第一次為自己太喜歡笑遺
憾。我是認真的。你考慮看看吧。”
    流川聳聳肩膀站起來,“我不能再呆了。”

    仙道臉上的笑容像正在凝固的糖漿一樣無法形容。

   “如果你真想和我談情說愛,拜托你換個有氣氛一點的位置。
”流川沒有回頭,“還有,我可以等,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讓我等
得太久。”

    他的背影和最后一個字一起消失了,讓仙道無從判斷他是不是
因為怕羞才走得這么快。



   “你剛才,是在笑吧?”

    大楠很想這么問問流川。可是他不敢。他打賭如果是櫻木或者
洋平在這里,他們一定會把冷得像條速凍魚的問成蒸熟的螃蟹的模
樣。



(6)

    天氣熱的時候,刑事案件會增多,這基本上是個常識性的認識
。所以財迷律師彩子下狠心要在夏天去休假讓不少人大吃一驚。藤
真甚至很不怕死的建議彩子到自己那里坐一坐,好好談談。結果被
彩子好好的收拾了一頓。

    挨了打的藤真理好衣服,無奈的搖頭,“你這樣會嫁不出去的
。”
    彩子活動著手腕子,“不關你事。”
   “是嗎?可是我怎么聽說,《華盛頓郵報》的名記三井先生也
要去塞班島度假呢?真是巧啊。”藤真天真無邪的笑。
   “真的?” 彩子眼睛發亮,“好啊。聽說他的家族挺有名的。
好機會啊。”

    真不愧是干律師的。語焉不詳。誰知道她是說的什么機會?藤
真悻悻的想。

   “那么,你還沒問題。” 他終于繞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上,“
干嘛跑到那么遠的地方?”
    彩子皺皺眉毛。“中國有句老話,叫‘眼不見為淨’。”
   “你不會告訴我說仙道這几天就出來了吧?” 藤真驚呼。“不
是說還有几個月嗎?”
   “下個星期四。”彩子淡淡的回答,“不知道他在監獄里干了
什么。居然連獄長都幫他打減刑申請。”
   “整個一個《肖申克的贖救》嘛。” 藤真笑道,“你就這么把
流川丟下了?”
   “流川不是我想要勸就勸得住的人。” 彩子恨恨的搖頭,“算
了,懶得管。別人在那里風流快活,我這是操哪門子閑心。”
    藤真笑笑,“是啊。塞班島風景好氣候好人也好。你就好好享
受吧。記得給我帶禮物哦。”
    彩子點頭,“那我走了。”
   “不送。”

    藤真開始記數。

    數到10的時候,彩子如他所料的回了頭,“你多關照他。”

    藤真很沒形象的笑倒。



    流川躺在游艇的甲板上,專心致志的看著星星。游艇是藤真的
。星星是大家的。心情是他自己的。

    他的心情很好。

    海水的腥咸和著海風慢慢的吹過來。流川記得他在哪里聞到過
這種氣味。

    Once you dig in的音樂響起來。流川伸手握住手機。上面是
一個陌生的號碼。

    先說話的是那邊的人,“嗨”的一聲很輕松很快樂,背景是清
晰的浪花相互拍打的聲音。

    流川微微哼了一聲。

   “你好冷淡哦。”那邊的聲音更輕快了。
    流川翻個白眼,“無聊。”
    那邊笑起來,“可以見我嗎?”
   “給你十秒鐘。”流川促狹的回答。“來不了就走開。”

    那邊乎的沒了聲音。

    流川弓起身子驚訝的看著顯示著“挂斷”的電話屏幕,咬緊了
牙。

    船身突然震了一下。“十秒鐘到了沒有?”

    話音剛落,流川就看到一個從頭到腳濕淋淋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狼狽萬狀,可還是笑的很燦爛──不是仙道還有誰?

   “我剛剛就在你游艇的下面啊。”仙道顯然很開心給了流川這
樣一個驚喜。

    流川卻重新躺倒甲板上,懶得理他。

    仙道自來熟的在流川身邊坐下。“你可真冷淡啊。兩年零八個
月沒見,居然連個好臉都不給我看看。”
   “是你說不用我去。”流川硬硬的一句頂回去。
   “這個位置的氣氛怎么樣?”仙道來了這么個不應景的問題。

    流川一怔,記起了這是自己在兩年多以前在醫院里對仙道說的
話,不由淺淺笑了。

   “還能夠看到你,真好。”仙道躺下去,自自然然的抓住流川
的手。

    流川沒有掙扎。



    最近藤真喜歡上了咖啡館,也攛掇流川去。流川跟著去了兩回
,沒覺著那咖啡館有多么出色,倒是覺出藤真對咖啡館的老板有特
別。

    那是個高個子男人,戴著副很老式的黑框眼鏡,臉上總是一種
沒有表情、但是很溫和很沉得住氣的模樣。流川聽藤真叫他花形。

    藤真問過流川對花形怎么看。流川想了想,說他不像是個開咖
啡館的。

   “太沉得住氣了。像個大人物。”藤真就大笑起來。

    流川聽了覺著藤真笑得有些矯情,像是心里有鬼的樣子,不由
暗笑。感情這種東西,沒有的時候不能裝出有,有的時候也不能裝
出沒有。藤真這么個聰明人,怎么就沒有看透。

    不過也好,藤真忙著這攤兒,大概也就沒空來管自己和仙道的
事。依流川對藤真彩子的了解,他們對自己和仙道呆在一起不可能
置之不理──不過如果他們自己另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就另當別論
了──說到底他們對流川還是有信心的,況且也還沒鬧到非要他們
插手的地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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