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23&24)

作者﹕Gabi

(23)

    藤真看到流川的瞳孔驀地收縮,然后慢慢恢復原狀。

    他輕聲的微笑著,“很意外嗎?”
   “意外。”流川淡淡的回答,“藤真健司基本上算是個敏于言
而訥于行的人。我沒想到你居然會自己動手。”
   “從來都是事情改變人。”藤真的手很穩。

    當年醫學院的老師看中了這雙手,曾勸他去做腦外科的醫生。
如果那時他就改了專業,也許今天不會有這樣的場面。流川有點詫
異的想,怎么這時候會想起這些有的沒的。

   “安西教授說你是他最好的學生。我曾經很妒忌。” 藤真微笑
道,“但是今天我服氣了。可是,流川你真是不聰明。為什么要來
這里揭穿一切?”

    藤真太了解流川。這回他沖上來找自己肯定是一時想到了什么
,不會來得及給誰留下消息。至于守電梯的老頭或者其他什么人看
到流川上來也不打緊──誰會懷疑到和流川情同手足、而且背景良
好的藤真健司會是凶手?

    流川深深吸了口氣。

   “你的兩條腿來回交換位子已經有7次了。”藤真瞇瞇眼睛,“
真的很緊張啊。”
   “你要殺了我嗎?”流川看著他。
   “我有別的選擇嗎?”藤真反問。
    流川忽而輕輕的笑了,“如果是這樣,反正你還有時間,不妨
聽完我的推理。”
    藤真臉上微現欽佩。“你真的很出色。好。我給你10分鐘。為
了表彰你,我不會讓你死得很痛苦的。”
   “殺了神的,是花形。”流川慢慢的說,“那天彩子姐去看你
時,花形不是剛剛走,而是走了很久。可是彩子姐不會懷疑你,無
意間倒成了花形不在場的有力証人。其實,這一切時你們早策划好
的。你三番兩次的從醫院偷跑出去,就是要讓大家對你們不在醫院
習以為常。如果那天你也不在,彩子姐也只會以為你是又和花形溜
出去了,決不會懷疑到和神的死有什么關系。”

    藤真聳聳肩膀。

   “殺了福田、撞傷彩子姐的,當然還是花形。目的是神托付給
三井的那個包裹。福田是被槍打中太陽穴死掉的。彩子姐的傷卻是
撞車造成的──藤真,這是你的意思吧。”
    藤真咧咧嘴,“流川,握著槍太久的話,手部肌肉僵化,也許
我就會打錯地方,給你增加不必要的痛苦。”
   “不敢面對。”流川冷笑了一聲。“按照花形的個性,不會冒
著被彩子姐認出的危險、把她的命交付給不那么可靠的車禍。只有
你有左右他的能力。你畢竟還是不忍心對彩子姐下手的。可惜,彩
子姐卻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

    藤真還在微笑,但是嘴角的弧度有些變形。

   “這只是表面現象,容易推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花形為什
么要對神下手?神給三井的那個包裹里到底是什么、會讓那樣謹慎
的花形不惜代價要弄到手?”流川把椅子往藤真跟前拉了一下。

    藤真不自主的往后靠。

   “對花形來說,什么重要到這個地步?” 流川可以清楚的看見
藤真眼睛里隱隱的翠綠斑點。
   “是藤真健司。”那翠綠的斑點變成了深深的墨綠。
   “神是5月17日寄出的包裹。你在5月19日受傷。然后20日神死
了。我能找到的理由,是神砍傷了你。可是在此之前,神也曾害的
我們差點一起葬身海底。那時候花形為什么不動手?難道一次謀殺
居然要花費這么長的時間准備、還要讓你冒著生命危險?”
    流川看著藤真雪白的額頭,“唯一合理的推理,是,在我們遇
到車禍的時候,花形認為還沒有必要對神下手。我還記得,那時候
我懇求花形不要讓警方插手。他同意了。那還正常。可是后來你被
砍傷他還是沒有對櫻木說實話,就不對勁了。”

    藤真凶狠的看著流川。

    可是流川居然停下來不說了。

    沉默。

    數分鐘前的沉默是因為雙方在等待一個契機,這時候的沉默就
是藤真在等待流川的最后一擊。

    流川依然沉默著。

    藤真焦躁的看著他,“你怎么不說話?”
   “藤真,你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情吧?”流川的回答牛頭不
對馬嘴。

    似是而非的問題吸干了藤真臉上的血色。他臉上恐怖的表情活
像坐在他對面的不是流川楓,而是魔王本人。

   “神明明可以殺你,卻只傷了你。他抹了香水開門讓花形進去
──為什么這么做你很清楚。花形也是。”藤真臉上的血色仿佛全
都跑到了流川臉上,“你們對神有所顧及──”

    藤真的臉色能讓一堵牆明白流川說的全是對的﹔流川卻覺得心
里冰涼──所說的一切都是沒有証據的推測,所說的話都是模棱兩
可,全只是為了看藤真的反應、看自己猜的對不對。其實他心里并
不愿意自己的推測成真。如果是那樣,藤真對他的傷害、對仙道的
傷害就還遠遠不止于現在這個程度。然而藤真的該死的反應偏偏告
訴他,流川,你最害怕的結果居然是真的──甚至知道仙道在利用
他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的難過過。

   “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好了。” 藤真突然大吼起來。

    他也到了忍受的邊緣嗎──這樣的壓力,藤真健司也受不了啊
。

   “我想說的是,” 流川機械的動著嘴巴,看著藤真的眼神隨著
自己的話而瘋狂,“我想說的是,花形就是牧申一。”



(24)

    一陣尖銳的疼痛讓流川叫出聲來。他一時几乎沒有反應過來,
是什么讓他如此痛苦。之后他記得看到了槍口的火花。那么,是藤
真開槍了。

    沒有聲音。那么,槍上裝了消音器。

    藤真居然真的開槍了?!

    流川難以置信。根據他剛剛的反應,他應該不會有突然的暴力
舉動。

    鎮靜,鎮靜。他告訴自己。流川楓,你要想活著出去,一定要
鎮靜。

    看看藤真的臉。瘋狂的扭曲的臉。現在慢慢現出恐懼的神色。
這不是一個殺過人的人會有的神色。他握槍的手在發抖。他的眼睛
沒有焦點,仿佛在透過牆壁看著什么遙遠的地方似的。流川的心砰
砰的跳。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悲哀、憤怒和疼痛被推倒一個較為次
要的角落。他集中精力想抓住那個一晃而過的靈光。

    他很慶幸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不然鮮明的血跡會讓藤真更
加的失去理智。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沒有傷到肺。他還可以呼吸、
說話。子彈沒有穿過身體。好像是嵌到骨頭里了。要命的疼痛。他
強迫自己不要去捂住傷口。不能讓藤真看到血。

   “藤真,你打中我了。”流川竭力不讓自己倒抽冷氣從而讓聲
音里帶上    聲。他需要的是心理醫生的平板聲調。

    藤真慘白著臉沒有說話。

   “這一槍,我可以証明,你是在神志混亂的時候放的。你還是
無罪的。可是,如果再多放一槍,你就要站到被告席上了。”

    藤真握住槍的手指也發了白。他高度緊張。

   “他那么辛苦的策划一切,就是不想把你卷進來、不讓你手上
染血。你要辜負他的好意嗎?”

    這是有效問題。藤真的嘴角的肌肉放松了一些。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騙過仙道的?死的那個又是誰?” 流川
輕聲說。他沒有提到牧或者花形的名字。

    他不想刺激藤真。甚至這個問題本身他并不關心。他只是隱約
的猜測到,藤真其實是為這個陰謀痛苦的(易飢症就是他痛苦的表
示),并且這種痛苦已經讓藤真到了神經分裂的邊緣。他只能先提
及整個事件中藤真涉及最少的、沒有負罪感的部分讓藤真的情緒穩
定下來。

    藤真直直的看著他,好像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出來。

    流川耐心的等著。肩膀上的疼痛越來越重,在外表上他卻不能
有一絲的顯示。子彈在身體里呆的越久取出來就越難,而且很容易
引起血液中毒。他強迫自己看著藤真的眼睛,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

   “他早知道了仙道的身份。沒揭穿不過是想利用他。他甚至知
道仙道對他有殺心。那天他在仙道喝的酒里面下了微量的麻醉劑。
仙道本身酒精過敏,再加上麻醉劑,就更神志不清。他唯一記得清
楚的,不過是他打傷了他的頭。剩下的事情非常簡單。只要放一具
和他模樣大體相似、面目毀壞的尸體,誰都不會懷疑。”藤真一直
用著混亂的人稱代詞而不肯提及牧申一的名字。

    流川想自己的推測沒有錯。

   “我們在這里開業有4年了吧。”流川改變了話題。

    他不指望藤真回答。藤真也沒有回答。

   “如果我沒猜錯,他認識你,怎么也有3年左右了。他一定很愛
你。”

    藤真迷亂的眼神突然清亮,甚至不自覺的現出微微的笑容。他
是真真切切的愛著那個人。無論這個愛情是用多少人的悲劇換來的
,藤真從來沒有懷疑過這個愛情本身的意義。

    怪不得藤真帶他去看花形。是為了得到他的祝福,讓自己心里
好受一點吧。自己當時說的什么?

   “他像個大人物。”難怪藤真聽了會有矯情的反應。想必自己
的評價讓藤真意識到那個人還是無法擺脫過去的生活。
   “所以不惜一切的想要擺脫過去的生活。因為他不想失去你。
”流川的聲音更低了。
   “你不能想象那種生活。流川。” 藤真的臉黯淡下去。“他有
太多的仇人。甚至沒有擺脫的希望。我們見面比特工接頭還要辛苦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在報紙上看到他死于非命。想起來就讓我
毛骨悚然。我受不了了。”

    在仙道出事之前,有一天藤真對他說“謝謝你。可是,那是我
自己的事情啊。沒人可以幫的上的”,“流川,如果你不是這么好
,不是這么讓我喜歡,也許就容易得多”。那個時候,牧應該已經
想到要利用仙道造成死亡的假相了吧。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藤真
就開始為自己的愛情背負十字架了──他最討厭暴力,卻不得不參
與到暴力中得到自己的幸福。生活真是莫大的諷刺。

   “他告訴我他的計划的時候,我非常的害怕。他要冒很大的危
險。你后來看到的尸體,臉都被砸爛了。這不是拍電影。任何一個
環節沒有計划好,我就會失去他。那時候我恨仙道恨的咬牙切齒。
可是我還要裝成什么都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傷的很重。我差點就
要去殺仙道。他不許。說不能讓我干這種事情。我沒去。”藤真臉
上現出神經質的笑容,流川咬住嘴唇。有點不對勁。“可是,殺人
并不一定要自己動手啊。他不讓我接觸他的人,并不代表我就不能
利用他們。我煽動他們在監獄里刺傷他。他運氣好。不然就不只是
在醫院里躺几天了。”

    流川背后發冷。不知道是后怕還是失血過多。

   “流川我不想殺人。尤其不想傷害你和彩子。但是我沒有辦法
。”藤真眼睛里有金屬顏色的光。“他死過一次我不能失去他。”

    藤真已經下了決心。

   “你殺了我,他就不會暴露了嗎?”

    輕輕的聲音,讓藤真愣了。

   “這次你沒有時間去布置假相。三井、櫻木都不是傻子。花形
是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這一回不是他連累你,會是你連累他。”

    他在賭。賭藤真對后果的顧及。

    藤真忽然彎下腰嘔吐。

    他的易飢症已經很嚴重了。大概還試圖自殺過。

    流川拼命的壓制住想要逃的沖動,安分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不能逃。他再快快不過子彈。

   “為什么不逃?”藤真狼狽的看著他。
   “你為什么一直在逃避?”屋里酸澀的味道很重。
   “我逃避什么?”
   “逃避真相。”流川淡淡的回答。“你一直裝作對他做過的事
情一無所知。你以為這樣自己的良心就得到了安慰。”

    藤真的眼神開始散亂。流川對自己說出的話感到恐懼──他知
道這些話的分量。要對病人指出真相。但是這樣直接尖銳的說出真
相卻是絕對被禁止的──但是那些話已經像蛇一樣具有了自己的生
命,游到藤真的血液里。

    他想停下來,但是不行。恐懼本身、壓抑的憤怒和悲哀,讓那
些可怕的話不由自主的涌到嘴邊,“你在醫院的眼淚是真的。這就
更可怕。你自己是醫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流川捂住嘴巴。冷汗從額頭上涔涔的淌下來。他這是在把藤真
往一條絕路上逼啊。流川流川,你怎么可以這樣可怕?

    他慢慢的站起來,“我要告辭了。藤真,再見。”

    他像以前几千個日子里那樣平淡的對藤真告別。他轉過身,慢
慢的往外走。

    他聽到金屬碰撞的輕響。他知道這是左輪手槍的輪子在轉動。
他屏住呼吸。這是最后的一把。能走出去的只有一個。

    他鎮靜的摸到門把手。

    輕輕轉動。

    身后的那把槍的轉動也是輕輕的。

    冷汗從額頭上滴下來。可是無論如何不能往后看。

    他推開了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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