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
第二章 初識凌云木

作者﹕Hannibal

    三日已過,那絕世的琴音還在仙道的耳邊回響,那琴聲中
流瀉出的掙扎與苦楚還時常扯得他心痛。

    藤真几日來沉默寡言,時常在一邊發呆,不似先前那么活
潑。

    這天突然道:“仙道,那日阿牧到天見樓,是因他與慧家
大小姐訂了親,慧七小姐彈琴,他是去護駕的。未料那人卻去
了。”
    仙道想起當時牧紳一的神情,道:“他對那人,也未必無
情。”
    藤真苦笑道:“當真無情也就好了。”抬起手來,抹抹眼
角,問仙道道:“你若是遇上一人,傾心了,塵世卻絕不容你
們,你該當如何?”
   “我便攜了她,往塵世之外去。”
   “塵世之外卻在哪里?”
   “我也不知,總得尋到那里,也絕不辜負她。”
   “仙道啊仙道,為何他遇到的人不是你。”藤真無奈地笑
道:“我……要走了。”
    仙道知道必定與那琴師有關,只是不便多問,叮囑道:“
你一個女孩子,路上要小心。”
    藤真呵呵笑道:“也沒多少人敢惹我的。”
    半晌,又道:“你可知神奈川雙璧么?”

    仙道搖頭,他長期居于海外,對神奈川并不十分了解。

   “翔陽藤真,湘北流川。”藤真的眼睛突然一亮,道:“
這個藤真就是我哥哥藤真健司。你若是神奈川大陸的人,雙璧
就該改成三璧了。”
   “原來你是翔陽人。”仙道笑問:“那湘北流川又是什么
人。”
   “那人……”藤真卻皺起了眉頭,好半天才道:“他叫流
川楓。我也沒見過他,只聽人家說他那樣的人才是真正的無情
之人,偏偏湘北的女人們將他奉若神明,連我們那里和這海南
也有不少痴心妄想的蠢女人……竟然與我哥齊名。”

    真正的無情,仙道又是一笑,藤真終是偏向自己的兄長的
。

    藤真走了之后,仙道美美地睡了一覺。



    醒來時已是傍晚。伸了個懶腰,也不知該做什么。想起一
直沒吃東西,才懶洋洋地走下樓去。在樓梯上就已看見牧紳一
坐在樓下對著自己笑。

    仙道走到他身旁道:“你可是要找藤真?她已經走了。”
    牧紳一不答他,反而問:“英雄尊姓大名?”
    仙道答了,牧紳一又道:“陵南的仙道?”

    仙道一驚,沒料到牧紳一竟連陵南島的人也知道。

    牧紳一淡然笑道:“家師高頭,與貴島的田崗先生本是同
門。”

    陵南的島主和大多數武林門派一樣并非世襲,田崗十年前
是陵南的島主,后來因為閉關練功,將島主之位讓了相田。仙
道的武功雖得自乃母的秘籍,其間有不懂不通之處卻多是由田
崗指導,所以兩人實是師徒。仙道常聽田崗說起師弟高頭,他
兩人俱是好勝之人,三十年來一直沒有放下比試之心。那年田
崗來了趟神奈川,回去之后便更加嚴厲地敦促仙道練功,只因
高頭收了個天資極好的弟子,田崗也想收几個,也真的被他找
到了几個有天分的孩子,偏偏中間兩個不顧田崗誠心邀請,拜
在名師安西門下,剩下的一個居然嫌陵南遠,也不肯來,使得
田崗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仙道身上。仙道生性懶散,凡練功
的時間不是遲到就是開溜。好在他聰穎過人,雖然最散漫,武
功卻較田崗的真傳弟子魚住、越野等人高得多,所以平日田崗
罵是罵,也不會同他認真。剛從神奈川回來那几月卻不容仙道
有半分松懈,那時仙道不止一次暗怨高頭的那個高足,不料竟
就是牧紳一。

    多了這層關系,仙道也覺得同牧紳一親近了許多。兩人坐
下來,點了几樣小菜,邊吃邊聊,氣氛十分融洽。

    牧問起藤真,仙道便將自己遇到藤真的經過詳細地講與牧
聽,牧眉眼帶笑:“這丫頭,同他哥哥真是一脈相承。”言語
中竟有無限溫柔。

    仙道一怔,暗想:他提起他們兄妹為何如此表情,難道鐘
情于藤真寶璃不成,可看藤真的情形,分明又不是。忽記起藤
真問他的話:“你若是遇上一人,傾心了,塵世卻絕不容你們
,你該當如何?”又是一驚,不為塵世所容……莫非牧傾心的
人竟是那藤真健司,那日撫琴的人竟是那神奈川雙璧之一的藤
真健司?

    若琴師真是藤真健司,琴聲那般淒清無奈,想來對牧已是
情根深種,如今牧與慧大小姐訂了婚,藤真等同于被棄,難怪
他妹妹恨上了牧。

    豁然開朗了,仙道也沒流露出什么來,倒是牧,坐在那里
,竟呆了,黑臉上既是溫柔又是無奈。



    第二天,仙道因為無聊,便往海南街上轉了几轉。

    神奈川四大名城中,海南位處最南端而湘北最北。兩年前
,海南南郊于門村忽然生出一株奇怪的蘭花,通體碧綠,那蘭
生出后,周圍一里的草木竟都死了,連路過的蝴蝶飛鳥,野兔
爬虫也無一存活。眾人都以為是妖物。偏那蘭開出的花瑩白如
玉,馥郁芬芳,連五里之外的海南城都可嗅到若有若無的花香
,且常開不敗,開了一年了也未見凋謝的跡象。居于京都的皇
帝聽說后,不顧大臣們的勸阻,執意要來賞蘭,為了方便,竟
然命人開一條大運河,經湘北、翔陽直通海南。

    如今,大運河几近完工,作為運河終點的海南,卻未顯出
什么熱鬧來。一來天冷風大雪大,沒什么大事的誰愿意頂著的
風雪四處跑﹔二來因為修運河,海南還要修皇帝南巡的行宮,
所以征收的稅利數倍于往年,很多店鋪都不得不關門大吉。所
以仙道在轉了一圈之后,終于還是決定回去睡覺。

    在客棧門口,看見一匹白馬,全身上下無一根雜毛,甚為
神駿。仙道暗自贊好,不知不覺地就站住了,只管盯著馬看。
那馬似乎感覺到了仙道的目光,扭過頭來看了仙道一眼,打了
個響鼻,就又扭過頭去,懶得再理仙道。

    仙道呵呵笑道:“不過生得比別的馬好點,就這么拽起來
了?”

    那馬又打個響鼻,頭索性扭到另一邊去,分明在對仙道說
:“懶睬你”。

    仙道越發覺得有趣,忍不住上前去,伸出手,輕撫馬脊,
誰料那馬將尾巴一甩,打在仙道手上。

    仙道哈哈大笑,一把抱住馬脖子,道:“你是誰家的?”

   “本天才家的,你這個賊!”隨著粗嗓門出來的,是一個
有著火紅頭發的少年,身材結實。

    過來就一把推開仙道,揚起手,狠狠向那馬扇去,卻只是
輕輕怕在馬背上,一邊咬牙切齒地道:“果然,狐狸的馬也跟
狐狸一樣狡猾,你是想跟那個刺  頭私奔了,等我還不了馬,
好讓那只暴力狐狸又同本天才打一架,是不是?”

    仙道正還驚詫這少年的手勁,聽了這少年的一番話,不由
得又哈哈地笑出來。

    那少年瞪著他,怒道:“偷馬賊,你笑什么笑?”
    仙道忍住笑,道:“我果然沒用,還沒能私奔就給逮住了
。”
    少年一連“呸”了几聲,道:“同你私奔?你算哪根蔥?
能拐跑臭狐狸的寶貝馬的,就只有我,天才櫻木花道!”

    早已忘了是誰說出私奔來的了。仙道終于又忍不住笑。

    那叫櫻木的少年左手叉腰,右手指向仙道,大聲道:“所
以說,你就不要白費心思了。”忽然又眉頭一皺,頭一歪,收
回右手用食指輕刮著下巴,自言自語道:“要是把馬賣了,再
用賣馬的錢請猩猩吃飯,叫狐狸找猩猩要馬錢,猩猩就會揍混
帳狐狸一頓……”
    說來說去瞇上了眼,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只什么狐狸被揍的
樣子,眉頭一揚,大聲笑道:“哈哈!我果然是天才!”
   “是天生蠢材吧!”客棧里悠悠地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
生生地將櫻木的笑打斷。
   “候補的,你對本天才不滿嗎?什么時候都幫著那只死狐
狸!”櫻木一邊說,人已經一陣風地卷進了客棧。

    仙道覺得有趣,抱著看熱鬧的心理,也跟著櫻木進了客棧
。

    一進門,就好似被什么扎了眼。

    只一眼,就確定那是藤真健司。

    是他想象中的藤真健司,又似乎完全不是。

    眉也就是那樣的眉,眼也就是那樣的眼,偏是一組合起來
放在這張臉上,就是那般生動。一抹微笑似有似無地隱在這眉
眼之中,如同晨曦隱在群嵐之后。

    仙道那一剎聽到了薔薇綻開花瓣的聲音。

    只是藤真是不可以用花來形容的,桃花秀麗,蘭花優雅,
薔薇濃艷,牡丹富貴,誰都沒有藤真的溫暖和挺拔。

    仙道覺得,藤真是一棵樹,披拂著初春溫暖陽光的樹。不
是裊娜的楊柳,是經冬猶綠的松柏。

    他不叫百花黯然失色,他與它們相映生輝。

    藤真瞇起眼來看仙道,細細地打量他。

    他覺得他正在呼吸的,是五月的陽光,溫暖中有一縷清寒
,淺淺淡淡,又無處不在。那一絲絲捉摸不定,是陽春三月吹
面不寒的楊柳風,是夏季深夜里虛無縹緲的新荷清香,是清秋
長空中鴻雁掠過的痕跡,是數九寒冬綿綿雪層下努力破土的新
芽,感覺得到,看不見,摸不著,留不住。

   “仙道。”藤真叫出聲來。
   “你怎么認識他?” 櫻木和藤真身邊一個個頭極高的男子
同時問道。
    藤真淡然笑道:“是寶璃的朋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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