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藍色的。
水，是藍色的。
楓的心情也是藍色的。
望進眼中的是彼此連接在一起的天水，似乎，除了藍色，視
野再也容不下別的顏色了。楓突然想到──彰，也是藍色的。
一大清早，彰留了個字條，說“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便神秘的消失了。說是“馬上就回來”，可是到了日落山頭時分
，還不見他的身影。楓自然不擔心他會有什么生命危險，只是，
他這樣神神秘秘的，讓楓有種被忽視的感覺。
他有什么事瞞著自己嗎……
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彰不是這樣的人。
等到了太陽完全消失在西邊，彰也沒有回來的跡象，楓倒是
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在門邊等著等著竟然睡著了，連有人接
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彰看著睡意正濃的楓，無奈的低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佩劍
，輕柔的抱起地上的人兒，跨進了屋內。
溫柔的將楓放在了床上，彰的大手拂上了他俊美的臉龐。這
些年，楓的外貌似乎都沒有什么大的變化，不過是從當初的俊美
少年蛻變成今日的卓越青年。在江湖上，楓已經不是那個令人望
而生畏的冷血殺手“惑天雪”，而是人人聞而稱道的義俠。
彰也察覺了，楓自從那一戰之后就再也沒有殺過一個人，即
使那個人是十惡不赦之徒，他也只是廢去了對方的工夫而非殺了
他。
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彰輕笑。
也許吧。楓從來就是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任何人都沒
有辦法約束他，即使那個人是自己也一樣。
再一次無奈的笑了笑，彰望進了一雙深邃的眼眸。
楓正用他那雙始終令彰迷惑的黑眸望著他。
“我回來了。”彰柔聲說到，拂在楓臉頰上的手也放了開來
。他喜歡楓這樣望著自己，那雙比夜空還要漆黑的眼眸是那樣的
清澈、那樣的坦誠，似乎可以淨化心中的污穢，也許，楓存在的
意義就是救赦自己。
“我睡了多久？”楓的聲音還象少年般清脆，歲月似乎沒有
給他帶來任何改變。
“我剛剛回來，所以……”彰開口欲解釋自己今天出去的原
因，卻被楓一個反手鉤住他的項頸。
“我沒興趣知道你今天做了哪些事。夜深了，睡吧。”也不
管彰差異的眼神，楓霸道的抱住彰，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
彰露出了“真拿你沒辦法”的笑容。
那些事過去后，他們在一起度過的這些年中，楓似乎變得“
霸道”了很多。
脫下鞋，彰躺了下來，從楓的背后摟住他，薄唇摩擦著他敏
感的耳后。
“明天……”
在彰喃喃的耳語中，楓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晚上……似乎會做個好夢的樣子……
第二天似乎是個好天氣，天空放出它的光芒，照射的萬里之
中都沒有云彩。
楓緩緩的醒過來了，睜眼看見的就是那張挂著笑容的熟悉面
孔，每天在彰的懷抱中清醒好像已經是個“習慣”了。
楓并不討厭這個“習慣”，甚至有些喜歡。喜歡彰每天的親
吻，喜歡彰用柔和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喜歡彰的笑容，喜歡彰
為他做的每一件事……
這些事在過去是怎樣也想象不到的。現在，卻成了現實。
“醒了？”
彰的手搭在楓的背脊上，撫摸著他有條的肌理。
“今天我們出去好嗎？”
他問到，同時給了楓一個早晨的親吻。
“去哪里？”楓靠在彰的胸膛上，感受著他體內有序的律動
。這是他活著的証明，也是過去所發生的一切的証明。
“去看一些老朋友。”
知道楓喜歡聽自己心跳的聲音，彰愛撫似的摸著他的臉頰，
手心傳來的溫度告訴他，楓是屬于自己的，他也是在乎自己的。
老朋友？
楓的眉頭微微合攏了一些，卻又立即松開了。
他起身，推開了彰。
“楓？”彰疑惑。
看見的卻是楓難得露出的笑容。
“老朋友可不是在床上見的吧。”
下一秒，彰也笑了。
是啊，是該起床了。
太陽都已經出來了……
“開─門─！”
還沒跨進這扇大門，就已經聽見和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叫嚷聲
以及那頭顯眼的紅發，他正苦著臉，對著另一扇緊閉的房門。
“櫻木，你在干什么呢？”一聲爽朗的叫喚聲引起了那紅發
男子的注意。
他轉過頭，看見了門外的來人，原本苦惱的臉在一瞬間有了
個極大的變化，變得興奮非常，用力的敲著那扇門，嘴里還不停
的嚷道：“洋平，開門了啦！是流川！流川和仙道來了！”
門內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直到彰和楓走到門前，敲了几下，
說了几句話，門才緩緩的打開了。
里面的人是一臉歡迎的表情，卻在看見他們身后的櫻木時，
眼神突然變得奇怪起來，充滿了憤怒和無奈，好像好帶著點微微
的羞澀……
撇了撇嘴，水戶洋平走出了房門，領著彰和楓去了大廳。
在經過櫻木的身旁時，他刻意的踩了他一腳，痛的櫻木哇哇
大叫。
“今天怎么有空來？”
水戶笑著張英俊的臉，與剛剛完全截然的表情讓彰的嘴邊划
出了一個淡淡的弧度。
“想到了自然來看你們了……”說著還搭住楓的肩膀，刻意
營造出親昵的模樣，“剛剛……櫻木得罪你了？”
他笑得很詭異。眼睛還不時的飄向一旁愁云慘淡樣的櫻木。
“哎，還不就是昨天晚上嘛……”
水戶還沒有說話，櫻木就搶著答道，馬上就得到了他的“現
時報應”──水戶手中的扇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敲中了櫻木的腦
門，害得他眼前一花，話都說不清了。
“少廢話。”
水戶杏眼一瞪，櫻木立即閉上了嘴巴。他可不想因為無心的
一句話而使得接下來的几天都一個人在冰冷的書房中度過。
“呵呵……”
看著這“有趣”的一幕，彰笑得更神秘了，反倒是楓的眼睛
慢慢的閉合了起來，一副快要入睡的樣子──他的確已經倒在了
彰的身上，就差沒有關閉五官而已。
三人看著楓那一臉悠哉的睡相，都會心的笑了。
過去的已經捉不回來了，也不能補償什么了。只要現在是幸
福的，過去的陰影又何必在意呢？
告別了櫻木和水戶，彰和楓走在無人的小道上，忽見一片寂
靜的叢林，來往也沒有人的樣子，楓居然提出了要在那里和彰比
划比划。
“現在？”
彰驚訝，然后露出了苦笑。
看來自己始終是不了解他的。
“對。”
楓的回答簡單明了，他也不解釋為什么。讓彰想反駁都不知
道該說什么了，無奈之下只能抽出寶劍“隕星”。
一時之間，劍光閃爍，兩人打的難舍難分。
就在勝負即將分出來之前，一顆小石子打斷了他們的比試。
“誰？”兩人同時警覺的叫出了聲，換來的是兩張熟悉的面
孔。
“是你們？”這下倒是楓開口了，看見了來人，他不免有些
意外，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事已經過去了，即使再怎樣追究也無可
奈何了。
“好巧哦。”三井摟著暮木的肩膀，笑瞇瞇的出現在他們的
面前。身為湘北的皇帝，就這樣大大咧咧的出現在這荒郊野外，
實難讓人不懷疑他的動機。
“你不保護你的皇位，反而出現在這里做什么？”
楓的表情是冷淡的，雖說那些事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可是
心中始終有個疙瘩，難以解開。
“我們……”
三井身旁的暮木怯懦的開口了。自從經過了“那件事”之后
，他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就像一張白紙般，純潔，看不見一絲污
點。
這也是三井經常帶他出去的原因之一──看到那么多事物、
那么多的人，暮木或許會想起些什么。
長久以來，他總是希望最愛的小暮能忘掉一切──雖然現在
已經是這樣了。
可是……
可是在他的心底，他還希望……
至少……
至少能憶起他……
憶起他們的約定，他們的歡笑……
即使這只是個妄想而已。
“走吧。”
彰握住了楓的手臂。
面對這對可悲又可憐的戀人，他只能將過去的情誼深藏在心
底。或許，過了20年、30年，等他們全部都忘了年少時候的沖動
、輕狂，忘了那些是是非非，他們就能再續前緣，成為生生世世
的好朋友、好知己，再一次在月下花前飲酒高歌……
過了那茂密的叢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宏偉的宅第。
有些與眾不同的是，這房子造的很奇異，一看就知道并非這個時
代的產物。
“咦？這不是仙道和流川嗎？”那個看起來應該是門的另一
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不消一會兒工夫，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
便從里面跑了出來，看到了彰和楓，甚是高興。
“快進來！今天是聖誕……冬至，外面冷得厲害，凍壞了可
不好。”少年體貼的送上來外形怪異的暖爐。
“阿牧在嗎？”
彰很客氣的問道，面對神，他始終有份難以言喻的情懷。并
沒有非分的想法，只是憐憫，或者可以說是同情。
這時，牧從另一間房中走了出來，看見了神，輕柔的抱住了
他。
神也沒有反抗，只是淡淡的微笑著。
楓好像沒有看見這一切，喝著神端來的奇怪“水酒”──黑
黑的，有點甜，還會冒出很多的小泡泡。他很好奇的看著這些泡
泡。
“神，你先進去吧。這里比室內冷，你的身體也不是很好…
…”牧放開了神，關切的說道，換來的是神腆的一笑，他朝彰和
楓點了個頭，就進入了里間。
看著遠去的背影，牧嘆了口氣。
“他的身體……”彰關心的問道，看見了牧的眼神，他已經
知道了答案。
也不多話，卻在下一秒感到手被握住了──楓的掌心覆在了
他的手背上。
彰微笑，摸了摸楓有些冰冷的面孔。
這就是楓表達感情的方式啊，很含蓄卻也很體貼。
跨過了海南的邊境就是神奈川有名的大湖“覆海湖”了。
湖面上站立了几只鳥兒，低著頭，似乎在找尋他們的食物。
遠遠的，就能看見一艘大船在湖面游蕩，此時的船上，正坐著兩
個稀有的貴客。
眼前的是絕世少見的舞蹈，可是觀看的人們卻心不在此──
雖然視線是放在舞者的身上。
“此行的最終一站是‘那里’嗎？”南烈酌了酒，說得有些
意味深長，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眼前跳舞的人兒，眼神中充滿了
笑意。
看著他那几乎可以稱之為“痴迷”的目光，彰不答反笑。
“看來你很幸福嘛！”他刻意的瞟了瞟身旁的楓。
“彼此彼此。”
南烈也笑了。他放下了酒杯，終于將視線望向了其他的地方
──彰身旁的楓。
那眼神已經完全沒了愛戀和占有，有的只是欣賞和羨慕，就
連望向彰的視線也是充滿了同情的。
“你比我辛苦。”
他故有所指的說了句，就將目光移開了，重新回到了舞者的
身上。
“我從來都不知道其實自己正握著幸福。卻偏偏喜歡去爭奪
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事物，得到了，我又將他們破壞……若不是遇
到了你們，恐怕我這輩子都要這樣混沌下去，也耽誤了他的一生
……”
他最后的話語落在了池中的身影上。
幸福其實是很容易就得到的。
只要你伸一下手……
几乎踏遍了整個神奈川，彰帶著楓看過了這個山、那條川，
最后來到的是一座無人的山崖頂。
兩座石碑就屹立在那里。
“藤真健司”
“花形透”
那是上面刻著的唯一的字。
楓望著彰，黑寶石般的瞳孔射出的不敢置信的光芒。
他找到了！他真的找到了！
“你說的，希望他們倆能生死在一起。”
彰的手握住了楓微微顫抖的手臂，“去吧，去完成你的心愿
吧！把你想說的話全都告訴他們吧！”
微笑著，彰向后退開，去被楓一把抓住。
“留下來，留下來陪我。”
楓低著頭，所以他的表情被隱藏了起來。
沒有回答，彰只是輕輕的抱住了楓。
“對不起，還有……謝謝。”
這是楓說的最后一句話。不知道他是對彰說的，還是對那兩
座石碑說的，只是，這之后，楓怎樣也不開口了，任由彰抱著自
己。
楓的眼角悄悄的滑下一滴淚珠。
天邊的太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降下了他的光芒。
天上開始飄雪，這似乎是天空送給人們的禮物。
∼外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