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五)長風破浪為君護(1)

作者﹕Ivia

    仙道待他笑完,才道:”在下不才,卻也聽說過北野先生的
大名,當日您老人家身為四大法王之一,隨著炎王東征西討,所
向披靡,在下只恨生的晚了,不及目睹前輩風采。可惜今日一見
,卻又不免失望。” 
    北野也不生氣,仍舊笑呵呵地道:”為什么失望?嫌我長的
不夠威風,不像法王的樣子是不是?” 
    仙道道:”倒不為這個。在下只是奇怪,前輩既是炎王手下
,卻又為何這般為難炎王之子?別說他并未拿走你什么東西,便
真拿了,又能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命都可以不要,又
何況區區身外之物?你這般以下犯上,未免------”說著連連搖
頭。
    北野笑道:”原來這娃兒便是炎王的兒子,難怪我瞧著他總
有點眼熟。你說我以下犯上,嘿嘿,當初我跟著流川炎打天下,
也不過是貪圖他手中的武學秘笈,又豈是真心了?我幫他立了多
少功勞,到頭來非但書沒到手,還被門人趁機陷害,若非我徒兒
們忠心救我逃出,我何止失了丰玉,連命都沒有了,如此也算對
得起流川炎了吧?我丟失的東西么,也不怕被你知道,和我奪回
丰玉掌門之位大有干系,別說是流川炎的兒子,便是他親自在此
,小老兒也絕不留情。” 
    他向莫子須一揮手,莫子須會意,對流川道:”既然你不肯
將東西交出,我就無禮了。” 

    仙道一直不知流川是否拿了別人什么東西,適才聽北野之言
,知道這小老頭兒雖言語親切,笑容滿面,但不要回東西絕不會
善罷甘休,又聽他說這東西和丰玉掌門大有干系,心念一動,想
流川炎和丰玉聖女聽說大有交情,他領兵打仗之時丰玉為他出過
不少力,莫非《縱橫》與《天下》最后是落到了丰玉手中,流川
楓卻不甘心,搶了回來么?他本就有意擊拿流川誘田崗拿出書,
這時見流川與莫子須動手,便在一旁觀戰,兩不相幫。 

    莫子須在巫云街頭几招內便敗給流川,心中先自存了几分忌
憚,但他成名已久,十几年前,為了躲避仇家投奔北野,適逢北
野被丰玉叛徒逐出丰玉島,正籌謀以圖復島,見莫子須身手不弱
,便收至門下。十几年來,莫子須怕被仇家尋至,拼命練功,須
臾不敢耽擱,再加上北野傳他的一些毒朮,武功大進。他雖一時
挫于流川,但見他年紀幼小,料來真實功夫必定有限,自己上次
一個大意敗給了他,這次未及傷敵,先護自身,要待看明了他的
武功路數,再行出手擒拿。 

    流川上次几招便將此人擊敗,未免輕敵,几招一過,劍招中
微露破綻,險些被莫子須擊中脅下。他見莫子須身法快捷,兩只
手忽作爪形,忽呈蓬狀,變化萬端,自己雖手中有劍,卻仍是奈
何他不得,這才信他武功確有獨到之處,收起了小覷之心,劍法
一變,以飛花劍朮迎敵。 

    這套劍法乃安西隱居童山后所創。童山之上叢芬織稿,日日
可見花隨風舞的景致,一日,他賞花時突然來了興致,持劍站在
一棵花樹之下,風起處,花落如雨,將他周身裹住,他將眾多落
花視為十數名武林高手同時向他進擊,他以少敵眾,出劍如飛,
在身周每一片花瓣上俱刺了一劍,令它們不得近己。花落時沒有
固定方位,花瓣又輕,不易察覺,以安西的劍法之快,仍不免身
上沾了十几片花瓣。他望著這些花瓣,忽有所悟。其實他若運真
氣護身,花瓣自不能近他身,但他一念好勝,偏要單以劍速取勝
,當即閉關十日,思索出了這套飛花劍法。這套劍法的每一招中
都含有八八六十四般變化,合起來有三千多種變化,無論花瓣有
何輕微變化,敵身如何騰挪,都能因勢追擊,立即封敵退路,是
安西的武功中變化最為繁復的一套。 

    只因飛花劍法的要訣在于一個”快”字,對練的人輕功要求
便高,流川身子單薄,不以內外硬功見長,卻是安西的弟子中輕
功最佳之人,是以安西將這套劍法傳他。他在童山之時已將這套
劍法練的爛熟,下山后卻只在廟外和無極門弟子相斗時用過一招
,當即將他們逼退。此時施展開來,只見他出劍如電,一劍未畢
,一劍已至,劍斷意連,綿綿不盡,剎那間將莫子須逼得手忙腳
亂,狼狽不堪。 

    仙道與流川交過三次鋒,一次在巫云海灣邊上的小樹林中,
他搶得先機,一十五劍逼得流川沒有回手之力,隨后又以巧取勝
﹔一次在廟外,他假裝重傷躺于車中,流川不欲乘人之危,出劍
不凌厲,他又識得他的劍法,致敵機先,身不動,手不抬,就點
中他穴道,差點搶過他的劍﹔第三次在無極宮他的臥房中,這次
是流川使詐,在黑暗中向他出招,將劍柄划過他脖子。三次都不
算正式交鋒,流川的這套飛花劍法雖在廟前使過一招,但其時他
臥于車中,未能得見,因此這時看到他使將出來,心頭先是一喜
,隨之又一驚。喜是因為這套劍法實乃武林一絕,他是習武之人
,看了不免心情大爽﹔驚是因為他低估了流川武功,如此一來,
要利用他取書恐怕更加不易。 

    這時莫子須已全然落于下風,仗著內力高深,還在勉力抵擋
。流川的劍如流星趕月,他自顧不及,也沒時間去取毒藥傷人。

    流川心頭卻暗暗焦躁,想飛花劍法已使了四分之一,仍未能
制服這人,仙道在旁看著,豈不讓他小覷了?一招花前月下,一
劍自上而下斜刺莫子須前胸天突穴,這招來勢極緩,流川只以右
手拇、食、中三指輕捏劍柄,劍一路晃晃悠悠,似要被風吹落。
莫子須不知他弄什么玄虛,他被快劍逼得喘不過氣,這時正好借
機喘息,身子斜閃,躲他一刺。哪知他身子甫動,流川已用右手
四指握住劍柄之身,拇指按在劍柄頂端,朝他腿上直戳下去。劍
速由慢變快也非不可能,但如這般前后緊接兩劍速度相差如此之
多,莫子須還從所未聞,他哪知流川通過改變握劍方式來增加劍
速之差,于對方放松警惕之時突增劍速,加上他以拇指頂劍柄,
更增劍力,一下子插進莫子須右腿。 

    莫子須啊的一聲,摔倒在地。流川抽出長劍一甩,揮去劍上
所沾血跡,冷冷地看著他道:”我說沒拿,現下你信了么?” 
    莫子須臉色慘白,道:”我一時不慎中了你的劍,就憑這個
讓我信你么?除非你脫下衣服讓我查一查。” 
    流川劍眉一豎:”只怕你沒這個本事。” 

    莫子須不再多言,匆匆包了下傷口,從懷中摸出一對爛銀打
制的尖鉤,猱身又上。這次他不再閃避,竟是與流川同歸于盡的
打法。本來他銀鉤的招數詭異,也是武林一絕,他若仗著功力深
厚,守緊門戶,尋隙進攻,流川的飛花劍法雖厲害,一時之間也
奈何他不得。但他一意爭回面子,仗著銀鉤尖銳,竟與流川比起
招數來,以快打快,如何是流川對手?流川抓到訣竅,將飛花劍
法使得忽快忽慢,似慢實快,快中有慢,變幻萬端。十几招一過
,莫子須左手手腕中劍,拿捏不定,銀鉤飛出。 

    北野微一皺眉,想看不出這女娃兒一般美貌的少年武功倒高
,這邊這個看來城府甚深,身手也不會在他之下,要是他們一起
動手,倒也麻煩。 

    他向圍在流、莫二人周圍的七個童子使了個眼色,七人忽然
改變隊形,穿插在二人之中,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卻又不超過雙臂
之隔。 

    流川見莫子須一鉤抓來,勢道猛惡異常,正要退后閃避,忽
覺身后一陣陰風襲到,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忙斜趨至左,但身
后又是一陣陰風追來。 

    仙道看的清楚,見七個童子每人伸出一臂與另一個肩頭相搭
,流川退到何處,離他最近之童子便伸出雙手向他推去,只是平
平一推,力道既不渾厚,招式亦呆板之至,不知流川為何不敢與
童子的雙掌相碰。

    他初時固存了個隔岸觀火的心,但一來他几次與流川相遇,
對他印象頗好﹔二來要著落在他身上找書﹔三來剛才見識了他的
武功,對其更增好感,便決心助他。此時雖不明那些童子在玩什
么把戲,但瞧出這把戲是那些童子合力使出的,當下叫道:”流
川,不必手軟,先殺几個童子再說。” 

    流川也已看出訣竅,他當然不會手軟,但那七個童子不斷變
換腳步隊形,他輕功雖高,卻追不上他們,反而漸漸被他們圍住
。莫子須有了眾童子之助,卻是精神大振,將單鉤使得虎虎生風
,流川登落下風。

    仙道暗暗著急,凝神瞧眾童子腳下步法,雖似無心亂走,其
實亦有一定規律可循。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醒悟,道:”流川,
他們走的是錯亂八卦步法。” 

    八卦分震、離、兌、乾、巽、坎、艮、坤八個方位,震在東
北,離在正東,兌在東南,乾在正南,巽在西南,坎在正西,艮
在西北,坤在正北。震至乾為順卦,巽至坤為逆卦。武學中有以
八卦化入拳法、掌法乃至腳法的,自來便是順正逆而衍生變化,
或再融以五行相生相克之變,可謂神出鬼沒,人所難防。

    但瞧這七名童子腳下所踩方位,雖與八卦步法隱隱相合,但
轉動間又頗有不同,仙道知道丰玉有一門錯亂八卦的步法,不按
常理,或從離走至巽為順卦,從坎走至震為逆卦,由此為軸心衍
變﹔或倒行逆施,以巽至坤為順,以震至乾為逆,由此不一而足
,端的是艱難深奧,繁復無比,他也只是粗通,未得盡窺奧妙。
但看眼下這七名童子所踩步法,只是將原來的順、逆之位倒了個
頭,此外不再見其它變化,想是童子年紀尚幼,未能記住多少。
仙道明白是以八卦作基礎衍生的步法后,只看了片刻已了然于胸
。 

    眼見流川已險象環生,當即道:”搶歸妹,轉無妄。” 

    流川跟安西學武時也學過五行八卦,雖不甚熟,但也知道方
位,此時照著仙道所指占位,片刻間已脫出圍困,一招瓦解星飛
向莫子須刺去,嚇得他連連后退,若不是流川顧忌那七個童子聯
使的寒陰掌力,這一劍登時便要了他的命。 

    北野見仙道居然看出了童子們的步法,心中暗暗欽佩,聽他
一個勁地提醒,流川又占了上風,當下不再猶豫,一掌向他拍去
。 

    仙道一邊觀察流川那邊的戰況,一邊暗中留神北野的動靜,
見他臉上猶帶笑容,雙目卻閃爍不定,不由的暗自戒備。果然,
這老兒出招前絲毫也沒預兆,下手便打他胸前要穴。他往左側一
閃,北野右掌橫劈而至,同時左手食、中二指分叉,取他雙目。
仙道見他將力劈華山與雙龍搶珠同使,右掌勁剛,左指力柔,掌
雖先發去勢卻緩,指雖后出來速卻急,剛柔并濟,快慢互佐,單
這一出手便不同凡響。他心中暗叫了聲好,不閃不避,左手二指
并攏放于腰側,指尖對著他掌側穴道,右手五指箕張,向北野的
二指套去,以剛對剛,以柔對柔,還招既快,招數又巧妙。北野
噫了一聲,突然雙掌護胸圍著仙道跑了起來。

    仙道知他要施展丰玉絕招如影隨形,他于這套武功甚為熟稔
,見招拆招,毫不懼怕,但北野的真實功夫實是高出他許多,他
雖知北野的后招,但北野出招奇速,他也只來得及在北野招下自
保而已,虧得他機變百出,這才和北野過了十几招。這么一來,
雙方都暗暗吃驚。 

    這時流川失了仙道提醒,又陷入了苦戰。他右手與一童子對
了一掌,只覺一股極細的寒氣迅速竄上手臂,急忙運氣將它逼出
,見這股氣從手掌逸出時呈淡紫色,知道氣中有毒,更是不敢大
意。 

    仙道想眼下只有自己和流川聯手或許能擋得北野一擋,再俟
機逃走。當下裝著氣喘吁吁的樣子叫道:”前輩住手,晚輩受不
住了,我這就去勸流川將東西還給你。” 
    北野一笑,退開兩步,道:”這就對了,還是你這個娃娃懂
事。” 

    仙道又站著喘了會兒氣,這才慢慢向流川那邊走去。 

    流川將二人對話聽的清楚,他可不信仙道是那種輸了就討饒
的人,何況自己明明沒拿他們什么東西,見仙道向自己走來,目
光微閃,知他必有用意,也向他那邊靠去。莫子須卻于此時躥到
他身前,隔斷了二人。

    流川怒道:”讓開!”

    手一揚,四枚無常釘分兩個方向向他飛去,兩枚打他正面,
勢道猛惡,兩枚卻無聲無息地繞到他身后,轉了個彎,擊他后腦
。莫子須不知厲害,縱后避開前面兩釘,卻正好迎上后面兩釘,
被打穿腦骨,登時喪命。這無常釘乃精鋼所制,一個無常頭張著
口,吐出的卻不是舌頭而是一枚尖釘,釘尖喂有鶴頂紅中淬練出
來的毒,見血封喉,加之釘會轉彎,陰狠無比,是白發魔少年時
闖蕩江湖用的暗器。流川心高氣傲,若非情勢危急,也不會發暗
器。 

    便在此時,仙道已踩著明夷位,放倒了兩名童子,余下五名
童子見陣法被破,驚慌四散。 

    變故突起,待北野驚覺,仙流二人已站在他面前。仙道見北
野雙目瞇起,知他這次出手非同小可,雖然他要從流川身上尋落
失物,不會輕易便向他們下殺手,但丰玉之毒天下聞名,落到他
們手中若是不死,恐怕其慘無比,當下對流川低聲道:”待會兒
我接他的招數,你從旁下手,不用容情。”流川n了一聲。 

    仙道從懷中取出一副黑金絲所制的手套來戴上,這副手套看
似與尋常手套相類,卻是刀槍不入,包繞五根手指處鑲有細密短
刺,尖銳處與刀劍無異,手套背上另有四根細長管子,與掌骨同
向排列,只要按動小魚際肌處的機關,管中便有鋼針射出。仙道
到了陵南后從未用過這副黑金絲手套,這時自知局勢緊迫,才拿
了出來。 

    北野也從懷中取出一支判官筆,二人均是笑容滿面,卻同時
出招攻擊對方要害。這一番較量比之剛才更是凶險萬分。仙道戴
著黑金絲手套,北野不敢與他正面較量,他刁、拿、鎖、帶、勾
、打、崩、挑、劈、砸,出手引手,見手使手,將擒拿、反擒拿
手使得得心應手。北野一則懼他手套厲害,二則不欲傷他性命﹔
三則見他似乎熟知自己武功,自己對他的武功招式卻不甚了然,
不知他與丰玉有何瓜葛,因此一時與他打了個平手,几次想引他
使出本身功夫,但仙道極為精明,以巧化險,使的總是江湖上再
平常不過的武功。 

    過了十招,北野筆中內力激增,逼得仙道不住退后,但流川
揮劍也加入戰團,這一來,北野勢必得分心對付二人,他的武功
以狠見長,此時既不欲傷他們性命,功夫的威力倒去了一半﹔仙
流二人則毫無顧忌,一心致他于死地。 

    此時天已微明,只見遠處野水渺hao ,近處古木滯翳,半山
腰中,衣袂飄飄,劍風颯颯,一個白發老翁,兩個俊美兒郎,斗
作一團。 

    北野畢竟功力深厚,漸漸地又占上風。仙道見右側不遠就是
亂石坡,想在地勢平坦之處看來難以與北野對敵,只有將他引往
亂石坡,那么流川輕功卓絕,尚有機可趁。當下搶到右側,假意
不斷后退。流川也是一般心思,將北野后路封住,猛使殺招,迫
使他退向亂石坡。 

    那五名白衣童子適才陣破后便站在亂石坡中,亂石坡上長草
過膝,仙流二人此時專心對付北野,沒注意到他們。一童子見仙
道朝自己這里退來,深恨他適才出手殺死自己同伴,向余下四人
一招手,五名童子矮身聚到一處,仙道一個后躍,正好落在他們
前方,那童子忽然站起,雙手拍向仙道腰部。 

    他這次出手無力,要待貼上對方身體時才發揮內勁,因此仙
道尚未知覺,他對面的北野和流川卻看得一清二楚,一個大喜,
一個大驚,眼見他要被五名童子的陰毒之掌拍中,流川甩手擲劍
,這一劍他用了十成功力,貼著仙道大腿而過,將第一名童子身
體刺穿后,余勢未盡,接著將第二名童子也釘在地上。 

    北野大怒:”好哇,你連殺我門下數人,我今日再也饒你不
得。”一掌一筆向流川扑去,勢道極猛。他手掌未至,流川已覺
一股大力將自己渾身裹住,說不出的難受,眼見他一筆向自己膻
中點來,竟無法閃避。仙道見他勢危,忙出掌攻擊北野背部大穴
,要他回身救己。哪知北野攻流川是虛,引仙道是實,忽的向前
一躥,往流川身后一躲,仙道怕傷到流川,忙將掌力旁引,擊得
一塊大石石屑紛飛,與此同時,覺得小腹中脘穴上方兩寸處一痛
,似被什么尖針扎了一下。 

    北野用三棱針刺了仙道,極為得意,順手回帶,扣住流川脈
門。便在此時,亂石坡的草叢中突然又跳出一個人,舉雙掌就向
仙道背脊擊去。 

    流川叫道:”快躍前!” 

    仙道中了針后頃刻間便覺四肢麻痒無比,忙運功抗毒,聽得
流川叫聲后明知不好,但雙腿無力,只略向前傾,后背便中了兩
掌,身子向前飛去。 

    流川不顧脈門被扣,向前扑去接他,北野一驚,倒也不想就
此殺他,放手后躍。 

    流川一將仙道抱住便知不好,忙翻轉他身子,見他面如金紙
,嘴角一道鮮血流下,已經閉過氣去。他也不管大敵當前,自身
難保,將他身子扶正,一手抵住他膻中穴,將內力慢慢輸進。 

    北野見他如此大膽也是一驚,待看到那出手偷襲的人時更是
一驚:”是你?”
    那人冷笑一聲:”想不到你我二人在流川炎死后仍會相逢,
你還好吧?”
    北野怒道:”我有話問這兩個小子,你干么跳出來將一個弄
死了?”
    那人道:”我自管教逆徒,與你何干?”
    北野奇道:”他是你徒兒?” 

    那人正是田崗茂一。他中了仙道的計去取書,跑到一半卻聽
到身后有打斗之聲,循聲返回,見到一美貌少年正與一人相斗,
自己的逆徒仙道彰卻在一旁觀看,而仙道對面之人竟是自己昔年
的同僚兼對頭北野。他見到仙道后便知不對,略加思索,登時明
白了他的計策,暗叫好險。他不知他們怎會與北野相斗于此,知
自己武功雖高,論智謀卻萬萬比不上這個狡詐無比的逆徒,怕他
又用陰謀暗算自己,當下躲入亂石坡的長草堆中。這時見仙道中
了北野暗算,想起自己連日來受的折磨,怒火攻心,也不管是否
又是圈套,跳起來給了仙道兩掌。 

    流川運了好一陣功,仙道才慢慢睜開眼來,見到田崗后先是
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田崗冷冷地道:”這么輕輕兩掌,讓你死的便宜了。”
    北野搖頭晃腦地嘆息道:”田崗兄,想不到你這么大把年紀
了,火氣仍是不減當年。徒兒有什么不是,責罵几句也就是了,
何必出這么重的手呢?這樣一個人才,唉,可惜,可惜。”
    田崗仍是冷冷地道:”我做事不要別人管,你若為他的死感
到可惜,盡管找我便是。”
    北野搖頭道:”人死不能復生,我找你作甚?” 

    二人一對一答,竟已把仙道當作死人了。

    流川忍無可忍,道:”他又沒死,你們不生眼珠么?” 
    北野道:”這娃兒中了我三棱針上的赤火龍之毒,本來毒只
是聚于體內一處,每天到了固定時候發作一次,但田崗兄在毒入
血脈時這么一掌,已將毒逼入他全身筋脈之中,日后發作起來,
唉,腸穿肚爛而死。現在我手中的解藥可救不了他的命羅。除非
------”他笑嘻嘻地看了田崗一眼,不再多言。 
    田崗對仙道道:”海南的奸賊,枉我一片真心對你,你居然
害我如斯。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可說?”
    仙道苦笑道:”你雖于我有傳藝之恩,但海南、陵南勢不兩
立,彰豈可為私恩而棄大義于不顧?你我各為其主,今日我功敗
垂成,卻也絲毫不悔,如你現在要殺我,盡管殺便是。”
    田崗見他面無懼色,臨死仍是面帶笑容,也暗暗欽佩,道:
”好,看在你我二人師徒一場,我便再送你一掌,免得你受毒發
之苦。”
    仙道雙目一閉,道:”多謝成全。” 

    閉目良久,卻不見動靜,只聽田崗道:”你讓開。”

    心中一奇,睜開眼睛,見流川雙手張開,擋在自己面前,心
中奇怪,推推他道:”流川,你沒聽我師父說么?我騙你的,那
大個子是我雇的,他和越野都不是海南的人,我才是,我陷害了
你大師兄,我又騙了你的玉牌,要引師父帶我去找------” 

   “閉嘴!”

    流川心中大怒,想這人怎么這么不分輕重緩急,都什么時候
了,還來跟自己解釋些雞毛蒜皮的事,陷害他大師兄又怎么了?
反正他大師兄又沒死。難不成這人是白痴?懷疑雖這么懷疑,救
卻是不能不救的。 

    仙道見他仍擋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感動莫名,哽咽道:”流
川,你干么對我這么好?” 

    流川一愣,心道:”我哪里對他好了?”正要說什么,忽然
聽到不遠處山上傳來一陣長嘯聲,他一聽即知是櫻木到了,想必
是他久等自己不歸,怕他出了意外前來尋他,心道:”不知大師
兄是否到了,憑我們倆還擋不住這兩個老頭。”但此時多一份援
助便多一份轉機,當下也是一聲長嘯作答。 

    田崗不錯眼地看著流川道:”你便是炎王的兒子?”

    流川點點頭。

    田崗怒道:”你父親當年攻打海南失敗后才被人所害,這人
是海南的奸細,你不為父報仇殺了他,反要護著他嗎?你懂不懂
為人子之道?”
    流川冷冷地道:”你是誰?”
    田崗道:”你不知道么?我便是你父親昔日的部下,說起來
你我也算是一家人。” 
    流川道:”什么一家人?你大還是我大?” 
    田崗一怔,隨即想到有他在手,自己恐怕便能脅迫那人說出
秘密,這少年看來極為單純,自己應先獲取他好感,當下恭恭敬
敬地道:”說來你還是我的小主人,自然是你大。” 
    流川道:”好,那你放我們下山。” 
    田崗又是一怔,道:”那不行,仙道是海南的奸細,絕不容
他活著下山,小主人你也不必急著走。” 
    流川道:”你說是我大,卻不聽我的命令,自己以下犯上,
不懂為人臣之道,有什么資格指摘我?” 

    田崗怔在那里,張口結舌不知說什么好。北野在一旁幸災樂
禍地看熱鬧。仙道見這個一向自視甚高的師父被流川几句話問的
無言以對,也不禁好笑,又不得不對流川刮目相看,心道:”看
不出這小子一直沉默寡言,一開口就是尖酸刻薄,讓人下不了台
的話。” 

    田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見流川一手扶著仙道,一手持劍,
冷冷地看著自己,顯是要仗劍硬闖,正猶豫不定,是否要強行出
手相攔,忽見半山腰處一團紅影飛一般地向這邊竄來。

    人未到,聲已至:“死狐狸,扔下我一個人,你又跑去哪兒
出風頭啦?好事總想不到我。” 
    流川將仙道輕輕放在一塊大石之旁,仙道道:”相救之情,
仙道極感大德,此處不宜久留,你們快走。” 
    流川道:”你受傷我也有責任,豈可扔下你一走了之?”

    他長劍一揮,只聽几聲慘叫,剩余的三名白衣童子已一一倒
地身亡。他知自己和櫻木與田崗的打斗一時三刻恐怕難分勝負,
看北野身手當是一代宗師,應該不會對一個重傷垂死的后輩出手
,只怕這些小鬼陰毒,到時趁火打劫,又去攻擊仙道,因此上先
下手為強,除了后顧之憂。 

    田崗、北野見他出手迅捷狠辣,對小小孩童也是毫不留情,
不禁心下一凜,想起了流川炎昔年的行事。

    櫻木不知緣故,哇哇大叫:”你失心瘋了,下這般重手殺几
個小孩。” 
    流川道:”你是不是我兄弟?”
    櫻木一怔,囁嚅道:”自然是------這個,你------問來干
么?”
    流川長劍一指田崗:”這人使奸招害我朋友,又不許我下山
,我要打他,你幫不幫忙?” 
    櫻木一聽大怒,吼道:”誰敢攔我師弟?”雙拳交錯攻了上
去。 

    田崗滑步斜退,堪堪避過櫻木剛猛無儔的拳風,身后流川的
長劍已然攻到。流川的這一劍來時無聲,待他察覺,已至脅下,
田崗心下一驚,左手穿插,從下往上在劍平面一彈,蕩開劍鋒,
右手使擒拿法抓流川手腕,流川手腕一抖,挽過一個劍花,刺他
手臂,與此同時,櫻木的雙拳又到。 

    論功夫,田崗內外兼修,練功几十載,豈是流、花二人區區
五年的功力可及?但流川恨他暗傷仙道,又急于奪路而走救治仙
道,下手毫不容情﹔櫻木雖渾渾噩噩,但他與人打斗向來喜歡使
出全力,見田崗武功高強,更是拳風呼呼,形同拼命。田崗從密
室中匆匆逃出,未及攜帶兵仞,他身受酷刑,內功恢復未久,武
功不免大打折扣,一時之間居然與流、花二人斗了個旗鼓相當。

    又斗數合,田崗腳下一個踉蹌,踩到了莫子須脫手的尖鉤,
腳背翻踢,抓了尖鉤在手,一手防著流川,一手揮尖鉤向櫻木猛
攻,竟是欲致其于死地。櫻木手忙腳亂,一個不留神,被他在肩
上划了一道口子。 

    流川忙道:”快退開。”

    櫻木躍在一旁,見傷口中流出的血顏色鮮紅,傷口無甚麻痒
,知道鉤上無毒,撕衣襟裹了傷后,拔劍重上。 

    流川單斗田崗,已頗為勉強,見他又入戰團,問道:”傷口
怎樣?”
    櫻木道:”沒事,放心。”

    他得流川關心,不知怎的精神大振,一招龍生九子,劍光分
叉,刺向田崗面門。櫻木跟隨安西,練的兵仞以千斤錘為主,但
這次安西閉關時想出了兩套劍法,一套《鳳嘯》傳了流川,一套
《龍吟》傳了他,他為証明自己在練劍上的才能也不輸于流川,
這才舍錘帶劍。他不懂別般劍法,一出手便是《龍吟》中的招數
。 

    田崗見他劍勢大開大闔,不敢小覷,側身閃躲,要待看清劍
路。櫻木不待招數使老,已改成一招龍飛鳳舞,劍尖由下往上挑
他下頜,流川心念一動,也是一招龍飛鳳舞,這招名稱雖同,形
式卻是大異,他長劍四下亂削,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將田崗的四
方退路俱已封鎖。田崗一驚之下,櫻木的劍尖已划上了他下頜,
他忙一飛沖天,仗著反應敏捷,只前胸衣裳被划破了一道長長的
口子。 

    如此一來,三人俱驚。流、花二人雖在安西督促下合練過此
套劍法,但未與第三人動過手,劍法威力如何自是不得而知,他
二人逞強好勝,又不肯多練,是以一上來均未想到以此克敵。哪
知這下誤打誤撞,竟收奇效,當下更不猶豫,將《鳳嘯》《龍吟
》一一使將出來。 

    田崗心中暗暗叫苦,此時自身難保,也不顧流川安危,一道
尖鉤化成几點銀光向流川身上招呼,流川使招鳳凰在nu,劍光團
團將自己圍住,櫻木立即一招龍行虎步,劍勢沉穩,刺向田崗。
田崗剛剛架開,流川已使有鳳來儀,劍成蛇行,連人帶劍,從田
崗身側掠過,反手向他后背削去,姿勢美妙,飄逸若仙,櫻木跟
著一招龍效于飛,封住田崗胸前,田崗腹背受敵,只得橫移三尺
,于千鈞一發之際躲過劍身穿身之慘,卻已驚出一身冷汗。流川
不容他歇息,龍蟠鳳逸、龍躍鳳鳴、龍章鳳姿,連使十几招殺招
,几次已險些致他于死地,但每每在關鍵時刻被他躲開。 

    流、花二人不知安西懊悔昔年殺人太多,晚年所創的這套武
功旨在克敵,不在殺人,是以這套劍法雙劍合壁威力雖然奇大,
若論殺人,尚不如飛花與攜月劍法。流川一招龍鳳戲水,劍從左
手拋到右手,又從右手扔回左手,櫻木使劍古拙,一下一下,如
砍木柴,田崗卻招架不住,不斷后退,不知二人更有何怪招。 

    流川見這招也被他避過,突然撤劍跳出圈外,道:”住手。
”
    櫻木故意又使了一招,才退到他身邊,嚷道:”眼看快贏了
,干么住手?”
    流川向仙道看去,櫻木順著他眼光一瞧,道:”這人昏過去
了,他怎的這么弱不禁風?他是你朋友?” 
    流川瞪了他一眼,見田崗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道:”田崗
前輩,我不知你為何定要留我,但剛才你也試過了,憑你,還留
不住我。現在我急于給他治傷,你若放我們走,待他好后,我自
會上山見你,否則,今兒個你我玉石俱焚。” 
    田崗沉吟不語,櫻木卻奇道:”狐狸,你今天說的話可多。
” 

    流川逼視田崗,田崗心道:”這逆徒眼見是不活的了,若流
川日后能親自上山,我又何必要在今日與他硬拼?”

    當下道:”你以后真會親自上山?”
    流川豎起長劍,伸指在劍身上一彈,劍聲吟吟,回縈山谷,
流川朗聲道:”君子一言既出,生死無悔。”
    田崗又道:”那若是他傷重不治呢?你也上山來嗎?”
    流川雙目中精光爆射:”他若不治,我要你無極門滿門陪葬
。” 

    田崗心中大怒,卻被他氣勢所懾,一時之間發作不出來,也
知憑自己之力留不住他,一揮衣袖,轉身就走。

    走了几步,卻又忍不住回頭道:”白發魔一向行俠仗義,疾
惡如仇,沒想到門下弟子居然這般是非不分,去助敵國奸細,可
憐他一世英名,就毀在你們兩個叛徒手中了。”
    櫻木大怒,喝道:”你說誰是叛徒?”
    田崗冷哼一聲,道:”仙道彰搶你們大師兄未婚妻,你們非
但叛國,連對師門也是不敬。你問你師弟自知我所說是真是假。
”他嘿嘿冷笑而去。 

    櫻木一頭霧水,見流川正為仙道運氣,便看著北野:”你是
誰?是狐狸的朋友還是敵人?那人說什么叛國叛師?仙道彰不是
燒傷了么?他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北野笑著聳聳肩,搖頭道:”這個么,你可問住老朽了。”
    櫻木見他嬉皮笑臉,怒道,”那你笑什么?我看你八成不是
好人,不然干么剛才不出手幫我們?先吃我一拳。”

    說著右手晃動拳頭威嚇。北野見識過適才他與流川的雙劍合
壁,知道自己的武功與田崗在伯仲之間,他贏不了他們,他自己
也討不了好果子吃,一邊戒備一邊籌思脫身之策。 

    這時仙道醒轉,四下一看,笑道:”你們的劍法真厲害,師
父他------走了么?咳咳咳------”

    流川一皺眉,忽的想起了什么,從懷中取出一只瓶子,倒出
几粒雪白滾圓的藥丸,放到仙道口邊:”吃。”

    仙道也不懷疑,吞了下去,只覺口齒生涼,丹田卻升上一股
暖意,知道這藥非同小可,忙斂神運氣。 

    櫻木卻在旁叫道:”你要死了,這九轉回魂丹調制起來多么
不易,全童山也不過二十几顆,你一下子給他吃了五顆,小心師
姐知道了罵死你,我可不給你撒謊。”說著氣鼓鼓地看著仙道。
    北野一驚,道:”這藥是九轉回魂丹?” 
    流川冷然道:”也不算什么,治本還得前輩賜教。” 
    北野笑道:”你們既然有九轉回魂丹就好辦了,毒已被壓在
一處,我給他解藥,讓毒暫不發作,若他再服了藥果,這毒便可
盡解,”他扳指一算,”這藥果是丰玉特產,每五年開一次花,
十年結一次果,這娃娃運氣好,今年正是藥果開花結果之年。不
過得快,這種漿果花期極短,我那些徒子徒孫們又猴急著要果子
,果子一熟,立即便會摘果,若果子離枝超過半個時辰,便會失
去解毒作用,反成毒果。現在看來,離果子成熟只有十日之期了
。” 
    流川一拱手:”便請前輩帶路。” 
    北野道:”你這娃娃倒也爽快。也罷,反正我早已准備好去
丰玉,既然你不肯將那東西給我,那么你跟著我去也是一樣。我
得回巫云准備一下,今日就動身,你說我們約在何處?” 
    流川想了想,道:” 日月樓。” 
   “好。”北野笑笑將一粒藥丸彈向流川,道,”讓他嚼碎服
下,毒解之前不可再用真氣。”

    臨走前,向仙道看看,又向流川看看,目光中隱含調笑之意
。流川在喂仙道吃藥,全沒留神北野的目光,櫻木看后卻極為不
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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