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四)霧沉半壘道迷離(2)

作者﹕Ivia

    流川策馬回到昨日所住的客棧,那公子使計勝了他,但畢竟
也是勝了,心下郁郁,不知該就此雇舟前往鷲峰呢,還是留在此
處尋找那公子,和他再較量一番。 

    正猶豫間,店內突然沖出一人,和他撞了個滿懷,那人抱頭
大叫:”你沒生眼睛么?怎么走路的?噫------狐狸!”
    流川一撇嘴:”白痴。” 

    來人正是櫻木。他本來和赤木一同前來,路上受到地方官員
的吹捧甚是飄飄然,流川突然留書作別,他心下大怒,原想不理
,想那狐狸笨頭笨腦,體質又弱,武功又差,走不了多久定會逃
回來和自己一起走,哪知狐狸竟不回來,而他心中卻爽然若失,
最后實在受不住了,怕他路遇強敵已遭不測,也向赤木告了辭,
在流川走后一天便跟著趕了上來。巫云灣地方不大,人卻不少,
他連夜趕來,也不休息,見了客棧就進去問人家有沒有見過一個
長的像狐狸的少年人。眾人見他瘋瘋癲癲的,一語不和掄拳便打
,倒也不敢怠慢了他。這是他詢問的第五家客棧,又沒找到流川
,他硬開了每一間客房,鬧得雞飛狗跳,出來時正好撞上了流川
。 

    他又喜又怒,先抓著流川領子罵了他一頓,接著將自己離開
赤木后找他的經過顛三倒四地講了一通。 

    流川見他滿臉是汗,風塵仆仆,想是一路趕過來的,心下感
動,臉上卻是不露聲色。見這家店沒法住了,結了賬后就和櫻木
去江邊雇了條小船,前往鷲峰。 

    櫻木在船上吃吃喝喝,這几日他盡顧著趕路,睡的甚少,吃
飽了后著地就睡。流川卻坐在船舷旁向江面眺望,江水清澈,兩
岸風景絕佳,但山山水水于他皆如過眼云煙,腦中盡是那公子的
音容笑貌:”他到底是什么人?那十五劍怎么這般厲害?當時他
這么一劍刺來,我若不躲,舉劍去削他雙腿會怎樣?------”想
了半天他的功夫,又想起他在日月樓唱歌贈扇的事來,想到扇背
面的那几句詞,忽的心中一動,”’不是人間富貴花’,是指我
么?”他雖從不親近詩詞,人卻聰明,這几句詞又非特別難懂,
被他在心頭琢磨了几十遍,竟爾終于弄懂,臉上不禁微微一熱。



    舟行甚速,一個時辰便到了鷲峰山所在地。流、花二人打發
走了舟子,嫌找客棧麻煩,就在鷲峰附近的一座山上找了個寬敞
的山洞居住,山上野兔獐子之類的小獸甚多,加上樹上果子,倒
也不愁吃喝,兩人閑來無事,就練劍自娛,只是每天輪流去江邊
打聽,怕錯過了赤木的接親隊伍。 

    流川遇到那年輕公子的事本要和櫻木說,卻不知怎么開口,
見他不問,也就不提了。依櫻木的性子,原要先上無極門去挑戰
一番,流川也是極想去,但見櫻木也想去,少年人逆反心理,反
倒不愿去了,只推現在才是三月末,約好四月前去,人家說不定
還未准備好,現在去即使贏了也勝之不武。櫻木一聽”勝之不武
”,當即不再提及此事。 



    四月初,赤木剛憲從仁京帶著公主回家,一路吹吹打打好不
熱鬧,流、花二人在山上便聽到了江邊傳來的嗩吶聲,當下起身
向接親隊伍行去。 

    櫻木這几日與流川獨處,打打鬧鬧的倒也不寂寞,忽見大師
兄到來,心下竟然微覺失望,側頭看流川時,他低著頭若有所思
,不禁不滿道:”你這几天怎么了?打架時也心不在焉似的,這
兒又沒女孩子,你這副死樣子做給誰看?” 
    流川抬頭向他怒目而視:”你說什么?” 
    櫻木當即來了精神,道:”想打架么?我奉陪。” 
    流川舉鞭欲抽,忽然間仿佛想起了什么,收起了鞭子,冷哼
一聲道:”我才不稀罕女孩子呢。”隨即策馬前奔。

    櫻木發了一會兒愣,也即跟上。 



    赤木剛憲在仁京和公主完了婚,他想起和田崗茂一的約定,
不敢耽擱,只在京城留了三天,和陵南王約好到時聯兵共抗海南
后,就帶著公主返回。陵南王派人相送,直送到鷲峰腳下,赤木
想再送下去沒完沒了,何況自己尚要與人比武,帶著這群官員頗
為不便,便要他們回去﹔這群京城大官卻想沿途收受賄賂,以飽
私囊,硬是不肯走,赤木好說歹說,才將他們遣回,但他們神色
間頗為不滿。 

 
    流、花二人趕到時正值赤木打發眾官員過江返回,身邊只有
從湘北帶來的舊部,另有一頂八人大轎抬著公主,几名陪嫁宮女
隨侍左右,個個神情端庄,目不斜視。赤木見了他倆十分高興,
對他們自由行動一事也不多問。 


    他們一行几十人,鷲峰下只有一個小村庄,赤木不愿勞師動
眾,吩咐部下去附近山中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供暫時落腳之處。

    櫻木道:”我知道有個山洞。” 
    流川白了他一眼,他自覺不對,卻又不服氣道:”我說有個
山洞不對么?我又沒說讓公主住山洞,大師兄不能住么?” 

    忽聽頭上一陣悶雷,陰云密布。赤木一皺眉,見一個部下匆
匆跑來報告說找到一間廢棄的破廟,赤木想看這天轉眼就會下暴
雨,先不論一座破廟能否居住,且去避一避雨再說,當下下令前
去破廟。 

    破廟依著山腳而建,廟身頗大,看來容納几十人不成問題,
但進門之處卻小,一台八人大轎無論如何進不去。 

    眾人剛到廟前,大雨便傾盆而下。

    赤木來到公主轎前,躬身道:”廟門狹小,轎身無法通過,
這就請公主下來避雨吧。”

    櫻木湊到流川耳邊問:”大師兄干么對自己老婆這么客氣?
難不成他怕老婆?”

    流川猜想不透,搖了搖頭。 

    赤木連叫几聲,轎中都無動靜。眾人見公主不進廟躲雨,不
好先行進去,都在雨中站著。櫻木見流川頃刻間淋的渾身濕透,
劉海全貼在眼睛上,心中無名火起,便要上前去把那個什么公主
拖了出來,但見轎帘一動,公主自己走了出來。 

    几名宮女忙上前將她圍住,匆匆擁著她進了廟。

    櫻木又奇道:”她們干么只擋著她臉?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可不是一群白痴。”
    正要跟著進廟,卻見一宮女跑出來道:”公主有令,不許跟
她進廟。” 

    一言未畢,眾人嘩然。

    赤木道:”現下天降暴雨,附近無可避雨處,公主雖是千金
之軀,但湘北向來上下一心,榮辱與共,沒有為了主子安逸讓部
下受苦的道理,公主入鄉隨俗,還請包涵則個。”

    也不理那宮女怎么說,揮手讓部下一一進廟避雨,只是遠遠
地離開公主所在。 

    櫻木見公主面向佛像,背對眾人,始終也不回頭,奇道:”
這公主是丑八怪嗎?干么這么怕人見到她面孔?”

    流川斜睨了他一眼,想:”這白痴怎么和我當初想的一樣?
”正想說”她不丑”,旁邊一人卻代他說了出來。 

    櫻木問:”你怎知道?難道你見過她?” 
    那人點頭道:”赤木將軍在仁京待了三天,第二天和公主成
的婚,前一天公主曾和陵南王一起出來巡視,她騎著馬,戴著面
紗,本來看不到她樣子,但半路起了陣風,吹起了她的面紗,那
時我正在街邊,便看見了。”

    他又詢問那天和他在一起的几人,他們均稱贊公主容貌端麗
,有母儀天下的風采,說的櫻木好奇之心大熾。 

    流川見他不斷向公主背影瞧去,知他想去看看公主的樣子,
卻又沒有借口,故意氣他道:”那有什么稀奇?在巫云灣,我也
看過她樣子。”
    櫻木果然上當,氣道:”好了不起嗎?她長的再好看也比不
過師姐,更比不過------比不過------”他本想說比不過你,但
想此處生人眾多,這么說須于他臉上不好看,一時想不到還有什
么美人,忽然靈機一動,道:”比不過晴子姑娘。” 

    此言一出登時后悔,流川已經怫然變色,轉過了臉不去看他
。

    櫻木心慌之下一拳向他背部擊去:”我說的不對么?”

    流川日常與他拆慣招數,也不回頭,反手架開他一拳,但櫻
木第二拳又至,他不得已回身擋開,與他拳來拳往斗了起來。 

    眾人不知他二人從小打慣,招數雖然凌厲,力道卻控制自如
,不會打傷對方,見他們打的呼呼風響,每一拳都有開山裂碑之
勢,慌了起來,有人急報赤木。 

    赤木在偏殿之中與部下談笑,聽聞后吃了一驚。若是三井、
彩子,便不會去管他們,赤木畢竟與他們相處時間甚短,怕他們
有甚折損,回去難以向父親和師父交代,忙去正殿勸架。 

    二人對勸架之聲充耳不聞,櫻木打的興高采烈,忽然心念一
動,從腰中抽出了長劍,道:”死狐狸,我們來比比劍法。”

    流川一愣,二人平時打斗從不用兵仞,需知刀劍無眼,不比
拳腳,即使打中了不過疼痛一陣子而已,但見他說時眼角向公主
看去,已明他用意,也抽出了長劍,擋住他一擊。 

    眾人更是驚慌,陪同公主的宮女們大叫:”在公主面前不得
爭斗。”

    赤木屢喝不止,心下怒氣漸生,罵這兩個小師弟不識好歹,
見他們出劍雖快,劍勢卻頗為軟弱,正要上前奪劍,忽然櫻木手
中一劍被流川長劍一挑,拿捏不穩,向公主飛了過去。 

    他大吃一驚,正要去救公主,身旁兩道疾風掠過,已搶在他
前頭去接劍。他心下一凜:”好快的身法。” 

    原來櫻木故意與流川斗劍,讓他將自己的劍向公主頭上踢去
,自己借口接劍,便得以窺探公主容顏。二人均是膽大妄為、我
行我素之輩,渾沒想到此舉是否有什么不妥。 

    流川挑劍時便已動身,待劍飛過公主頭頂,向正殿中央如來
佛祖的肚子上插去時,穩穩將劍接住。就在此時,櫻木也已到了
,兩人齊齊落在公主身前。 

    那公主啊的一聲,連忙以袖掩面。櫻木匆忙几眼,見她一張
瓜子臉,皮膚比之流川楓的雖遠遠不及,也還算白淨,實在頗有
几分姿色,但看后也不覺怎樣。

    流川卻吃了一驚,忽然縱身到公主面前,將她掩面的手拉開
,道:”你不是淑玉公主,你是誰?” 
    那人一驚,道:”我------我------”
    一宮女將她拉到自己身后,對流川叱道:”快別驚嚇了公主
,退下。”
    赤木也道:”流川,別胡鬧。” 

    流川心下疑惑,見這人和那日在樹林中所見到的公主相貌完
全兩樣,她若真是公主,那日林中之人卻是誰?她若不是,大師
兄怎么會娶她回來?

    見公主神色慌張,目光不敢與他相接,更是起疑,問赤木道
:”大師兄,你洞房時見到的是這個人?” 
    赤木黑臉上一紅,道:”不錯,怎么?” 
    流川好生不解:”你娶的是淑玉公主?” 
   “是啊。” 
   “但我見過淑玉公主,和她長得不同。” 隨即向剛才几個聲
稱見過公主的人招招手,問,”你們見到的公主是淑玉?”
    几人點點頭,流川向公主一指,”你們仔細看看,是她么?
”

    赤木知道事有蹊蹺,雖絕不信面前之人竟是假冒公主,仍向
部下一使眼色,几人繞到公主面前,一人驚道:”不是她。” 

    赤木心下一驚,暗暗回憶成親几日情況:拜堂時公主戴著紅
布,陵南王雖在側,卻瞧不見她容貌﹔待洞房后,她突然托病不
與他一起去見父母,當時他只道公主害羞﹔臨走時,她又對他說
不忍當面與父母道別,讓他捧了她素日用的筆硯去向陵南王告別
,她自己先行一步 ------難道這中間當真有詐嗎? 

    他越想越是心驚,又想陵南王一向自視甚高,此次將愛女下
嫁自己實屬局勢所迫,本來就不情愿,若他知道公主不見了,不
知會怎樣大發雷霆呢。 

    他思議未定,那邊流川已一劍橫在那女子頸上,冷冷道:”
相田彌生呢?” 

    陵南王世姓相田,那日林子中他聽那公子稱公主為”彌生”
,便即這么問道。當時陵南禮法嚴謹,莫說公主之尊,即便普通
人家的女兒,也不會將閨名輕易告訴陌生男子,那女子見劍橫頸
上早就嚇得雙腿發軟,又聽他道出公主閨名,以為他早知詳情,
哭道:”公子饒了我吧,我不是什么公主,是公主讓我扮公主的
。” 

    赤木厲聲道:”胡說,公主怎會如此胡鬧?定是你和別人串
通了將公主挾持走了。”忽然想到自己到仁京時聽傳言說過淑玉
公主去巫云觀潮時曾被當地漁民刺殺,虎目一瞪,道,”快說,
公主現在在哪兒?” 

    那女子被他嚇得哭也哭不出,只是搖頭,忽然雙眼一翻,昏
了過去。 

    赤木想此事非同小可,眼前只有先將消息瞞住,暗暗派人探
察公主蹤跡,當下揮手道:”關了廟門,將眾宮女帶到面前來。
”

    他知這些宮女們必然收受了賄賂,這才一路掩飾,便要從她
們身上追查。 

    眾人都知事態嚴重,不敢怠慢,起身去關廟門。几個老練之
人不等吩咐就去守在廟外四方。

    只有櫻木事不關己,只覺有趣,問流川道:”這人不是公主
干么要假扮公主啊?難不成瞧上了大猩猩師兄,定要嫁給他做老
婆么?”

    流川想起那日在樹林中的情景:淑玉公主對那公子言笑無忌
,神態親昵,聽說自己是赤木剛憲的小師弟后卻容顏冷淡,想:
”難不成她和那公子是情人,她自己不愿嫁給大師兄,便另找了
人來代替她,自己和那公子跑了么?”

    若是旁人,一眼便能看出那兩人關系非比尋常,但他將心思
全放在那公子身上,直到事發才想到此節。想到后,心里不知怎
的竟爾傷痛難禁。 

    在他愣愣的出神之際,局勢又變。 

    赤木部下本來要去關廟門的,突聽雨中一陣哀歌傳來,緊接
著,一群全身縞素的人推著一輛車子朝這邊走來。 

    赤木聽報一皺眉,料來是哪家人家辦喪事,半路遇雨后到這
兒來避雨,也不在意,命人先將一眾宮女綁了,和那假冒公主之
人一起帶到后殿。

    一宮女知道一旦被縛后再無逃命之望,她假意朝廟外一指:
”公主來了!”趁來綁她的人一疏神,拔腿朝廟外奔去。 
    赤木道:”抓回來,死活不顧。” 

    身邊有三、四人立即竄出,但隨即就聽到他們几聲慘呼,又
被人扔回廟中。 

    赤木見那几人俱是前胸大開,被人挖走了心臟,死狀慘不忍
睹,又驚又怒,向門口道:”何方高人前來指教?赤木不才,在
此候教。” 

    他話音剛落,門口有一個人躥了進來。赤木剛憲已是身如鐵
塔,哪知此人比他更高了半個頭,手長腳長,滿身肌肉錯結,面
目猙獰。他手持了根鋼杖,比之尋常鋼杖長了一半有余,他一進
門,就拿杖在地上一敲,地上青磚立刻裂為碎片,聲音在廟中縈
繞不去。他滿臉悲憤之色,瞪著赤木,仿佛要把他吞下去似的。

    赤木見了他大吃一驚,知他是田崗的首席弟子魚住純,他曾
帶領師弟們來過一次童山,那時自己正在山上學藝,與他比武后
稍勝他一籌。兩人互相欽佩,約好以后再比一場。這次自己上無
極門,想到能遇舊友,心下常暗自歡喜,哪知他竟會在此時出現
,看著自己的神情倒似自己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 

   “魚住兄------” 
    魚住舉起鋼杖往地上又是重重一砸,喝道:”你這個卑鄙無
恥的小人,誰跟你稱兄道弟?你害死我師父,我跟你拼了!”沖
上去舉杖就砸。 

    他身后几人原是要解釋,但見魚住一上來就和敵人性命相扑
,怕他吃虧,也縱上幫忙。流川將一劍扔給櫻木,二人搶上前站
在赤木左右,赤木道:”別傷了他們性命。”二人答應了。

    無極門弟子中好手不少,這次又是個個舍命狠斗,但流、花
二人劍勢嚴密,守的風雨不透,他們一時攻不進來,几次搶扑,
險些被二人的劍刺傷。 

    赤木的手下可倒了霉,相斗不几招就紛紛被無極門中人刺死
。 

    赤木聽魚住說田崗已死,心下就一驚。他知田崗是昔日炎王
手下四大法王之一,武藝高強,炎王死后仍輔佐過兩任陵南王,
現今陵南王的愛子更是蒙他收入門下,與陵南王室淵源匪淺。他
臨行之前,父親多次叮囑他務必要拉攏這位武林奇人,因此這次
上無極門,比武還是末事,主要便是拉攏田崗。哪知他已經死了
不算,他門下弟子還一口咬定是自己殺了他。心知有異,欲待辯
白,但魚住純使開瘋魔杖法和自己拼命,又哪里開的了口? 

    又斗一陣,湘北眾人已落于下風,忽聽門口几聲馬嘶,他們
所騎之馬已被無極門門人刺死。 

    流川心頭惱怒,見廟里打的天翻地覆,廟外几個無極門弟子
卻始終守著那輛大車,那大車四面透風,瞧的清楚,中間躺著一
人。他想那大個瘋子說他師父死了,車里必是他師父尸體,刷刷
兩劍擋開面前之人,飛身向車子沖去。 

    他身形迅捷,無極門弟子不及阻攔,就被他搶近大車之旁。
這時他瞧清了,車里躺的不是什么死人,而是一個從頭到腳用布
包裹的傷者。他一愣,想對付一個傷者勝之不武,只舉劍想抵在
他喉前,要無極門弟子先行住手。眼見那人雙手吊著綁帶,毫無
還手之力,哪知流川劍尖刺過去時,他右手拇指微翹,對准他虎
口處的合谷一穴,因他料敵機先,在流川出招前已料知他方位,
手指動作又是極微,流川的合谷穴與他拇指擦到時才察覺。他變
招極快,手腕一麻立即撤劍,但那人連他退路也已算准,食、中
二指豎起,等他將列缺、太淵兩穴撞上去。流川心下一驚,右手
已經酸軟下垂,危急中左手將劍搶過,仍是一劍刺向他咽喉,只
是出手方位略高,讓他的手指觸不到。 

    但這么一耽擱,已有人沖上營救。一面目清秀的少年人將他
長劍駕開,另一個小個子少年上前扑倒在傷者身上。 

    流川左手使劍也是威猛絕倫,他閃電般刺出几劍,令阻擋自
己之人不暇他顧,一招煙籠芍藥便向小個子少年刺去,要他躲開
,哪知他并不閃躲,只是大聲嚷道:”別傷我仙道師兄!”流川
刺出去的劍不由的一頓。 

    在廟中打斗的無極門弟子除了魚住外已全部退到車邊,見流
川劍刺車中人,齊聲大叫,有的喊:”休傷仙道師弟!”有的嚷
:”快別傷了靖王!”几般兵仞一齊向流川身上招呼。 

    流川練過滿天花雨的暗器手法,靈台澄澈,眼明手快,一一
擋開攻向自己的兵仞,使一招飛花劍法中的絕招瓦解星飛,疾若
驟雨般向動手之人刺去,頃刻間便刺了九九八十一劍。此時雨勢
初緩,但雨仍未停,雨線受他劍氣所逼,四方亂濺,無極門弟子
中有人已被他快劍刺中,有的沒有,但臉上濺上了雨水,也道中
了劍,心下大駭。流川此時衣袖中又兜了一兜雨水,驀地里朝無
極門弟子臉上甩去,眾人大驚之下,一一后躍。適逢櫻木趕到,
兩人將無極門弟子圍在中間,舉劍便要刺殺,忽聽一人喝聲如雷
:”住手!” 

    流川見赤木已將魚住打倒,便收劍躍過無極門弟子頭頂,站
在他身邊。那適才替車中人擋了他一劍的清秀少年在他從自己頭
上躍過時躍起抓他腳踝,但流川猛的一扑,他抓了個空,暗叫邪
門。 

    赤木適才與魚住一番狠斗,已盡了平生之力,最后連使誘敵
之朮將他點倒。他將魚住放在腳旁,讓櫻木仗劍看守著,知道無
極門弟子不敢輕舉妄動,這才道:”諸位都是無極門弟子么?我
們約好在山上比武,各位為何突然到此襲擊我們?無緣無故地殺
害了我們這么多人?” 

    他的部下死了十多個,無極門弟子只死了兩三個,余者也只
是輕傷,他雖知其中必有緣故,但也忍不住惱火。 

    哪知他惱火,無極門弟子更火,嘴里紛紛叫罵,若不是魚住
落入敵手,便要上來  拼。 

    流川見一個模樣憨厚的無極門弟子湊在車中傷者的耳邊聽他
說了些什么,然后便來到雙方面前,對著赤木一揖,道:”在下
無極門門下植草,適才赤木將軍說我們無端攻擊你們,是真不知
情呢,還是假不知情?” 
    赤木道:”在下從湘北直接趕到仁京,娶了公主后便來此處
,遵約比武,實不知何處得罪了貴派?” 
    植草肅然道:”我知你做了這般有虧俠義道的事之后必然不
敢承認。” 
    赤木怒道:”我做了什么有虧俠義道的事了?” 
    植草道:”你說娶了公主后便來此處,我問你,公主現在何
處?可否請出來我們一見?” 
    赤木登時無語,他一個部下卻道:”公主千金之軀,豈能讓
你們隨便見到?”
    植草冷笑道:”赤木將軍也不必掩飾了,公主根本不在你身
邊,你身邊那個乃是假冒的公主。”
    赤木一驚,喝道:”你怎知道?是你們將公主劫走了嗎?”
    無極門弟子一陣恨恨的冷笑,植草道:”將軍何必明知故問
?陵南王為了聯合湘北之兵共抗海南,這才下旨將淑玉公主下嫁
于你,但公主因靖王的關系,早認識了我們家仙道,對他情有獨
鐘,這次便在婚前買通人冒充她,自己逃到了無極宮中。這些赤
木將軍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赤木心中一陣茫然。眾部下個個低頭不語。須知未婚妻不肯
下嫁而至逃婚,乃是做丈夫之人的奇恥大辱,一般人尚且不能容
忍,何況一個將軍? 

    植草接著道:”本來么,我們家仙道英俊智勇,無不勝你百
倍,和公主正是天造的一對,地造的一雙。只是仙道師弟心懷仁
義,說大丈夫不奪人之妻,正要慢慢勸的公主回心轉意后再嫁給
你,哪知道,哪知道,”他憤憤道,”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居然偷偷潛上山來,在師父和他的茶中放了迷藥,又施重手打死
了我們師父,若不是越野師弟正好趕到,便是仙道也要被你打死
了。你猶自不足,夜晚又派人來盜走師父尸體,你------你到底
將他老人家弄到哪兒去了?”說完眼淚流下來,無極門弟子想到
師父死后尸體尚要遭受凌辱,無不低低啜泣。 

    赤木聽了這話后猶如五雷轟頂一般,一時說不出話。

    櫻木卻大聲道:”你胡說,大師兄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今
天他剛過河到此地,他怎么分身去殺你們師父?” 
    植草道:”巫云灣到此只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我師父、師
弟是昨日夜間被害,師父尸首是今日凌晨被盜,這之間他真的一
直和你們在一起?”
    櫻木一猶豫,仍道:”是啊,那又怎的?” 
    植草見他猶豫,更是懷疑,冷笑道:”那就奇了,我師父和
師弟明明中的是天地風云掌,而且我們還有人看見了他。”他向
那名眉目清秀的少年道,”越野,你將當時情況說給各位聽聽。
” 
    越野上前几步,道:”我那天晚上睡前喝多了水,睡到一半
忽然內急起來,便起身去茅廁。走到一半忽然見到眼前黑影一晃
,當時我也沒想到有哪個賊子這般大膽,敢夜闖無極宮,想起公
主几天前來到我們這兒,還道仙道師兄忍不住去看看她,”
    說到這里朝赤木冷笑了一聲,赤木又羞又怒,他續道,”我
一時好奇心起,便跟去瞧瞧,哪知他的身法好快,几步就沒了影
子。我四處找了一圈,覺得沒勁,正要回房,忽然見到師父房中
有燈亮著,還傳來他與仙道師兄的對談聲,似乎二人正在飲茶對
奕,我正想仙道師兄怎么和師父在一起,忽聽師父叫了一聲,道
:’你在茶中放了什么?’仙道師兄道:’沒什么呀。’緊接著
傳來椅子跌倒聲,我剛才見到的那個黑影忽的從花叢中躍進房內
。我知道不好,一邊喊一邊進去,見師父已被那人擊倒在地,仙
道師兄手中握著一塊碎瓷片勉強在與他相斗。我武藝低微,雖從
旁相助,但仍被他打傷了仙道師兄,幸虧我的几聲喊引來了同門
,他怕寡不敵眾,暴露了身份,躍窗逃了。” 
    他說完后一片寂靜,良久,赤木道:”那么說你沒瞧見那人
的面貌羅?” 
    越野怒道:”那又怎樣?你身材魁梧異常,任誰看了后都不
會忘記,何況師父、師兄身上的掌印明明是天地風云掌的掌印。
就算我見識淺薄,無極門中眾位師兄還會認錯么?我們和你無冤
無仇,又何必嫁禍于你?” 
    赤木道:”果真如此,便請仙道兄弟將傷勢給在下看一看如
何?” 
    他此言一出,無極門眾人又是大嘩,越野哭道:”你這  明
知他不可能再給你看,假惺惺地裝什么蒜?” 
    赤木奇道:”什么假惺惺?他怎么不能給我看?” 
    植草道:”你既決意隱瞞身份,又怎么肯讓留有天地風云掌
掌印的人留在我們山上?你第二日凌晨時分來搶了我們師父的遺
體,又放火燒仙道的居處,他傷中不能動彈,差點給你燒死,但
現下雖沒死,身上也燒的一塌糊涂了,還有什么掌印可言?你也
恁的歹毒。” 
    這時剛才扑在仙道身上的小個子少年出來道:”我見到了,
放火的就是這個大個子,他面孔用布遮著,但身材和頭發就像現
在一樣。當時我姐正在仙道師兄房內照顧他,他差點連我姐一起
燒死。我------我------”話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植草道:”這位是我們的小師弟彥一,便是陵南王之子,當
今的靖王,就算我們冤你,王既和你結親,王子便沒理由冤你吧
。” 
    赤木皺眉不語,櫻木急道:”喂,你說話呀,這些人這般冤
枉你,你怎么不說話?”

    他推推流川,要他也說几句,卻見流川目光怔怔地看著車中
的仙道彰,不知在想什么。 

    赤木知此事蹊蹺甚多:若說無極門眾人和靖王為了公主的緣
故聯手騙自己,田崗是武林前輩,又怎么會參與?必定有人處心
積慮地在暗中陷害他,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明白。 

    他一日之中連遭打擊,腦中亂成一團,當下道:”此事實非
我所為,但我現在說了你們也必定不信,我請各位給我三個月的
期限,三個月后我若不能追到真凶,定會親自上山,到時要殺要
剮,悉聽尊便。”

    他也不等回答,將魚住雙手托起交給植草。無極門弟子見他
神色凜然,倒也不敢動手,齊齊向植草望去。 

    植草接過魚住,他不知赤木以何手法點的穴,怕自己一時解
不開徒惹對方笑話,暫將他放在一邊,沖赤木道:”這可是閣下
親自說的,三月后若無真凶便自己上山受罰,閣下到時可不要反
悔。” 
    赤木怒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說過的話自然不會反悔。”
    植草冷笑道:”那么三月后我們在無極宮中恭候大駕,到時
也會請諸武林同道共來蔽派裁決此事,免得有人說無極門顛倒黑
白,濫殺無辜。” 

    赤木心下一凜,想這招好毒。他原想真要找不到真凶的話,
自己為田崗償命也就是了,但聽植草的意思,竟是要將這事公諸
江湖,到時非但武林正派要同與自己和白發門下為敵,陵南王恐
怕也要對自己不利,自己身份特殊,若因一己之故,惹得陵南、
湘北反目成仇,值海南在旁虎視眈眈之際,那可十分不妙了。他
也見植草說話前附耳仙道嘴旁,每說几句又看他一眼,知是仙道
的主意,心中暗暗生氣,想年輕人做事不分輕重,為了個女人便
要陷國家于不利。 

    這時植草等已推著車走遠了,赤木強打精神,帶領余下眾人
將死者尸首埋了,挑水沖洗了地上血跡,又將綁住的眾宮女和假
冒公主詢問了一番,知道公主確實在巡城這天晚上便私自離宮逃
走,命她們頂替。

    他見眾部下一個個沒精打采,離自己遠遠的,知他們也在懷
疑自己,心中氣苦,想早知如此,當初便不應該答應這門親事,
若是小師弟來結親,他美貌絕倫,公主必定不會舍他而逃婚,以
至生出這種事端來。

    想到此處忽的一驚,向左右瞧了瞧,問道:”流川和櫻木呢
?” 
    一人道:”剛才那群人走了后,流川就跟了上去,櫻木也跟
在他后面走了。” 
    赤木跺腳道:”胡鬧,胡鬧!他們還嫌事情不夠亂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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