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三)自在飛花輕似夢(1)

作者﹕Ivia

    三井、南烈、岸本三人見神隨云遠去,互相看了几眼,
自覺狼狽,都是一笑。雙方本來互逞心機,誰也不買誰的帳
,經此一役,雙方敵愾同仇,彼此間敵意頓減。 

    三井謝了南烈相助之情,南烈謙虛几句,眼角卻不斷向
流川瞟去。 

    流川只是喝多了水,一時間閉住氣昏了過去,經三井一
番推拿后,已然醒來。櫻木大喜,上前一拳打在他肩上,笑
道:”你這狐狸恁的狡猾,也不告訴我一聲自己就跳進缸里
去了,害我擔心老半天。” 

    流川兀自不明所以,櫻木嘰嘰呱呱將經過說了,自不免
將自己的臨危不亂吹噓了一番,眾人聽到后來竟似神隨云是
迫于他的氣勢才逃走的,他說的理直氣壯,自己也相信確實
如此。眾人見他明明半點武功也不會,卻如此自信,都感啼
笑皆非。 

    三井見流川低頭不語,想起適才神隨云所說他母親之事
,道他是在為母親難過,拍拍他肩頭道:”別傷心了,你跟
我上山學好了武功,這仇還怕報不回來么?” 

    流川隨口答應,抬頭見南烈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神
色古怪,想起櫻木剛剛說了是他出手救的自己,當下站起身
,向他躬了躬身:”謝謝。” 

    南烈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怔在那里。 

    三井怕夜長夢多,那神隨云陰晴不定,要是突然又后悔
了,再來追殺流川,他可保不住,便要引著南烈等連夜趕往
童山。但南烈好歹是一派之掌,剛才不小心中了暗算,心中
頗為不甘,想她若不來便罷,要敢再來,便要讓她嘗嘗丰玉
的手段﹔再者,他受了內傷,不欲帶傷上童山﹔三來,他見
流川俊美,對他另有打算,是以不肯兼程趕路。這么一來,
三井也不好強求,只是見他看向流川的眼色不正,心下暗暗
戒備,想別前門驅虎,后門進狼,趕走了神隨云,倒引來了
丰玉狼。 



    當夜,眾人在棚屋內休息,三井和流、花二人一屋,丰
玉派門人自占一屋,凡飲食器具俱都分開,南烈特意給他們
的酒他們也不喝。三井將他打死的黃羊剝皮洗淨后烤了,吃
了一點后將余下的切成數塊包好放在背囊內。 

    流川自也察覺到南烈不懷好意,雖不知他想干么,但總
覺得這伙人甚是討厭,又恨自己居然平白欠下他們人情,一
路上心情不佳,緘口不言。惟櫻木渾渾噩噩,既已逃脫了神
隨云追殺,又有吃有喝,多了那么多人陪他說話解悶,心情
大佳,活蹦亂跳地鬧了不少笑話。 

    童山漸近,南烈的內傷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但見三井始
終防備甚嚴,無從對流川下手,心中不免急噪。 



    一日,櫻木和流川拌了嘴,故意落后和丰玉眾人并肩而
騎。 

    南烈心中一動,招呼他道:”小弟弟,你怎么啦?” 
    櫻木氣道:”臭狐狸,死狐狸,我一路上保護他,他居
然忘恩負義,讓他陪我玩玩也不肯。”
    岸本正在喝水,聽了這話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嗆得直
咳,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南烈道:”你還不如這小鬼有魄力
啊。” 
    南烈一腳  開他,笑著問櫻木:”你要他陪你玩什么?
” 
   “玩什么,玩打架唄。我學了好多克制他的法子,讓他
給我個表現的機會他也不肯,小氣。哼,定是他怕了我。”
想到這又得意起來。 
    南烈搖頭道:”流川現在的武功已遠非昔比,我看你是
打不贏他的。” 
    櫻木急問:”怎么?” 

    南烈忽然伸出兩指,在他的脅下鳳尾、精促兩穴上一點
,他出手何等快捷巧妙,一般武林中人也抵擋不住,何況櫻
木一個不懂武功的小童?上半身登感酸麻,動彈不得。他正
要說什么,南烈已給他解了穴。 

    櫻木怔怔地看著他:”你剛才使什么妖法?” 
    南烈道:”這不是妖法,這叫做點穴,是武功的一種。
” 

    櫻木想起在大牯子嶺中流川也被紅帽護衛點中過,然后
就暫時動不得了,原來這叫做點穴。

    忽然心念一動:”流川會點穴嗎?” 
    南烈道:”三井定會教他的,這功夫學起來不難,他若
學會了,你貿然向他挑戰豈非危險得緊?他像我剛才那么一
點,你立刻動彈不得,他恨你處處以他的恩人自居,定要打
你一頓出氣。” 
    櫻木搖搖頭道:”狐狸不是這種人。” 

    南烈本想激起他的怒氣,誘他向自己求教,再定計讓流
川與自己獨處,哪知他竟不上當。

    正要另想對策,櫻木卻搶著道:”他雖不會為那種理由
打我出氣,但這人脾氣劣得緊,又總喜歡找我的碴,若他學
會了點穴而我不會,以后要大大的吃虧。這三井也奸猾,干
么傳他不傳我?我這就找他理論去。” 
    南烈暗暗好笑,忙阻住他道:”他就是不欲你發現才偷
偷地傳流川,你這么一嚷豈不是讓他下不了台?好壞我們現
在也是一路,這樣吧,我傳你就是。” 
    櫻木喜道:”此話當真?” 
    南烈道:”那是自然,不過有個難處。” 
    櫻木急道:”什么難處?” 
    南烈故意愁眉苦臉地道:”每個人身上的穴道都不同,
要教你如何點一個人的穴,必須在那人身上親自試驗不可,
但流川知道你要學這法子對付他,恐怕不肯讓我在他身上試
。” 
    櫻木也覺甚為苦惱,忽然南烈一拍手,道:”有了!”
旋即又搖搖頭。
    櫻木急道:”有什么法子?你快說啊。” 
    南烈在櫻木耳邊說了几句,櫻木眼睛一亮,笑道:”這
又何難?我一定把他騙出來,不過你可不許食言,到時又不
教了。” 

    他興高采烈地策馬追上流川他們,渾沒在意身后的一片
哄笑。 



    三井正和流川講師門的諸多規矩、師父和諸位師兄弟們
的武功為人,也沒在意櫻木,于他的落后和重新趕上全然不
知。櫻木見流川聽得專心,心中沒來由的一酸,想這狐狸不
是好人,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舊朋友,隨即又想:過了今晚,
等自己也學會了點穴,便能放手打他一頓出氣。 



    這日白天似乎特別長,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櫻木見三井
進帳篷睡了,流川也要跟進,忙拖住他道:”這附近有個好
玩的地方,咱們去瞧瞧。” 
    流川早已困倦不堪,白日勉強打疊精神聽了三井很多話
,怕明日仍免不了遭這份罪,急于睡覺補足精神,哪有心情
和他去玩,當即推開他道:”要玩自己去玩。” 
   “喂,別走。我知道了,你怕黑,對不對?” 
    流川聽他的聲音有些怪,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
雖然說的很開心,眼神卻有點難過的意思,奇道:”你怎么
了?” 
   “什么怎么了?”櫻木一怔。 
    流川聳聳肩要走,櫻木大聲道:”真想不到你是這么個
膽小鬼,呸,早知道我和只老鼠結拜也比和你結拜來得強。
” 
    他三番四次出言挑舋,流川終于動怒,道:”走。” 

    櫻木詭計得逞,暗暗得意,依南烈告訴他的,將流川帶
入一個事先做好標記的帳篷內,見里面一燭高照,果真只有
南烈一人。 

    流川見南烈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本能地覺得不妙,剛
要轉身出帳,背心要穴一麻,頓感渾身癱軟,被南烈接住,
抱在懷里。 

    櫻木大叫:”喂,太快了,太快了,我還沒看清,你重
來一次。” 

    南烈騰出一手道:”好,這次看清了。”

    迅速點了他的穴道,將他扔在一旁。

    櫻木這時也知上了當,后悔不迭,苦于全身無力,口舌
麻痺,不知南烈要如何對付流川,心中怦怦亂跳。 

    流川雖早覺南烈不懷好意,但想這人既救過自己,干么
又要害自己?難不成是想抓住自己要挾安西師父?還是想在
自己身上試什么紫龍砂類的毒? 

    南烈將他放在燈下,見他疑惑地看著自己,神情卻頗為
鎮定,湊近他臉龐,問道:”你不怕我么?” 
    流川瞪了他一眼,心道:”我會怕你?做夢。” 

    南烈自那天從神隨云手中救了他后,這几日中眼中都是
他的一舉一動,早已心痒難搔,只是礙于三井在旁,一直不
得下手。現在好不容易撇開了三井,將他抱在懷里,哪里還
忍耐得住,被他一眼瞪得失了魂魄,兩手壓緊他身子,低頭
就向他唇上吻去。 

    忽聽帳篷外有人輕咳了一聲,正是三井的聲音。 

    南烈知道不妙,但想到口的便宜先占了再說,仍是向流
川唇上吻去,但還未觸到,便聽背后岸本啊的一聲。他再情
欲難忍,畢竟是丰玉掌門,如何能坐視自己的門人有危難而
不救?只得嘆了口氣,硬生生地抬起頭來,也不轉身,順手
解了流川的穴道。 

    流川跳起來來到三井身邊。南烈又解了櫻木的穴,櫻木
揮拳便向他打去,南烈側頭避過,順手拉住他手腕一帶,將
他送到三井面前。 

    原來三井見流川沒跟自己進來就覺奇怪,出外一探,正
好看到他和櫻木進入丰玉的帳篷。他心下一驚,知道多半沒
好事,他怕南烈毒功厲害,先進了岸本所居帳篷,趁他不備
點了他穴道來到此處,才解了流川的危急。 

    他將流、花二人拉到身后,將岸本送到南烈面前。

    岸本几日來連遭暗算,怒不可遏,向三井戟指道:”暗
箭傷人,算什么好漢!”當下便要動手。 
    三井冷冷地道:”不知貴派掌門深夜欺侮小兒又算哪門
子的好漢?” 

    岸本登時語塞。

    南烈也知己方理虧,嘿嘿干笑几聲,道:”三井兄武功
高強,待拜見了尊師后,在下還要向你討教几招。” 
    三井道:”在下隨時奉陪。”

    一手牽著流川,一手牽著櫻木,步出帳篷。 



    櫻木訕訕的很不好意思,但流川、三井也沒問他經過,
他便樂得不說。過了會兒閑不住,又猜測南烈剛才想對流川
做什么,流川也莫名其妙,櫻木突然一拍手,道:”我明白
了,他定是把你當成女孩子了。” 
    流川心頭火起,道:”那又如何?” 

    櫻木一楞,想即使流川是女孩也只是個十歲的小女孩,
他于這方面也不大清楚,瞠目不知所對。 

    三井暗暗搖頭,想兩個孩子天真無邪,又怎知人心的險
惡與骯臟?他向流川連望數眼,見他雖然年紀尚幼,但姿容
端麗,舉手投足間風姿超凡,若是個女孩,再過几年,恐怕
連以美貌聞名湘北草原的攜月仙子彩子也遠不如他了,也難
怪南烈動心。但隨即想到他手段卑劣,若不是自己機警,后
果不堪設想。思來想去,盡是一夜輾轉,未能成眠。 



    此一事后,南烈知三井防備更嚴,自己再無機可趁,倒
也一路無事。 

    此時他們已連遇好几座大山,不久,舊山退列東西,西
北一望平曠,五六百里外,隱約見到一寬長曲線,銀光燦爛
,高浮空際。那便是莽古爾雪山。童山是莽古爾山脈中的一
峰,因四周圍山,山下又有硫磺、煤炭等礦藏,地氣奇暖,
山上四季如春,草木常綠,在一片終年不化的雪峰包圍下,
尤見生機盎然,這也是”童山”這一名字的由來。 

    莽古爾雪山又是湘北的母親河──兀那河的發源地,此
河穿過雄關進入陵南后改稱湘江。湘、陵兩國自炎王后關系
便好,陵南國歷史悠久,文化丰厚,湘北人受陵南文化熏陶
,也有越來越多的人管兀那河叫起湘江來。 

    此處湘江水域不寬,但水質極清,一望見底。眾人沿著
湘江西去,不久到了雪峰腳下。三井帶著他們東穿西繞,也
不知怎么走的,突然見到四周雪山有如屏風般將一螺旋狀上
升的碧綠險峰圍在中間,而他們已到了這座險峰的半山腰。

    南烈見這里地形詭異,悄悄叮囑岸本等各自戒備,以防
暗算。 

    但三井并無心暗算,越走地勢越險,有的山道滑不溜足
,有的棧橋中間缺了一大截,還有的地方根本無路可走,全
仗輕功攀崖而上。三井初時還只牽著流、花二人,到后來不
得不背著他們前進。他一人無法同時背兩人,總是先送流川
過去,再負櫻木,然后才引南烈他們過來。 

    不久,一面山石鏡擋住去路。這塊圓石足有八張仙人桌
拼起來大小,直立面前,光滑如鏡,無處可攀。南烈見三面
皆是懸崖,正不知路在何方,卻見三井輕輕地在石上扣了几
下。大石中空,發出的聲音經四周群山反彈,悠悠不絕。 

    敲石聲尚未散去,山石鏡轟轟几響,竟向內打開了,一
個著天青色長袍,文質彬彬的青年人站在門口迎接。 

    三井見了此人便笑道:”二師兄,這次我可立了大功,
不但請來了丰玉掌門,連炎王的兒子也帶回來了呢。” 

    那人正是安西的二弟子木暮公延。他一聽心中大喜,但
素來沉靜穩重,面上只是淡淡一笑,把眾人請進歸省山庄。

    南烈等見山石鏡后竟是一片平地,草木茂盛,鮮花似錦
,飛鳥爭歡其中,走不多久,更有瀑布凌空飛下,地下卻是
個冒著蒸汽的溫泉,不禁感嘆造物神奇,誰能想到雪峰中還
藏著這么個人間靈秀地?南烈等過慣江湖上刀頭舔血的日子
,走進這里后只覺胸中煩俗頓消,恨不得就此定居下來。 

    歸省山庄錯錯落落的几間石頭屋子隨勢分布其間,木暮
帶著他們進了最大的一間屋子。 

    他們尚未踏進大廳,便聽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道:”是
三師兄回來了么?還是宮城那小子?”人隨聲至,眾人只覺
眼前一亮,一個穿著大紅衣衫的女子來到面前。 

    這人十七、八歲年紀,美艷絕倫。她頭發天然微卷,用
一支純金玫瑰花釵松松束就,體態婀娜,腰肢一握,紅衣襯
得她皮膚似雪,一雙大眼睛扑閃扑閃的,靈活無比,轉眼間
便將來人掃了一遍,目光停在流川身上。 

   “你是誰?”她張口便問。 
   “流川楓。”流川也不羅嗦。 
    三井和木暮聽他二人對答都笑了起來,三井道:”你們
倒像兩姐弟。”木暮忙把南烈等介紹了。 

    南烈想流川這等惹眼,也難怪這紅衣女子先注意到他﹔
岸本卻頗不樂意,又見那女子問完流川后就拉著三井,自顧
自地在一旁說話,分明不把他們瞧在眼內,不由得生氣,大
聲道:”白發魔好大的架子,要人接了我們來,卻又不見客
,是什么道理?” 

    他話音剛落,便聽內堂傳來一陣呵呵呵呵的笑聲,一個
年約六旬的老者在兩個青衣小僮的扶持下走了出來。 

    南烈等見他滿頭白發如銀,立即猜到他便是白發魔,但
又見他身材臃腫,一個肚子更是圓滾滾地向外鼓出老大,邁
起步來也甚是困難,又聽他笑聲中不含絲毫內力,不免起疑
。 

    三井等見了他卻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上。那老者將流、花
二人輪流看了一番,目光也是留在流川身上,連道几聲”真
像”,便將他們拉到身邊,抬頭對南烈道:”丰玉派掌門率
人千里迢迢趕到此地,老朽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這人正是白發魔安西。本來他年紀遠大于南烈,成名又
久,但南烈與他同為一派之長,便以平輩之禮相待。丰玉諸
人心頭頓和,只是見他這份仁慈可親的樣子,又不由得疑惑
。 

    那紅裝少女便是攜月仙子彩子,她初見三井帶著流川他
們上山,心情激動,不免疏了禮節,此時忙給客人讓座,一
邊吩咐端茶點上來。 

    南烈坐下不多久,和安西客套了几句,他怕三井將自己
路上意欲對流川非禮的事說出來,當著眾人的面,這台可下
不來,忙搶著道:”蔽派久居海外,與塞外湘北原本并無瓜
葛,只是十几年前,蔽派的聖女來此采摘異草配藥,因緣巧
合,碰到了流川炎,這才釀出一場禍事。這中間的糾葛,想
必老前輩已經知道了吧?” 
    安西思及往事,低低嘆了口氣,道:”我聽流川兄弟說
過,櫻谷姑娘現在可好?” 
    南烈道:”師姑她身為丰玉聖女,執掌本派三寶,卻假
公濟私,將二寶給了流川炎,還違背祖訓,私助他殺敵,為
我丰玉引來平白之禍。現今她正在丰玉島上的火焰洞中受罰
,為己贖罪。” 

    安西不明他島上之事,料來那什么火焰洞必非善處,但
這也是人家派內之事,自己一個外人不便置喙,因此只是連
連嘆息。 

    南烈道:”老前輩不需可憐她,她所犯之罪原當處死,
只因我師叔念在同門之情,這才網開一面。她若能在洞中熬
滿三十年,自會放她離島。在下此次到來,只為了尋回當年
師姑落在流川炎手中之物。” 

    此事安西的弟子均未聽說過,三井也只知師父要將一本
什么書還給丰玉而已,料來是武學秘笈,但想既是秘笈,落
在他師父手上這么久,憑他的武學底蘊,早該參詳透了﹔即
便還未參透,不會再行抄錄一本么?雖師父定然不會那么做
,但南烈疑心甚重,怎會不慮及于此?既然想到了,又來追
討,豈非多此一舉?難不成這書和他丰玉有什么大干系,非
尋回不可?心中疑惑重重,只看師父示下。 

    安西早有准備,從身旁一名小僮手上接過一只長方形紅
木盒子,打開盒子,取出一本書來。這書橫里較當時一般書
籍窄了一半有余,卻長出兩寸多,封皮草綠,畫著各種奇怪
符號,書名用陵南大篆寫道:縱橫。 

    安西將書拿在手上,撫摩良久,道:”當日流川兄弟急
于練功報仇,從貴派手中騙了這本書出來確實不該,他臨死
之前心中也自懊悔,自覺有負櫻谷姑娘良多,知道貴派發現
真相后定然饒她不得,是以將此書轉了給我,要我轉遞貴派
,只盼對她從輕處罰。流川兄弟雖拿到此書,但自言一身武
功實是別處習來,老朽亦可向南掌門保証:這書在我身邊十
一年,我一眼也未看過書中內容。只因老朽不知貴派根基何
處,多年來想著故人的遺愿,心中常自不安。今日南掌門親
自來取,真是再好不過,這便請取去吧。” 

    將書交于流川手上,道:”孩子啊,當年你父親做了錯
事,因果相遞,便由你還了它吧。” 

    三井大急,想:”師父讓流川把書送回丰玉,好讓丰玉
承流川一次情,以后便不能難為他,原是一片好意。但他不
知南烈這小子對流川不懷好意,他這一去可危險得緊。” 

    他正要出言阻止,櫻木已先將那書搶到了手。他見別人
淨是注意流川,心中早氣不過,道:”我也識字的,干么讓
他送?”為了証明,翻看書頁,大聲念道:”人迎至泣承練
法------“ 

    南烈一楞,隨即想到他是將承泣穴念倒了,心下疑惑,
道:”前輩,這------“ 

    流川離櫻木最近,見他將字從右往左橫著念,罵道:”
白痴,豎著念。” 

    櫻木臉一紅,三井已從他手中接過書,念道:”人生有
崖,武道無崖,欲以有崖隨無崖,何為也?無他,緣督為經
,效天為行,磅礡天地之氣以為己用,以此迎敵,可無敵于
天下也。南掌門,是貴派所失之書么?” 

    南烈哼了一聲,他聽師叔轉述過書的開頭几句,知道不
錯。 

    三井几步來到南烈面前,將書平放胸前,道:”請。”

    南烈怒視他一眼,伸手接書,一拿之下竟拿不動。三井
恨他奸詐,有意要給他點顏色看看,暗運內力拿住書。

    南烈心道:”好啊,你這是顯功夫來著,難道我還會怕
了你么?”他為人陰沉,心里這么想著,表面仍是笑道:”
多謝多謝。”暗中運勁于雙手,他怕硬拉之下會撕毀書本,
只將勁通過書傳到三井手上。 

    三井敢與他硬拼內力,是對自己的波心九道頗具信心,
想神隨云如此武功受了他一掌后仍不好受,何況是南烈?哪
知南烈的內勁極為古怪,竟能隔物傳勁,三井只覺兩股陰冷
之勁通過書本爬到自己手上,又迅速至極地順著兩臂上竄,
頃刻間奔繞全身經脈一周,又向他胸口大穴攻去。 

    他冷得一哆嗦,怕他勁中有毒,只想撤書后先收勁護住
自身要穴。但他青年得志,極為好勝,是他自己先出手挑戰
的,如何能先行認輸惹人恥笑?當下也不管自身,一股勁兒
地運力沖擊南烈,要迅速擊敗他后再圖自救。 

    南烈被他連環層疊的內功逼得透不過氣來,但他也是一
味要強,不肯罷手。 

    兩人四只手各執書的兩端,運勁暗斗,面色凝重,頭上
漸漸冒出蒸汽,卻是誰也不敢動一動。 

    櫻木不知這中間的凶險,看的有趣,推流川道:”你瞧
,他們在玩什么把戲?怎的頭上也能冒出這么多煙來?那人
不成了香么?” 

    流川也不理他,只看安西如何對付。 

    安西笑著搖了搖頭,道:”年輕人要強好勝,原也難免
,只是今日丰玉諸位為取回寶書而來,若起了爭端,旁人還
道我門中有私。三井,罷手吧。” 

    三井應了一聲,但南烈既不縮力,他豈能縮力讓他趁虛
而入,雙方仍是僵住了不動。安西離開座位,緩步走到他倆
跟前。岸本只道他要攻擊南烈,忙上前一步,待他出手便立
刻攻擊三井。

    但安西只是伸手在三井肩頭拍了拍,道:”師父的話也
不聽了么?” 

    三井只覺一股渾厚無比的勁力傳來,流轉全身,登時化
了南烈貯在自己體內的陰勁。不僅如此,那股力道在自己全
身一撞之后,便與自己原有內力匯于一處,只此一番,自己
的內力便又進了一層,心中不由得好生感激。南烈也覺安西
一拍之后,書上遞來一股強勁,恰倒好處地在他與三井內力
糾結處一撞,兩股力道登時消弭無形,那力又長驅直入,在
他全身游走一番,他登感舒暢無比,知他助己修煉,忙聚神
斂氣,回元歸一。 

    岸本不知他在練功,見他閉眼,還道他已遭了暗算,一
掌拍向安西,罵道:”老匹夫,暗箭傷人么?” 

    安西嘻嘻一笑,自不去與他計較,也不見他怎樣挪動,
岸本一掌擊空,被他一帶,把持不住,便向前跌去。 

    南烈適于此時睜眼,忙一把扶住了他,向安西抱拳道:
”多謝老前輩相助之德。” 
    安西回歸原座,笑道:”好說,好說。” 
    岸本奇道:”什么相助------阿唷!”

    他突然坐倒在地,兀自不明所以。南烈卻猜到這是安西
適才留在他體內的內勁發揮作用所致。

    但安西明明未與他接觸,一帶之勁又被他化了,何以隔
了這么久,仍能摔他一交,且方向完全相反? 

    他越想越驚,知安西的內力神出鬼沒,深不可測,遠非
自己可及﹔況且他剛才出手助自己練功,于己有恩,自己不
便再對他出手。他這番上山根本是為取回《縱橫》,現在書
已到手,想還是見好就收吧,免得惹火了他,后患無窮。 

    想到這,向安西抱拳道:”南烈能領回此書,深感大德
,此后前輩若有差遣,自當效命,這便告辭了。”

    他原還想仗著一身的武功和毒朮抓了流川楓回丰玉島,
又掃了白發魔面子,以此揚威江湖,現在見識了安西的本領
,心情沮喪,再也不敢逗留,匆匆領人下山。只是臨去之前
,仍依依不舍地望了流川几眼,見他低頭凝思,對自己的離
去渾不在意,心里一冷,快步隨著岸本走了。 

    倒是安西怕他們不認得路,囑身邊小僮帶他們下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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