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雪
《十》

作者﹕紅葉綠茶餅


 在你之中存有每日的幻象。 

 你像瓶花的露水般來臨。 

 你的隱沒侵蝕地平線。 

 潮汐般的,恆常的消失。 



 *************** 



    回程像是重複老舊上映的默片。 

    畫面無聲。 

    僅僅在偶而瞬間的視線交會中,交換語言。 

 

    時間肩負著列車上的熙攘從他們身旁漫步而過,空間隨人潮的

湧進緊窒了呼吸。整節車箱延續屬於晨間的忙碌與躁進。 



    忙碌與躁進之中,總有些人違背此一節奏,依舊踏著緩慢的步

伐。 總有些人的方向,注定要與世界前進的地方,背道而馳。 



   「到了。」長長的沉默似乎遇見了終站。他們下車。 



    這是仙道的聲音。 



    流川順著簡單的音調向上,目光凝注在仙道的臉。對於他所說

的繼承或血統純正那種關於現實的問題,他其實並不十分明白。在

這張看不出深遠意念的表情背後,到底隱藏多少秘密? 



   「……流川。」仙道回望,微微抬起嘴角,「你是要我抱你嗎

?」 

   「……」劍眉微蹙,這笑話並不好笑,「你是要我殺了你嗎?

」 

   「可以啊。」仙道的手瞬間伸到流川身後,扶住他的後頸。 



    眼底有確實的笑意,也有血液凝固時最鬱黑的紅。 



    他湊到流川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一句他並不陌生,沒有新意,但卻最關鍵的話。 



    也許是後續的預言,也許是目前的完結。 



    也或許就是一個約定。 



    而目前的他並不知道。 



    一直到在他回到家,發現警察、記者和親戚都聚集在他家門口

之前,他並不知道,那短短一句話裡頭有多深的意涵。 



    當時的他也絕對不會知道,距離昨日沙灘和海洋之後的再次相

遇,整整,過了一年的時間。 



**************
仙道回到屬於黑道的本家豪宅。這是將流川從密室帶出的條件 ,讓他僅有的自由慢性中毒的條件。 一出生就注定脫離不了殘酷;對他人的殘酷,對自己的殘酷。 隱晦的殘酷,燦爛的殘酷。 所以仙道超越一切之上的,淡淡地笑了。笑著面對迎接他的, 盛大排場。 走過排成兩列穿著黑色西裝的眾人,他來到老者面前。 “啪”的一聲,被結實地揮了一掌。 「你遲到了。」 「我知道。」 老者從未顯露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淺略的笑痕。他一提手,旁 邊穿和服的婦人便將雙手捧著的檯子遞上前去。老者拿起檯子上的 名短刀放到仙道手裡。 一項神聖並且短暫的交接儀式。 精緻的黝黑刀鞘發出曜石般的光芒,柄上鑲著皙白的櫻花雕紋 。 「在你成年之前,這把短刀就是你所掌握的權利象徵。」老者 手勢一擺,眾人便朝仙道深深鞠躬。 「等到你十八歲的那一天;這裡,以仙道世家為名的一切一切 ,都是你的了。」 這裡的一切一切,都是你的了…… 對仙道而言,這並不是恩惠。 儀式結束,仙道帶著短刀直接進入別院,後面跟著兩名同樣穿 著和服的少女,等著來服侍他。 眼神凝向前方。 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和他哥哥最忠實的僕人遠遠地等在那裡。 一步、兩步……他們的距離愈來愈近,即將擦身而過。 「彰……」仙道輝人舉起雙臂迎接。他由衷感到高興。 這是再清楚不過了,這個弟弟終究會回到這個家,回到他的身 邊…… 「唔!」 咚,悶悶的一聲,某件物品用力撞向西裝布料的聲音。 那把權力象徵的名短刀,刀身的一半陷入仙道輝人的左肩,靠 近腋下,距離心臟不到三公分的地方。 「大少爺!!」 「哇呀………!!」 伴隨著少女們的尖叫,血液絢麗地潑濺一片,忠實的僕人扶住 他的主子,仙道輝人緊緊按住傷處,震顫,轉頭,看向沒有稍稍停 下腳步的仙道彰,他費力地喊──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覆嗎……仙道彰!」 「死不了的,」 仙道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露出很燦爛的 微笑,「輝人哥。」 「……就算……你這樣做,也來不及了……」 喘氣,失血過多 使仙道輝人臉色驟然蒼白。 「爺爺沒跟你說嗎……」 然而,同樣的笑臉在他臉上綻放。 「繼承者是……不能有弱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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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對話像假的一樣。 之前的擁抱像假的一樣。 之前的冬陽溶溶像假的一樣。 之前的晚霞暈暈像假的一樣。 流川的阿姨在他進門前擁住了他,淚水沾濕了他的肩膀。一大 群聲音彼此衝撞著要進入流川耳膜,但卻混亂的沒有任何聲響被轉 換成清晰的影像,在他腦海裡播放。 拉開阿姨的手,他走進屋裡。 終於可以清楚地聽到「不要看」三個音。 一團凌亂的家。東西掃落一地。 那個平常最欺負他也最照顧他的姊姊,裸著下半身,全身佈滿 抓痕,倒在乾涸的血漬中。 法醫正在驗屍。 警察扶住他的肩膀,擋住他的視線。 阿姨又進來,抽抽噎噎地在他耳旁說話。 外面的記者有很多想問的問題想衝進去問他,但被警察堵住了 。 【這名可憐的男孩,他的父親就是長年在國外的名編劇家兼導 演流川佑實,因為拍攝期間誤捲入紐約黑幫械鬥,身中十四槍當場 死亡,消息傳到日本,同業皆震驚不已……】 【更令人感到悲痛的是,他致力於婦女運動的母親流川麗美, 也在同一天暴斃於東京綜合醫院……】 【而他的姊姊疑似遭竊犯先姦後殺……】 【這名剛滿十四歲的少年,擁有將近七億日幣巨額遺產……】 (……在一天之內喪失所有近親,卻同時成為億萬富翁,這對 身為一個將要升國三的學生,到底他的身心能不能夠承受這樣巨大 的打擊呢……) 聲音,遠遠的像是從廣播那一頭釋放出來的聲音,完全沒有真 實感。流川的靜默讓他的阿姨忍不住拂開垂散在他前額的髮。 如同雷擊,流川被迫灌入了某種強大的能量,再次推開了阿姨 ,衝出外面重重包圍,把所有叫喊拋到腦後。 他在奔跑。 奔跑。奔跑。目的地只有一個。 ──又突然想起,那間房子裡頭早就空無一物。 「……」 動作、時間、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停止在意象浮現瞬間,的切面 。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和仙道的聯繫……竟然薄弱的如 此可憐。 漸漸地,仙道那張看不出深遠意念的表情在流川腦袋裡沉澱。 那張,他曾經想要找出背後到底隱藏多少秘密的表情。 漸漸地,仙道在耳旁的那句話也在腦海裡泛成一圈一圈的漣漪 。 一瓣櫻花,飄到他唇間。 夕陽從背後照向他,前方衍生出狹長的影。 他以為,從剛認識仙道彰的那個冬天到現在,已經要春天了。 然而,嘴角的濕潤卻明確地告訴他,所謂的櫻花只不過是尚未 融化的雪片。 春天只不過是,冬天延伸的錯覺。
∼待續∼
……應該還有人記得前面的劇情吧……^^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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