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
(7-9)

作者﹕藍色雛菊

(7)

    冬天的屋子里呆久了不禁覺得冷。仙道從柜子里摸出一只籃球,問道
:“要不要出去運動一下?”

    流川點了點頭。籃球是自己所喜歡的,而且打的不錯。


    下午兩點的操場上陽光格外燦爛。

   “一對一。”流川對著正在褪去外套的仙道說。

    仙道楞了楞,笑著說好。本來只想玩兩下暖暖身子的,現在想來這么
有個性的小子怎么可能讓自己這么輕松呢,既然是個難得的對手,今天就
放手痛快玩一場吧。

    運球的聲音響起,血液開始沸騰,神經開始興奮,肌肉開始緊張。近
距離激烈的身體對抗誘發出體內最原始的力量和欲望,呼吸熾熱了空氣,
心跳聽不出節奏。

    棋逢對手。

    圍觀的人漸漸多起來,誰都不愿錯過這樣一場精彩的對決,人們的熱
情被渲染的夸張。

    有一種人,只有親自與他對抗才能感覺到他的強大。他的強大在于他
的韜光養晦,即便知道是旋渦也依然會被他吸卷進去。那一刻,只有流川
看到了,仙道瞳孔的顏色變的很深,閃著奇特的光芒,他平靜無波的眼睛
下面波濤洶涌,而且,深不可測。一種不可戰勝的壓迫感和控制力從淡然
的笑容下一點點彌漫上來,擴散開去。

    這更加激起了流川的斗志,他愈挫愈強,但他尖銳的鋒芒在仙道面前
卻如利刃入水,了無痕跡。


    終歸還是稍遜一籌。

    流川很不服氣,但他堅強而且從不認輸,所以,他認真的說:“仙道
,我一定會打敗你。”
   “好,我等著。”有意思,仙道的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被流川這樣
的人一直注視著算不算是一種難求的幸福呢?

    余興未了,人群騷動著,有人按捺不住,也躍躍欲試。

    在這種藏龍臥虎的地方每個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仙道有些后悔怎么一
不小心就露了頭,自己可沒興趣陪其他人耗著。仙道有些為難。

   “三對三怎么樣?”最熟悉不過的聲音和笑容。人群中一片嘩然。
   “藤真?!”

    不愧是軍校的風云人物!所謂的風云人物就是學校里只要有點文化的
人都認識并且總能在最熱鬧的時候華麗登場錦上添花的人物。但今天的藤
真看起來有點特別,沒有了平日里那種高高在上的篤定,也沒有一貫樂于
捉弄人的精明,有的只是單純的興致勃勃。

    仙道立刻明白了,和流川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笑嘻嘻地將球拋給藤
真。

    三年級的藤真,二年級的仙道加一年級的流川,的確是很讓人期待的
組合,或許也是空前絕后的,雖然只是一場籃球賽。

    其他的人很快也三個三個組了隊,決定來個捉隊  殺。不出几分鐘這
則消息便傳遍軍校的每一個角落,大家都涌來觀看這場千載難逢的比賽,
懷著各式各樣的好奇。

    面對不大的操場上人潮涌動,仙道開始懷疑今天一時沖動拉流川來打
球是否是他所做過的最不明智的事,他甚至懷疑藤真是否是故意出來火上
澆油的。


    牧也不例外地聽到了新聞,臉上露出些須不贊成的表情。藤真也是,
什么身份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樣愛湊熱鬧。拉開窗帘,牧卻看到了目瞪
口呆的一幕。

    那是怎樣一幕熱血澎湃的場景啊!

    少年們無拘無束地奔跑著,跳躍著,揮洒出所有的激情。飛揚的發絲
和歡樂的口型,盡情舒展的凌空飛翔,一切──出神入化。籃球在晴空下
拉出一道道明亮的弧線,而他們已不僅僅是在打球,每個人都是在純粹而
徹底地享受一種心情,體驗一種感動。

    人群歡呼著,不時地隨著球砰然入網爆發出更大的歡呼聲,震得四周
寧靜的山林仿佛顫抖一般。而最令人驚嘆的并非他們美妙絕倫的表演,而
是他們之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默契。簡直是契合得密不透風,難以相信是
三個人的第一次合作。或許,有些人的靈魂就是有著相似的顏色。


    比賽的結果沒有出人意料卻帶給了人們意料之外的精彩。

    一個個地擊潰,他們三個卻從始至終驕傲地立在場上。

    三年級的藤真,二年級的仙道加一年級的流川,所向披靡!

    心滿意足的人們漸漸散去,藤真、仙道和流川一下子跌坐到地上。抹
一把額上的汗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兩兩相望,興奮喜悅溢于言表。

   “今天真是過癮啊!”
   “那是,怎么說也是你藤真親自出馬啊!”仙道還惦記著藤真的攪局
。
   “仙道,你說咱們要不要來點好酒慶祝一下。”藤真沒和他計較。
   “好啊。”話音剛落仙道就笑不出來了,藤真和流川都一臉期待地望
著他。“哎,那個,你們別都看我啊,我也沒力氣去買啊。”
   “不用,我們這里不就有人有現成的嘛。”藤真開始以牙還牙。
   “哪里……”仙道頭一次不知如何辯解。
   “伏特加。”流川的聲音不大卻足以摧毀仙道。

    那一剎那,仙道肯定在流川臉上看到了所謂的幸災樂禍。小狐狸果然
不是圖有虛名,出賣朋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小子,這筆帳我們以后慢
慢算。

   “是啊是啊,什么事情瞞得過我們藤真主席啊。” 仙道的笑就要挂不
住了。

    看來他辛辛苦苦藏好的兩瓶上等的伏特加注定要毀在這兩個天使手里
了。仙道認栽,誰讓他對待美麗事物的態度歷來寬容。不過他也記住了,
不要得罪流川,更不要得罪藤真。



    那一夜,夢里還依稀縈繞著伏特加清冽醇厚的香味。

    從來沒有這么快樂過,不論是對仙道、流川還是藤真,至少是在進入
軍校后,從來沒有感到過這種排山倒海的快樂。因為那天他們嘗到了對他
們來說最彌足珍貴的滋味──自由。

    他們不再是什么貴族子弟帝國精英,只是一個個簡單的少年﹔他們不
再是身份被保密自由被抹殺的機器,而是一個完整保有個性的自我。沒有
這樣那樣的壓力與束縛,有的只是自由自在的快樂﹔沒有軍校里嚴肅沉悶
的壓抑感,有的只是明媚的冬日暖陽。

    那一夜,校園內的喬木悄悄抽出新芽。山外,已經是春天了吧。



(8)

    藤真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暈忽忽的,痛得厲害。迷糊中感到一塊涼涼
的冰袋被覆蓋上發燙的額頭。

   “花行。”
   “你怎么搞的啊,工作這么辛苦,也不知道注意身體,跑出去打了一
個下午的球,還喝了一晚上酒,你存心讓我操心啊,也不看看這什么天氣
。”
   “我不生病,你怎么會舍得扔下那些瓶瓶罐罐來照顧我啊。”
   “還鬧。”花行輕輕地握住藤真的手,“好好休息,我會在這兒陪你
的。”

    藤真安心地閉上眼睛,露出溫暖的笑容。回想起昨天的點點滴滴,竟
生出許多的感慨。

    他知道,那種自由和默契的感覺是源于那兩個人的。那兩個人,都是
活的很自在的人吶,而獨自生存的久了,終歸會覺得寂寞,于是遭遇了,
才能彼此體會到這種自在的快樂。而那兩個人,太過相似又太截然不同,
所以遭遇了,才會有一種天造地設的默契。

    藤真依稀記得昨夜酒后,他們相望著眼神,那種迷醉和沉溺,濃得化
不開。藤真知道,沒有人能夠把他們分開。而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是什么呢
?

    眼睛不知不覺一片潮濕,有淚水順著眼角流下。

   “花行,你好久沒有陪我打球了呢。”
   “藤真。”花行看到藤真的眼淚,心揪一般的疼,他更緊地握住藤真
的手,“對不起。”

    因為沒有人能把他們分開,所以,如果,有一天,分開他們的只能是
他們自己。所以,他們還是不自知的好。而自己,好在還有一個人,可以
容許自己在他面前害怕脆弱。



    手腕輕扣,劍鋒急走,斜斜地挑向對方肋下。

    那一瞬間,流川的眼光飄過窗戶。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見,窗外綠
意盎然的藤蔓下,一個高大的身影適意地靠在大理石的廊柱上。有那么一
瞬間意志的迷失,但很快地回過神來。

    落點有了一點偏差,但無妨必殺。流川利落地收勢,神情中流露出一
些不滿意。


    下課鈴一響,流川立刻跑了出去。

   “什么事?”流川一邊問一邊扯下頭套,他的黑發濡濕而凌亂,白皙
的臉頰泛著紅潮。
   “結束了?”仙道看起來精神很好,“結束了一起去走走吧。”
   “等一下。”流川跑回去。

    仙道便站在廊下靜靜的等著。

    有特種部的學員三三兩兩地從屋子里走出來,經過他的身邊時都禁不
住打量他几眼。流川這種人是易受尊敬的卻不易接近的,所以對于這樣一
個輕而易舉做到此事的人,人們對他的魅力多少會有點好奇,而仙道禮貌
的微笑似乎回答了他們的疑問。


    不一會兒,流川換掉訓練服出來了,兩個人一起朝前走去。

    他們并排走著,腳步緩慢,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若即若離,
一絲綿密卻清澈的氣息在那相距的空隙間靜靜流淌。仙道有一搭沒一搭的
說著,思緒零碎,但他知道流川在聽著而且明白,流川若有若無的微笑使
他們走過的一切變得輕柔起來。



    這樣走了一天,然后就有第兩天,五天、十天……他們每天經過的校
園的樹籬。最初的時候,枝頭花苞綻放,而后開出花朵,仿佛一只只展翅
欲飛的鴿子,最后,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掉落在他們的肩頭,紛紛揚揚。

    或許他們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種并肩的行走已漸漸成了一種相依生
存的証明。在這個絕然于世外卻又為時代牢牢羈絆的時空內,他們像軍校
里所有的好哥們一樣,整日  混在一起,并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么,只是
以自己的相處方式打發日子,而彼此之間的情感日久彌堅。


    仙道和流川都保留了午休時間去圖書館的習慣,但流川不再上天台睡
覺,而是坐在仙道的身邊,聽他眉飛色舞地講那些久遠的歷史故事。那個
時候的仙道尤其的帥,流川喜歡瞇著眼睛觀察他興奮的神情,偶爾在他胡
謅過頭的時候拋一個白眼。而更多的時候,流川會靠著仙道的肩膀沉沉地
睡去,透過襯衫傳來的體溫和春日大地的味道讓他睡的格外的安心,耳邊
仿佛還回蕩著古戰場金戈鐵馬悲愴的撞擊聲。仙道把書本擱在膝頭,抬眼
向落地窗外望去。

    今年的春寒不厲害,雨季來的很早,算是山里少有的暖春。窗外,滿
是被雨水沖刷得鮮綠透亮的葉子。那一刻,仙道覺得時光不逝。



    藤真站在醫學院門口的時候,一輛敞蓬的軍用吉普開過來停在他面前
,牧坐在里面和他打招呼。

   “藤真,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啊。”藤真揮了揮手,“好象比往年晚些了呢,帝都的情
況還好吧?”
   “恩,都很好。不過又要辛苦你了,安西將軍說要來學校考察戰力,
組織一場匯報演習吧。”
   “是嗎,”藤真很輕的嘆了口氣,“又有得忙了呢。”
    牧四周看了看,問到:“你現在在這里干什么?”
   “哦,就過去議會樓那里。”
   “順道,搭我車吧。”牧推開車門。
   “謝了,不用了。”藤真笑得有些勉強,“我等人一道過去。”

    牧看見花行從藤真身后的門里走出來,欲言又止。他深深地看了藤真
一眼,說了聲再會,駕車而去。

   “藤真,你這么久不回去,真的沒問題嗎?”花行的口氣有些擔憂,
他知道面前這個人從來就不喜歡帝都那個家,但每次只有等到從那里回來
的牧確認平安后才會睡得好些。
   “能有什么問題,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嗎?不是還呆在帝國榮耀的光芒
下嗎?”藤真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說,“走了啦。”

    花行搖了搖頭跟上去。這家伙就是太倔強了。



    由于軍校一向作風嚴謹,匯報演習的組織和進行都異常順利。在安西
老將軍及其隨行的副官田崗面前,各個學院的優秀學員聯合打了一場漂亮
的全方位模擬戰。

    對一年級生而言,這場匯報表演與其說是向將軍表現戰力,不如說是
終于有機會一睹高年級生的真正實力。牧和藤真不愧為“軍校雙璧”,在
一場登陸戰中,對空降地點與時間的准確判斷以及迅速集合降落在各地的
傘兵協同作戰再一次証明了藤真天生的組織能力和出色的全局觀念,而在
突破防線的近身作戰中,牧的肉搏戰技朮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渾身流
淌著海南家族血液的他也繼承了海南家族歷來的霸氣與風范。在非主要陣
地的信息戰中,仙道彰大放異彩,他冷靜的反應與過硬的技朮為其他戰場
提供了極為有效的支援。擔任正面戰斗任務的特種部依然是每次演習的主
角,今年有了櫻木花道和流川楓的特種部則得格外輕松。



    演習結束后,安西將軍特地邀請了一些表現優異的學員參加慶祝晚宴
。不過,這些學員好象都不太適應這種太過正式嚴肅的氣氛。

    田崗副官正在慷慨陳詞:“各位帝國的精英,今天,你們所表現出來
的優秀素質和一往無前的勇氣就是帝國的驕傲,今后,你們都將決心為帝
國而戰……”
   “啊,本天才最愛的魷魚酥居然沒了!” 大廳里響起櫻木的大嗓門,
他正沮喪地端著一個空盤子,而后扑到一旁已經睡得口水直流的流川身上
,“死狐狸,我剛才看到你在吃的,你這個狡猾的狐狸居然偷吃了本天才
最后一塊魷魚酥!”

    根本被無視的田崗副官不得不結束了它原本冗長的講話,臉色鐵青,
而學員看上去反而因為演講被打斷松了口氣。

    被吵醒的小狐狸不客氣地揮出拳頭。藤真和仙道眼明手快地沖上去,
一人抱住一個,阻止即將上演的猴狐大戰。牧有些尷尬地望向安西將軍,
卻看見老頭子呵呵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混亂中藤真機靈地躲過流川迷糊的拳頭,仙道卻不幸挨了櫻木的一下
。于是流川醒過來的時候聽到仙道在罵人。

   “仙道啊,你的肉搏技朮看來還要提高啊。”藤真笑不可抑地說。
   “是啊是啊,刺  頭你要多向中年人學習學習,不過要趕上我這個天
才是不太可能啦。”櫻木全然不顧旁邊面色發黑的牧。
   “我可不喜歡近身作戰,打到臉就不好玩了。”仙道沖著藤真舉了舉
酒杯,“藤真啊,下次把我也帶上飛機吧,傘兵這么拉風的登場被你搶盡
風頭也太不夠哥們了啊。”
   “啊!我也要去!”櫻木又跳起來。
   “白痴。”流川總結陳詞。

    誰都知道這次的演戲意味著戰爭離他們越來越近,但誰都沒有想象中
的焦躁或激動,反而是意外的輕松。他們從進入這里的第一天就預知了自
己命運,他們終將走上戰場,現在一切的努力只是為了能活著回來。因為
知道無法想象戰爭的殘酷,所以不去想,只是靜靜地等待,默默地珍惜。

    一切,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9)

    藤真覺得這些日子流川好象有些變化,但他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情。雖然知道安西將軍在臨走之前請流川過去談話,但當流川向他詢問起
那個人的時候,藤真還是很驚訝。

   “那個人啊,是個神槍手,當時和你一樣,能一口氣打掉所有的狙擊
點,不過后來被特種除名了。”

    藤真沒有料到流川能知道那個人的存在。那個人的存在如他背后的故
事一樣是軍校最大的禁忌。他不禁隱隱擔心自己把他告訴流川是否正確。

    但他了解流川的性格,所以只是淡淡地對流川說了句:“流川,不要
給自己找麻煩。”



    這是學校最古舊的一座建筑,樓梯的木板腐朽得似乎一踩即斷。流川
穿越昏暗而潮濕的走廊,來到一扇虛掩的門前。他推開門,嘈雜的聲音和
渾濁的空氣迎面而來。

    房間是多人寢室的模樣,一盞吊燈發出慘淡而幽藍的光線,照在下方
的桌子上,其余的地方依然是黑洞洞的。桌子很大,是几張拼起來的,兩
個人就坐上面,一個踩在凳子上,另一個則靠著桌子翹著腿。桌上堆著東
倒西歪的啤酒瓶,几個人都叼著香煙惡狠狠地摔牌,沒有人在意他的到來
。

   “我找三井壽。”

    几個人的動作停下來,瞥了門口一眼。

   “小三,你艷福不淺啊,這么好的貨色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一個家
伙吹了聲口哨,在另一個的眼色下噤了聲。
    那個人從桌子邊跳下來,問道:“你找他干什么?”他的長發在朦朧
的光線和煙霧中泛著幽藍。
   “誰是三井壽?”流川口氣冰冷。

    那個人皺了皺眉,其他的几個人卻開始狂笑。

   “你就是吧,出來說話。”流川命令般轉身下樓。
   “切!”三井摁滅手中的煙頭,“我出去透透風。”
    這時,其他的人方才止住笑,不可思議的沖著他的背影喊道:“小三
,你不會吧,你真要跟著那家伙去嗎?!”

    借著樓道口的月色,流川看清了三井的模樣,藏在長發后面的臉龐其
實非常明朗,很英俊的人。

   “現在可以說了吧?”
   “前輩,請和我比試射擊。”
    三井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有點歇斯底里,整個人靠著牆壁滑落到地
上,直到笑到沒有力氣才說:“你誰啊?”
   “流川楓,一年級。”流川的確有些顧慮和驚訝,但表現的很平靜。
    沉默了几秒,三井突然開口:“你殺過人嗎?”

    流川楞住了。他們天天與致命武器打交道,但不過都是虛擬,沒有上
過戰場的他們都不可能有殺人的經歷。

   “連人都沒有殺過你的槍再准又有什么用?”三井的語氣透著輕蔑。
   “可以保護人。”
   “保護么?” 三井的嘴角扯開一個近乎淒涼的笑容,“如果真的那么
簡單就好了。”

    那是他心底最深處的故事。

    兩年前的深秋,剛進入軍校不久的三井壽是全校最優秀的學員。

    帝國北方的邊境突發暴動,為避免引起其他地區的恐慌,政府軍決定
采取最迅速最秘密的軍事行動,或許也有意實踐軍校訓練的成果,三井壽
和其他一些優秀的學員被秘密挑選出來送往北方,他們協助地方軍完成了
許多特別任務,也在真正的戰斗中結下深厚的情誼。

    鎮壓進行得很順利,但在最后一天的日常行動中,他們遭到一群極端
分子的突襲,被圍困在一個不太熟悉的街區。那是一群孤注一擲的亡命之
徒,瘋狂地攻擊著他們。三井奮力殺出重圍尋找救援,卻得到了令他震驚
的答復。為了剿滅這批最為棘手的危險殘孽,指揮官命令放棄本方人員,
對那片街區展開地毯式轟炸。

    三井記得那時自己几近瘋了。他搶了一輛軍用吉普,抱著自己最心愛
的狙擊槍沖入火海,穿行于槍林彈雨和硝煙彌漫中。意志已經迷失,只是
機械而瘋狂把找到的戰友們一個個拖回來。而最終,他們仍然離他而去。

    那一天,年青的三井壽痛哭著,哭了他以為一輩子的眼淚,以至而今
想起來的時候竟連哭的勇氣都沒有。獨自回來的他不堪殘酷與痛苦的回憶
,而更不堪的是他必須永遠保守這些殘酷和痛苦的秘密,于是整日的胡作
非為,迫使學校將他開除出特種部。

    想要保護的人在這世上死去,眼望著自己,而自己無能為力,那么那
些努力又有什么意義?!

    三井壽就那樣靠著牆壁坐在地上,憂傷潮水般淹沒他黑色的瞳孔,而
后消退無波,一切空空洞洞。

    這時,流川卻平靜而堅定地對他說:“如果不夠的話,就變得更強。
”

    三井驚醒過來,望著流川,孩子般清亮的眼睛,是他從未見過的自信
和勇氣。他想,這個人或許真的可以做到他一直以來逃避的事情吧。伴隨
著逐漸清醒的感覺,三井發現眼眶中有了久違的濕潤。

    他的聲音在顫抖:“我已經有兩年沒有拿槍了,你回去吧。”
    流川意識到,不論面前的這個男人的射擊朮有多么強,都不可能再和
他較量了,至少現在不可能。要走的時候卻聽見他問:“是誰和你提起我
的?”
   “安西老師。”流川停頓了一下說,“他一直惦記你。”

    流川離開的時候,身后傳來壓抑的哭泣聲,低不可聞。


    流川知道三井那些故事還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是在戰場上三井親口
告訴他的。聽到三井說“戰爭是政府的事,而隊友的生死是我的事”,流
川只是苦澀的笑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在軍校的時候聽說這個故事他可能
會說出“軍人應該服從命令”這種愚蠢的話。

    流川一直有自己的堅持和驕傲,包括他發誓要保護自己重要的人,而
第一次遇見三井的夜晚,三井的無奈并非是單純如流川可以了解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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