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雨樓
之二 ──書紅箋﹒避思篇(下)

作者﹕楓影海翼

    一年了,藤真健司從武林上消聲蔽跡已經一年了。仙道遵守
著約定沒有將藤真的身份公布于眾,只讓樓中高層首領得知,卻
讓他參加每一次的任務,為的就是找花形。可是,這一年卻同樣
沒有花形的任何消息,一點也沒有。藤真沒有放棄,連一絲倦容
都沒有出現,是漠雨樓讓他堅定了信心。

    但是,如果……凡是都沒有絕對呢……



    廣闊官道,匹匹健馬飛馳而過,領頭的卻是一抹幻覺般的緋
紅。殘陽勝血,紅裳更勝殘陽。

   “吁──”一聲喝斥,整隊人馬隨之停步,“殘夢!藤真呢
?”流川陰云密布地問向緊跟身后的殘夢。
   “稟楓公子,屬下不知。但藤真說過,會出來相迎的。” 殘
夢言簡意劾地回報。
   “哼!我們進去!” 流川得知,心情更是不佳。攻打海南是
拿下武林霸權的第一步,豈容他任性破壞?
   “是!”眾人大氣不敢出的應道。心知流川的隱怒一旦爆發
,除了仙道外無人能抵。還是識相的為妙。


   “楓公子,藤真他……”去一探究竟的殘夢回到大廳,吞吞
吐吐地顧左右而言他。
   “怎么了?”劍眉一挑,流川姣美的唇冷冷地擲出一句問話
。發怒的前兆……
   “他……他喝醉了!” 哇,藤真對不起,我可不是有意打小
報告的,實在是自己的命比較重要,我會在這祈禱你不會死得很
慘。彩子閉著眼睛,一口氣說完會害死人的實情,默默地向藤真
至歉。

    一睜眼,卻發現流川早已如清煙席卷而去。空氣中還彌漫著
流川怒不可遏地憤怒:“那個大白痴!”


   “藤……!”本想脫口而出的訓斥在看到藤真的模樣后隱忍
了下來。藤真怎么會變成這樣?滿地的酒罐,垂地的凌亂發絲,
無力的雙眸,不復往昔的活力。

   “流川……”一聽這個漠然的聲音,藤真就知道是流川來了
。

    看來他實在醉得不輕,竟將流川的姓氏喊了出來,漠雨樓眾
是只能叫流川為“楓公子”以示尊敬。

   “你怎么……”無法置信眼前的就是臨征海南時信誓坦坦地
說一定會找到花形的那個藤真。
   “我找過了……找便了海南的每一寸土地,都沒有他的蹤影
。”說著,藤真又朝口中灌了一大口酒,“只剩下海南門的深宮
了,那里是最后一個希望。如果,還是沒有的話……”
   “藤真,你在說什么?你不是從沒有放棄的嗎?現在才說不
敢繼續找下去,不會覺得太遲了么?”流川瞇了瞇星眸,順著牆
角靠下。面紗后的容顏浮現安撫。
   “那是以前,每找一個地方,我可以安慰自己:‘沒關系,
下一各地方一定會找到。’可是如今卻是最后一個地方了,我還
有‘下一個’嗎!”准備灌酒入口的手,卻被一股外力止住。
   “無論如何,這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如何后悔。”冰冷的
話語隨著紅衣飄起,流川莫不做聲地閃至門外,看向迷茫的藤真
,許久才不溫不火地開口,“明天進海南派。”說罷,轉身即走
。

    良久,一聲包含感激的允諾在空氣中響起:“好。”堅定而
有力。



    金戈鐵馬,刀光劍影,激戰的過后,是成堆的尸骨,匯聚的
血流,觸目驚心。只有兩個人,無知無覺地跨過死不瞑目的尸骸
,趟過血水,一刻不停地筆直地向海南門的暗宮走去。

   “去開吧。”流川好言相勵。
   “牧紳一說的真的是這嗎?” 藤真深吸一口氣,不敢伸手去
推那扇聯系著他和花形命運的門扉。

    流川沒有回話,只漠然地伸手預備親自推開那扇門。

   “楓公子!”藤真大聲喚住了預備行動的流川,
   “讓我來……”
   “哈哈哈!你們竟然為了一扇門而爭相奪去。告訴你們,等
開了這一扇門后,誰都會希望自己沒有開過這扇門!”被綁住的
牧紳一,在不遠處看見他們的猶疑,好笑地大叫。

    什么意思?莫非……不及流川細想,藤真已毫不猶豫地推開
暗門。

   “小心!” 流川眼疾手快地扑倒呆滯的藤真:混蛋,就知道
沒這么簡單。暴雨梨花針!幸好流川有所警戒,才避開了必死的
一擊。

    可是,接下來看到的,卻是令人無法移動寸步的景象……

    比煉獄還要殘忍的折磨,血肉模糊,深可見骨。

   “花形!!!”淒厲、悲慘又如何,怎及得上心碎的萬分之
一,當看到花形無人形地被懸吊在暗室里的那一刻,藤真知道自
己的存在的理由剎時灰飛煙滅。

   “哈哈哈!你們費勁心力要找的就是這個叛徒么?放心吧,
他還沒有死。當年他背叛我們要帶你──藤真健司走的時候,就
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什么下場!”牧紳一猶如勝利者狂笑道。
   “你……”空氣瞬間冷凝,流川的怒火已達到最高點,紅衣
舞動,孤弦聲震,玄影出鞘,眼中涌現驚人的殺氣。
   “我,來!”流干淚的感覺如何?是心痛還是痊愈?都不是
,是心死。真正的魂飛魄散。
   “慢著,你們漠雨樓不是有規定,只有樓主才有權處置俘虜
的生死嗎?你們私自……”牧紳一得意的保命話未落,一句包含
笑意,卻毫無溫度的話擊碎了他所有的妄想。
   “我允許你們殺了他。”
   “什……!”
   “樓主!”眾人齊刷刷地跪于濡濕的地,向漠雨樓最高權利
者致敬。
   “藤真,動手吧。” 微笑始終不褪,可是在說著這些話時,
仙道的眼中卻滑過一絲殘忍,“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渣。”平靜
的只表述著自己為何答應的理由。

    眼神,卻不經意地飄向那抹倚于高牆的嫣紅。隨即,白袖瀟
洒一揮,注定著一個人命運的終結。

   “啊──”手起絲揚,暗紅的血滴從透明的消凝上滑落,滴
在地上,融進藤真已不再泣血的心。一摸濕潤的臉頰,藤真詭異
地滿目笑容:花形,誰說我流干了淚?你看,如果流干了,這冰
涼的液體又是什么?

    輕抱著花形,那個一直等著藤真到來想要解釋清楚才愿逝去
的花形,藤真的臉上真的露出了無怨無悔。一生得此所愛,又有
何求、有何悔?

    慢慢的,那襲綠袍、那束晶瑩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變成一
個幻境,始終是會消散。但流川和仙道永遠都記得那個為情所苦
的人所流下的那一串純潔的淚珠。

    漸漸的,流川才后知后覺的轉而看向仙道:“樓主。”沙啞
地輕喚一聲,不難聽出那經過極度悲憤洗禮的心境,“你怎么在
這?不是說要帶離愁和落顏去剿滅陵南的嗎?”
   “呵,我正好經過這兒,聽說你有些棘手,所以過來看看。
”漫不經心地回答,仙道重新換上了那副儒文的笑臉。

    撒謊!明明是我飛鴿傳書告之藤真的情況,惟恐楓公子無力
招架海南,那時你明明還在漠雨樓。殘夢心里憤憤地想。怎么這
么快就到過陵南了?

   “知道了。” 流川冷漠地一揮手,仿若仙道所做一切與之無
關,“若沒有別的事,屬下告退。”
   “等……算了,沒有什么,你去吧。” 仙道張口欲言,最終
仍硬生生地吞回口中,擺了擺手,苦笑著放棄:我竟做不到執著
如藤真啊。

    掉頭離開的流川并沒有發現仙道那一瞬異于往日的表情,兀
自沉思著剛才咋一看見仙道的出現時內心所帶來的撞擊究竟是怎
么回事。

   “殘夢,你等一會兒為流川把把脈,看看剛才那一役,他有
否受傷。”搖搖頭,仙道不愿自己再沉迷下去,對殘夢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明明互相關心的兩個人為何總要處處逃
避呢。真是搞不懂。

    其實彩子還有很多的不懂,皆是因為他們的有太多的注定。
他們有注定的身份,他們有注定的責任,還有他們有注定跨越不
了的鴻溝。


    海南一役,宣告結束。也是從此役中,世界上就在也沒有叫
“藤真健司”的這個人。



    后亭亂花搖曳,雪柳飛絮。斜倚長塌,面對一彎冷月,仙道
口含美酒,仍不可抑制地想起身邊的流川。他就像天上那彎冷月
,可望而不可及。水月鏡花啊……人生又有多少事比水月鏡花更
加扑朔迷離?忽的一荏衣袂飄至仙道眼前,紅……

   “樓主?”旁人的底聲詢問,驚醒沉浸在紅中的仙道。冷,
扑面而來。流川。
   “我沒事,只不過喝多了,有些醉罷了。” 一甩手,玉質晶
杯應聲破碎。一如人傷過了的心,無法愈合。時間,如她萬能,
仍無法解釋,人的心為何如此易碎。
   “藤真,你在那吧。”仙道微微一笑輕喚道,“如何?要來
共飲一杯么?”

    流川隨著聲響朝密林中望去,一個與自然融為一體的身影逐
漸清晰。

   “樓主、楓公子。”輕輕的聲音從來人顫抖的唇中逸出,“
我……”
   “回來了么?” 仙道拿起流川重新遞過的酒杯,幽幽地搖晃
,忽然笑開,“決定了嗎?”
   “是的,樓主。我──藤真健司從此之后拋卻此名,過往紅
塵與我無干。”
   “藤真,你想清楚了嗎?”冷漠的流川也終于忍不住開口。
面對如此堅毅之人,怎能不動容。
   “是。樓主和楓公子,你們給了我太多太多,我愿背負‘避
思’之名,誓死追隨。”藤真突的跪在青石小徑上,微一鞠躬,
“避思,誓死追隨漠雨樓樓主和楓公子!”額上銀絲閃耀,光輝
咋現,那一曲動人傳說由此醞釀。
   “從今天起,他就是紅箋宮﹒幽座的主人,四護法之一 ──
避思﹒藤真健司。”

    天,總是在千變萬化,可是,藤真成為避思的那一天卻深深
記在每一個人的心里。

    那襲飄搖的綠袍,那華麗至極的消凝,那殘酷無情的手段,
那動人的容顏,那迎風舞動的颯爽,即使在他隱秘多年后,依然
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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