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鷹宮彩子，誓死效忠漠雨樓樓主和楓公子。”

    紫衣裙袂，漫天飛揚。如花女子在如此絢麗之中無比堅定
地說出誓言，如清玉擲地，在那傳奇之中留下不朽的一頁。

   “只有‘我們’嗎？”漠雨樓樓主──仙道彰聽著彩子的
誓言，玩味地問到，“殘夢如絲，擾人自醉。從此之后，世上
就在也沒有鷹宮彩子這個女子了。有的只是我漠雨樓四護法之
一 ──殘夢。可好？” 溫和、商量的語氣，卻有不容反抗的
威儀，仙道含笑地對低頭不語的彩子說道。
   “一切全憑樓主吩咐。”淡然的，毫不介意的，彩子禮節
性地一回。

    抬頭看向的不是仙道，而是站在他身旁始終未吟只字的流
川楓。眼里、心里映進的是一片緋紅。

   “呵呵，流川啊，似乎我并沒有你來得有威攝力嘛。” 仙
道顯然是注意到了彩子的言行，看向流川調侃道。
   “樓主說笑了。”流川還是那么一板一眼，漠視一切。

    語畢，仍舊一絲不苟地佇立在仙道身側。

    仙道几不可察地擰了擰眉，臉上卻還挂著那副笑顏。彩子
一聲不吭地退到二人身畔，仙道如幻覺般一現的神情還是被她
捕捉到了，她兀自低聲淺笑：那么優秀的人，畢竟還是身在紅
塵之中啊。



    從小，每一個見到彩子的人都會說：“彩子，你一定會和
鷹宮大夫一樣成為這世上好的大夫。”

    彩子，背負著鷹宮這個藥師一族的姓氏。她的父親在她很
小的時候為了一個武林中人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她恨過那個人
，可她的母親卻總是在她每次怒火攻心的時候送來一塊寒冰。

   “彩子，你爹決不后悔為了救他而付出生命，即使不顧我
們。所以你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繼承你爹的醫朮，成為一
個比你爹更出色的懸壺濟世的大夫。”美麗溫柔的母親用如此
寬大的胸懷包容著一切。

    其實母親更適合藥師的位子，因為她有全天下最憐憫的心
。彩子常常如此設想。而自己沒有仁慈，她較這種寬宏更為喜
歡快意恩仇。這是不是說明她沒有資格繼承父親成為優秀的大
夫？

   “是，娘。”彩子的心曾因這句滿懷期望的話語而強壓著
自己從未消失過的怒氣。直至十年后，她才知道，這個世界上
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是永遠都強求不得的。例如感情，伴侶還有
人生。

    而教會她這些的有三個人。


    第一個人，是她一輩子最敬重的人──湘北安西掌門。

   “彩子，你聽著，母親的人生已到了盡頭，可是你的路還
很長。沒有必要為我而佇足。去吧，到湘北找他們的安西掌門
。他就是當年為你父親所救的劍客，他一定會代替我們好好地
照顧你的……”



    日子逃去如飛，當年能為她說事敘文的風華母親早已霜染
雙鬢﹔只知終日纏人的彩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母親，別說了。彩子決不會扔下您的。這几年來您雖然
纏綿病榻，可是不都在女兒的料理下闖過了一個個險關嗎？這
次……這次也絕對沒有問題的！”彩子強打精神，展顏一笑安
慰到。

    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母親真的已到了時間的邊際
，任誰也無法阻止。

   “呵，彩子，自己的病我還不清楚嗎？你一直都是一個好
女兒：精研醫朮，淑良賢德。如此一來，我也可以無愧地去見
他了。十年了，讓他等了我十年……是我的不是啊。”

    彩子噙淚看著眼神迷離的母親，知道她一輩子最大的遺憾
就是沒有跟父親一起走﹔而她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在這世界
上留下她。

   “彩子……我想看看曇花，應該是這時候開的吧。讓我看
看啊……”看向凝重的女兒，鷹宮雁輕聲請求到。
   “好，母親。您等一會兒，女兒馬上就去摘來。”明知這
是母親的分身計，可還是不忍忤逆她的意思。

    彩子邊應著，一邊踏入院內，急急忙忙地尋找曇花。

   “母親！看……”舞著怒放的花，彩子興奮的聲音嘎然制
止，“母……母親？你……你不是答應過女兒要好好活著的嗎
？！”雁瘦弱的手無力地垂在床塌邊，蒼白的容顏始終浮現著
一絲動人的微笑。

    [“彩子，母親告訴你哦，我啊最想死在滿是曇花的地方
，而且還是要和你的父親在一起。”]

    [“您在說什么啊！這么消沉，真是的！母親您會很長壽
的，到時候，我再和您一起去見父親。”]

    [“傻孩子，生死有命，強求不來的。”]

    母親，你說過您要死在父親的身邊，死在曇花之中。現在
女兒都為您做到了。可是您，卻永遠也實現不了女兒的心愿了
。注視著隨風舞動的花瓣，彩子貪戀地再看了靜靜聳立的兩座
墓碑。女兒還要為您做最后一件事：就是讓害死父親的人為你
們陪葬！



    紫衣飛揚，殘陽勝血。

    初時的堅決和怨恨在見到安西的那一天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許母親說的是對的，萬物是不會有“絕對”的，就連一心想
要破除它的自己也做不到。

   “安西！你拿命來吧！”那一把毒藥不斷地襲向打坐的安
西，可是他卻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雖然退位多年，但他的武功卻日益增進。

   “姑娘，在下的仇家多不勝數，可否說明由來？也好死個
明白。”安西鎮定自若地潛修內功，和藹地對彩子問到。
   “哼！別告訴我你忘了‘鷹宮恆’這個名字！” 彩子不屑
地回答。
   “‘鷹宮’……是他！”安西不復以往的淡然，驚起問道
。
   “呵，你還記得被你害死的大夫嘛。所以償命來吧！” 說
罷，彩子掏出匕首，向安西刺去。
   “你想知道你父親死的原因嗎？” 安西只是一動不動地靜
坐，兀的吐出這么一句話。
    什么？！彩子停住動作：“你是想拖延時間嗎？”
   “呵呵呵，孩子。我何必要拖延時間。憑你這一刺能耐我
何？等聽完了這些話，我就悉聽尊便。”
   “……好。”彩子環視四周，順著一根梁柱倚著，等待著
、細聽著。
   “當年，我因為對一個少年的愧疚，而引退江湖。可是一
些邪魔歪道惟恐我對他們造成威脅，不愿就此放過我，一路追
殺。一次我傷重，被恆大夫所救，不想仇家很快就找到了我的
藏身地。本來恆大夫可以平安無事的，可是他卻去而復返，為
了救我而擋下那致命的一刀……”安西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肅
穆。
   “你的父親，真的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大夫呢。” 安西重重
地嘆了一口氣，不再吱聲。

    安西是緬懷死者，還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在懺悔？彩子無
從得知。可是有一件事她可以確定：自己不應該找他報仇的。
父親用自己生命換來的，并不希望她去破壞的啊。

   “唉，孩子……” 安西几不可聞地開口，想說什么又緘了
口，最后終于還是決定說出來，“我看到過，一個跟你很像很
像的人。他也一樣快意恩仇。那年，他以一人之力滅了武林八
大門派，卻放過了不相干的三大派和牽扯在內的湘北。你知道
為什么嗎？”

    彩子茫然地搖了搖頭，江湖中事她知道的并不多，更何況
是陳年往事。如今對安西徹下心防的她，很自然地坐到了安西
的對面。

   “因為我當初的一絲善念放過了本成為刀下鬼的他，他銘
感我的恩情，不動我派。”安西無比蒼涼地笑道，“呵呵，殊
不知我才是最該死的那個。是我帶人滅了他全家的呀！為什么
獨獨放過我？”
   “安西掌門……”彩子不知如何安慰眼前自責甚深的老人
。

    人的一生會做錯太多的事，如今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個不停
為自己的罪過懺悔的可憐老人罷了。

   “呵呵，彩子，我沒事。” 再抬起沒進手中的頭時，安西
已恢復笑言盈盈的樣子，“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嗎？”
   “還沒有。不過我想我會先去找找那個與我相似的孩子，
讓他也不要再沉浸于仇恨。這樣很悲哀，真的好悲哀啊。”彩
子應到，剛才聽著這個名喚“流川楓”的少年的故事時，莫名
地想要見他一面，是因為跟自己像，而不愿他繼續沉淪嗎？
   “哦呵呵呵，不如先到湘北安身，再上路如何？”安西提
議到，說著已拿筆寫書信告知大弟子也就是湘北現任掌門──
赤木剛憲。
   “也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彩子微微彎腰，以示禮節
   “哦呵呵呵呵，不必客氣。湘北的內功心法有助于修身護
體，多練練對你來說總歸是有好處的。”
   “多謝安西掌門！” 彩子接過安西贈于的信箋，由衷地感
謝。

    疙瘩已解，人生不就是一片明媚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