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拐隱仙子
8

作者﹕汝鄢悠齡

    紅色,滿山遍野皆是觸目驚心的赤紅,血,那是血! 

  在一陣濃烈的腥膻味中,教人窒息卻也引誘出人類天性中既有
的獸性,嗜血的狂熱正被激發,以難以遏抑之勢爆發。 

  在最腥風血雨的破廟內一隅,有一道纖細的人影靜止不動地一
直停留在原處,就好似外面鋪滿的死尸般,再也不得動彈。 

  自那道紅染紅了他的雙手和他的雙眼后,自仙道家奪門而出的
楓兒便漫無目的的狂奔。 

   他殺人了,他殺了他! 

  不! 

  陷入崩潰邊緣的楓兒一直跑一直跑,想將身后的糾纏甩開,想
恢復成什么都不知道、過得平淡無奇的他,更想回到那段在山谷中
的日子。 



  他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到這間荒廢的寺廟,讓他想起以前
曾住過的房子。 

  曾住過嗎? 

  瘋狂的他不記得自己曾住過哪兒、叫什么名字,連如師如父的
安西大師也不記得了,更遑論是……

  誰?誰呢? 

  “啊──” 

    楓兒狂嘯,他滿身的狂狷無處宣泄,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
時── 
 
  “唷,打哪兒來的俏姑娘,怎么孤伶伶的一個人?”說話間,
數個大男人已將楓兒團團圍住。 

  打此經過的數名大漢見一名美麗的俏佳人落單,十足可欺的模
樣,怎能不把握大好良機。 

  “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大哥哥帶你回家?” 

  男子笑得淫穢,逐漸向楓兒靠攏,其中一人更伸手搭上楓兒的
肩。 

  不多時,便傳來殺豬般難以入耳的慘叫聲── 

  “啊──救、救命啊!”那只手臂被不知為何物的東西划傷,
入骨三分,血當下四濺。 

  他們這才注意到美貌姑娘身上的白衣早已染上鮮紅的血跡,而
那血仍未干,使她看起來相當恐怖。

  大漢咽了咽口水。只是一名弱不禁風的女子,又沒武器,他們
人多,就不信敵不過。 

  “竟敢敬酒不吃吃罰酒,抄家伙!” 

  一群人一擁而上,但就在他們仍看不清楓兒出手的身影時,已
命喪黃泉。 

  一抹纖細卻詭譎的人影,全身惹上赭紅,眼神中迸射出嗜血的
戾氣。 

  是的,鮮血令他興奮、教他熟悉,仿佛以往他便是浴在血泊中
誕生的。 

  他緩緩地向殘存的最后一人逼近。 

  “求求您饒了我,求求……啊──” 

  最后的慘叫聲,淒厲地在破廟中回響,久久不散,是人對脆弱
的生命最后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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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彰拖著帶傷的病體,日夜不分地四處尋找,他猜想,楓兒 必會下意識地往人煙稀少之處奔去,而且他最后還是會回到龍涎寺 去,于是他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人力,欠下一大堆人情,在前去神 山的路上無一處遺漏地四處搜尋,卻怎么也找不著他深深思念的人 兒。(好感動啊~~)   一天、十天、一個月、一季、一年、二年……日子一天一天的 過去,他的傷也由重傷變成疤痕,早已痊愈,只是偶爾會隱隱作痛 ,仿佛是楓兒的控訴,控訴他怎可負他。(仙道:冤枉啊~~偶對楓 楓的心天地可鑒啊,楓楓,你一定要相信偶啊~~)   他曾想過兩人各種可能的分手方式,卻怎么也沒料到竟是以這 種決裂的方式收尾。   他可以很自大的想象,這是因為他很在乎自己嗎?還是只是他 極度不能容忍別人的背叛欺瞞,不論任何人?   仙道拜別了所有的家人朋友,在他們的不諒解下,仍一意孤行 地獨自一人居于神山之下,每日以采藥維生,日子過得朴實,每日 每夜,鏤空的心不斷地飄過冷冽逼人的寒氣,不分夏與冬。   他不知等了多久,卻連安西大師也等不著,但他仍執著地等待 ,相信只要不死,終有一天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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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無聲的地方來了一道似鬼魅般的詭譎身影,他沉痛不語, 靜靜地佇立門前,動也不動。  “走吧,你知佛門重地留不了戾氣過重之人。”   來者只是無聲地垂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默默地隱入雪白的 世界里,無聲無息。  “唉!”安西大師雖不舍卻又不得不舍。  沉重的大門當著跪拜掉淚的人慢慢地掩上……  “能救你的人不是我,我無能為力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   不留是為他好,留是害了他,不留的好,不留的好!   漫天大雪紛落,讓一切的一切再次歸于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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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甲一方、代代相傳、守成有功的仙道家這一代主事者,也是 仙道彰的父親──仙道成君,與眾家眷在廳堂中議事,最主要的目 的不外是勸回流浪在外的不孝子。  “老爺,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您怎可任他在外頭受苦,不將他 找回來?”首先發難的正妻仙道素玉拿著繡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 眼淚的,還不忘保有官家女子應有的教養。  “夫人,您別這么說,顯兒也是您的兒子啊!”   開口的二夫人,原本是仙道素玉的貼身丫鬟,后被收為妾的仙 道香荷。她仍不改以往的習慣稱仙道素玉為夫人,是尊敬也是刻意 划分彼此的距離。   她為自己的親生兒子仙道顯說話,原本老爺求的就是有個可以 代替隨時都有可能早夭的仙道彰的兒子﹔在納了數妾,總算在連生 了六個女兒后有了么子仙道顯,否則恐怕他將會一直納妾。   她這名小妾,惟一能確保往后地位的方法,就只有靠自己的兒 子。  “老爺您聽聽,二夫人這不就是叫大夫人放棄彰兒嗎?”三夫 人冷冷地挑撥離間。 不過是名丫鬟,排次竟比她高,只因她早進門,在孵了好几年 后才突然間蹦出個兒子,誰知這孩子是不是真是老爺的種。(汗~~ )  “三夫人,香荷絕沒這等想法。” “好了,別吵了!”仙道成君大喝。   他就是厭惡這一堆大小老婆聚在一塊兒時的嘈雜,趁她們沒全 都發言時趕緊制止,否則再加上其他自己都快叫不出名字的女兒, 那他肯定會被這群娘子軍煩死,在外忙生意還沒這么累。(這是你 重男輕女的報應,活該~)  “老爺,老爺,有好消息!”   聽完管事老劉的通報,仙道成君皺起眉頭。  “這孩子也太不象話了,竟情愿在那鳥不生蛋的地方賣掙不了 几個錢的藥材,也不愿回來享福,難道這仙道宅比不上他那間風一 來便作勢欲倒的破屋嗎?”   據探子的回報,仙道彰人是找到了,卻怎么也勸不回來。  “老爺,您可一定要將彰兒帶回來,做娘親的我怎么舍得讓他 這沒吃過苦的少爺過得那么清苦。” 聽見兒子的遭遇,仙道素玉疼在心里。   終于知道他平安無事,那他為何不回家呢?  “多派些人去,他不肯回來,架也得架他回來!”  “老爺,萬一少爺反抗怎么辦?”  “那就將他打昏,再五花大綁地帶回來!”怒氣沖天的仙道成 君心想,這不孝子,都是他這為爹的平日管教太松,等他回來,非 得好好教訓教訓不可。  “老爺……”這樣不好吧!萬一不小心傷著了彰兒,那可怎么 辦? 正欲開口的仙道素玉被一道突兀的聲音嚇得噤了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禿驢,你是怎么進來的?咳咳!”被嚇著的仙道素玉不經 意在眾人面前泄了底,咳了几聲想蒙混過去。(汗~~不愧是有藤真 家的血統~~)  “貧僧聽聞貴公子自小便缺了半顆心,是吧?”  “師父,您怎會知道?”  “若想保住貴公子的性命,必得讓他留在他尋到的另外半顆心 身邊。人雖在看不見的遠方,但知他過得平安無事便可﹔若是想強 求,不久那半顆心便會漸漸枯萎,沒剩多少時日可過了。善哉善哉 ,阿彌陀佛。”   一段話說完,站在原地的人影竟已不見,就似他方才突地現身 般。   眾人不禁心忖:該不會是神仙顯靈吧!   一群人愕然地瞪視著如今已空無一物之處,久久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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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干淨可愛的小男孩對著身邊看來有點落魄、有點臟又滿臉 胡髭的男子問道,一雙圓圓的眼珠子既清澈又明亮。 “爹,為什么我們要來這么冷的地方?哈啾!”   不小心吸進一大口冷風,嗆得他鼻子好痒,稚氣的小男孩微微 抱怨著他的不滿。好冷喔,他冷得快得風寒了。  “晴兒(絕對不是赤木晴子),天下這么大,我們怎可不四處 走走?”風擎揚老神在在地給了他一個千篇一律的答案。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小男孩嘟著小嘴咕噥。   每回在每個地方總是待不長久,問爹爹原因,他總是這么回答 ,說什么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得多多增廣見聞。  “爹,為什么我們要緊跟著這個人?” 他總覺得他很漂亮,但漂亮得有點可怖,而且他全白的頭發看 起來好像鬼喔!(大家猜猜,這個白發麗人是誰呢???)不過爹 爹曾帶他看過紅頭發的人,所以有人有白頭發應該也不算稀奇,說 不定哪天他還能見著藍的、黃的、綠的及七彩的呢!  “這么漂亮的人又只允許你的接近,你是男子漢,你說你能不 扛起這份責任嗎?”   當初在充斥著濃濃血腥味的地方,發現像鬼魅一般的他和一時 貪玩的晴兒在一塊兒,還救了他一命時,風擎揚雖大感怪異,卻也 放心地知道他不會傷害兒子﹔因不忍見他再傷害他人,所以他一路 上跟著他,算是保護他,也算是杜絕所有想乘機接近他的不知死活 的人們。   只是他好像不會說話?   他曾受過什么重大的刺激嗎?   他和晴兒有緣,也算是和他有緣,緣起時就隨緣吧!   緣起,他到此﹔緣滅,他離去,這是這些年來,他不斷重復過 著的日子,何時能盡?  “說的也是。”聽話的風念晴前去拉住又定住不動的人兒,克 盡他的職責。  “喂,你為什么要到這兒來?這兒好冷喔,你冷不冷?” 風念 晴見他一身薄衣,好擔心他也會和他一樣隨時都有可能著涼。   他小跑步地跑向爹親,拿了爹親的外衣又跑回他身邊。   小小的身形因穿上厚重的衣物而顯得圓滾滾的,像是顆圓球在 雪地上滾來滾去般,煞是可愛。  “喂,你自己穿上好嗎?你太高了,我沒法子幫你。”   小小的臉仰得好高好高,這才發現……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哪里痛?有哪里不舒服嗎?爹!爹! ”風念晴向爹爹求救,沒遇過此等陣仗的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風擎揚不知這人究竟是怎么了,問了也不會說,只是靜靜地、 眼淚像天空開了閘的雨水般不停地落下,一直不停歇。   是看到熟悉的景物觸景傷情嗎?   小念晴握住冰冷的大手,想溫暖也想安慰他,笨拙地輕拍他的 手背,拍了又拍。   這時,遠遠的有一位中年男子朝他們走來。 “怎么了?迷路了嗎?”  “這位大叔,請問這附近有沒有可供借宿的地方?我們路過此 地,正愁今晚不知該去何處借住。”風擎揚開口問。  “這里沒有,要下山一點才有民家。天色已晚,你們還是早點 下山去吧,這兒的人很好說話又相當好客,只要說一聲必會很樂意 借宿的。”  “下山……那還有好長一段路呢,我這位朋友累了,不太適合 再走那么遠的路。” “啊!對了,我倒是將他給忘了。有一個外地人近年來在前頭 落腳,離這兒還挺近的。你們往前走,走到一條岔路旁有棵巨大的 神木,很大的一棵,很好認的,在那旁邊有一間木屋,那人便住在 那兒。”  “大叔,感謝你。”   數聲話別后,風擎揚便要風念晴牽著仍在落淚的人兒往木屋前 進。      果真如那位大叔所言,在巨大的樹干旁,有一間簡朴的木屋。  “有人在嗎?”風擎揚叫喚數聲,皆得不到回應。  “爹,該不會人家外出了吧,那我們今晚不就要露宿山林里了 ?”不要!入夜時肯定會更冷。  “屋主若是真不在,也只能如此了,不然你能將他帶下山嗎? ”   山路險象環生,一個不小心、腳步一個踉蹌便跌落山谷也不無 可能,更何況是要風念晴牽著一個只顧著垂淚的大人?   太危險了,不成。  “我再試試看,不然咱們就真的得露宿山林了。”  “啊!”風念晴突地哀號一聲。   微溫的水珠滴到他的手背上,他這才憶起這人仍哭個不停,這 樣對身體、眼睛都很不好的﹔每當他哭泣時,爹爹總是這么告訴他 。  “喂,你別哭了好不好?別哭了。”風念晴千哄萬哄,看別人 落淚,他也忍不住傷心地想哭了。   好可憐,到底有什么事讓他這么傷心?  “有人在嗎?”喊叫的同時,風擎揚輕撫著兒子的頭,想要給 予他堅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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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問有什么事嗎?”   叫得太久,正在木屋前打盹的風擎揚,被突來的聲音嚇得一個 失去平衡,向后仰倒,跌了個四腳朝天,咚的一聲,后腦勺撞了個 大腫包。   而他的寶貝兒子則哄人哄得累趴在那人背上,將他近乎無聲的 啜泣聲當安眠曲。   風念晴在那人起身時被摔下,直接砸在他爹爹身上,風擎揚又 是一聲悶哼。疼喲!   為了多采一味較稀有的藥材,仙道比平常晚歸,但他仍是在天 未全黑前趕了回來,卻見有人蹲坐在他的小屋前。   他的出聲造成小小的慘劇,他卻全然沒注意到,他注意到的只 有一抹怪異卻又莫名熟悉的身影﹔只見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由全白 的發絲下漸漸露出他的容顏……  “嗚!”   仙道挨了結實的一拳,直往后飛去,直到撞上身后的樹干才停 了下來,使得秋季本就雕零、所剩無几的殘葉紛紛墜落,全覆蓋在 先掉在地上的仙道身上。   趴倒在地上的仙道掙扎地、艱難地自地上撐起身,嘔了口腥膻 的鮮血,再努力地站直身子,嘴角大大地裂開,笑得很白痴﹔對, 他還相當白痴地又沖了回來。  “啊──”   又一聲慘叫,仙道再次被白發人揍得飛了出去,而他嘔完血后 ,卻又喜孜孜地再沖回來。(仙道果然有被虐待癖~汗~)   這情節重復數次,而風擎揚父子只能呆楞地望著事情的發生, 一時間無法做出反應。   這是怎么回事?太、太離譜了吧!   夠了吧,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再也看不下去、正想上前制止的風擎揚,卻被下一幕止住步伐 。   這、這又怎么了?   但見他們父子倆帶來的白發人兒扑向被他打得半死的人身上, 緊緊地抱住他,大聲號哭。   哭聲撼動山林,讓黃昏時刻歸巢的倦鳥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更顯喧嘩,仿佛在歡迎迷途的主人歸來。(到這里大家,應該知道 那個白發麗人是誰了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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