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拐隱仙子
9

作者﹕汝鄢悠齡

    被打了還會對他笑的人,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他沒死!他沒死…… 

  因為過大的情緒起伏而陷入昏迷,也可說是終于找著可以入眠
的床鋪的人兒最后的意識便是無上的雀躍──他沒有死!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解說一下嗎?” 

  被痛毆得忍不住又想吐血的仙道,在聽到風擎揚的問話時才發
現這兒除了他們倆還有別人。 

  胃突地抽痛,無法順利說話的仙道表情扭曲得嚴重。 

  “你還是先將他放下吧,否則我無法替你療傷。” 


  風擎揚幫忙打開門,為昏暗的屋內點上油燈、生上火,熱度頓
時溫暖了所有人。 

  父子倆自動自發地弄了一鍋食物,風擎揚讓已疲乏的風念晴先
行用餐,而后在地上鋪了枕被,讓他先睡。 

  拒絕了風擎揚的好意,自行療傷的仙道漸漸平息了體內紛亂的
氣息,已無大礙的他睜開眼睛。 

  在他筑好此屋好一陣子后,有一天安西大師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傳授他不少內力﹔正當他感到奇怪時,大師告訴他,這是為了讓
他能更耐打些。 

  原先他還不懂,現在他總算知道大師的用意了。 

  總之,他現在是個更耐扁的沙包了。(汗~~) 

  “我叫仙道彰,方才讓你們見笑了。”他喜悅的笑容中有點  
腆,有點家丑不可外揚的窘態。 
  “我叫風擎揚,他是我的兒子風念晴。嗯,你們認識嗎?” 
  “是啊,他叫楓兒,我終于找到他了!安西大師說得沒錯,只
要我守在這兒,總有一天會讓我盼到他的。不怕你見笑,楓兒是我
的愛人,我們之間因為一點小誤會而不愉快的分開,這么一分開便
是好几年,還害他的頭發在一夜之間全白,我真是個大笨蛋。對了
,我很怕冷,又常想念著他,所以藏了不少好酒,你要不要來一點
?” (偶棉滴楓楓滴黑發啊,偶哭~~T_T~~)

  不等對方回應,仙道便徑行去取酒。失而復得,他實在太興奮
了,非喝一點酒來慶祝不可。 

  取酒回來的路上,他又繞過桌子替楓兒拉好有些滑落的被子。


  兩人把酒言歡至深夜,好不暢意,雖然說話的大都是仙道,而
風擎揚只是負責傾聽,兩人卻像是久未見面的故友,相談甚歡。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這是仙道此時心境最佳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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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晨的天氣似乎比昨日更冷了些,寒流似乎來得太早了,在這 期間,獨有長青大木仍屹立不搖﹔動物們紛紛走避,為即將到來的 冬天做准備。   走在林道上,能見著的生機也就愈來愈少。   深吸了口屬于山林的清冽,仙道一反常態,僅著適度的衣衫, 不再似以往將自己穿得像只大肥豬。  “風兄,真是麻煩你了,遠來是客,竟還讓你做這些粗活。” 話雖說得客氣,但仙道也僅是說說而已,想請他幫的忙還是少不了 。   自己人嘛,干嘛那么客氣!  “好說好說,那么我還是別做的好,這些藥材就請你自個兒背 下山去。”風擎揚沉穩地笑著。  “哎喲,風兄,你這不是折煞小弟這條小命嘛!”   邊說邊笑的兩人愈往山里走去。   忙了一整個早上,在歸途上,兩人肚子皆咕嚕咕嚕地唱和著。   彼此嘲笑了一會兒,仙道突然正色道:“風兄,你也略通醫理 ,可有法子?”   風擎揚瞧他面色凝重,肯定又是為了那事。 “心藥惟有心藥醫,我也只能這么說。”  “唉,找不出問題的症結點,我也莫可奈何。”  “耐心點吧,這不是一朝一日可以好得了的,我們父子倆和他 在一起好歹也有數月,他都不曾主動接近過我們,你算是讓他最有 反應的人了。慢慢來,相信只要你能一直守護在他身旁,總有一天 他會痊愈的。”  “嗯。”沒說出口的誓言,在仙道的眼中灼灼閃爍著。   兩人肩上雖背著沉重的物品,卻邁著輕快的腳步走向歸途,只 因溫暖的地方正有人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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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個早已超過弱冠之年,照理說應該相當成熟懂事的男子, 正在澡堂外用力地吼著:  “風念晴,我命令你馬上滾出來!我數到三。一!風念晴,你 聽見了沒?我不是說好玩的!”   仙道再次重重地拍打著門板,牢固的木門顫動了下,卻依然頑 強地緊閉著。  “二!風念晴,你再不出來,我就、我就……”  “就怎樣?我爹爹也在外頭,他不會讓你動我的。”  “那又怎樣?除了不能宰了你這兔崽子之外,還有很多法子能 讓你要生不能、要死不成。給我滾出來!”  “呵!”風念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壓根兒懶得理他,“你每 天都要說一次,煩不煩吶?”   稚氣的聲音不再搭理他,注意力全轉向身側的人。  “楓哥哥,你的皮膚好白喔,是怎么保養的?竟然比外頭那些 年輕的姑娘還要白嫩,難道你從小喝的水、吃的食物有什么不一樣 嗎?”  “風念晴,你不要像個色老頭子一般說話行不行?明明是個毛 都還沒長齊的小東西!”  “什么毛?毛什么?”稚氣的聲音顯露出求知的好奇心。  “毛就是……啊!”隔著門板嘟囔個不停的仙道,突然被不知 打哪兒飛來的木杓子打中了頭。 (活該~)  “不要對我家的小孩說些有的沒的。”  “風兄,你干嘛打我?我都還沒摸到你們家的小鬼呢!” 仙道 忿忿不平地撫著頭抱怨。   風擎揚聳了聳肩,表示那木杓子不是他丟的。   那么……   仙道又開始笑得很痴呆。  “楓兒,是你打我的嗎?你再打呀,只要是你動手打的,再用 力、再狠都沒關系。”(汗~~)  “仙道老弟,我實在很不齒你這種行徑。”   早已混熟的他們,有話很難不直說,對本性爽朗的他們而言, 這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別這么說嘛,這就是所謂的‘打是情,罵是愛’……哎呀! ”只要楓兒肯理會他,不論是以何種方式表達,他都很高興、很痛 ……快。 (狂汗~~)   這回換成一根木棒,咚的一聲響起,他的額頭便滲出血絲,自 額際慢慢滑下,流過眼帘、臉 頰,再自下顎滴落。  “仙道老弟。”風擎揚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不過這么 不佳的榜樣著實不該在年紀尚小的晴兒眼前天天上演。  “楓兒、楓兒……”   仙道額頭輕抵在木門上,不斷地呼喚著里頭的人兒。他多么希 望他能回應他,輕啟紅潤的唇喚他的名。   在此同時,不停有東西飛出來打在他身上,最后連用過的洗澡 水都出動了,弄得仙道在颼颼的冷風中直打哆嗦,而一旁的風擎揚 只能搖頭嘆氣。   真是一對怪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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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后   在天際緩緩飄下今年第一場白雪時,又到了離別的時刻。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人生有聚便有散,每天在每個不同地方總 有不同的人,因不同的理由而告別了彼此。   離情自是依依。  “我不要,我不要嘛!”  “晴兒,別鬧了,鷹兒稍來信,咱們得趕去另一個地方。”   鷹兒是風擎揚飼養的,不,應該說是他們的同伴。   鷹兒是一只老鷹,風擎揚曾救了它,也許是為了報恩,它總是 在他身邊盤旋,或為他捎來遠方的音訊,而今它帶來了他們該離去 的消息。  “我不要,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才和楓哥哥混熟的,好不容易 楓哥哥肯主動握住我的手了,為何突然間說走就走,我不要嘛!嗚 ……”  “晴兒,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哭。”為人父的風擎揚雖感心疼 ,但仍得斥責,因為男兒有淚不輕彈。  惟父命是從的風念晴,聽話的極力想忍住淚,他吸了吸紅通通 的小鼻子,努力地將淚水、鼻水吸回去。   他將他沾了鼻涕、粘呼呼的小手伸向楓兒,使勁地想緊握住, 可惜他的手太小了,只能握住楓兒的几根手指。  “楓哥哥,你和我們一起走嘛,別留在這冷得要命的地方和這 臭男人在一塊兒,好不好?”  “晴兒!別沒大沒小的。”   風念晴嘟著嘴,滿心不甘。   叫臭男人臭男人有什么不對?他才不要楓哥哥留在這只會和他 這個小孩子搶他的臭男人身邊,他死纏著楓哥哥的德行看起來好討 人厭喔!  “好不好嗎?楓哥哥,和我們一起走。”小手拼命搖晃著楓兒 微冰的手,想央求他的首肯。  “不行,楓兒是我的,你這臭小鬼不准跟我搶!” 仙道自楓兒 的身后緊緊環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便會像彩蝶一般,再度自他 眼前消失無蹤。   他因害怕而微微顫抖,傳遞給被他摟在懷抱中的楓兒﹔而楓兒 竟像在回應似地,伸手覆上環在他腰際的手臂。   從這畫面看來,兩人相愛極深。   這態勢已然相當明顯,相信仙道老弟不久后便會發現,他是白 操這個心了。  “走了,晴兒。”風擎揚揪起兒子的后衣領,輕而易舉地拎起 比起自己小了好几號的他舉步離去。  “后會有期了,兩位。”  “后會有期。”   仙道對分離并無太大的感觸,只因為他深信彼此還會有再見面 的那一天,就如同他和楓兒一樣,不論分離多遠、多久,終會有相 聚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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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楓兒,外頭風大,咱們進屋子去好嗎?”   知他自幼在這片林子長大,知他不畏寒、不容易受寒,卻也舍 不得讓他多吹些寒風,仙道柔聲勸道。   楓兒則是一直望著離去的人們的背影,一直到再也看不見、再 也聽不到那可愛的哭號聲為止,他才回過身,低垂螓首,任仙道牽 起他的手往兩人的小屋走去。   豈知這日可真是熱鬧,才送客走,便又要迎賓來。   來的還真可謂是稀客,大稀客。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陸陸續續到達,穿過木屋前層層疊疊的樹影 ,慢慢地顯露出全貌。  “小心點,左邊有石子,右邊有凸起的樹根……唉,小心點! ”叮嚀聲一路上不斷響起,像是惟恐出了什么意外似的。   仙道和楓兒慢慢地認出由遠而近的身形。   是他們!   小屋內頓時擠滿了人,連空氣也不禁變得混濁、窒悶。  “我這兒沒啥好招待你們的,請用茶。”  “仙道大哥……”多年不見,如今已大腹便便的越野彌生(就 是相田彌生啦,嫁了人就要從夫姓,不過,就是說不出的便扭~) ,話未竟便多愁善感地以絹帕掩面而泣。   想不到,想不到以往在富裕的仙道家、人人捧在掌心上的彰公 子竟淪落到過這種清貧日子的地步。   這么簡陋,他怎能過得下去?  “彌生,你這樣太無禮了。仙道,請你別介意。”   不忍苛責懷孕的妻子,卻又認為她實在太沒禮貌,怎可一進門 就否定了仙道近年來所有的生活,雖說他也無法認同仙道一人獨自 過著這么貧苦的生活。  “沒關系,我不介意的。越野,身外之物于我若浮云,來去之 間,對我而言皆無異,我只在乎一樣,其他的有或沒有都沒差別。 ”仙道凝望向屋外遠處一道纖細的倩影,眼神中有著前所未見的柔 情。  “他就是你惟一在乎的嗎?”順著仙道的視線,越野若有所指 地問道。  “你說呢?”仙道專注的神情訴說了一切。  “可是他是男的耶!”越野彌生語氣中充滿了匪夷所思、輕蔑 和訝異。 不管那人如何的美貌,他終究是個男的,男人和男人……這太 違反倫常了!  “彌生,不得無禮。”  “可是……”越野彌生抿了抿唇,還是決定聽從夫婿的話。  “沒關系的,越野,既然身外之物我都沒放在眼里,對他人的 批判我自是也沒放在心上。”仙道說得淡漠。   他人?他們已成陌路人?  “我們今日是來請求你的原諒的。”  “ 哪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若不是你,今日便換成了我去請求 尊夫人的原諒了。”仙道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   任何人批評他他都可以不在意,但他絕不允許有人對楓兒有任 何微詞。   越野將仙道帶至屋外,遠離眾人的視線,讓他人無法聽見他們 的談話內容,而隱在大樹后也讓人無法看見他們的動作。   等他覺得距離夠遠了,越野突然在他面前跪下。  “仙道,當年、當年……”  “越野,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是做什么!”  “我……愧疚難當,當年……”  “不用再說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并非故意的,只是一時 迷惘﹔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遇著生命中的真命天子,說來我還得 感謝你才是。別這樣,你年長我數月,你這么做不是在折損我的壽 命嗎?”  原來、原來仙道一直都知道,當年他向他伸出的手遲疑了。  “請你原諒我!”越野跪叩在地,一心想祈求仙道的寬恕。  “唉,只要你答應我不再帶嬌貴還懷有身孕的彌生來我這危險 的山境中,那么我就原諒你。”  “仙道,你真的一點都沒變,謝謝你!”   其實祈不祈求他的原諒也無所謂,不再過問世事的他又不會再 干擾到他們,他這朋友就是忠厚了點,當不了壞人。   仙道拍了拍攀在他肩上哭泣的人的背,笑得有些無奈。  他早就不怪罪于他了,反倒是相當感謝他。   但不能認同他想要的生活的越野,已不再是當年可以同他促膝 長談,聊遍所有與已身有關、無關,有聊、無聊的天下事了。   他們的理想、理念、生活觀全都不相同,失去一個知己,難免 令他遺憾莫名。  “我可以常來看你嗎?”  “只要你有空的話,當然可以。” 他不相信嬌生慣養的友人能不辭辛勞地跋山涉水常來拜訪。  “我現在雖然不能認同你的生活,但我可以試著去接受、去了 解,請你相信我的誠意。”   果然是多年的好友,一眼便看出對方心里所想的。  “哈哈哈!”仙道這才真正拾回往日的友情。 他們不愧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兄弟,有著想斷也斷不了的淵源 。   他們緊緊地擁抱住彼此,直到……  “啊──”   驚駭的慘叫聲漸行漸遠,遠到再也聽不到。   仙道怔怔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臂彎。越野呢?   下一刻,那空虛的懷抱便多了個大小適中、溫度合宜的人兒。   還是抱他比較對,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楓兒瑟縮地投入仙道懷里,螓首不停地左右搖動著,銀白的發 絲在日光下閃爍著迷人耀眼的光芒。  “怎么了?”  “不、不要!”  “楓兒,楓兒!你終于開口說話了,我好高興!哈……可是, 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你到底怎么了?” 不論仙道再怎么問,楓兒僅是搖著頭不停地說不,埋在他懷里 悶哼而出的聲響聽來很不真切。 (楓楓吃醋了~笑~~)  “仙道大哥,你怎么可以置之不理,宏明他全身是傷耶!”   被楓兒丟到樹上,還被樹枝勾住的越野沒摔得很嚴重,卻也被 枝丫刮破衣裳,全身上下有著不少擦傷。  “彌生,都快是孩子的媽了,穩重點!”被家人及他慣壞的越 野彌生,一旦驕縱起來,教人不煩也難。  “仙道大哥!”  “彌生,依仙道所說的,咱們走吧!”   驚魂未定的越野不想為此事擾得彼此不愉快,他知道此時此刻 仙道的眼里耳里獨有他懷里的那個人,其他人他都嫌礙事。  “仙道,那我們先走了。”  “不送。”仙道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楓兒的異狀教他倍感焦急 。   越野拉著仍想撒潑的妻子離去,以免惹得仙道生怒,讓他才剛 挽回的友情又生波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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