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相思
之相思有淚──第三章

作者﹕楓影海翼

    官道上,一匹白若凝脂的駿馬穿梭在班駁樹影之中,馬上
之人一襲白衣如雪,隨風飄動的長發之中,隱約閃現出刺眼的
光芒。只是一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錯,他就是剛離開湘
北的流川楓。自從知道了母親的事就,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
湘北,去翔陽,去找藤真夜櫻和她的兒子藤真健司為母報仇。


    趕了几天的路,饒是流川再心急,也知道再這么不分晝夜
的下去,還沒有到翔陽,自己就已經先倒下了。勒住飛馳地漠
寒,流川終于第一次在這几天中抬眼望向前方:一個小鎮?也
好,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趕路吧。


    一入小鎮,流川就牽著漠寒徑直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家客棧
。

    正忙活地店小二看見有客人上門,忙不迭地招呼道:“這
位公子,您是吃飯還是住店?”
    流川扔給他一錠銀子,淡漠地回答:“給我一間上房。”

    小二樂呵呵地接住銀子,不敢怠慢地接過流川手中的  繩
,一抬頭便對上流川那張傾城傾國的容顏,一時間驚呆了,傻
傻的杵在那兒,連手中  繩掉落了都沒有發覺。

    流川的黑眸中滑過一絲不悅,冷冰冰地開口說:“帶我去
房間。”

    小二這才如夢初醒,牽了馬向后院走去,另一人則急急地
上前引他到了一間上房。流川在到了房門前看了一眼陷入精神
恍惚狀態的小二,微嘆了一口氣,就踏入了房間,旋即整個人
就向床上倒去,轉眼已沉沉地入睡。


    夢里,他又一次看見美麗溫柔而堅強的母親抱著尚在襁褓
中的自己,笑著,輕輕地哼著童謠,寵溺的眼神溢滿那深深的
星眸。忽的,她就這樣消失在漫天紅楓之中,而自己卻只能無
能為力地看著,任由她消逝。


   “不……”

    流川一聲驚呼,驀得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紗帳
。看了看自己的滿是冷汗的雙手,耳畔還有相思淚清冷的氣息
,頓時安心了不少。這樣無措的夢境自從得知一切真相后,已
不知出現過几回,莫非真的只有報了大仇,才能回復平靜只心
嗎?

    既然醒了,就下樓吧,也是該趕路的時候了。他邊想著,
邊起了床一看,窗外還是明晃晃的一片晴朗。

    我到底睡了多久了?流川自問。

    開了房門,正巧店小二走過,流川冷道:“什么時間了?
”
    小二先是被飄忽而來的詢問一驚,正欲破口大罵,回頭卻
見是流川,立刻獻媚地回答:“回公子,已是午時了。”

    午時?從昨天下午開始我睡了十二個時辰?這么久……流
川不禁一驚,低頭不知想著什么。小二見狀,以為自己惹惱了
他,正想道歉,卻又聽得面前傳來冷冷的一聲:“給我准備熱
水和干糧,這是賞銀。”

    小二正戀戀不舍地偷看了流川几眼,回過神來,聽得傳來
無情地關門聲。看著流川的行事,小二也料想他并不是簡單的
過客,不敢怠慢地領了命去辦妥件件瑣事。


    流川素有潔癖,平日衣服也挑白的穿,而這几天追風趕月
似的趕路,沒有時間換洗一番,著實難受。正好趁此機會好好
洗一個澡,好全力向翔陽奔去。小二手腳麻利地將熱水備好。


    沐浴后正,准備取件換洗的衣物,卻不經意看見了一個精
巧的小盒子,皺了皺眉:這東西好眼熟。想著便小心地將匣子
中的東西拿出來。

    當看清是什么之后,腦中猛然掠過彩子對自己說的話:“
小楓,你和姑姑長得很像哎,會被那些人認出來的。這是面具
,你要帶好,到了翔陽境內后就帶上它……先別搖頭,我知道
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你的臉太‘引人注目’了,知道嗎
?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也討厭的,不是嗎?聽話彩自
姐的話,收下!”

    又想起店小二的傻樣,他几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將面具
戴到了臉上。說是面具,其實帶上后只是遮去了他的半邊臉,
一半仍是動人的美麗,另一半卻變得布滿了傷痕,丑陋的疤一
道道橫在右臉上,觸目心驚,一看就是在彩子外出時,宮城為
了防止路人對彩子的美麗產生非分之想,而彩子則是純粹為了
好玩而造的。

    邊戴著,又想起了彩子的叮嚀:“小楓,記住了,帶上面
具后把你的右半邊臉用頭發遮住,一定要這么做哦!不然把路
人嚇到了可就不好了,哈哈!”

    白痴,這不就跟戴沒戴沒兩樣嘛。雖這么想著,仍把右邊
那如云錦般的黑發放下,恰如其分地遮住半邊臉。望向鏡中的
自己,流川不禁想破口大罵:這簡直就是反效果嘛。只見他原
本雪白的肌膚被垂下的烏絲襯托得更加白皙,黑發之后的面目
也就更令人想一探究竟了。果然是白痴。流川對彩子的無聊行
徑下了最后評語。不消時刻,就打點好包袱里的東西,向馬廄
走去。



    與此同時,一行三人正閑閑地朝著流川所住的客棧而來。

    只見一人正喋喋不休地對身旁一個藍衣華服的男子抱怨。
那男子時不時地回他一個大刺刺的笑容,顯然沒有把他的話聽
進耳朵﹔另一個緊跟在他們身后的矮個子正奮筆疾書的記錄著
他們之間毫無意義的對話。

    一直以笑對人的男子一身海藍色錦服,腰間一條繡著張狂
的龍紋的的墨色腰帶,末端系著一塊溫玉。強碩的體格,頎長
的身材都令人疑是天子入濁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頭如緞黑
發,用一根銀青色的長繩隨意地束著,撩至肩上,垂至胸前。
那根長繩在陽光下閃耀著詭異的光芒。他身旁兩人雖也玉樹臨
風,但與之相比不免遜色不少。

   “咦?”右邊的小個子發出驚訝的聲音,“你……你們看
,前面的那個人,他……他頭發上纏的是相……啊!”話音未
落,一人忽的捂住了他的嘴。
    中間那個帶著懶懶的、無害笑容的藍衣公子不緊不慢地接
過說道:“相思淚是吧?彥一,你又大驚小怪了,一路上你不
知說了多少次‘啊,相思淚’,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
   “卻沒有一次是真的。看來你的情報有問題哦,彥一……
”捂住被稱為彥一的人接著說道。
   “可……可是這次不會錯的,越野。一定是相思淚啊。看
那人的手上還抱著琴,說不定那是‘絳雪’呢!再說了,相思
淚的上一任主人不就是湘北的三公主流川千樺!”彥一不服氣
地對捂住他嘴的越野嚷嚷,他可是最討厭人家說他情報不准呢
。
   “唉……每次你都信誓旦旦地說‘這次是真的’,但是每
次我們搞錯時,道歉的可是我,彥一!仙道他都是一副看好戲
的樣子。你們氣死我了!”越野正式加入到這場“唇舌之爭”
中來。
   “…… ”
   “?”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仙道──也就是那個藍衣公子。
兩個人都覺得奇怪,要是平時,他也會來攙上兩腳, 可今天─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只見仙道兩眼死死盯著前面白衣的人,彥一不禁感到好奇
,用手捅捅另一人:“越野,少主是怎么了?你去問問吧。”
    越野整顆頭湊到仙道身邊,正好擋住了仙道的視線還不自
覺地問:“少主,您在看什么呢?”
    仙道不滿地收回目光,撥開越野的頭說道:“‘她’不是
普通人,若發上的真是相思淚,也不枉了她的名號啊。”
   “!”

    那兩人聽完后驚楞在原地:少主知道他在說什么嗎……

    仙道毫不理會他們的傻樣,徑自打量著前面的人兒,越看
越不住在心中贊嘆:天人下凡也不及“她”的萬分之一吧!

    正苦苦思索著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和那人結識,不經意抬
眼一看,仙道第一次真正的在心里大聲感謝老天──“她”正
在牽著自己的馬。


    怎么回事?流川不禁愣住了,低頭望向傳來熱流的源頭,
一個人按住了他正准備拉  繩的手,旋即身后響起一個低沉而
有磁性的聲音:“你……可以放手嗎?那可是我的‘凝夜’哦
。”
    流川轉過頭去,正對上一臉陽光燦爛的仙道,語意凝霜地
說:“放手!” 

    仙道看到“她”轉過頭來的時候,心里簡直樂開了花。可
一對上那雙結冰的星眸、聽到那冰冷徹骨的話語,不禁重新打
量起了“她”,饒是仙道再怎樣云淡風輕,此刻也無法維持那
張含笑的臉:“這位……?”硬生生地將即將脫口而出的“小
姐”給吞了回去。

    可天不遂人愿。后邊的兩個人看到仙道古怪的神情,跟著
上來湊熱鬧,當流川轉過身來,露出那半張未被發遮住的臉,
頓時驚為天人,緊接著“這位小姐… …”脫口而出……

    小姐?流川一聽,那本就因為睡過頭而難看的臉更加深沉
了,渾身還散發出一股濃冽的寒氣,手更是不自覺地撫上了發
上的相思淚:找這几個人出氣也不錯。

    仙道轉過頭去,不忍看到越野悲慘的樣子。“游歷”江湖
這么多年了,非常清楚這類長得過分美麗的男子生平最恨的就
是他人把自己當作女子來看待。搖搖頭:尤其是如此透明的人
,更始如此吧……唉,我不管了啦!

    忽的,仙道眼角的余光瞥見流川的手撫上了頭發上那一顆
晶瑩剔透的石子,渾身上下散發出逼人的殺氣,不由得心生警
覺:難道……彥一真的猜對了嗎?

    他的手也順勢取下了束著發絲的銀帶……


    此時,在一旁的酒樓中,一個說書人正搖著扇子,捋著胡
須,一本正經地在賣弄著口才以賺取生活費。

   “各位,今天在下來講一個非同一般的江湖故事,請注意
聽了,僅此一家,決無他處。來來來!”

    眾人不覺好奇,紛紛圍攏至他的身邊。

    說書人便搖頭晃腦地講了起來:“話說每個江湖傳奇,都
是以說書人的故事為開場白……”說到這里,他故意停了下來
,呷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比如說現在。”

   “啪”的合上手中的扇子,向窗外一指,只見窗外兩個身
影交織著,凌厲的氣把近身數十丈內的東西絞成碎片。

   “至于我們這些小角色所應該做的事就是……逃啊!”話
音剛落,說書人的早已看不見身影了。

   “……啊!”眾人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立馬一哄而散
,其速度之快堪可倫美武林高手,百姓的瞬間爆發力也是不容
忽視的,特別是悠關他們性命的時候。

    原本擁擠的酒樓立刻變得空空如也,只有靜坐在角落的兩
人依舊自顧自地喝著酒,其中一個較為高大的膚色黝黑的男子
對較纖細的同伴說:“神,你看,又有好玩的了。剛剛的那個
說書人還真有意思啊。我看在外打斗的兩個人也很有趣哦。”
   “王……”另一人才開口,就被先前的那人制止住,佯裝
不悅地開口:“神,你忘了嗎?我們‘約法三章’中可規定了
你對我的稱呼呢。”
    神無奈地搖搖頭,更正道:“阿牧,那……好像是碎月吟
和相思淚。這兩樣東西不是下落不明么?怎么會入兩名少年手
中?”
   “他們啊,必定不是普通人。你不覺得穿藍衣的人很眼熟
嗎?”牧慢悠悠地答到。
   “是很眼熟啊,在哪里見過啊。” 神經他這么一提,也望
向仙道。

    牧附到神耳邊咕噥了一陣。

   “原來是他!” 神嘆了口氣:“唉,我怎么會把這么重要
的人給忘了!”
   “呵呵,看來傳聞未必是假。先無論真假,可以肯定的是
:碎月吟一定在陵南。至于那名少年嘛……我們還是先看看吧
!”牧冷靜地分析道。
   “是!”神在這種時候尤其佩服牧的頭腦,總能冷靜以對
。


    樓外的兩道糾纏的人影也甚感是詫異,流川驚的是居然會
有人能夠那樣輕巧而不著痕跡地化去自己銳利詭異的攻勢﹔仙
道驚的是竟然可以有人能夠讓自己使出全力還不落絲毫破綻,
上一次自己使出全力是什么時候了?他,可真的是不容小覷啊
,看來相思淚的繼承人就是他沒錯了。

    時間一長,兩人高下立判,流川雖然天資極高,但三個月
的時間實在太短了,此時已是氣喘吁吁﹔反觀仙道,這几年也
不是白混的:實戰的經驗比流川丰富百倍不止,即使是對決了
不下千招,仍是氣定神閑,游刃有余。

   “閣下,是我的侍衛不對在先,不該將您錯認為女子,但
您也不能下這么重的殺手啊。”

    仙道見流川逐漸招架不住,緩了緩攻勢,試圖和解。

    流川眼見對方的招勢慢了下來,只得他瞧不起自己,更是
怒火中燒,相思淚的網也愈加嚴密了。

   “喂,”仙道有些心急了:他怎么這么倔啊。語氣也不似
先前的從容,“雖然我們有不對,但是你也有錯啊,為什么要
無故牽走我的‘凝夜’?”

    流川聽得是一頭霧水,不過不懂歸不懂,先贏了這人再說
,打架怎么可以輸人?這可是他一貫的想法。

    而仙道可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舊在那里喋喋不休:“
你錯牽了我的‘凝夜’,我的侍衛叫錯了你的性別,我們扯平
了嘛。干什么下手這么重啊!萬一把我打傷了可怎么辦?想我
玉樹臨風之姿就要毀于一旦,你難道不可惜嗎……唔,你手中
用的好相是相思淚,那你懷里的就是絳雪了?果然如傳聞中的
一樣‘相思絳雪永世不分……”

    唉,虧少主講得出來……越野和彥一大大地嘆了口氣。

    這個人好煩!比那大白痴還要欠揍!流川有些不耐煩了,
想要撤招走人,可那人手中泛著青銀色光澤、如同碎月吟一般
的長鞭卻緊緊纏住相思淚,無法甩開。等等,“碎月吟”,外
公千叮萬囑要小心的碎月吟,是那鞭子么?要小心她,也要小
心她的主人吧。

    想到這里,他開了口,還是沒有溫度的話語:“放手!”
    仙道聽了,手腕一抖,鞭子便仿佛有生氣一樣,卷回到他
的腕上。他笑嘻嘻地看著流川:“這位兄台,可以把在下的馬
還給我了吧?”

    流川一言不發,轉過身就要離開。

    仙道急急掠到他前面攔住他,忽然覺得似乎有什么在拱這
自己的背,回頭一看,頓時愣住了,好不容易從牙縫里擠出几
個字:“凝……夜?是你?那這匹馬是?”

    他又看看流川的漠寒,一臉不解。

    這時越野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叫道:“啊,我弄錯了!那
個時候我好像把馬栓在了對面的酒家旁了。”

    很久以后,有人問越野:“如果你在那時沒有忘記被你拴
錯了的馬……那,以后的一切,是不是都會不同了?”
    越野只是笑笑答到:“沒辦法啊,就是栓錯了嘛。而且他
們啊,不一定就是因為我才會相遇的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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