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亮的刀光在空氣中划過一道狹長的弧線，最后沒入兩
根纖細的手指間。

　　流川捏著刀鋒站起來，一雙翦水似的眸子冷冷地盯著眼
前的黑衣人，哪還有半分迷糊之態？

 　“你沒昏迷？”黑衣人脫口道。
 　“啊──”仙道一邊伸懶腰一邊站起身，“你白痴啊？
在我面前用迷藥，而且還是用有氣味的‘草茵’，你就這么
看不起我？”
 　“果然不愧是藥神。”黑衣人使勁用力抽刀。
 　“還你。”流川突然一松手。

　　黑衣人用力過猛，收勢不及，向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
。尚未站穩身形，一把細薄的劍已到他咽喉。

 　“誰派你來的？”流川劍一挑，將他臉上的黑紗挑了下
來。

    面紗下的，是一張年輕而秀氣的臉龐。

 　“要殺就殺，不必多說。”黑衣人僵硬地道。
 　“大哥，我知道你不怕死，不過，你怕不怕不死不活呢
？”仙道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碧綠
的玉瓶。
 　“你想怎么樣？”黑衣人道。

　　雖然顯得很平靜，但仙道卻精確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
過的懼意，自信地笑了笑，他故意拔開瓶塞，在黑衣人鼻下
一晃，讓他聞到瓶中清新的氣味。

 　“隨便你怎么樣，反正我什么都不會說的。”黑衣人眼
睛一閉。
 　“想死？咳沒那么容易哦。” 

    仙道飛快地捏住他的下巴一卸，左右瞧瞧，從他嘴里挖
出一顆藥丸，隨手丟了。

   “你！”黑衣人惡狠狠地瞪著他。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呢。”

    仙道從玉瓶中倒出一顆黃豆大小的藥投進他嘴里，順手
替他合上下顎骨。

　　丹藥入口即化，黑衣人覺得全身都痒了起來，漸漸地，
奇痒融化在血液中，滲透到四肢百骸。

　　仙道拉著流川退后几步，以免掙動起來誤殺了這個重要
的人質。

　　汗水滾滾而下，黑衣人秀氣的臉龐慢慢由白發青，身體
忍不住地顫抖，卻硬是直挺挺地站著，一聲不吭。

　　仙道微微笑道：“朋友，痛可以忍，但痒可是忍不住的
哦。難過的話，叫出來會比較舒服吧。”
   “你給他吃了什么？”他此刻的笑容看在流川眼中十足
十是惡魔的微笑。
 　“沒什么，只是很普通的能讓人發痒的藥，除了整人之
外任何用處都沒有。”仙道很好心地為他解答。

　　流川不禁有點頭皮發麻，難怪從來沒有人敢去招惹仙道
，他不需要武功就已經令所有人都頭疼不已了……

　　短短一刻鐘，黑衣人腳下的地面已經被他滴下的汗水淋
濕了一大片，但受刑的人卻咬呀承受，半絲呻吟都未吐露。

　　仙道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這看似瘦弱的身軀，怎么
會藏著這么強大的力量？

    他忍不住道：“別硬撐了，你還是老實招供吧！我的藥
可不是忍一忍就會過去的。”

　　黑衣人輕輕地“哼”了一聲，即使被痛苦折磨得說不出
話來，卻也依舊驕傲如斯。

 　“仙道。”流川拉了流川他的衣袖，凝霜劍不知何時已
收回鞘中。

　　仙道嘆了口氣，取出另一粒藥讓黑衣人服下。

　　不一會兒，黑衣人逐漸停止了顫抖，微微吁了口氣，睜
開眼睛。目光中流露的，是掩不住的傲氣。

 　“算我服了你。你走吧。”仙道無奈地對他揮揮手。

　　黑一人聞言不禁一陣驚疑不定，生怕他還有什么詭計，
站在那里不敢亂動。

 　“怎么，還要讓人用八人大轎抬你下山啊？” 仙道白了
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該感謝上天，為什么我的心就是不
夠狠呢。”

　　黑衣人看了他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你放了我我也不
會感激你，下次若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你。”

　　流川劍眉一揚，明亮的劍身頓時出鞘半截。

 　“想殺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呢。” 仙道安撫住
發火的流川，淡淡地道。
 　“我叫神宗一郎，后會有期。” 黑衣人復雜地看了他一
眼，迅速朝山下奔去。

　　仙道嘆息了一聲，自語道：“好不容易有一條線索，想
不到又斷了。”
   “不要告訴我，你沒在他身上做手腳。”流川斜睨了他
一眼。
 　“真的沒有。” 仙道嘆道，“我做的藥的威力我最清楚
。這個人，真的讓我佩服……你不也挺欣賞他的嗎？”
 　“但是……”
 　“能培育出這樣的手下的人會是怎樣厲害的家伙？豈會
看不出我做的手腳？”仙道苦笑道，“既然已經放了他，又
何苦再害他。”
 　“我不管他是多么厲害的人，總之，我會打敗他！” 流
川渾身都燃起火焰般的斗志。
 　“那當然，我的楓是最厲害的呢。” 仙道寵溺地將他抱
進懷里，低笑道，“夜還深呢，剛才睡得不舒服吧？我們到
屋里去……”
 　“放手！” 流川狠狠掙開他的懷抱，吼道，“現在沒事
了，你滾到隔壁去睡！”
 　“小楓楓，你還真翻臉無情啊！”仙道的臉一下子垮了
下來，“剛才你借用我的胸膛不是還很受用的嘛∼”
 　“你住口！”流川重重地關上房門，臉上已是一片飛紅
。

    剛才，怎么會神智不清地在仙道懷中睡著的呢？真是丟
臉死了！以后一定會被他抓著這事嘲笑的！

　　抬頭看看窗外明媚的月色，他咬了咬唇，找出解釋。對
！一定是那月亮惹的禍……


　　外面的仙道望了眼前的門許久，終于放棄敲開它的打算
。反正已經賺到了，今天就暫時放過那只可愛的小狐狸吧！



(2)

    第二天清晨，兩人結伴下了素山。原本仙道就沒指望流
川會知道多少關于那個指使者的事，彩子既然失蹤，等于一
切線索皆斷，只能從頭做起了。

 　“你帶我去哪里。”流川忍不住問。
 　“怎么，怕我把你騙去賣了啊？”仙道回頭朝他笑笑。
　　流川哼了一聲，停下腳步：“你少賣關子！”
 　“生氣啦？” 仙道摟住他的肩膀陪笑道，“逗逗你的嘛
。告訴你還不行嗎？是去陵南啦。”
 　“陵南？” 流川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我們為什么要
去陵南？”
 　“陵南聽月樓的相田姐弟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們的消息
在江湖上是最靈通的。”仙道解釋道。
 　“想必那位相田姑娘一定是個大美人吧？”流川道。
 　“你怎么知道？你見過彌生？”仙道一怔。
 　“若不是美人，能被你引為‘至交’？”流川一聲冷笑
。
   “嗯？”仙道不禁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
他才大叫冤枉：“流川，我在你眼中居然是那么沒節操的人
么？”

　　流川一挑眉，越過他自顧向前走去。

 　“流川！”仙道追到他身邊，輕笑道，“你剛才……好
象是在吃醋哦！”
 　“仙道……”流川回身在他面前站定。
 　“什么事？”仙道笑著又湊前了一點。
 　“你去死！”流川突然一腳踢在仙道的小腿上，轉身就
走。
 　“哇──痛！”流川唉叫一聲跳了起來， “流川楓！你
謀殺親夫！”
 　“活該！”流川頭也不回地道。
　　仙道揉著腿，一蹦一跳地趕上去，笑嘻嘻地道：“小楓
，你承認我是你親夫啦？”
 　“仙道，你真以為我不會宰了你？” 流川壓抑著怒氣低
聲道。

　　仙道知道這回真的惹火他了，識相地閉上嘴。

　　……


　　兩人這么沉默地走了一陣，還是流川先開口道：“仙道
。”
 　“怎么？”仙道立即換上一副笑臉。
 　“為什么我們走了一天還在這片樹林中打轉？” 流川冷
冷地道。
 　“這個……”仙道東張張，西望望，略帶尷尬地道， “
好象……好象是走錯路了耶。”
 　“你……仙道彰！”流川吼道。
 　“別急別急。”仙道連忙安撫快發飆的狐狸， “不會把
你丟在這里的，讓我認認路。”

　　流川依舊惡狠狠地盯著他。早知這樣，絕不能讓他來帶
路的……


　　不過，仙道最終還是沒有找到正確的路，天色卻已黑了
。兩人無奈之下，只好找了處平坦的地方生起篝火，打了兩
只倒霉的鳥兒烤著吃。

 　“好嘛，不要生氣了，這次算我不對嘛。” 仙道一邊轉
動著燒烤架，一邊道著歉。

    但他心里可沒多少歉意，火光映紅了流川原本過于蒼白
的容顏，即使帶著怒氣，依然散發出一種誘人的媚。這種美
景在平時哪有可能看到？

 　“仙道，丰玉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流川道。
 　“丰玉么？”仙道不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想了想，
才道，“秘門丰玉和絕谷湘北被稱做江湖中最神秘的兩個門
派。湘北專收藏武林中早已失傳的珍品，而丰玉擅于用藥…
…咦？用藥？你是懷疑，諸星的事情和丰玉有關？”
  　流川微微一呆，隨即搖了搖頭：“我只是想到那南烈或
許和素山血案有關，才問上一句罷了。”
 　“嗯，這個線索值得推敲一下。。”仙道沉思起來。
　　流川嘆了口氣，用腳踢了踢他：“焦了。”
 　“什么？”仙道不解道。

　　流川指指他手上的燒烤。

 　“啊！”仙道手忙腳亂地拿起燒考，但仍有一部分烤焦
了。

    他笑嘻嘻地把未焦的一只遞給流川，自己也碰起另一只
大啃起來。

　　流川撕下一塊肉，小口吃起來。荒山野外，沒有調料，
但一來仙道手段的確高明，二來也是餓了，那淡而無味的鳥
肉倒也成了美味佳肴。

 　“給。” 仙道拿起水袋塞進流川手里，“別想那么多了
，所有的事情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平白愁壞身子也是
沒用。”
 　“誰發愁了？”流川瞪他一眼。
 　“是我是我。”仙道笑道。

　　流川仰頭喝了几口水，蓋上蓋子，將水袋扔在一邊。

　　仙道移近了些，舉起衣袖抹去他唇邊的水漬，在他發火
前迅速退回原位，并扮了個鬼臉。

　　流川想氣也氣不出來，只能在心底嘆了口氣。他本來就
不是個喜歡動腦子的人，煩惱之下，終于決定讓一切順其自
然吧。



(3)

　　流川是被一陣鋪天蓋地而來的殺氣驚醒的。多虧殺手比
常人敏銳的反應，讓他躲過一劫。顧不得自己是睡在仙道懷
里，他猛一睜眼，拎起仙道，右掌一拍地面，借著反震之力
退開一丈。几乎與此同時，他們原本躺著的地方已插滿了一
篷藍光閃爍的細針。

 　“藍雨寒星針耶！” 仙道看著那些藍色的針驚嘆道，“
那位主兒真是厲害，連這種失傳百年之久的絕毒暗器都能挖
出來？”
 　“眼力倒是不錯。夠資格讓我出手。” 隨著一個清朗的
聲音，樹后轉出來一個黑衣人。
 
    不同的是，他沒有蒙面，露出一張清爽而略嫌平凡的臉
孔。

 　“有時候眼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仙道搖頭。
 　“哦？”黑衣人似是被他挑起了興趣。
 　“打個比方說，如果我的眼力不是那么好，我就不會認
出你是澤北榮治，現在也就不會笑不出來了。”仙道嘆道。
　　澤北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果然不愧是仙道。那么你
也知道我來做什么了？”
　　仙道指指地上的針，無奈道：“澤北兄一見面就送我們
這么大一份厚禮，還怕我們不知道你來做什么嗎？”
 　“陰魂不散！”流川冷冷地接口。
 　“雖然我不想殺人，但你們兩個是非死不可。”澤北惋
惜地嘆了口氣。

　　流川一皺眉，將仙道拉到身后，右手緊緊握住了劍柄。

　　算起來澤北還是他的前輩，流川即使是不關心武林中事
，也不可能不知道五年前江湖殺手榜榜首的澤北榮治。神秘
地崛起，又神秘地失蹤，如今再度出現的澤北，又是怎樣的
身份呢？

 　“別那么緊張。”澤北哂然一笑。

　　流川額際已滲出汗珠。

　　澤北還是一副隨隨便便的樣子，但周身上下都不露一絲
破綻。雖是笑著，卻讓對手感覺到沉重的壓力。這，就是澤
北的實力嗎？

　　突然間，流川感到一只溫暖的手掌按上他的肩，耳邊，
傳來仙道低低的話語：“我的楓是最強的。”

　　一瞬間，流川覺得從未有過的安心，心自然地平靜下來
，眼中射出的，是熾熱的火焰。那是對勝利的執著與渴望。

　　澤北的劍終于出鞘！

　　如雪，如月，如情人的目光，美麗而不帶任何殺氣。

　　流川將仙道往后一推，拔出凝霜劍迎戰。

 　“身手不錯。” 澤北贊賞著，手底下可不敢有絲毫大意
。若是陰溝里翻船那可就太沒面子了。

　　相對于這兩人的緊張，一旁的仙道可以算是閑得發慌了
。靠著樹，嘴里叼著一根草，一副看戲的表情。

 　“叮”一聲脆響，兩人交換了一劍，迅速分開。澤北只
是臉色白了些，流川微微喘息著，倒是一時看不出勝負。

 　“流川，你還好吧？”仙道是最好的醫者，自然看出流
川已受了些輕微的內傷，擔心地靠過去握住他的手，暗暗為
他把脈。
 　“沒事。”流川甩開他的手，不服地瞪著澤北。

 　“流川楓，做個交易如何？”澤北微笑道。

　　流川不答，只冷冰冰地望著他。

 　“我可以不殺你們，但你們得乖乖地跟我去見個人。”
澤北不介意他的態度，自顧道。
 　“如果我不答應呢？”流川忍不住火起。

    打不過他是沒錯，但也不至于定會死在他手上，憑什么
這么趾高氣揚的？

 　“不答應的話，他第一個死哦。” 澤北說著，抬起劍，
遙遙指著仙道的咽喉。

　　仙道被他一指，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直透心里，全身
力氣仿佛被突然抽干似的，一動都不能動。

　　劍氣！流川一驚。他知道澤北雖離仙道有五步之遙，但
劍氣已將仙道鎖定。這種劍氣對他當然無用，但對毫無內力
的仙道卻綽綽有余，足以隨時要他的命。

　　仙道神色絲毫不變，仍是笑瞇瞇的：“小楓，你看這回
怎么辦呢？”

　　流川瞪了他半晌，終于不甘心地還劍入鞘。

　　澤北一陣輕笑，道：“你的武功太好，我不放心呢。我
要閉了穴道，暫時封住武功。”
 　“隨便。”流川別過頭去。
　　澤北凌空几指點住他的穴，這才慢慢收了劍氣，又對仙
道道：“你，把身上的藥都拿出來！”
 　“你還真夠小心哦。”

    仙道聳聳肩，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細心地藏在一塊大
石頭后的縫隙里。

　　澤北收了劍，道：“兩位請。”

　　流川很干脆地跟在他身后。

　　仙道追上去并肩而行，順勢抓住他的手。

　　流川狠狠盯了他一眼。

 　“不要怪我啦，反正是迷路，有人帶路還不好嗎？”仙
道陪笑道。

　　流川依舊冷著一張臉別過頭去，不過手上倒沒掙扎，任
他抓著。

　　仙道看著他孩子氣的表現，忍不住微微一笑。同時，眼
中閃過一抹得意的精光，好像是什么計謀得逞了似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