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戀情深
第二章 莫道崎嶇路難行

作者﹕水晶月

(1)

  古道西風,迷霧斜陽。

    仙道望著走在前面的流川再一次嘆氣:“我說楓啊,已經
走了三天了,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好累哦!休息一下好不好
?”
  “仙道!再羅嗦就給我滾!” 流川這三日來受他的語言荼
毒,自制力早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楓,至少告訴我目的地啊?這樣,你說了,我就不吵你
了。”仙道依舊嬉皮笑臉地,絲毫不把他的怒氣當回事。

  流川一聲冷哼,忽得停下腳步,讓緊跟在后的仙道一頭撞
上他的背。

   “哇,你謀殺啊?”仙道揉揉差點被撞扁的鼻子叫道。
  流川不理他,只是低叱道:“出來!”
  “果然不愧是銀狐呢。” 一棵樹上傳來几下清脆的掌聲,
隨即,一個青衫飄飄的書生迎風而降,擋在他們面前。
  “你是誰?” 流川的臉被面紗覆蓋看不見表情,但語氣中
明顯流露著困惑。

    這個人,居然知道他的身份?

  “我叫南烈。”青衫人淡淡地笑道,“請你幫我殺一個人
。”
  流川的目光閃了閃,冷冷地道:“你不知道我的規矩嗎?
”
  “知道。” 南烈仍然笑著,“可惜素山上的彩仙子不知去
向,只留下一地死人,南烈無奈之下,只有見你本人了。”
  “你說什么!” 流川心神微亂,他只不過離開几天,山上
怎么會出了這么大的事?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仙道輕輕地抓住他的手,眼睛卻只看著南烈:“不知道這
位南烈兄要請我家小楓楓殺什么人啊?”

  流川聞言不禁暗自皺眉,這個仙道畢竟不懂這一行的規矩
,在他未答應接下這事之前,南烈是不可能說出要殺的是誰的
,何況還有他這個外人在場呢。

  不過,南烈的反應更出呼他的預料,爽快地出奇:“牧紳
一。”
  “海南的掌門牧紳一?”仙道脫口道。
  “不錯。”南烈說著,吹了聲口哨,林中突然冒出來十几
個黑衣蒙面人,迅速將他們圍了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流川聲音一沉。
  南烈溫和地道:“我可以付你天價,但你也得讓我瞧瞧,
你到底值不值這個價吧?”
  “我沒有接你這樁生意。”流川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這可由不得你哦。”南烈一彈指,笑瞇瞇地道。
  “你……”流川剛吐出一個字,已被一片殺氣悶得說不出
話來。
  “小心哦!楓如果受傷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仙道笑道
。
   “閉嘴!你閃一邊去!” 流川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將他擲
出圈外。
  “哇,小楓你老是把人家丟來丟去的,總有一天會死在你
手上!”仙道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道。

  流川無暇管他,翻腕抽出凝霜劍,劍花一挽,立即破除彌
漫在空中的殺氣。

  十几個黑衣人一聲不吭,自發地結成一個圓陣。

  流川絲毫不敢大意,秋水似的劍身上泛起一層銀色的光暈
,份外美麗。行云流水般的招式千變萬化,讓一邊的南烈暗暗
稱奇。那樣包羅萬象的劍法,是跟誰學的?

  再轉頭看看另一邊看得眉飛色舞的仙道,南烈心中一動,
鬼魅般地貼近他身后,一指戳向他背心命門要穴!

  “唉,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干什么出手那么狠毒當心
折你的陽壽我可不負責任哦!”仙道一面嚷著,腳下可不慢,
機靈地閃了過去。

  南烈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繼續追擊。

  “小楓楓你還不快來救命?”仙道叫道。
  “自己解決!”戰場中的流川一聲冷喝。

  就在一問一答間,仙道至少又躲過了三次死劫。

  南烈不太死心,驀的飛身躍起,在空中幻出三個幻影。仙
道一驚,尚未分辨真假,右腕一緊,已落入南烈掌中。

  几乎與此同時,流川清嘯聲起,凝霜劍挑起刺目的光華,
仿佛是一輪銀色的太陽。待一切靜止下來,十几個黑衣人都如
泥塑木雕般定住不動了。

  “果然好功夫!”南烈仍然握著仙道的手,笑笑又補了一
句,“也果夠狠辣。”
  “我是殺手,學的就是殺人的劍法。”流川平靜地道。
  “我沒有怪你殺了他們,要怪就怪他們學藝不精。” 南烈
道。

   流川不禁皺眉,這個人,好涼薄的天性!

  “那么,牧紳一就拜托你了!”南烈依舊笑著。
  “我沒有答應你!”流川對他的自作主張很惱火。
  “這是定金,事成之后,會再付另一半。” 南烈像是沒聽
見他的話似的,丟過去一張銀票。

  流川將銀票接在手中,感覺虎口一陣發麻,不覺一凜,這
家伙,不簡單!

  “那就這樣了。”嗯說著,回頭問道,“仙道公子想必也
不會反對吧?”
   仙道笑瞇瞇地抬起被他抓住的手:“這個是威脅?”
  “哪里!得罪了。”南烈一笑放手,還退后了几步。
   仙道甩甩手,又蹭到流川身邊:“小楓楓,你好厲害哦!
”
  “我說過,你的生意我不接!” 流川對著南烈吼道,順手
把銀票捏成一團丟了回去。
   “那就事成后一起付吧!” 南烈不在意地笑笑,拾回銀票
,轉身就走,連屬下的尸體也不管了。

  好一相情愿的人!流川恨恨地低咒了一句。

  仙道笑笑道:“那家伙出現得還挺是時候的。走,我們追
去看看!”

  追?流川訝然。

  “我仙道彰的手是這么好抓的?” 仙道詭秘地一笑道,“
我保証他走到天涯海角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流川哼了一聲道:“那還不走?”
  “是是,跟我來。”

    兩人照樣不管這些尸體會不會留下來嚇死路人,相攜向南
烈離去的方向追去。



(2)

  南烈邊施展輕功在林中穿梭,心里亦不住思考著。仙道的
武功在江湖上是一個謎,剛才雖然試探了,也是一頭霧水。說
他會武功,握著他的脈門南烈可以肯定他沒有任何內力。何況
,任何一個高手都絕對不肯將自己的脈門交到對手手中的。但
若說他不會武功,他的輕功又極為高明。

  仙流二人因為有仙道獨門的“留情”做為追蹤,并不需要
靠得很近,只是遠遠地綴在后面。

  “南烈是什么人?”流川低聲問道。
  “不知道。”仙道一面仔細辨認“留情”的痕跡,一面回
答道,“有傳聞說他是秘門丰玉的傳人,但事實如何則不得而
知。”

  流川聞言不禁緊鎖著眉頭。

  “楓,你這么關心那個南烈做什么?當心我是會吃醋的哦
!”仙道笑笑道。
  “你去死吧!”流川手肘一橫,搗了他一下。
  “我就知道楓楓舍不得下重手打我。” 仙道挨了打反而眉
花眼笑。
  “白痴!”流川冷哼了一聲。
  “好啦,別生氣……看,南烈到家了呢。” 仙道指指前方
一座小茅屋。
  “他怎么會住在這里?”流川懷疑道。
  “應該是臨時落腳處吧?”仙道回答。
  “靠近點看看。”流川小心地向前移動。

   仙道拉拉他的袖子,指指一棵茂密的大樹。流川會意,扯
著仙道落在樹杈上,藏身枝葉中。

  樹雖大,但兩人同時擠在上面就沒有一絲空隙了,流川整
個人都依進了仙道懷中。那樣親密的接觸讓流川覺得很不適應
,情不自禁地想推開他。

  “別動,會掉下去的。”仙道干脆一把將他抱住。

  流川生怕驚動了南烈,不敢掙扎,只得任由他抱著,但不
甘心之下,伸手在他手臂上重重地掐了一下。

  “嘶──”仙道吃痛,但同樣不敢叫出聲來,硬生生地忍
了。

    對上流川那雙似笑非笑的明眸,他心中一蕩,什么火都煙
消云散了。

  流川被他那么直直地盯著,沒由來地一陣心慌,微微垂下
了頭。

  仙道突然一把扯去他的面紗,如愿地看到那白晰的臉頰上
一抹緋紅。

  流川怒瞪了他一眼,正要發作,卻被仙道搶先一步做了個
禁聲的手勢。他只得先捺下怒火,傾聽茅屋中的聲音。

  “……你醒了?快過來喝藥吧!” 是南烈的聲音,但卻多
了一抹難言的溫柔。
  “你又跑去哪兒啦?”有人低低的回應。

    雖然有些病中的沙啞,但依然是悅耳的,明朗的。顯然聲
音的主人是個年輕男子。

  “去辦點事,你今天覺得怎么樣?”
  “好多了。”
  “那就好!對了,我可能要離開兩天,你一個人在這里可
以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我走了,過兩天來看你。”
  “隨便你。”

   ……

  “怎么了?”仙道見流川一臉苦思,不禁好奇起來。
   “那個聲音有點熟悉,好象是認識的人。”流川皺眉道。
  “認識的人?”仙道目光一閃,“那可有趣了。”
  “不關你事……拿開你的手!” 流川惱火地盯著仙道放在
連臉上的手掌,像是要看爛它似的。
   “楓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仙道很沒自覺地笑著。

  流川一下拍掉他的章魚爪子,躍下樹去。

  仙道一驚,生怕有失,連忙跟上。

  屋中毫無聲息。流川遲疑了一狠,終于上前,輕輕地推開
虛掩的屋門。

  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桌上的茶是冰冷的,但卻沒有一絲
人氣,只有几上放著一個已空的藥碗,顯示剛才發生的一切是
真實存在的。

  “怎么回事?這屋子里難道有暗道?” 仙道U邊說,一邊
已經開始東翻西找了。

  但兩人瞎忙活一陣,依舊什么都沒發現?

  “怎么辦?”流川困惑著,不知不覺地問起了仙道。
  “這里應該是素山腳下了吧?要不,我們先回素山看看?
”仙道提議道。
  “也好。”流川也擔心著山上的彩子等人,沒多想便答應
了,渾然沒發覺仙道已自作主張地將他們算成一伙的了。
  “那我們走吧!” 仙道說著,想想又加上一句,“楓以后
不要戴著面紗好不好?我喜歡看你的樣子。”
  “誰要你喜歡了!”流川瞪他一眼,一甩頭當先走了出去
。
   “喂,等我啊!”仙道急忙追了出去。

    真是的,一言不合就掉頭走人,真是任性的小孩!

  流川可沒心情理會仙道在想什么,此刻啊的心早飛到素山
上去了……



(3)

  接下來倒是沒有什么波折,仙流二人順順利利地上了素山
。

  樹依舊是綠色,天依舊是藍色,但風卻夾帶著陣陣的血腥
味。

  “好重的血腥味!” 仙道沉重地道,“看來是死了不少人
……這素山上共有多少人?”
  “大約十來個人吧。” 流川一面加快腳步,一面還是回答
了。
  “別擔心。”仙道趕上几步,握住了他的手。
  “看!”流川突然停了下來。
  “……死了至少三天。”仙道檢查了那具尸體一番,下了
定論。
  “不是素山的人。”流川看清死者面容,微微松了口氣。
  “繼續上山吧。”仙道拉起流川,不讓他再對著尸體。


  越接近山頂血腥氣就越濃。然而,沖眼見到原本的素園時
,就算是冷靜睿智的仙道,冷漠無比的流川,也不禁為之倒抽
一口冷氣!

  血紅的焦土!

  仙道感覺流川的手冷得像冰,心知這滿地的尸體中必有素
山的人,不知從何安慰起,終于只能將他擁進懷里。

   流川難得地沒有推開他,兩人靜靜地在風中站了一會兒,
流川啞著聲音道:“我會為他們報仇的。”



  當下仙道幫著流川將素山中人的尸體揀出來分別安葬,其
他不知名的干脆一把火燒了,直忙到明月高挂才全部清理干淨
。

    雖然不忍,仙道還是問道:“所有的人都在這里嗎?”
  流川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少了彩子和柳葉。”
  “柳葉?”仙道一怔。
  “嗯,彩子是與外界的聯絡人,柳葉則是負責收集情報的
。他很神秘,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流川也不明白為什么會把素山的機密全告訴仙道,反正當
他反應過來時,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出口了。

  “那個柳葉是什么樣的人你知道嗎?”仙道試探著問到。
  “不准懷疑我的朋友!”流川冷冰冰地道。
  “我知道了。”仙道一聲苦笑,轉過話題道,“看來他們
是沖著素山來的了,你們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你是唯一的外人。” 流川白了他一眼。
  “這個……又是我?” 仙道指著自己的鼻子笑道,“楓,
你總不該懷疑是我吧?”
  “大白痴!”流川狠狠瞪了他一眼。
  “從白痴升格成大白痴啦?”仙道無所謂地笑道。

  流川氣得不再理他,直接走進了素園。


  屋子里倒還整齊,沒有什么打斗的痕跡,雖有些灰塵,勉
強還可以住人。

  “你跟我進來干什么?” 流川堵在自己門口,氣呼呼地道
,“素園現在全空著,你愛睡哪兒睡哪兒,跟著我干什么?”
  “楓,你不會這么殘忍吧?”仙道苦著臉道,“萬一半夜
里有刺客怎么辦?我又不會武功,你得保護我啊!睡在一起方
便嘛。”
  “你!就憑你仙道彰,還需要我保護?” 流川不管他,狠
命關上門,把他堵在外面。

  和衣鑽進被窩,流川有些賭氣地將被子拉高過頭,翻了個
身,便欲睡去。可是,一向沾枕即眠的他,今天竟然失眠了。
腦中翻來覆去都是仙道的影子。

  初遇時死乞賴白纏著他的仙道,給他治傷時認真輕責的仙
道,強拉他去釣魚時無數次對他說著喜歡的仙道,還有今天白
天在樹上相依相偎時,有著熾熱目光的仙道……

  原來,他在我心里已經扎了根,還扎得這么深嗎?流川豁
然一省。

  武林禁地海天一色任他自由出入,驕傲如斯卻任他隨傳隨
到,還有這一次,不計安危的一路相隨,仙道所做的一切,難
道僅僅是為了他這個不知好歹的朋友嗎?

  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在這么一個獨特的夜晚,紛紛涌
上心頭。流川再無睡意,悄悄起身,打開房門,卻意外地發現
,仙道倚在門口的牆上睡著了。

  “仙道!”流川輕輕地推了推他。
  仙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是他,咧嘴笑道:“我就知
道楓舍不得我受苦的。”
  “你這個白痴。”流川所有的心事來到嘴邊,終化作一聲
無奈的嘆息。

  仙道握住他的手一拉,將他扯進懷里抱著。

  流川象征性地掙扎了几下,干脆安安靜靜地伏在他胸口,
享受著那一片溫暖與寧靜。

  仙道撫著他的頭發,輕輕地嘆了口氣。這樣脆弱的流川是
很少見的,一等他從親人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的時候,那個強
悍的,倔強得不需要任何人幫助的流川就會回來了。到時候再
想這么抱著他可難了,所以,今夜,就放縱自己一次吧!

  月明星稀,烏雀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夜風送來青草的氣息,涼涼的,像是薄荷的味道。

  仙道極輕地嘆息了一聲,擁著流川就倚在牆角睡去。

  慢慢地,黑暗中走出來一個黑衣人,除了兩只晶亮的眼珠
,全身都包裹在黑布中。

  殺氣彌漫在空中。

  銀亮的彎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明媚的光芒,就像是一
朵美麗的曼陀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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