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岡先生在電話上等你，仙道先生。”

    紐約街道上蹦來已因融雪而泥濘不堪，大雪又五六小時
不停，可是仙道全沒注意到。他從清早六點鐘起就坐在辦公
室里，而現在已是下午五點多了。他一手抓電話聽筒，一手
不停的簽署一大堆函件讓秘書發掉。至少他肩上卸下商業中
心的差使。現在他得操心醫療中心的事，開春他將解決掉這
個舊金山醫療中心。他的差使是一連串沒完沒了的頭疼事，
要求，合同，問題，還有開會。多謝上帝。

   “田岡嗎？仙道。什麼事？”
   “你母親在開會，她要我打電話告訴你如果雪停了，我
們今晚就回來，如果不停，就明天回來。”
   “你們那里下雪了嗎？”仙道像是吃了一驚，似乎現在
是六月份，下雪簡直是荒謬絕倫。
   “沒有嗎？”田岡一時糊塗了。“他們說紐約有暴風雪
……沒有嗎？”
    仙道向窗外望了望，咧開嘴笑了。“是的，在下雪。是
我沒有看到。對不起。”

    這孩子同他母親一樣，不顧性命了。田岡想了一會，是
什麼教養使他們對自己和對愛他們的人都那麼嚴格。

   “不管怎樣，現在我們已經決定了，”田岡抿嘴暗笑，
“她要我打電話給你，叫你明天晚上務必回家參加聖誕晚宴
。她請了幾個朋友，當然也要你去。”

    仙道聽到這話時深深吸了口氣。幾個朋友，那就意味著
二十個或者三十個，不是他不喜歡的就是他不認識的，還少
不了有個出自名門餓姑娘介紹個他。這樣度過聖誕節或任何
別的日子，都是討厭的。

   “對不起，田岡。我怕又得向母親道歉了。我已有了約
會。”
   “你有約會？”他怔住了。
   “我本想上星期告訴她的，可是忘的一幹二淨。我想她
准能諒解的。”
   “那她必定要失望的，可是聽到說你有你的打算又回高
興的。我希望是……令人興奮的事情。”
   “是的，田岡。”
   “有什麼麻煩事嗎？”田岡又放心不下了。
   “沒有，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一些幹脆利落的好玩事。
”
   “太好了。那麼，祝你聖誕快樂。”
   “祝你聖誕快樂。”


    田岡挂上電話是滿面笑容，為這孩子終于開始恢複正常
而高興。仙道已經過了一段不正常的生活。和子也可以放心
了，不過她知道他不回家同她那些朋友一起，准會氣的要命
。可他究竟還年輕啊。他有權利稍稍行樂。田岡喝了一口酒
，自顧自笑了，思緒照例又回到仙道母親的身上去了。



    仙道的辦公室里電話響個不停。越野要他講講他確實打
算如何過節，仙道對他說一定去他的母親那里，雖然厭煩，
也是意料中的。各式各樣的主顧也來電話，有抱怨的，慶賀
的。

    他挂上最后一個電話后，喃喃說道：“見鬼去吧！”

    聽到門口有不熟悉的笑聲，吃驚的抬頭一看，原來是越
野雇佣的那位新的室內設計師，是個漂亮姑娘。仙道當然不
曾注意過。除了放到他辦公室里要他簽字的東西以外，他再
也不去注意任何別的了。

    仙道又回頭簽署函件了，他實踐了他的話，在長沙發上
過夜。第二天也是如此。這對他在適合不過了。今年聖誕節
正逢周末，因此誰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連看人和女佣也放假
了。只有守夜人知道仙道從周五到周二深夜從沒有離開辦公
室，到了這時，聖誕節已過去了。在他回到空寂的公寓是，
已經無須擔心了。聖誕節連同同一切回憶和鬼怪都已過去了
。一大束華美的聖誕紅枯萎在門前，是母親送給他的。他丟
在垃圾桶邊上了。




    流川在舊金山過的節日比仙道舒服些，卻同樣孤單。他
一心希望這一天別來，可是躲不開。聖誕樹和樹上華美的飾
物，節日的諾言和謊言是那麼殘酷無情。下午六點鐘，他穿
上外衣，拿起帽子和照相機，對鏡中的自己注視了一會，便
將照相機往肩頭一挂，就乘電梯下樓去了。

    這是個微風吹拂的寒夜，沒有霧──他知道這樣的夜最
宜于拍照──他緩步向碼頭走去。街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大
家都在聖誕晚餐之后恢複元氣，在安樂椅或者長沙發上休息
，不然就在電視機前大呼嚕。流川的腳突然碰上什麼東西，
幾乎使他摔倒。他一聲驚呼。澤北曾警告過他謹防滑跌。他
還不能從事任何劇烈活動，就是為了避免跌倒，現在他卻差
點沒倒在街上。他張開雙臂才站穩身子，這才察覺到發出驚
呼的不止他一個。原來他絆在一只毛茸茸的小貓身上。小貓
似乎大大的激怒了：蹲著向流川伸出一只腳爪，發出叫聲。
他蹲下來拍拍它，小貓搖搖頭，叫了幾聲。這是一只滑稽的
小貓，只不過剛一歲。貓看來很餓，他沒有東西可以給它吃
，不免有些歉意。他在拍拍它，站了起來，慶幸照相機沒掉
下來。貓又向他亂叫，他動身走開，可是小貓緊緊跟隨他，
在他身旁碎步小跑，他終于停步再看看它。

   “聽著，回家……”

    可是他每回一走，貓也走，他停下，貓就坐下，高高興
興的等他再走。就這樣，小貓一直跟到流川家門口，從那天
起，小貓正式被流川領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