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戀楓情
(10-12)

作者﹕蓓蓓蕾

10

    自己究竟為什么會提出那個要求?為什么非要留他在身邊?
理不清的思緒叫他煩心,他選擇放棄。算了,反正他已經贏了,
現在,他是他的人了!

    看著他沉靜的睡顏,仙道默默無語。他似乎瘦了些,但仍美
的叫人屏息。

    突然,流川楓微微的睜開了雙眼。

   “你醒了?”

    微微掙脫他的懷抱,流川別過頭去,將視線投向馬車外面。

   “為什么不問我要帶你去哪兒?”

    白衣人兒只是靜靜地坐著,冷冷的表情令人覺得距其千里之
外。輕輕擒住他的下頜,仙道強迫他與自己的雙眸對視,但他眼
中流露的倔強與淡漠,讓他的心微微作痛。

   “告訴我,當年為什么要滅護楓山庄?”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的,仙道彰。”
   “以后不許你叫我仙道彰!”

    看到他眼中閃過的迷惑,仙道嘴角刮起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我要你叫我......彰。”他在他耳邊輕柔地說道。
   “你.....”話未說完,馬車卻已停下。
   “少主,我們到了。”
   “好。”仙道先跳下馬車,掀開帘幕,伸出手扶下流川,“
跟著我。”



    他帶著流川一路穿過回廊,走了許久,才來到衛家堡的正廳
。

   “義父。”
   “回來了嗎?彰兒,聽說你大敗流川楓,是真的嗎?” 衛忠
義滿心歡喜地迎向令他驕傲的義子。
   “是的,義父。這位就是流川楓。”
   “他?他不是......”衛忠義打量著眼前俊美的男子,几乎
不相信他就是一年前在寒楓山庄被擒的那個人。
   “這事說來話長,容孩兒以后再慢慢向義父解釋。”
   “那么現在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暫置于紅楓苑,他已是孩兒的戰利品,理應由孩兒發落。
”
   “這樣....彰兒,你可莫要養虎為患啊。”
   “我會小心的,” 看到身后的人兒臉色越來越差,仙道只想
快點帶他離開這里,“如果沒什么事,孩兒就先告退了。”

    跟在仙道后面,流川只覺得身子難受得緊。

    在瀟雨亭所受的傷尚未治療,而一路上的舟車勞頓又令他疲
憊不堪。
 
    仿佛再也無法支撐一般,他停下了腳步,斜倚著牆稍事休息
,而仙道卻絲毫未覺,依舊向前走著。

    看著他的背影,他嘴角挂起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他又要像
上次那樣,把他給丟了。

    流川靠著牆壁的身子慢慢的往下滑,終至跌落在地,冰冷的
觸感令他熟悉。

    好累......

   “原來你在這里!”

    仙道似乎是跑回來的,呼吸紊亂。

   “我不會逃的。”他在擔心我嗎?還是...僅僅擔心他的戰利
品?
    仙道彎下腰,輕而易舉地抱起他。“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穿過了一道門,他們便來到了紅楓苑。

   “你以后就住在這兒。”

    流川抬起頭,觸目所見都是楓樹,滿園火紅的楓樹。

    仙道抱著他進了屋,將他輕放在床上。“你應該知道你的身
份吧?”

    靜靜的凝視著他,流川仍是一語不發。仙道卻在他如水般清
亮的雙眸中看到了自己搖擺不定的真心。

    他有些慌亂地站起身,“我明天再來看你。”

    將門在身后闔上,仙道靠在牆上,兀自發愣。

    今天有太多的不對勁。

    不,不要迷惑!他只是你的戰利品而已,昔日的主仆地位已
經改變,這証明你贏了!他是你的仇人,他曾經背叛你、欺騙你
,現在,你要好好的報復他,報復他!

    心中的聲音重復再重復,許久,他才慢慢站直身子,走出了
紅楓苑。



    流川坐在亭中,信手撫著面前的瑤琴。

    不成調的曲子,不完整的感情﹔泣血的楓林,美麗的監牢..
....

    琴音流瀉,似低訴款款深情,隨著微風繚繞在楓林間﹔突如
其來的高音,更划破了深情的風,仿佛怨恨著世間的無奈。

   “在想仙道彰嗎?”一道隱含嫉妒的聲音,打斷了流川的琴
音。
   “是你?!”
   “我說過,若我再回來,一定會要了你的人!到今天,我已
經讓你逃了一年了。”
   “南烈,我絕不可能如你所愿的。”

    流川站起身,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徑自從他身邊走過。

   “這次恐怕由不得你了!”

    南烈不在乎地笑著,青袖一甩,一陣紫色的煙霧立即向流川
的方向飄去。

    流川立刻舉起袖子擋住紫煙,卻仍吸進了一些。

    這是?糟了!

   “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你,也只有我知道你的弱點。就算你
是藥人,可惜仍是處子之身,這迷春霧就是你的克星!”
   “你......”

    抬起流川的下顎,南烈的眼中竟有一些心痛。

   “不要怪我,楓,是你逼我這么做的。既然注定得不到你的
心,至少我要得到你的人,讓你一生也忘不了我!”

    今天過后,他會成為流川最恨的人,如此一來,至少他不會
忘了他。

    推開他欺近的身子,流川拼命地向前逃。

    身子好熱!仿佛要融化了般!可是,他一定要逃!

   “你再怎么逃也沒有用的!楓,如果你不成為我的人,一旦
迷春霧毒發,你便會吐血而亡。”毫不費力地追上他,南烈一把
拉住他的手臂。

    想都沒想,流川回身就是一掌,即使力氣漸漸流失,呼吸異
常紊亂,他也絕不會讓這個人得逞!

    南烈一邊躲避他的攻擊,嘴里仍不住地說著,但語氣也已不
復平靜:“楓,你真的想死嗎?除了我,衛家堡中誰能救你?有
誰肯抱你呢?仙道彰嗎?不可能的!楓,你死心吧!他恨你入骨
,怎么可能為了救你和你做那種事!”

    掩住了雙耳,流川撞進一個人的懷中。

   “楓?你怎么了?”

    流川推開他,向紅楓苑跑去。

   “南烈!”
   “仙道彰,好久不見。”
   “你來做什么?”仙道拔出腰間的劍。
   “來要回他。”南烈笑的邪惡。
   “他是我的!”
   “你的?別忘了,他可是你的殺父仇人!你不恨他嗎?”

    仙道沉默不語,但劍仍未放下。

   “讓開!”
   “不可能!這里是衛家堡,豈容你胡來!”
   “你若是不讓,楓有什么事,誰也別想再得到他!”

    聽了他的話,仙道不禁一愣,南烈趁此機會突然襲出一掌,
誰知仙道仿佛早料到他會出這一招,左手迅速迎上,深厚的內力
教南烈一驚。

   “進步不小嘛!”南烈后退几步,仍然笑著。
   “快滾!”
   “我走,但你最好去看看楓吧!” 他這最后一句話中竟帶著
深深的擔憂和失落,隨后便輕躍上屋頂,消失的不見人影。

    我一定會回來的!楓,我南烈一生都不會放過你!

    

    跌跌撞撞地走回房間,流川只覺得渾身像被火燒一樣。

    他走向藥柜,顫抖的手在藥瓶間來回摸索。

    迷春霧....迷春霧的解藥是.....斷情散配....配....恨...
..

    可惡!他竟然想不起來!

    到底是什么配上什么?他的頭昏沉沉的,無法思考。

    手一揚,藥瓶紛紛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與其受盡痛苦吐血而亡,不如自行了斷。

    他拾起碎片,正欲割向腕上血脈時,卻叫一人阻止。

   “你做什么?”緊抓住他的手,仙道著急地問。
   “放....放開!”可惡!他甩不開他的手。
   “你到底怎么了?”見他的模樣大異于平常,又想起南烈方
才說的話,仙道只覺得大事不妙。“你被下了藥?”
 
    流川無力的點點頭,癱在他的懷中。

   “解藥呢?你應該會調制吧?”
   “我忘了。”多可笑。
   “你到底被下了什么藥?”
   “迷春霧。”

    迷春霧?!仙道一時呆住了,這藥,要如何解?

   “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吧?”他不要這么屈辱的死在他
面前!
   “那你....”
   “難道....你要救我嗎?”勉強站起身,他以僅有的力氣將
仙道推向門口。“你肯抱我,替我....解毒嗎?你肯....抱一個
男人嗎?”

    仙道呆呆地看著他,他從未見過這樣絕望的楓。

    流川哀戚地一笑,宛如訣別。“你....走吧。”

    他將仙道推出門外,插上門閂,無力的跌坐在地。

    滿地破碎的藥瓶閃著陰冷的光芒,現在,就算是憶起解藥的
制法,也已無用。

    是啊!只要斷情散加上恨愛霜即可。斷情....恨愛.....

    躺在冰涼的地上,他忍不住笑了,笑的哀怨、笑的淒絕、笑
的瘋狂、笑的泣血......

    也罷!斷情恨愛何其困難,不如一死了之......
 
    突地,一聲巨響響起,流川身后的房門被一分為二,倒在地
上。仙道走進房中,抱起他走向內室。


   “做什么?”流川無力地問。
   “你不能死。”他絕不允許!

    將他放到床上,仙道吻上他嫣紅的唇,雙手解開他的衣服,
一路細吻而下,沿途留下微紅的吻痕,引起他一陣陣的戰栗。

   “你....嗯.....”相較于自己熾熱的身體,仙道的身子猶如
寒冰一般,教他忍不住貪戀地貼緊他。
   “楓.....”再次吻上他的唇,他戀戀不舍地沉醉其中,不愿
離去。
   “彰.....”



11

    看著仙道沉靜的睡顏,流川竟然失了心神。 

    為什么他要救他?他還在期待什么?期待他還會愛他嗎?

    方才,在生與死的瞬間,他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真心。

    原來,他一直都愛著仙道,只是,他無法承認罷了。因為他
們之間實在橫亙了太多的不可能。

    血海深仇,欺騙之罪,豈是如此輕易便能一筆勾銷的?

    他明知道的,卻仍抱著一絲絲的期望,期望他也能夠愛自己
,甚至只是對自己有著些微的在意也好。

    是自己太傻嗎?這樣是不是太軟弱了?寒楓山庄的流川楓,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可是,他現在卻是如此滿足,仿佛擁有全世
界一般。

    手指輕撫仙道的臉頰,流川帶著幸福的表情望著他沉睡中的
模樣。

    他一直沒注意到,原來他擁有一張如此俊朗的面容。英氣的
劍眉,直挺的鼻梁,霸氣又不失溫柔的雙唇,雖然看不到他的眼
神,但他很清楚,那是一雙永遠直視他,從不退縮的眼睛。

    似乎察覺到他的凝視,仙道微微地睜開眼睛。

   “為什么救我?”流川撐起上半身,輕輕地問。也許答案會
令他心痛,但他仍想知道。
   “只有我....才有權殺你.....”唇邊挂著輕笑,仙道將他拉
進自己懷里。

    流川閉上眼,苦澀地笑了。是了,他是他的戰利品,只有他
才有權處置他,多么簡單的答案。傻瓜!只要你不救我,不抱我
,在一旁看著我吐血身亡,這與死在你手中又有何異呢?他從來
沒有如此痛恨過自己的軟弱,他應該立刻抽出劍殺了這個也許注
定是他敵人的人!可是.....可是.....

    他哀傷地想著,刺骨的心痛令他并沒聽到仙道后面喃喃的話
語。



   “楓要多吃一點,瞧你瘦成這樣。”仙道又夾了一堆菜,直
往流川碗中放。

    看著碗中如小山般的菜肴,流川只好有一口沒一口的將它們
放入自個兒口中。

    仙道放下碗筷,看著流川那不甘愿的吃相,暗暗竊笑。

    那件事過后,他們相處的方式有了極大的轉變,尤其是仙道
,似乎覺得心里不再那么沉重,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恨不恨他
,但他現在卻可以很肯定的告訴自己──他是他的!永遠只屬于
他一個人!除了他,誰都不可以碰他的楓!

    察覺到仙道注視的眼光,流川抬起頭來,眼里微微透著一絲
不快──我的吃相有那么好笑嗎?

   “不會啊!”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仙道笑著回答。
   “那你怎會笑成那樣?”真是奇怪!
   “我喜歡看你吃飯的樣子,讓我想起以前在寒楓山庄的.....
.”仙道突地噤了口,臉上的笑容也散了開去。

    如果可以選擇,他多么希望永遠不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至少
,不用像現在這樣痛苦矛盾。


    隨后,是一段長長的沉默,兩個人只是靜靜的望著對方,四
周的空氣似乎也漸漸凝固起來,終于,仙道先站起身來,“我回
去了。”

    看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流川氤氳的眸子慢慢結上了一層冰
霜。



   “成親?”仙道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娶房媳婦安定下來了。彰兒
,雖然你只是我的義子,我卻一直將你視為己出。那位莫姑娘不
但貌若天仙,而且知書達理,文武雙全。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義父老了,只希望有生之年能抱到孫兒,也就別無遺憾了。”
   “義父何出此言?您一點也不老啊!”
   “呵呵,你就別逗我開心了,我看上次莫姑娘來堡中做客,
你不是與她相談甚歡嗎?現在你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憶起莫家小姐清麗的面容,溫婉的語氣及滿腹的學問,仙道
不得不承認,她會是個好妻子,他是不討厭她,但是......

    見他有些猶豫,衛忠義開口問道:“莫非你已有其她心儀的
女子?”

    心儀的女子?

   “直說無妨,義父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若有喜歡的女孩,
義父是不會反對的。”
    沉默了一會兒后,仙道抬起頭,肯定的道:“不,孩兒并無
心儀的女子。”



    看著仙道兀自發呆,流川不禁皺起眉頭。

   “怎么了?”為何最近老是這樣?
    仙道回過神來,用一貫的笑容看向他:“沒事。”

    該死,他始終不知該如何開口,萬一他說了,他會有何反應
?是震驚,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可會傷心?

    可惡,他為何要在意他的感受?

   “你不想說就算了。”流川淡淡地道,又將視線放回書中。

    靠在朱紅的欄杆上,仙道默默地看著天空的浮云,微涼的秋
風將身邊人兒清爽的氣息帶過來,耳邊響著他輕微的翻書聲,他
覺得心中異常的平靜,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滿足感。

    這是不是就叫做幸福?

    他還來不及思索出答案,流川的身子已滑落至他懷中。

   “楓?”竟然睡著了?

    看著他恬靜的睡顏,他的心中竟漾起心痛的感覺。

    他到底是恨他,還是愛他?

    他該恨的,恨他的欺騙,恨他的殘忍與血腥。

    那愛呢?

    他不否認,他確實深愛著那名喚作流川楓的女子,他想念她
那似花般嬌艷的容貌,像風一樣的性格,甚至是那冰雪般的言詞
,但是.....

    他愛這在自己懷中沉睡的流川楓嗎?愛這個滅他家門的男人
嗎?

    不會的!他怎會愛上他呢?他絕對絕對不可以愛上他!

    但他卻想抱他,吻他。

    低下頭,仙道吻上他粉嫩的唇,依戀著不愿離去。

   “楓......”

    不管愛或不愛,一切已成定局了。



    成親?他要成親了?

    流川腦中一片空白,只有“成親”這兩個字不斷浮現。

    半晌,一抹自嘲的笑容浮起,他笑自己的大驚小怪。

    他要成親有什么不好?值得自己這樣驚訝嗎?自古以來,男
大當婚,女大當嫁,他有什么資格阻止他娶妻?這樣也好,恩斷
情絕,他也可了無牽挂地去報仇。

    只是,心痛難當。

    獨自漫步在池邊,無意間望到池中那張悲傷面容。他俯下身
,無語地看著池中的自己。

    那是一張叫人神魂顛倒的面孔,但他,卻不是女人。
 
    所以,他沒有悲傷的權利,因為,他沒有愛他的資格。

    流川楓,從一開始,你就該殺了他!他是災難,是毒藥,是
你永遠逃不開的詛咒!

    奈何,心已陷落,愛已沉淪。
 
    為什么?為什么他要成親?他要用這種方式來報復他嗎?如
果是的話,他夠狠,夠絕情!一股甜腥涌上喉頭,他嘔出一口略
呈紫黑色的血。

    池水染上了異色,再映不出他的容顏。

    拭去唇邊的血,流川淡淡的笑了。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值
得自己留戀?從今以后,流川楓便還是最初的流川楓,冷冽如冰
的流川楓......



12

    滿月,孤獨的懸挂在夜空中,月光輕輕的洒在入冬后的初雪
上,銀白色的光輝載著淡淡的哀戚。 

    一人獨坐在紅楓苑最高的樓閣上,流川只是靜靜地看著張燈
結彩,喜氣洋洋的衛家堡前院。明天,就是他大喜的日子了。

    他抬起手,取下髻上的淡櫻,任黑發如瀑布般地直瀉而下。
想必現在,他一定正是春風得意吧?穿著新郎裝的他,定是更加
俊朗挺拔。

   “鳳冠霞帔....”那一定很美吧?

    而他,卻只適合白衣。

    拿起身邊的冷楓劍,他躍下閣樓,正要沒入黑暗之中,卻叫
一人攔住了去路。

   “這么晚了,要去哪兒啊?”

    乍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聲音,流川向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著
來人。

    月光映著他脫塵絕俗的臉龐,映著那雙冷冽清亮的眸子,一
身白衣仿佛以冬雪化成,烏黑的長發輝映著身后的皚皚白雪,美
的不若凡間所有。

   “天下第一美人,你果真當之無愧。”那人輕嘆著,話音中
卻又似乎帶著笑意。
   “你是....神?!”
   “楓,好久不見了。” 一直隱在暗處的男子這才笑著走出來
,清秀的臉龐也有著另一種超凡之美。
   “怎么會是你?”
   “沒想到吧?自從你被困東海孤島,我便易了容混入衛家堡
,和健司里應外合,想查出當年背叛寒楓山庄的真凶。”
   “那你們.....”
   “先不說這些,楓,你准備去哪里?去殺衛忠義,還是仙道
彰?”

    見他默不作聲,神向前走了几步,按住他手中的劍。

   “這兩個人,你現在都不可以殺。”
   “為什么?”
   “我們還未拿到確切的証據,証明衛忠義就是聯合仙道誠謀
反的人,而且他這個人老奸巨猾,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對不會
讓你去冒險的。至于仙道.....我這一年來一直在他身邊教他武
功,吃住都在一起,以我的觀察,你今日若殺了他,日后定要后
悔!”
    看到流川疑惑不解的眼神,神笑了笑,“我相信,他現在的
心情,和你是一樣的。”
   “不要替他說話!” 微微動容,流川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凝視著他蒼白的面容,神心疼地擁著他,“健司說你消瘦了
許多,果然如此。你這又何苦呢?原來的楓不是這樣的啊。答應
我,別再折磨自己了,安心等我和健司的消息,等我們報了仇,
我們三人便一起浪跡天涯,回到原來對酒當歌的日子,好不好?
”
    見他輕輕的點了點頭,神微微松了口氣,“我得先走了,記
住,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相信我,仙道并不是你心里想的那樣。
”

    看著神縱身消失在黑夜之中,流川獨自回味著他剛剛所說的
一番話。

    什么叫殺了他我會后悔?什么叫他不是我心里想的那樣?事
到如今,難道還要叫我相信他?我又如何相信他?

    他只覺得心亂如麻,急欲找到發泄的出路。

    白袖輕輕飄動,他蹲下身子,將手掌貼上雪地,待他收回掌
,站起身時,地底仿佛經過一場安靜而強烈的爆炸般,雪花沖向
黑絨般的夜空,再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

    流川默默無語,只是看著雪花片片的降下,直到眼前出現了
熟悉的身影。

   “你不冷嗎?竟然穿的這么單薄!” 他氣急了,看他蒼白的
臉色與發紫的雙唇,他怎能如此的虐待自己?”

    流川仍未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仙道抓住他的手,驚訝于他的冰冷,“你到底站了多久?你
的手好冰!”

   “你來干什么?”他輕而易舉掙脫他的手,聲音冷漠如飄下
的雪。

    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冷冰冰的人兒,仙道只覺得在紛飛的雪
花中,一身白衣的他仿佛逐漸透明,漸漸的消失.......

    不!他絕不能放他走!沖上前,他緊抱著那似乎即將消失的
身子,不肯放手。

   “我來告訴你,我不會放你走的!楓,我不要成什么親,我
只要你!”

    只一瞬間,流川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防備盡數崩潰了,只有
他自己清楚,他多懷念這溫暖的胸膛。

    仙到將他抱起,走進屋中,關上門,隔絕了屋外的刺骨寒風
,與流川那冰冷的身子一同躲進厚重的棉被中,用自己的體溫來
溫暖他。

   “還會冷嗎?”他心疼的撫著他蒼白的臉頰。

    搖搖頭,他剛要開口,便被仙道輕柔的吻封住了雙唇,直到
他的唇不再冰冷后,他才眷戀不舍的離去。

   “什么都別說了,睡吧。”擁著他的身子,他輕聲說到。

    難得聽話的,他閉上了眼睛,任黑暗吞噬著自己。

    流川睜開眼睛,立刻將視線放在自己被人握住的手上。

    他迅速地抽回手,警惕地看著坐在床邊的陌生人。

   “別擔心,是我。”那人柔柔地笑著,赫然是神的聲音。“
仙道已經回去了,去處理那件惱人的婚事。他交待我要你好好保
重身子。”

    神起身關上了房門,又坐回床邊。

   “我剛剛替你把了脈,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么吧?”
    見他不說話,神站起身,“沒關系,那我去問仙道好了。”
   “不要。”流川急忙喚住他。
   “好,那你說,是誰在你身上下了毒?”
   “把我關在東海孤島的人。”
   “他們?他們怎么會有能力讓你中毒?”
   “他們在我的飲食中日復一日的加入微量的毒藥,所以.....
.”
   “這么說你一直都知道嘍?那你為何還要上他們的當?別告
訴我你不知道‘邪魅’的厲害!你這樣與主動求死又有何異?”
   “不這樣又能如何?你要我不吃不喝,還是飲海水、吃生魚
?”其實有毒又怎樣?當時的流川楓,活著,不過是完成他人的
一個愿望罷了。
   “你....” 看著他毫不在意的表情,神又氣又急,“你知不
知道,身中‘邪魅’之人會承受什么樣的痛苦?你又知不知道,
那些人有多少因忍受不了毒發的折磨而選擇了自我了斷?”他怎
能如此鄙棄自己的生命?就只因為那個人嗎?
   “你是要我選擇自我了斷嗎?”流川眼里閃過淡淡的無奈的
笑意,“可惜,我現在想活下去。”
   “為了仙道?”傻瓜!
   “為了我自己。”

    他想待在他的身邊,一日也好,一時也好,無論要承受多大
的痛苦,他也不在乎,他只想多愛他几天。

   “那我們來調配解藥吧。”
   “恐怕來不及了。” 他頓了一會兒,才慢慢地道,“我已在
數天前毒發過一次了。”
   “什么?!” 

    他很清楚,邪魅一旦毒發,速度就會逐漸加快,一開始,也
許是十天發作一次,接著是七天,五天.....到最后,每日發作
也不足為奇。

   “我絕不會讓你死的!”神轉身欲走出房門。
   “你去哪?”
   “去找仙道。以衛家堡的勢力,要收集珍奇藥材配置解藥應
該不成問題。”他絕不能讓他再這么任性下去!
    流川不知從何處拿出了匕首,以刀刃指著自己的咽喉。“你
若踏出房門一步,我立刻自盡。”
   “流川楓,你何時變得這么沒有骨氣了?竟然用這種方法要
挾我?”
   “別逼我。”刀刃微微刺入,一滴血珠滑落,染紅了白色的
衣衫。“我是認真的。”

    神沖上前打下他手中的匕首,連忙拿出懷中的金創藥為他敷
上。

   “可惡!”他真的不知該拿他怎么辦了。“你這樣為他值得
嗎?”

    也許,他昨晚不該阻止他去殺了那個人,斷情之苦縱然是痛
徹心扉,這樣的飛蛾扑火卻只會換來更悲傷的結局。



    在仙道的一番抗爭及保証下,流川才得以在他的陪同下離開
衛家堡,到外面走動走動。

    微風,依舊帶著些微的寒冷,雖然沒有撫過楓林后的清香,
卻也多了一絲陌生的新鮮感。

    與仙道共乘一匹馬,流川靠在他溫暖的胸膛,看著眼前不同
于紅楓苑的風景。

   “怎么樣?這兒漂亮嗎?”扶他下馬,仙道指向遠方的瀑布
。

    點點頭,目光掃過身后那群表情嚴肅,如臨大敵的侍衛,流
川無奈地看看仙道。

    沒放過他眼中的不快,仙道交待侍衛:“你們不許再跟來,
就待在這兒!”
   “少主,那流川楓他......”
   “你們不聽我的命令嗎?誰敢跟來,格殺勿論!”

    拉著流川走向溪邊,仙道撿起一枚石子朝水面打了個水漂,
看著小小的石頭歡快地踏著水面跳躍開去,流川眼里流露出興奮
和好奇。

   “你也來試試。”遞給他一枚石子,仙道手把手地教他打水
漂。
   “我會了!”流川自顧自地反復玩了好几遍。

    看著他純真的模樣,仙道覺得很心疼。二十歲的少年,本就
該如此不是嗎?平常沉靜冰冷的他,該是偽裝出來的吧?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有多不了解他。他的過去,他殘忍
的所作所為,他扮成女裝的理由.....對他而言,全是迷。

    他并非不想問,只是知道了又如何?他只在意眼前的楓,在
意他的笑容,在意他的言語,在意他一切的一切。

   “想什么?”流川絕美的臉龐突然靠近他的面前。
   “沒有啊,只是楓太美了,讓我一時失了神。”好久沒有這
樣逗過他了,仙道壞懷地笑著。
    一層紅暈籠上臉頰,流川坐在他身邊,“你的婚事.....”
   “推掉了。”輕描淡寫地,仙道將他擁進懷里,“你看你,
身子都讓水打濕了,冷不冷?”抱著他,連微風也吹不過兩人之
間,他滿足于此刻的寧靜。

    一陣青煙在白雪中格外顯眼,流川連忙捂住仙道的口鼻。

   “小心!”

    一枝利箭從林間射出,瞬間便貫穿了他的右臂,椎心的疼痛
使流川停下了拔出佩劍的動作,跌坐在地。

    他連忙封住自己的穴道,止住了不斷涌出的鮮血。

   “楓!”仙道氣急敗壞,朝向樹林中叫道:“是誰?還不快
出來!”
 
    一名黑衣男子以流暢的姿勢自山壁上跳下,無聲地落在流川
面前。

   “流川楓,終于讓我找到你了。”
   “你是誰?”流川在仙道的攙扶下站起身。
   “你的仇人。”
   “哼,”他冷笑一聲,“在下的仇人多得很,不知閣下是哪
一位?”
   “你不用管那么多!流川楓,你真厲害,竟然男扮女裝讓我
找了你十几年。我就說嘛,當年那管家老頭明明就抱著個男孩消
失在寒楓山庄外,不久庄主夫婦突然冒出個養女時,我就該猜到
是你。”
   “那又怎樣?”
   “交出冰楓珠和地圖,它們應該在你身上吧?”
   “休想!”
   “那我只有殺了你,再慢慢找了....”

    話音未落,他朝流川的心臟射了一箭,利箭卻在他胸前給一
柄劍鞘擋下,插入雪中。

   “仙道彰,別多管閑事!”
   “想傷他,先殺了我再說!”

    仙道擋在流川身前,佩劍出鞘,帶著十足的劍氣揮向黑衣男
子,卻只砍倒了他身后的大樹,而那男子不知何時已消失在他眼
前。

    好快的速度!

    他以上乘輕功走出了一道道飄忽的身影,想趁黑衣人迷惑于
他真正的蹤跡時下手,誰料那男子仿佛早就看穿他的計謀,在仙
道靠近他時,手中長劍已划破他的胸膛。

   “身手不錯,但想殺我,還早的很呢!”
   “彰!”跑至他身邊,流川連忙察看他的傷勢,傷口中竟滲
出紫色的血。
   “你下毒?”
   “沒錯,本來是想對付你的,誰知讓這小子做了替死鬼,妄
費我那么辛苦找來‘紫煞’。”將長劍收回鞘中,男子冷漠地笑
著。
   “給我解藥!”
   “如果你把東西給我,只要我有解藥,一定給你。”

    他笑的奸邪,心急如焚的流川卻無暇判斷他話中的真偽,立
即掏出懷中的錦囊丟給他。

   “拿去。”

    確定錦囊中的東西后,男子得意地笑了。

   “解藥呢?”
   “很抱歉,我沒有解藥。”
   “你....”卑鄙!
   “我說‘只要我有解藥,一定給你。’可惜,‘紫煞’是沒
有解藥的。不過,既然東西已經到手,我就做做善事,放你一條
生路,就讓這小子代你死吧!”語罷,他大笑著飛身而去。
   “彰!”顧不得多想,流川以刀划破自己的左腕,將血注入
仙道的傷口,企盼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為他換來一些時間。“你不
能死,你不能死.....”

   “仙道,楓!” 神駕著馬疾馳而來,“出什么事了?那些侍
衛怎么全死了?”下馬來到他倆身旁,他又問:“仙道怎么了?
”
   “他中毒了!神,你快救他!快幫我救他!”拉著神的衣襟
,流川早就失去了理智。
   “你冷靜一點!”神大聲吼著,試圖拉回他的心神。“聽著
,你去騎仙道的馬來,我來載他,我們立刻回衛家堡!聽清楚了
嗎?”

    他點點頭,立刻照神的吩咐去做了,兩人一前一后向衛家堡
飛奔而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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