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十)

作者﹕謝明湄

  一顆心飄來蕩去,昏暗中我自己也搞不清在想什么,猶豫了半
天,雖然憑良心說有點舍不得但還是往后避了避,想把流川從我懷
里讓開。沒想到他低低唔了一聲跟了過來,還在我胸前蹭蹭,看樣
子很滿意這個睡姿。

  唇干舌燥,我的小兄弟在下面躍躍欲試,極不滿意目前的站崗
狀態,我努力定神,下了下狠心伸手推他,“流川,流川, 流川楓
……”

  有人打擾清夢,流川想都不想伸手就是一拳,還好我此刻全身
都在敏感戒備狀態,眼明手快接住他的拳,沒想到他手動不了腿來
支援,曲膝就要亂踢,我不及多想手腳并用把他死死壓制住。

  流川整個人困在我懷里,用力掙了掙,掙不開,嘟囔了句什么
就接著呼呼大睡了。

  軟玉溫香抱滿懷,我卻哭都哭不出來,難得我決心做一次正人
君子,還有人不領情。

  有那么一陣子我想索性做了拉倒,雖然我很肯定自己的性向,
在我十來年的風流生涯中,從來只拈花不惹草,但也不是說我對同
性愛一無所知。反正是小狐狸自己投懷送抱的。

  七上八下了半天還是收起賊心,先不說成年人做事不能意氣用
事,必須考慮后果,最關鍵是我想叫醒他都得拼著挨几拳,要想直
接做那個多半驚險萬狀傷痕累累,那可真是說都說不清了,而且想
我仙道彰何須強迫別人。

  但是……



  關掉水龍頭,全身冷得蔌蔌發抖,胳膊上暴起一層雞皮疙瘩,
照照鏡子,朝天發和我的小兄弟一起垂頭喪氣地搭拉著,它几曾受
過這等委屈。

  天快亮了,我回臥房,決定拿出衣服到客房睡算了,進去就看
到流川斜斜挂在床邊,精致尖削的下巴抵住枕頭,正趴在那兒睡得
香呢。朦朦天光打在他身上,白晰肌膚反射出淡淡光芒,修長的腿
流暢的腰線。

  低頭看,不出所料,剛被我打擊下去的小兄弟又在昂首挺胸蓄
勢待發,難為它了。

  抱起衣服,強忍住讓自己別往流川那兒看,總算平安出了房門
,搓搓身上的小紅疹子,反正也睡不著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
決定出門自己找樂,自有通霄開業的酒吧。

******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一聲緊過一聲,“來了來了。”越野聲音傳了過來,他穿 了一身運動服,好象正在做健身,門剛開條縫我就側身擠進去,一 頭裁倒在他家的長沙發上。  “怎么了仙道,出什么事了?這么急,失火了似的。” 越野在 身后邊關門邊不滿地抱怨。  “越野……,我完了,這回真的慘了。”我爬起來坐好扶住頭 痛苦呻吟。   聽我這樣說,老好越野立時關心起來,替我著急,“仙道別急 ,慢慢說,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我用手蒙住眼睛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半天不說話我不急越野卻 有點發急了,“你倒是說話啊,到底出什么事了?工作出岔了?你 那個女暴君上司要追殺你?” 我搖搖頭,“不是,工作很好,Scully最近看我很順眼。”  “那是怎么了?”越野問,我還是說不出話來。   越野沒辦法,倒了杯水給我,“來,先喝口水吧。” 我接過杯子,先喝水潤潤嗓子,坦白說從剛才事情發生后,就 心慌意亂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喝完水心神略略鎮定,但一時還是開不了口,越野等我半天終 于躊躇著小心翼翼問,“仙道……,是不是把人家女孩子肚子弄大 了,還是已經有人叫你爹了?”     碰啪!   水杯掉在越野腳上再砸到地上摔的粉碎,越野抱著腳跳了起來 ,“哎喲!仙道,你自己做的壞事找我出什么氣,我早警告過你, 那么花心,早晚有報應的!”   我憤憤道,“有人叫我爹!虧你想得出來!我是那種吃完不抹 嘴的人嗎?就要有,你也是逃不了的干爹!有什么好幸災樂禍!”   越野脹紅了臉分辨,“你自己不說又要怪別人亂猜,不講理。 ”   我氣餒,泄下氣來自去拿了拖布收拾碎玻璃。   全收拾好再坐回沙發掩住面孔,越野不敢再亂猜,沒好氣地瞪 住我。  “越野,我剛才去酒吧,遇到一個很正點的美眉。” 我猶猶豫 豫開口,越野點頭,表示在認真聽,“我們聊得很投機,后來…… ,你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   越野皺起眉,我知道他一直很不贊同我的一夜情觀點,我這個 老友生活自律到快要成悶騷了,我不管他,繼續敘述,“后來我們 去開了房間,然后……”   我又說不下去了,然后的然后無法形容,我們要了間房間開始 擁吻,這是每次的前奏,仙道彰從來上道,就算是露水姻緣也盡量 盡善盡美。   今天的美眉很正點,長相、氣質、身材都不錯,一看便知最佳 一夜情的對象,大家都是游戲高手,目標明確,簡單純粹。一夜之 后倘若他日重逢,先生您好,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本來一切正常,她寂寞而我急需泄火,一拍即合。但是……然 后,我怎么看怎么覺得她的笑容似帶了面具,實在太不自在,還有 ,她吻我時我覺得那是虛情假意,──我知道自己純屬昏頭,認識 不到四小時哪兒那多情意綿綿?但是我禁不住自己的想法,還有撫 著她的頸背時,怎么摸怎么覺著象是粗布,毫無應有的絲緞感覺。   好,這些都可以忽略不計,要命的是還有一個但是,我的小兄 弟毫無反應。   是男人都知道,小兄弟雖然是自己的,但并不一定會聽你命令 ,它只忠于自己感覺,也可能是我今天太委屈它了,所以要緊關頭 它來個示威抗議。   然后,總之,……,我在美眉越來越不耐煩的目光下很沒面子 的稱得上落荒而逃。   好,這個奇恥大辱暫且也忽略不計,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但 是最后還有一個最最要命的但是,我回家時小狐狸還挂在床上呼呼 大睡。我再次落荒而逃逃到越野家,這次不是因為小兄弟不爭氣而 是為了它太爭氣了……  “啊!你……你……”   正在回憶慘痛不堪經歷,越野一聲大叫嚇得我渾身一抖,抬起 頭,他正滿臉同情兼不能相信地指著我,“我怎么了?別這樣指著 我,指認殺人凶手哪?”   他吞吞吐吐地說,“是不是……是不是,仙道……”越野咽了 口口水,“是不是做完了才知道那個女的有那個,就是那個病啊? 有沒有去醫院檢察過了?” 我睜大眼睛,要不是心太亂几乎暴笑出來,服了他了,真不愧 是出色的探員,滿腦子的作奸犯科,想象力與警覺力都無比丰富。   我沒好氣地翻他白眼,咧一咧嘴,“猜得沒錯,我現在是病毒 攜帶者,特來拖你下水,成全我們生死與共的友誼。”   雖然語意不善,但是越野知道我脾氣反而松口氣放下手指,“ 不是就好,那還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又不說全,……同生共死 ,我和你同性愛似的,……,還有,最近哪兒學來的毛病,以前嫌 你笑太多,什么時候都笑,也不知是真是假,現在可好,原形畢露 ,超級不講理,還動不動跟人翻白眼……”   越聽越是心驚肉跳,我打斷他,“越野,你有沒有試過抱著一 個人心里想著另外一個人?”   越野怔住,終于說出口了,我長吁口氣,徹底坦白,“不但想 起別人,而且懷里抱著美人但我的兄弟卻雄風不振。”  “這是好事啊,仙道,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越野呆半晌反 應過來,拿起水杯不以為然地說,“看來你是真的喜歡相田小姐了 。”  “不是彌生。”我說。  “那你想是誰?我可警告你,相田小姐是個好女孩,很般配你 的,以后不要再去亂來一夜情了,更不要腳踩兩只船,要是動了真 情趁早直說。”  “我沒動真情,就是有點,有點……”我搓搓自己的臉想詞兒 ,“就是有點,對了,有點迷惑。” 應當是迷惑吧,我怎么可能愛上一只狐狸呢?而且……   我嘆氣,“越野,我不可能動真情的,他是個男的。” 四目交投,我給越野一個肯定的眼神。   碰!   一聲脆響,又一只水杯犧牲。
******
  這次回家,流川已經睡醒了,正坐在沙發上,還好當時他的衣 服都是照打買。   心懷鬼胎的進了屋,先把手里的鞋子亮給他看,“新買的鞋, 我放這兒啦。” 他瞅瞅我不出聲,臉色有點發白,宿醉后的正常反應。   總算這回沒有怨是我讓他喝醉的,我擺出我的陽光笑容問他, “昨晚睡得怎樣?”   流川不回答,烏黑的瞳眸子盯住我,我有點心虛,雖然我問心 無愧什么也沒做不必害怕,但我就是心虛,我們都不說話,室內氣 氛略略詭異。我裝作不在意地樣子打開電視,放的是什么一點看不 進去。  “我要回去。”流川忽然開口說,“什么?”我反射性的問, 聲音有些刺耳。  “我要回森林。”小狐狸很耐心地跟我解釋。   陽光正好,光線明亮到讓人無法遁形。   點上煙,深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來,如同一條白色絲帶在空中 飛舞,然后裊裊消散,“這么急,還沒到時候呢,想家了是不是? ”我說,流川一徑地沉默不語。   我至為頭痛,決定主動承認錯誤,“流川,昨天是我不對,讓 你吃了芥茉還又喝醉了,可是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你不 要動不動就生氣,一生氣就變成狐狸或者跟我說要回森林。”  “沒生氣。”他打斷我的話。  “那為什么忽然說要回家?”我問,流川側過頭,窗外陽光映 著殘雪,空氣中有無數明亮的粒子在閃爍。  “睡得很好。”流川說,答非所問,我有點懵,然后想起這是 我前面的問題。  “好就行,昨天喝的酒是有點烈。”   看來流川這回沒怪我的意思,我放下心事,流川回過頭,碎銀 般光芒揉入烏黑眼底,清澈雙目里有些些迷惘,“好象睡在森林, 安心自在。”他停了停,很好學地問我,“是不是喝了昨天的東西 就能有回到森林的感覺?”   我站起來干笑一聲,“這個嘛,比可樂還好嗎?我要睡覺去了 。”   雙目澀倦,折騰了大半天了,腦子里一鍋粥似的,不管怎么說 ,我決定先睡一覺再起來想這些事,再說有些事是想也想不清的, 況且小狐狸快回家了,也許等他回去就會一切都好,一切恢復正常 。   我朦朦朧朧的想,小狐狸昨天睡得很好,如同回到森林,他居 然以為是清酒的功勞,難道他全忘記了嗎?有壞事盡惦著我,好事 倒想不起是我做的,昨晚他是在我懷里睡了一夜。
******
  刺耳的鈴聲起,我翻個身,想當它不存在,但它執著倔強響個 不停。   沒辦法,我跳下床去接電話,天已經快黑了,流川沒在看電視 ,客廳里靜悄悄。  “是我。” 本來准備不管是誰先教他點公共禮儀,但一聽是越野,我沒敢 出聲,上午才狂按過他家門鈴,現在他如法炮制。   我懶洋洋問,“什么事啊,從你家出來還不到四小時呢,已經 開始想念我了嗎?”  “別開這種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要么想我要么發現我錢夾拉你家了,除了 這兩件事把我吵起來都是不可原諒的。”  “仙道。”越野警告的聲音,我打個哈欠然后閉嘴不再出聲。 “仙道,我,我想過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那樣是很不對 的。”   越野終于別別扭扭開口,我再打哈欠,不明白他想說什么,“ 什么不對啊,越野,出什么事了,別告訴我說你要和我馬子私奔。 ”  “仙道彰!”越野連名帶姓叫我,好象是真生氣了。   我無所謂地問,“那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我,我……,做為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應當干涉你的自由, 對你的性向不該有任何歧視,不論你做出什么選擇,我都應當無條 件支持你。”越野一口氣說完一大節話,流利得好象背誦過,舒口 氣他再接再勵,“我查過資料了,除了同性愛外,雙性戀也不在少 數,也有些人一直以為自己的性向正常,到了一定年齡后才發現自 己其實喜歡同性,這些其實都很正常,所以,仙道你不用擔心,就 算你是同性戀或雙性戀也不是說你不正常。”   我把聽筒拿開懷疑地看看它,睡意一點也沒了,再拿近,“越 野!你要發瘋我沒空理你,誰跟你說我是同性戀了?!”  “可是你那樣個反應是象在戀愛。”  “胡扯!都跟你說了,我只是有些迷惑!迷惑懂不懂?”我氣 勢洶洶地叫,“我怎么可能喜歡他呢?那只笨狐狸,除了會罵人白 痴還有什么好?!”  “好好好,不是就好,你不用這么生氣啊,我也猜多半不是, 預防萬一嘛,我先有個心理准備。不是就好……,我是關心你啊。 ”  “關心我!真關心我請我去幻星或者送我張金卡,要這種口頭 功有什么用。” 我當然知道越野也是為我好,這個快絕種的新好男人,我啼笑 皆非地想,估計從我走以后越野就一直在思想斗爭。  “我有啊。”越野很認真地說,“我跟相田小姐說了你心情不 好,我想是不是因為她總是拒絕你所以才會讓你欲求不足。”   她拒絕我?我欲求不足?剛下去的火又蹭地冒上來,一口悶氣 堵在胸口,我正轉念頭考慮是不是把電話直接摔了,一抬眼,流川 楓。   小狐狸站在客房門口,烏黑劉海半遮住眼睛,清清冷冷的眼神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電話那頭越野的聲音還在傳來,“我把你家地址告訴彌生了, 她很關心你,說要去看你,大概再過半小時她該到了……”
∼待續∼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