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
(十一)

作者﹕謝明湄

  顧不上對越野生氣,挂上電話我近乎討好地笑,“流川,什么
時候出來的?我以為你在睡覺呢。”

    流川不出聲,還是面無表情,果然夠酷,道行高深,完全測不
出是喜是怒。

  “哎,把鞋子穿上吧,等會家里要來客人,看到你沒穿鞋子會
奇怪的。”我的招牌笑容也夠經典,與他的面無表情有得拼。

  流川還是不說話,但是他走到門邊去穿鞋,我如影附形跟了過
去,很親切地說,“特意給你買的茸拖呢,瞧,這兩只猴頭多可愛
啊,好象你正把紅毛猴子踩在腳下,誰讓他跟你搶漿果呢?”

  小狐狸低頭看著毛茸茸的拖鞋,劉海遮住他眼睛,我看不清他
表情。

  “咳!”我咳了一聲,繼續沒話找話,“等會來的是我的女朋
友啊,正好幫我看一看,很好的女孩子呢,有教養長得又好,你一
定會喜歡她的。”
  “不喜歡!”流川忽然抬起頭,很堅決地對我說。
  我看著他一副無須置疑的樣子瞠目結舌,“小、小狐狸,你還
沒見過她呢,怎么就說不喜歡呢?彌生不但長相好而且溫柔大方…
…”
  “就是不喜歡!”他斬釘截鐵。

  氣結,雖說動物憑本能就知道喜歡一個人或者不喜歡,但是這
小狐狸直覺也太強了吧,人還沒見呢就知道不喜歡,要不是知道狐
狸從不說假話,我一定當他有意搗亂。

  我飛速轉動腦子,“流川,我知道你不喜歡見人,可是相田小
姐是我的客人,對客人要有禮貌,呃,我知道她是不請自到,可是
做人是這樣的,經常要應付不速之客,給我點面子OK?”

  說彌生是不速之客有點對不起她,不過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先安撫了小狐狸再說。

  流川側了側頭,似乎在認真想什么,沒點頭卻也沒搖頭。

  我略微松口氣,趁熱打鐵,“客人來了,記住不能動不動說人
家白痴,也不能叫三級白痴或臭爛白痴,更不能說別人不是真笑,
別人沒我好性子,會生氣的。”

  狐狸筆直站在那里,很倔強很驕傲的樣子,分明想把我的話當
耳邊風,我嘆氣再嘆氣,真想大喝一聲,流川楓!這是我家!給我
乖乖的!

  但是我不敢,別問我為什么,不敢就是不敢。

  我試著換個方式,“今天來的這個女孩對我很重要,她是我現
在的女朋友。……,女朋友你明白嗎?而且我們各方面條件都不錯
,也許以后會結婚的,結婚你明白嗎?就是兩個人住在一起。”
  先曉之以理,再動之以情,“流川,這些日子一直是你和我住
,可是等你一回森林,只余我一人,晚上回來沒有人等我,吃完飯
沒人洗 碗,也沒有人陪我上街玩,很沒意思,所以,我從現在就
做好准備,有了彌生小姐,等你走后我就不會很無聊……”我有點
說不下去了。

  流川垂低眼,隔了良久,輕輕點點頭。

  我別轉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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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響了,彌生笑盈盈地站在門口,我如沐春風地迎了上去。  “大包小包,都什么啊,這么多東西。”我接過大大小小的袋 子。  “大部分是吃的,想你還沒吃過飯呢,還有花。” 我故作訝異,“花?也是用來吃的嗎?還是要向我求婚?”   她彎下腰換鞋,“給你吃花,我怕是牛嚼牡丹呢,至于求婚啊 ,如果你肯買鑽戒花就算我的。”   忽略她后一句話,我佯怒,“好大膽,敢說我是牛。” “啊是弄錯了,仙道君怎會是牛呢?少了一條牛尾巴,頂多是 刺 啦。” 彌生愉快地笑,“說正事,這些花是買來的插花材料 ,聽越野說你心情不好,花道能怡情養性……”   轉過玄關看到流川,彌生停住,好象沒想到還有其他人在我家 。   我輕咳一聲,“我來介紹,這是相田彌生小姐,我的朋友,… …,這是流川楓,我同學的弟弟,暫時住我這兒。”  “原來是流川君啊,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彌生落落大方鞠 躬。   對面流川很有型地站在那里,目下無塵地看著彌生,我再咳一 聲,打圓場,“呃,對不起,彌生,我同學的弟弟從鄉下來的,不 太懂禮貌,也不太愛說話。” 已經很不錯了,不能再要求更多,至少小狐狸還站了起來。   彌生溫柔地笑,“沒關系,以后熟了就會好。”她轉頭問我, “仙道君家里有現成的花瓶嗎?我們先把花插起來吧。”   我和彌生在茶几上擺擺弄弄,流川自在一邊看他的體育電視, 但是看得并不專心,經常往我這邊瞅。小狐狸剛看到彌生拿出花時 ,眼睛一亮,都市里矜貴無比的鮮花在山林中怕是他的鄰居,所以 見了分外親切。   本來我提議做個投入花算了,但是彌生堅持要插草月流,所有 生花的道具都買齊了,并且要我和她一起加入,說這能令人平心靜 氣陶冶情操。   我們拿著剪刀,把好好的花東剪一截西修一修,再把好好的枝 子曲來折去,流川很不以為然地看著,搞不清做什么對著几枝花大 費周折,分明很無聊的事還自以為有宇宙玄機在里面。   趁彌生不注意,我對他吐舌頭攤手擠擠眼,做出無可奈何苦臉 。   流川翻我白眼,無聲地說──白痴。   我對他重重點頭,口型說,──是,是,三級白痴。   狐狸亮晶晶眼睛看我,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如同滿天烏云里綻 出的一絲金光,我提了半天的心終于放下,看來他沒生我氣。   彌生輕輕撞我,“好了,起個名字吧。”  “呃?名字?”  “是啊,當然要有名字,才是完整的花道。”彌生微笑,“很 久沒插花了,有點手生呢,仙道君將就著看吧。”  “我對花道不太懂,你來起好了,不管花藝好壞,都是一番心 意。”我淡淡說,當然知道她分明是在謙虛,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 就知道絕沒有手生這回事,不過禮儀告訴我們,做的再好謙虛客氣 總是必要的。   對有教養的淑女來說,好手藝比真性情重要的多。  “嗯,主要是這枝紫菊,再襯著藤草與滿天星,買的時候想起 一句和歌,層云俱為紫菊化,仰望秋星正繁時,我記得那一章叫‘ 藤花末葉’,就叫它水末葉吧。”   我看住她笑而不答,彌生臉紅了起來,站起身輕輕跺腳,“好 啦好啦,不要笑話我,我承認,這個名字是我早想好的,想讓你吃 一驚佩服我多才博學,怎么,不可以嗎?”她略略有些刁蠻的問。  “可是你剛才還告訴我很久沒有插花了。”我說。   彌生一怔,我也怔了一怔,立刻發現自己有些過份,竟然當面 拆穿別人謊話,我趕緊眨眨眼促狹的笑,“嗯,不過呢,據說第七 類謊言是無法避免的,假如你是為了讓我吃一驚才說很久沒插過花 了,相信我,絕對是我容幸。”   彌生和我都松口氣,驚險過關,方才走神的厲害,幸好有急智 ,彎轉的夠快,她詰我以紫式部,我答之以莎翁,正好配合的天衣 無縫,旗鼓相當。   彌生掩住嘴笑,心領神會的樣子,看著她斯文的笑不知為何我 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這種所謂的機鋒隱喻,文明社會高段社交禮儀,據說也是品味 格調的象征,誰管它背后是謊言或真情,我們只是借此賣弄才學, 堪比孔雀開屏眩耀美麗。   轉過頭,流川眼里分明有些困惑,我微笑,小狐狸最討厭說謊 ,他永遠也不會明白,明明是公然說謊為什么卻好似一種藝朮,就 象他不明白好好的花草為什么非要弄得變形,而我們叫那矯枝技朮 ,我們認為它使花草樹枝更增添了曲線美。   流川楓見的花草從來都是自然洒脫,活潑潑在風里張揚,山野 里的花草,還有山野里的狐狸。我們不同,我們據稱是文明的典范 ,社會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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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生系上圍裙很象那么回事,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要向我展露十 八般手藝了,我也不好奪她的興致,就權當下手,我們兩在櫥房里 言笑晏晏,氣氛很融洽。  “配料買多了,還以為你這里什么都沒有呢,結果佐料蠻全的 ,仙道君很有生活情調啊,而且廚房收拾得這么干淨。”彌生已經 切好了魚肉和目魚,這會兒在切磨茹,我在剝洋蔥。  “嗯,廚房是流川幫我打掃的。”我側耳聽,客廳里一點動靜 沒有,流川好象回房間睡覺了。  “流川君一直住你這兒嗎?是在上大學吧,在哪個學校?” 彌 生問。  “不是,他只是暫時借住。”洋蔥辛辣的味道刺激著我的眼睛 與鼻子,“他很快就要走了,回家鄉去。”   彌生開始切青椒了。“是神奈川吧。”   我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對了,越野怎么跟你說的?就說我 心情不好?其他沒多說什么?”我問。  “嗯,他就說你心情不好,要我多關心你。”   她把青椒放進盤子,我遞過洗好的洋蔥有點擔心地說,“不會 太辣吧,流川不能吃辣子。”  “不會。”彌生接過洋蔥一刀切下,她抬頭,眼睛水盈盈帶點 鼻音地對我說,“好嗆,這里差不多了,你不用留廚房,去叫流川 君准備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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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睡覺了嗎?” 我探頭,小狐狸沒睡,正坐在窗台上看 外面呢,我走過去揉他頭發,“准備吃飯啦,看起來味道會很不錯 的哦。”   他一側頭躲開我手,過去挂好鏢盤拿起飛鏢。  “說話啊,怎么又不理我了?剛才不是挺開心的嗎?”我溫言 溫語。   流川一鏢飛過去,扎扎實實又狠又准地正中紅心,我看著露在 外面只剩一點點的鏢尾,心驚膽顫地想,以后決不能再和他比飛鏢 了,快練成百步穿楊了,“小狐狸,不是答應我,彌生是客人,要 給她點面子嗎?”看著他流暢舒展地動作,我很愜意地倚著窗子輕 聲說。   流川回頭,我對他笑瞇瞇地眨眨眼,擺出一副我們是哥兒們, 她是外人的神情。  “如果覺得不好吃,正好可以夸夸我,給我長點面子。”我說 。   認真說彌生的手藝雖然不如我但是也很不錯了,這一道海鮮炒 面雖然簡單卻頗見功底,也可能是我餓了的原因,從早晨到現在沒 怎么吃東西,一肚子的咖啡與煙。   滿滿一碗很快讓我吃完,抬起頭彌生正在斯文地吃,流川前面 的碗沒怎么動,看來不合他胃口。   發覺我在看她,彌生抬頭笑,“味道怎么樣,還能吃得慣嗎? ”   我誠心誠意說,“很不錯啊,誰娶你真有福了,上得廳堂下得 廚房,一等賢妻。”   彌生抿嘴笑,“流川君好象不太喜歡呢,是不是覺得味道不行 ?”   沉默片刻,流川抬起頭,簡單明了地說,“臭味、爛味。”   什么?!還好我沒喝水,不然一口水准噴出來,這個笨狐狸, 實話實說地過份了,要他長面子也不是這樣長法啊。   彌生第一次見識狐狸的實話,目瞪口呆定在那里,我正想打個 哈哈打圓場,但是……且慢,我心念一動,小狐狸眼底有我曾見過 的狡黠神色,難道流川是故意的?   我很沒風度地決定棄彌生于不顧,靜觀其變看好戲,彌生臉上 白一陣青一陣,見我不搭腔只好自救,“嗯,多謝指教,流川君說 話真坦率,我很喜歡呢。”  “不喜歡。”流川不客氣地截斷她,“你討厭我。”  “啊,怎會呢?我才見流川君沒多久,怎么就會不喜歡你呢? ” 彌生實在好段數,她絕對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居然還能維持 微笑,雖然那微笑已經很僵硬了。   流川很認真地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一開始你就討厭我。 ”   我很有些壞心地想,原來會載在小狐狸手里的不只我一個,也 難得流川這么有耐心,你有來言我有去語。  “怎么會呢?無緣無故為什么討厭你啊。” 比起流川強大的自信心,彌生含糊的話一點說服力沒有,快沒 招架之力了,而且我猜就算開始彌生不討厭小狐狸八成這會兒也變 節了。   正看得有趣彌生叫我,“仙道君你說是不是,我怎么會討厭流 川君呢?”   我倒吸一口冷氣,好好地問我做什么,流川的眼睛也盯了過來 。   左右夾攻,這邊廂彌生求助地看我,讓我幫她下台階,那邊廂 流川不甘示弱,意思是你敢不相信我的話試試看。  “啊,這個,這個……” 我拼命咧開嘴笑,要不這是我家一定奪路而走,我當然相信小 狐狸的話是真的,可是彌生是客人而且是女士,而且從人之常情說 是流川錯了,但是和一只狐狸講人情……,我放棄講道理的想法。  “這個啊,是這樣的,我認為呢……”主意打定,我先對著彌 生深情地望一眼,然后慢吞吞站起身走到彌生身后伸手按住她的肩 ,再看著流川很真摯地說,“當然,你是對的,我絕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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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彌生一起看電影,經典影庭正好在放《羅馬假日》,我最 喜歡的電影之一。   為了我的心臟著想,把彌生和流川分開是明智的做法,今晚好 象在做智力測驗,一關接一關地闖,答對了沒獎,答錯了很慘,我 不能保証好運氣還能維持多久,所以我把彌生匆匆忙忙拖出家門。   彌生已經完全恢復鎮定,看不出剛才的慌亂,似乎已毫不介意 了,果然是訓練有素的淑女。  “原來仙道君也喜歡格利高力﹒派克,他是我小時候的偶像之 一呢。”電影看到半截彌生先開口說話,情侶座隔音效果很好,可 以放心交談,“不要啊,當著我面說別人是你偶像。”我有點心不 在焉地回答,剛才走時很急,沒顧得上安撫狐狸,不知他會不會有 什么想法。  “仙道君難道吃醋嗎?嗯,他是好萊塢經典標准的紳士形象, 西裝穿在他身上才知道什么是風度翩翩。對了,以仙道君的身高穿 正式西服一定也很好看。”  “嗯,老式二粒扣又流行回來了。”   真希望現在有個水晶球,讓我看看流川在做什么。   方才……,我想起流川眼中那抹慧黠神色,方才我和流川似乎 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我微笑著想,小狐狸雖說的確一直認為不是 新鮮的東西有臭味爛味,可他那樣說似乎是在故意激怒彌生呢。   頗有點意外的舉動,看起來最純淨最無邪的小狐狸,如同鑽石 ,以為無色,其實藏著無比瑰麗的七彩光芒,在不經意的時候閃現 。   彌生在我旁邊說了一句什么,我沒聽清,“什么,彌生,你剛 才說什么?”我問。   她略略拔高聲線,“我是說,仙道,我們分手吧。”   …………  “為什么?”徹底收回心神,沉默片刻我笑笑地問,“要是為 了流川剛才的話,我代他道歉,不要跟他一般計較,不會是真生氣 吧?”   彌生低下頭,“不是因為這個。”她說。  “那是為什么?我們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仙道,你愛我嗎?”她抬頭,看進我眼睛里。   問得太突然,我一時反應不過來,試圖蒙混過關,“呵呵,女 孩子都喜歡問這個,我還以為彌生和一般女孩不一樣呢,用不著我 天天送玫瑰,管接管送上下班,這次表現是差了點是不是?至少周 五應當對著你唱,你是我沙倫的玫瑰山谷里的百合……”  “到底愛,還是不愛?”她截斷我的話。   彌生是認真的,收起笑容,我知道這不再是一道智力題。   我遲疑著選擇措詞,“彌生,我們年紀已經很大了,不會再學 十五、六少年對不對?我愛不愛你……,是,我絕對不會和你上演 《殉情記》,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很愉快,我們很談得來,……,相 信我,我這次是認真的,不是以前的玩兒,是真的想結婚……”  “不,仙道。”彌生掉過頭看屏幕,“我相信你,你有誠意和 我結婚,我也相信你,真的很欣賞我,但是你不愛我。”她心平氣 和地說。   沉默半晌我問,“這就是分手的理由?因為你發現我不愛你? ”我也掉過頭看屏幕。  “不全對。”彌生說,“不是今天才發現,我早就知道你不愛 我,但是不敢承認。”   我想開口,“不必否認,仙道。”她伸手按住我的手背,“你 在我面前從來彬彬有禮,從不會失禮,而我也在你面前做著最佳淑 女,從來不敢抱怨什么,不會和你任性。”   她的手指冰涼,微微顫抖,“本來我對自己說,這沒什么不好 ,你天性如此,對我,已經是愛的極限了,我看得出來,你是認真 的和我交往,不是以前的玩玩而已,那時我很開心,以為我終于等 到了,但是我錯了,仙道,我錯了。”   彌生細細喟嘆一聲。   我不做聲,盯住屏幕,慈善舞會里美麗的公主正在對記者說, “十二點鐘聲敲響,我的馬車會變成南瓜,但是我會留下我的水晶 鞋。”   過了一會兒彌生再開口,“我不能自己騙自己,十二點鐘聲敲 響,公主變成灰姑娘。該是我夢醒的時候了,原來其實我一點都不 了解你。”彌生輕輕苦笑,“我以為,你不相信愛情,對我,已經 是很認真在戀愛了,我錯了,仙道,你有很多很多的愛,可惜給的 不是我。”  “彌生,……”我想說點什么 ,她手上用力止住我,“不用說 抱歉,錯的不是你。也不要再逃避,仙道,以你的聰明,我不相信 你沒有察覺,只是你也和我一樣,不敢面對是不是?”   彌生收回手,低聲說,“然而存在就是存在,眼睛出賣你的心 事,你看他的時候,眼光似要融在他身上。”   奧黛麗﹒赫本完美的臉型和大眼睛充滿屏幕,如此清澈靈動的 一雙眼。   嘴里充滿了苦味,令我几乎無法開口,“是不是越野對你說了 什么?”我問。   她搖頭,“沒什么,他只是對我說,說你很苦惱,要我多關心 你,不要讓你走錯路,其余的我怎么問他都不肯說,去你家之前, 我一直在猜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越野多慮,但是……,一見到 他,我就知道不對了。”   彌生靜靜地說,我靜靜地聽。   她在黑暗中輕笑出聲,“他說的沒錯,從一始我就不喜歡他, 是女性的直覺吧,我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但是他一點也不給情面 的說出來,好厲害呢。”   我們不再說話,靜靜地看公主和記者最后的浪漫。屏幕上的人 來來往往,已經返回宮庭的公主就要召見記者們了。   苦味終于慢慢淡去,我長出一口氣,開始笑,“是啊,流川從 來實話實說,常常會讓人無法招架,怎么,肯直說出來就是不怪他 了?”   彌生轉頭看我,“承認了?承認你喜歡他?”   我微笑不語,是,我喜歡他,我不再掙扎。   呵,這只來自森林,吸取日月精華不會說謊的小狐狸。不知不 覺間我的情緒被他牽引,他能令我開心自在,亦能令我焦燥不安。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但正如彌生所說,其實我心里是知 道的,只是不敢也不愿承認,灰姑娘,灰姑娘,十二點鐘聲很快敲 響,公主變回灰姑娘,留下的水晶鞋從此再也沒有人能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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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就送你到這兒了,我先回去了。”彌生把車停在山坡 下說。  “太無情了吧,剛分手就對我這樣冷淡,讓人很傷心呢。” 我拉開車門准備下車,“仙道……”彌生叫住我。   我回頭,她卻低下頭不說話,“后悔了嗎?后悔了就說,還來 得及的,只要你開口,仙道夫人的寶座就屬于相田彌生,不嫁我你 的損失哦。”我說。  “真虛偽。”彌生淺笑,“幫我象流川楓問好,并且祝福你們 。”  “啊,不再討厭他了?”我似模似樣的嘆氣,“也不讓我多享 受一下為我爭風的樂趣。”   她對我眨眨睛,“為你?不一定哦,剛才忘記說,流川楓,我 從沒見過那么清澈凝定的眼睛。”彌生嘖嘖稱奇,“如同天空一般 的純淨,而且從來沒有受過任何污染,真是可惜,和你在一起,會 有女孩子的淚水流成河的吧。”   我怪叫,“不會吧,這么快你就變心了?難道沒有就女孩子為 我流淚嗎?標准的白馬王子沒了哎。”  “感謝流川君,他雖然讓喜歡他的女孩子流淚,卻也避免了被 你拋棄的女孩子的淚水。”彌生揚起眉毛,“我例外。”  “應當敢到驕傲和自豪。”我溫柔地吻她面頰,“主動甩了仙 道彰的女孩,空前絕后哦。”   站在那兒一直看著彌生小小車子開遠,真的很喜歡她,沒有嫁 我是我的損失,不是她的。   夜空里群星璀璨,殘冬夜里特有似寒非寒的沁涼空氣包圍住我 ,我想起了多年前春天的清晨,長大后第一次見到母親那天。  “不必客氣,請叫我石田夫人吧。”風度優雅的母親用無懈可 擊的禮儀對我說,如果說來此之前我還曾幻想多年沒見我,母親是 否會有愧疚之感,那一刻幻想徹底破滅。   我直接了當說出來意,我要錢,要錢給父親治病,給錢我就走 ,決不會再來打擾石田夫人。   她很詳細地詢問數額,再很慷慨公事公辦地開支票,沒有一絲 多余的關心與超出禮儀尺度。   接過支票后,我問,“石田夫人,冒味請問,為什么當初要嫁 我的父親,您愛他對嗎?”那是我從頭到尾唯一的問題。   她溫婉的笑,“那是一個錯誤。” 我也笑,“所以我是一個錯誤的存在,真是遺憾,是錯誤就不 應當發生的。”我和顏悅色地說。   彌生的車燈一點也看不見了,豎起衣領,一步步往回走,心靜 如水,但是又極之輕松,整個身體都輕飄飄地,仿佛將要飛場。   我輕輕吹起口哨,瞧,母親,我始終是你的孩子,甚至比你愚 蠢,明知是錯誤,明知不應當發生,但我仍然不能阻止它。   低低的口哨聲在夜空中悠揚盤旋。   趁著午夜的鐘聲還沒敲響,趁著魔法還在,且讓我起舞,衣香 鬢影,舞姿婆娑,儷影翩翩……   且讓我記住這個美麗夜晚,記住水晶鞋與玫瑰花,記住屬于我 的魔法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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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房門,沒有開燈,我站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光線。   流川在客廳里,正坐在窗台上,從那個位置看過去,我和彌生 剛才的話別以及最后的告別吻都能看得很清楚。   小狐狸微微側著頭看我,星光掩映下一張皎潔晶瑩的臉,烏黑 雙眼里魅影重重。   我彎起眼睛笑,懶洋洋問,“小狐狸,這么晚居然沒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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