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艾菲兒

    飛機回艙的時候零號停機艙的混亂場面有增無減,控制台
那里多了几個穿白色制服的醫生,為首的是彩子,看流川跳下
機子,她走過來抬起手照著流川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打得流川
向前一栽。 

   “不要吧,彩子,流川可是病人啊。” 
   “我還沒打你呢,仙道彰,我看你們就是一對兒瘋子。”

    彩子的眼睛因為生氣瞪得滾圓,好看的眉毛也豎了起來,
宮城看見會是什么心情呢?我想著,忍不住笑。 

    彩子瞪我一眼,轉過去問流川:“有什么不舒服沒有,肺
部疼不疼?” 

    流川搖頭。 

   “真的?” 

    點頭。 

   “什么不舒服的都沒有?” 

    又點頭。 

    看他乖乖的像個挨訓小學生,彩子哭笑不得:“我說你是
什么東西做的?這樣折騰都沒事?真不知道是我的醫朮太高明
還是你根本就是個怪胎。” 
   “當然是彩子的醫朮高明了。”我趁機賠笑爭取寬大處理
。 
   “你不許說話。” 彩子狠狠罵回來,“以后不許再跑出來
了啊。”她對流川說。 

    流川繼續點頭。 

   “跑出來一次,就遲一天出院,記住了。” 
   “這次算不算啊?”流川表情缺乏的臉居然也會顯得緊張
。 
    彩子嗤一聲笑出來:“這次不算了,不過下不為例。快點
回病房去吧。” 

    流川看我一眼往外走,我想跟著, 卻被彩子叫住:“流川
現在不用陪護了,你也該回去工作了吧?怕又有任務了。”她
示意門口,我才看見晴子站在那兒。 

    雖然不情愿,可也沒話講,走過去對晴子笑笑,她也笑,
走廊的白色光線襯著她的臉,看上去很憔悴。

    這几天看著流川,外面一概不知道,看晴子累成這個樣子
,戰事不知如何了。 

   “藤真少將讓我通知您,列維坦機已經開始量產,馬上就
能投入戰斗。現在敵人傷了元氣,正在休整,我們也要趁這段
時間更換戰機,所以請您盡快回到您的工作組去,全面負責新
機飛行員的培訓任務。”
   “是不是讓我去培訓機師更合適些?” 
   “藤真少將的意思是機師們是專業技朮人員,對新機子的
掌握可能不會太困難,您不在的時候您的助手已經把說明書補
充完整并且發下去了,現在機師們人手一本,應該沒什么大問
題。況且將來飛行員是駕機上天的,容不得半點失誤,所以才
會讓您去負責。” 
    也對。“好,我馬上回去。” 



    這樣瘋狂工作的日子在我好像已經久違了,掐指算算,其
實離調來總部旗艦還不到兩個星期。 

    只是這兩個星期中,太多的事情發生。  

    軍隊里的工作永遠都是極端效率的,一張日程表擺在那里
,就算是累死也要完成。各艦隊的飛行骨干分批調來,每批五
百人,培訓時間只有二十四小時。培訓大課是我講,五個小時
,對著教練機艙的大牆投影和席地而坐的五百個學員片刻不敢
停,喝水都不能﹔然后分組,每組十人,由一個教官帶著,上
樣機學習培訓十四個小時,然后是試飛,每人半小時。五十台
樣機把停機艙裝得滿滿登登,每架機子旁再圍上十几個人,站
在艙口一看,頭暈。 

    問題的關鍵不在這里,如果只用講那五個小時的課遠不會
累著我,教練艙里沒有哪一刻是聽不見“仙道中校”這几個字
的,于是我重蹈做機修組長時的覆轍,慌的什么似的,一刻不
停地在教練艙里來回奔跑,實在是很沒形象,心情卻不錯,天
生勞累命?沒辦法。 

    所以在用來試飛的那五個小時中,我會在醫院走廊的長椅
上睡四個小時好象也不是什么特別奇怪的事。

    如果醫院的探視時間再長一點,這四個小時趴在流川的床
邊睡一定會舒服很多,可是醫院一天只有一個小時的探視時間
,沒跟我的休息時間沖突我已經很謝天謝地了。于是每天,醫
院的探視鈴一打,就會有護士過來叫醒我,我就迷迷糊糊走到
流川病房去。他一般都在睡覺,那小子一旦睡著,怕格蘭帝亞
炸了也難得醒,并且以我小時的經驗,對于睡著的流川,還是
不去嘗試喚醒比較好。我總是看他一會兒,趴在他床邊繼續睡
,探視時間到的時候護士會來叫我。醒過來,不出聲地說再見
,然后離開。 

    挺好的。 


    但是,不是每一天的生活都是這樣幸福,因為畢竟櫻木上
尉在軍中。 

   “狐狸──!”一聲高喊讓我像詐尸一樣直挺挺地坐起來
,冷汗出了一身。 
   “狐狸你死了沒有?”櫻木頂著他的標志紅頭發沖進門來
向著流川嚷,我才發現今天流川沒在睡,坐著靠在床頭上。 
   “你小聲說話會死啊,白痴。”流川很不滿地瞪他。 
   “本天才可不像你,” 櫻木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狐狸哼
哼,誰聽得到?” 
   “紅毛猴子。” 
   “死狐狸。” 
   “白痴。” 

    ...... 

    我不知哭好還是笑好,只得坐在旁邊洗耳恭聽,發現這兩
個人罵人的詞匯都挺缺乏,五分鐘都過去了,一共沒超過五個
詞。兩個孩子,平日的流川我絕不敢說像孩子,和櫻木在一起
的他卻真的像長不大的孩子,罵來罵去就這么几句話,這兩個
人卻樂此不疲,難得有櫻木能讓他這么開心。沒錯,流川絕對
開心,一對兒活寶,彼此有多喜歡,怕只有他們自己不知道。

    不過今天流川好像特別沒有耐性,戰斗進行至十分鐘時,
他忽然看我一眼,然后說:“好了,懶得理你這只猴子,我要
睡覺。” 
   “哈,狐狸你終于對本天才甘拜下風了吧?”櫻木笑得嘴
咧到耳邊。 

    流川不理他,倒頭就睡。 

    櫻木也不糾纏,看他睡穩了,悄聲問我:“狐狸到底怎么
樣?” 
   “再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櫻木,你出來,有好東西哦。
”我看著他很神秘地笑。 

    他莫名其妙跟我出了病房,找了個走廊拐角站著,我掏出
一樣東西塞到他手里,櫻木低頭看一眼,剎時臉紅得與他的頭
發一般:“晴......晴子小姐的手帕?" 
    "你不是想要嗎?" 
    "可是......會不會......"櫻木想拿又不敢。 
   “我跟晴子小姐說她的那塊手帕被我弄臟得太厲害,扔了
,已經賠了一塊新的給她了。” 
   “哦。”櫻木呆呆地想了一會兒,傻傻笑起來,把手帕揣
進懷里。 
   “謝謝你櫻木。” 

    他還在傻笑,沒聽見。 


    送走櫻木,一邊想著他和晴子的事一邊往回走,很希望櫻
木最終能追到他的心上人,不覺到了流川病房門口,腳步下意
識地停了,停了以后才發覺,自己就覺得奇怪,片刻后明白─
─有一種難言的,極端排外的默契流動在門的后面,自然,心
照不宣,生死與共之后的熟悉,自成體系,不容打擾。 

    他在里面。 

    不帶任何思考地轉身走開,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開始笑
。 

    他們的那個世界我是走不進去的。 

    于是等著,看走廊里表的秒針蹦跳著前行,五分,十分,
十五。看澤北走出來,向門內微笑著關上門,如此柔和,不像
他了。他走過我身邊時還淺淺笑著,我坐著,一直看著他,他
卻沒注意到我。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我又坐了一刻,等待
病房內的默契化開,然后起身去開門,看到,他在微笑著。 

    微低著頭,流川在微笑著。 

    無法形容的感覺,美到可以讓人受驚嚇,然后,很嫉妒。

    不是我的。 

    他抬頭看我,笑容一瞬間隱去,一點點窘。 

    走過去站在他床邊,笑:“探視時間快到了,我也該走了
,你好好休息啊。” 
    他看著我,還是面無表情的常態,眼睛亮亮的:“仙道。
” 
   “怎么?” 
   “如果有一個人,你看見他就很高興,看不見他就總是想
起他,你想告訴他的話應該怎么說?” 

    問我么?也是,不然你去問誰呢? 

   “不知道說什么的話,就說喜歡好了,如果喜歡不夠的話
,可以說──”探視時間結束的鈴聲響起,“──愛。”我在
笑,很自然,“到時間了,我走了,好好休息。” 

    開門出去,走過過道,轉彎,再沒走出去一步。轉身將背
抵在牆上,覺得這輩子從沒這么累過。一直笑著,從門內到現
在。覺得無力就笑,習慣了。他終究不是我的,一開始就不可
能是我的,那句話竟然說得如此自然,不聽玻璃般碎裂的擲地
有聲,無視淌了一地的血紅,簡直佩服自己了,失去了一切,
我果然還是我。 

    側身看見地面上自己黯淡的影子,被光線拉得很長,佝僂
著身子。不想顯得這么淒慘,于是直身開始走。早想過這種可
能,所以好像真的不如想象中那樣痛。他們說能讓出愛人說明
不夠愛他,不對,至少我不是,因為太愛他,沒法愛得更多了
。何況‘讓’這個字于我也不合適,丟盔卸甲,遍體鱗傷,沒
有打就已經敗了。 



    回到教練艙,最后一批學員正在集結,他們依次走過我身
邊向我行禮,我將手搭在帽檐邊向每個人還禮,笑容沉穩柔和
,沒什么不同。他們回去后會有更多的駕駛員被他們教會,舷
窗外運送列維坦的運輸機往來不絕,最后的決戰迫在眉睫,這
個時候,你還能怎樣,仙道彰? 



    流川出院那天櫻木和我去接,那時敵人元氣未復,戰事平
穩,每個人都能睡好吃好。列維坦正在試用階段,優良的性能
有目共睹,連我心中都染上了一種對未來戰事的樂觀情緒,覺
得勝利就在前面,只差時機。什么都好好的,我們從醫院出來
往艦橋走,牧任命流川做旗艦格蘭帝亞飛行總隊的隊長,統轄
旗艦上全部有駕機資格的五千飛行員,相當有面子的位置,甚
至可以和旗艦艦長抗衡,我們都很高興,陪他去領任命。一路
上所有人都向他道賀,女孩子們窘紅了臉,他還是那副死樣子
,倒是我和櫻木幫著費了不少口舌。


    就是那天,我記得很清楚,突然周圍的人們不知為什么慌
亂起來,一個兵士慌慌張張向我跑過來:“仙道中校,那邊失
火了,您快去看一下吧!” 

    我回頭看流川一眼,跟著兵士跑起來。 

    不遠,只拐過一個彎,房間門開著,那火燒得很奇怪,只
毀了一個房間,像是把這個房間好好封閉過才燒起來的,門內
是地獄般的景象,什么都沒剩下,焦黑的顏色從天花板到地板
,蓋了一切,我甚至看不出這房間原來是用來干什么的,濃煙
已盡,空氣里彌漫著──不祥的味道,人的味道。 

   “有人受傷么?” 

    他們的面色全都很難看。 

   “有人受傷么?”我又問了一遍。 

    一個兵士指指地上,我這才注意到那塊橫在房間中央的焦
碳一樣的東西,那竟然是──一個人。 

   “是誰?”那尸體猙獰的樣子讓我頭皮發麻。 
   “赤木上尉。” 
   “誰?!” 
   “赤木晴子。” 
   “你確定?!”怎么可能,我怎么能相信腦海里那個明艷
的晴子── 
   “已經查過了。”那人肯定地回答。 

    流川這時候出現在門口,他身后是遠遠傳來的“臭狐狸,
等本天才一下”的喊聲。 

   “晴子?”他看著我的眼睛問。 

    我點頭。 

    他轉身出去,敏捷地像頭動物,片刻之后我才知道他的意
圖,他是去攔住櫻木。 

    喊打聲從遠處持續傳來,藤真走進門,身后跟著穿雪白無
菌服的緊急處理兵。 

    他沒看見我,他沒注意到任何人,他的眼睛只盯著地上的
尸體,完全失神。藤真從不出神,從不給他人任何窺視他心情
的機會,然而這一次他忘了,他盯著晴子的尸體,那眼神是震
驚和──愧疚的。我無法思考,這一切變故讓我喘不過氣來,
聽見緊急處理兵叫他:“藤真少將,藤真少將?” 

    他一驚之下抬頭。 

   “可以處理了么?” 

    點頭。我和他一同看著他們走過去,兩個兵士用戴著白手
套的手把焦黑的尸體抬起來,放進另兩個兵士抬著的白色薄棺
中。我才發現它竟然那么小,蓋合之前,那棺材看上去像是空
的。 

    觸目驚心,終于忍不住,閉了眼睛。 

   “仙道。”藤真發現了我。 
   “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不必了,”他疲憊地輕輕搖頭,“會有專人負責的,你
還是去做自己的工作吧。” 



    藤真沒參加晴子的葬禮,那個通道盡頭的爐口之前只有櫻
木流川和我,流川把櫻木緊緊箍在兩臂之間,阻止他去看晴子
的尸體,櫻木瘋狂地反抗,拳打腳踢,流川默默忍著,并且用
目光嚴令禁止我走過去。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 

    一個白衣兵士打開爐口,沒有熱量,甚至是陰寒的,反應
爐在艦體遙遠的下方。 

   “求你了,狐狸,求你了,讓我最后看她一眼,求你了─
─”櫻木的身體不再反抗,淒厲的哭聲讓這里像地獄,我聽不
下去了。 

    流川的嘴角輕輕抽動起來,閉了眼睛。 

    小小的白色棺材向著無底的深淵落下去,爐門合上。 

    流川松了手。 

    櫻木的哭聲停了,他慢慢走到爐門旁邊,喃喃念著:“只
看一眼,看一眼──” 
   “櫻木。”流川在他身后叫他。 

    櫻木轉身,看了流川一刻,將頭支在他肩膀上,失聲痛哭
。 

    流川扶著他走遠了。 

    流川是對的,他想讓櫻木更好地活下去,所以他是對的。
換做我,如果棺材里那具尸體是──想不下去了,痛入骨髓。

    這痛,好像也不該是我的。 

   “仙道中校”,兵士遞給我一個白色盒子,“這是赤木上
尉的遺物。” 
    打開,最上面是一張流川的照片,心頭一抖,像欠了晴子
的,關上盒蓋遞回去:“燒了吧。” 
   “可以么?” 
   “赤木上尉一定希望這樣。” 



    不是意外,我去那房間看過,所以我很清楚,有什么東西
開始不對了。 

    我的升職命令也是那一天接到的,牧竟然用我做──技朮
參謀,直接在幕僚團中供職,我這樣前科無數的人能拿到這等
高位,那最后一仗,牧是真的要打了。 

    我是不是該謝謝列維坦呢?好像。 

    我卻只想贏,這次是真的想贏了,既然這仗必須打出個結
果來才能結束,既然我們不能輸,那就贏好了。然后就可以回
到月球上我安靜的隱居地去,慢慢地做我的新船,真有點想田
岡老頭了。 

    然后,他就安全了,然后,就可以再不見他。 

    看不見的話是不是可以痛得少一點?自欺欺人到這種程度
,我對這個叫仙道彰的人還能有什么辦法,快些帶他逃走是正
理,他畢竟還是活人,身上的殼再硬,一旦裂了縫,不趕緊找
個地方修補,粉身碎骨只是時間問題。 

    早就說過,我是心疼自己的。 

    升職是好事,忙了,胡思亂想的機會就少了,列維坦已經
全線上陣,敵人那里仍未完全喘過氣來,局勢是自開戰以來前
所未有的好,大大小小的勝利在全天的各個時段從不同的艦隊
傳過來,據說新擊墜王的機翼上已經有了七顆星,他們說的時
候挺興奮的樣子,我卻并不太驚訝,他么。總隊長也是要上天
的,忘了說了。當然怕,知道不應該,還是怕,不在工作的時
候我都在看表,零點是規定的日終述職時間,澤北兼著格蘭帝
亞艦長,流川每日要通過通訊屏幕向他述職,我當然不能呆在
艦長工作區里,我是牧的幕僚,不是澤北的,所以那五分鐘在
我很難熬,不過看述職結束之后澤北走出他工作區時的臉色,
總知道流川是不是平安的。 

    我不羨慕澤北,我知道流川中校和流川楓不是同一個人。



    日子以分鐘為計時單位過去,終于那一天,凌晨一點,艦
橋的每一個人都醒著,那時沒有全息投影打在艦橋前面巨大的
舷窗上,因為是休息時段所以燈光很淡,牧站在指揮台上看著
舷窗中遠遠近近戰艦中輝煌的燈火說:“明天,21點。” 

    澤北在我旁邊,眼睛里燃起了火,軍人在決戰之前眼中的
那種火。 

    藤真在另一面,肩膀以下隱沒在陰影里,臉上的輪廓被舷
窗透進的光照出來,他盯著牧的背影,眼神復雜,像海一樣動
蕩不安,他以為昏暗的光線是很好的偽裝,卻錯了,遠處的燈
火模糊了他臉上的細節,卻恰恰溫和地強調了他的眼睛,所以
我看見了,并且注意到了。 

    他也變了,這樣輕易地流露出情緒可不是我自小認識的藤
真,四天,兩次。他的輪廓太美太柔和,失神的眼睛里又放了
太多忘記掩飾的柔軟情緒,甚至像是,一絲愧疚的。戰艦上的
燈火帶了太多冷硬的金屬質地,這樣的組合形成了一種古怪的
氣氛圍繞在他身邊,我甚至覺得有什么陰梟不祥的東西在那里
面波濤暗涌,仿佛他一直帶在身邊的一頭獸,平素睡著,卻趁
他失神的時候抬了頭。這樣的感覺只是一瞬間,我并沒有機會
多思考,戰前准備已經開始,燈光乍起,再看他時一切又恢復
了原樣,我知道暗光下人的想象力格外敏感,笑著搖搖頭,開
始做事。 

    一切准備停當的時候是正午12點,所有應戰戰機都已調試
完畢,總攻倒數開始。 

   “回去睡一下吧。”幕僚團主席中野對我說。 
   “沒事。”我笑。 
   “去吧,做事太拼命也不好,你四天沒出艦橋了吧?休息
休息,總攻的時候戰機這塊全靠你了。” 

    也好,是累了。我向他點點頭,往外走 

   “20:30點開始放機子。” 
   “知道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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