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嗎？”

  　他點頭。

　　我脫下風衣裹住他，并且握住他的手。

 　“現在還冷嗎？”
  　他低聲答，“好一點兒了。”

　　一直不能明白，他為什么總是會冷。也許是他的體溫太高。他的
手心總是灼熱而我的手掌卻冰冷。握住他的手，并不能讓他得到溫暖
，或者只是在提醒他，還有比空氣更冷的存在。并且，也提醒我，提
醒我冰涼的手與冰凍的靈魂，還有我能握得住的溫暖。

 　“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
   “我要走了，再見。”
 　“………”

　　海潮拍打著海岸，卷起一堆堆泡沫，一個浪頭又一個浪頭，它們
在礁石上撞得四分五裂，一次，又一次，永無歇止。

　　黑色流海在海風中輕輕地飄動，有一種游動著的、驚魂的美麗。
我用唇輕輕觸他的發，清香的氣息和著咸澀的味道淹沒我。

　　………



　　鈴聲響起，我准時睜開眼，空氣沉寂清冷。我來回走動、穿衣、
洗漱，房間太大，不小心就會聽到一聲空洞的回響，余音久久震動，
掙扎著不肯散去。

　　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灰蒙蒙的天空，風很冷。即使在陰暗的天
色中也能發覺，葉子已經開始變綠。

　　季節總是如期更替，沒有任何動機與企圖。



　　穿過嘈雜紛亂的人群，隨著四面八方匯集的人潮往地底流去，漸
漸沒有一絲陽光。地鐵用恆定的韻律平穩擺動，令人神思恍惚昏昏欲
睡。車窗玻璃映著一張張麻木疲倦的表情。

　　我看到他蒼白的臉與漆黑的眼，他在深深凝視我，先是咄咄逼人
的銳利，然后是無以名狀的悲哀與憂郁。我們在擁擠的人群中沉默對
視。

　　遂道里慘白的燈光忽明忽暗，各式各樣的大型招貼畫張牙舞爪，
晦暗燈光里人影如同黑色的樹枝，它們飄搖著從一個個出口中消失，
車廂里的人越來越少。

　　可以出手了。我站起身，豎起我的衣領。他還在凝視著我，黑色
的雙眼，無邊無底的黑暗，仿佛要吸入我整個靈魂。

　　我扯動嘴唇無聲地笑，他的臉漸漸在我的微笑中淡去。


　　我微笑著穿過半節車廂。

　　到站了，車廂輕微晃動，我后退一步，撞上靠窗假寐的人。僵硬
的西裝與蔟新的黑皮鞋，標准公務員。他抱緊公文包，抬頭不滿看我
，我輕輕地笑。

 　“對不起，借過。”

　　錯身而過時，風衣里的手指准確無誤地扣動扳機，混濁的眼神一
瞬間從愕然變成空洞，然后繼續靠著車窗，做他永遠不醒的夢。

　　車門在我身后輕輕合上。車廂顫動著駛往終點，然后再開出，周
而復始。

　　我輕柔地笑，“再見。”


　　隨著人流回到地面，天空睛朗干燥，陽光刺目。一群白鴿帶著悠
長的哨音飛過，抬起頭，從指縫中依稀看到一根潔白的羽毛緩緩飄落
。

　　很好的天氣，諸事皆順，適合殺人的日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