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三個瞬間
(九)

作者﹕仙奇島

    仙道氣勢洶洶地沖進籃球館,但沒有見到流川。

    彥一迎向他,滿臉關切地說:“仙道學長,你沒有必要就此
辭去學生會主席的職務吧。”
    安田很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是啊,我也覺得。仙道你
何必這么急著寫辭職報告呢。”
    仙道莫明其妙地說:“什么?”
    越野走過來,似笑非笑地說:“仙道,不是聽說你去跳海了
嗎?”
    宮城也湊了近前,糾正越野:“越野,你這是哪個路透社的
消息?”他轉頭對仙道說:“仙道,你跳樓時是彩子及時拉住了
你。你可別忘了彩子美女救傻瓜的恩情啊。”因為關系到彩子,
他拍了拍仙道的右臂,以示同情和親近。
    仙道看著這些沒心沒肺的家伙,哭笑不得地說:“什么亂七
八糟的。我怎么會做這些沒水准的事。”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
傳千里。
    他左顧右盼地說:“流川呢?”
    彥一有點擔心地說:“學長真的要和流川單挑嗎?”
    宮城好心地說:“算了,仙道,從開始你就處于下風,我基
本上對你不抱什么期望了,還是保命要緊啊。所謂君子報仇,十
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時呢。搞不好什么都搭進去。”
    越野點了點頭,說:“打不過就閃啊。仙道,你不要沖動。
”
    仙道簡直要瘋了,說:“流川到底怎么我了,你們對我這樣
的悲觀?他不過是在開會的時侯笑了而已,有那么可怕嗎?誰不
會笑啊?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聲,但因為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只
好訕訕地停下來。

    仙道覺得自己17年來還沒這樣地糗過。真是糗到家了。

    宮城很理解他的難處似地看著他。

    某種程度上,也就是宮城還能夠理解他。他們對于特定的某
個人來說,簡直就是扑火的飛蛾,總是弄得灰頭灰臉,卻又好像
甘之如貽。

    那個特定的人,之于宮城是彩子,之于仙道就是流川了。

    宮城難得嚴肅地說:“你笑當然沒什么可怕,但流川就不同
了。所謂不笑則矣,一笑傾城,說的就是流川這樣的人。仙道,
你一定是被他抓住什么弱點了。”
    仙道有點心虛,說:“我會有什么弱點?宮城你不要危言聳
聽。流川算什么,我一只手也可以把他扳倒在地。”

    他突然覺得所有人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神情在看他,于是往后
一看,只見流川正施施然地走進來。

    這個始作俑者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讓仙道心中火冒三丈。

    他一陣風似地走到流川面前,說:“流川,借光說句話。”
    流川直接了當地說:“我沒空,要練習了。”
    仙道轉身對在不遠處站著的赤木說:“隊長,我要和流川說
几句話,可以嗎?”
    赤木看著他們倆個,嚴厲地說:“快點回來啊。鬧事的話,
我會讓你們好看的。”

    仙道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流川隨后也跟了出去。

    彩子笑著說:“我從沒見過流川笑成那樣,也沒看過仙道那
么狼狽的。”
    赤木沉吟著說:“終于也瘋了嗎?”他搖了搖頭。



    流川跟著仙道走在光線昏暗的走廊里。

    他沒法不看仙道挺拔的背影,因為沒別的可看了。

    仙道的背影不會說話,但此時也透著那么點可憐和可笑。

    他多少猜得出仙道現在的心情。他想,如果不是仙道背上的
那根草,何至于此呢?

    他就算再討厭仙道,也沒有當眾表演給別人看的欲望。

    有時侯一件事情的發生,可能源于微不足道的一個起因。如
果對于仙道來說那也算是件事的話。


    走到拐彎處,仙道停了下來,轉身對流川說:“你自己說的
,你嫌我對你說話的口氣不夠自重,于是我對你用了敬語。至于
開會時坐在一起,是你坐到我身邊來的吧?這能怪我嗎?你到底
想怎么樣?”
    流川淡淡地說:“我沒想怎么樣。”
   “那你為什么當眾藐視我的權威?你知道現在的我有多慘嗎
?學校里到處是我辭職/跳海/跳樓之類的傳聞。”
    流川長長的丹鳳眼在光線不足的走廊里顯得異常明亮,他說
:“你說的,快樂是一種美德。”

    仙道心想“天啊”,他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

    他看不出流川原來是極具幽默感的。

    他不甘心地說:“沒錯,那當然是真理,我沒有要推翻的意
思。不過,你總算是被稱為湘南高校有史以來智商最高的學生之
一,應該有點分寸吧。那可是在開會,所有人都以為你對我的能
力表示懷疑呢。”
    流川沉默著,終于認真地說:“我沒那種意思。信不信由你
。”

    他想如果真是那樣,他沒什么不能承認的。他不是承擔不起
失誤或責任的人。

    但的確不是,僅僅源于一根草的靈感。

    仙道看著他,點了點頭,肯定地說:“我當然相信你。”

    他這句話出口,反倒使得氣氛有點尷尬。

    就好像戰爭片里,正轟轟烈烈/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一場  殺
時,一方的主將突然原因不明地鳴金收兵。

    更像是武俠劇里,兩大高手擺開架式地展開一場昏天暗地的
決斗時,一方高手的刀揮到半空中突然凝住不動。

    如果是排戲中,還可能是戲外的導演喊了NG。

    但明明是真正的生活,又不是在演戲。

    這和流川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流川打破了這種讓他不安的平靜,說:“你想怎么樣?要打
架嗎?隨時奉陪。”
    仙道搖了搖頭,說:“算了,流川,難道非要弄得雞飛狗跳
不可?大家各退一步吧。”

    流川的肩膀驀然戒備地一挺。

    他還是小看了仙道。

    這個人是多么地聰明,總可以借著惡劣的條件,把自己的意
愿不動聲色地推進一步。

    這樣的理直氣壯,這樣的當仁不讓。

    一不小心就會中了他的圈套。

    這就是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他冷冷地說:“如果你覺得我做得過分,我可以考慮道歉。
但你昨天用球砸我就不過分了?你道歉了沒有?我沒覺得自己有
退一步的必要。沒別的事,我要去練習了。”

    仙道知道自己又一次的功虧一潰。

    這是他早已意想到的結果。

    如果流川是這么容易上當的人,他還是流川嗎?

    他沒有小看他。

    但他內心何嘗不希望流川因為心中有愧而向他妥協呢?

    他希望流川至少能撤回讓他差點發狂的2米距離理論。

    仙道說:“算了,扯平吧。但流川,可不可以……”
    流川打斷他的話,說:“我也沒想過要推翻自己相信的真理
。”
    仙道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可不可以告訴我,
你那時笑的是什么?這我總有權利知道吧?”
    流川淡淡地說:“只是單純想笑而已。何況我也沒有告訴你
的興趣。”

    他說完轉身往回路走。

    雖然告訴仙道并沒什么,但流川打算對他實施點報復。

    誰叫他明明對自己的過去知道得更多,卻密而不宣呢。

    仙道看著他漸行漸遠,他不相信流川笑成那樣會沒有緣由。

    如果流川自己不愿說,也就無計可施了。

    但不用猜也知道,流川如果覺得他玉樹臨風/英俊瀟洒什么的
,是不至于笑到脫線的。

    算了,反正在流川面前他什么時侯有過尊嚴了。

    他這時真真正正地肯定了,流川就是他生命里的那個克星,
和他狹路相逢的時侯,自己總是非死即傷。

    但隔岸觀景更不是他的期望。

    他呼了一口氣,也走回籃球館。




    第二天的下午,是學校本學期的閉學式。

    仙道在主席台做閉學式發言時,他俯視著台下的數千雙眼睛
。總是輕而易舉地找到流川那雙亮如寒星的雙眸。他突然想到了
一件事:過了今天,將會有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只能在社團活動
時間看到這雙眼睛的主人了。

    不再可能偶然地從教室的窗口,看著他或疾或徐地走在教學
大樓下面的林蔭道上﹔不再可能偶然地在上下樓梯的時侯,看著
他面無表情地擦身而過﹔不再可能在學生會的會議室里,看著他
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和周圍踴躍發言的其他人相映成趣……

    仙道突然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落寞。

    他不過是想走在他的身邊,和他分享學習和生活中的一些感
受,這是很奢侈的要求嗎?

    他現在有點明白水澤夏樹的擔憂了。

    雖然流川的慣常形象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但誰也無從知
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有著如此聰明的頭腦,當然不可能讓自己的思想閑置著。

    除了籃球,他也還有想要的東西吧?

    一直以來,流川給了他這樣一種感覺:他早就有著一個夢想
,只因為年齡和能力的限制,暫時把這個夢想埋藏在心底。但終
有一日,他也許會舍棄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仙道是多么想知道這個夢想的內容。

    他一點也不缺乏參予這個夢想的決心。

    他缺乏的只是流川會讓他共同參予的可能性。

    他又不是對任何人的人生都有參予的愿望,為什么僅有的愿
望也如此飄渺難尋呢。

    如果在流川和他的思想之間能搭座橋就好了。



    晚上練習結束的時侯,仙道站在球場外喝水,時不時看一眼
和其他一年生一起做衛生的流川。

    但他不知道還能對流川說什么。

    什么話都被流川所信奉的那個真理和仙道自己的自尊堵死了
。

    更要命的是赤木剛才宣布:明天休息一天,稍作調整,后天
開始進入暑期賽前練習。

    他連重整旗鼓的最佳時機也失去了。

    仙道覺得自己實在站得太久了,只好走了出去。

    現在有什么人會比他更覺得生無可戀呢。

    雖然產生這種念頭,對于被看作是天之驕子的仙道,顯得有
點夸張和沒出息。

    但仙道在更衣室里換衣服的時侯是這樣想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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