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三個瞬間
(七)

作者﹕仙奇島

    六月底的一天下午,仙道站在公告欄前看期末考的成績排名。

    這個時侯,湘南高校已經以全縣第一名的戰績,重獲失去八年
之久的參加全國大賽的資格。

    仙道看到流川的名字和入學時一樣,排在一年生榜單的第一位
。他倒吸了口冷氣。那個不是籃球就是睡覺的家伙,到底用什么時
間讀書呢?

    他轉身要走,側頭之間,不由一怔。

    只見流川正站在二年生榜單前。

    流川這時也看到了仙道。他頓了一下,徑自走開。

    仙道忙追了上去,說:“流川,我們好像都站錯地方了呢。”

    流川沒有說話。

    仙道大步地追趕著他,和他并肩向籃球館走去,說:“流川,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考到第一的?”
    流川沒有轉頭看他,但走得很快,說:“你能考到第一,我為
什么就不能?多此一問。”

    仙道心想自己可是在考試前那几天,每天挑燈苦讀到天亮,才
保持住年段第一的。流川難道也是這樣嗎?他覺得很好笑。

    大家都是好面子的人啊。

    流川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來歷不明的笑容,說:“你笑什么?
你以為我是靠作弊考到第一的?我沒你那么無聊。”
    仙道忍住笑,他怎么忘了流川是個認真的人,于是說:“我沒
這個意思。不過,我也不是靠作弊混到優等生的。流川,你不能這
樣小看我。”

    流川這時像一輛疾馳的馬車突然勒住  繩一樣,驀地停下來。
仙道因為走得很急,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沖出了几米遠。他很快
停住,轉身愕然地看著流川。

    這時是下午三點半鐘,流川靜靜地站在盛夏六月底的烈日下。

    他的臉色是那種透明的有點冰冷的白,他的聲音也同樣大大低
于此時的戶外溫度。

    他清晰地對仙道說:“仙道彰,我給過你什么暗示嗎?”

    仙道一怔,他突然覺得有種寒意從心底滲透出來,飛速地在蠶
食他頭腦的高溫。

    他不明所以地說:“這……沒有吧。”

    流川長長的丹鳳眼里有著清醒地意志,和這時茫然的仙道剛好
相反。

    他說:“那么,請你用更自重一點的口氣和我說話。”
    仙道真的糊涂了,說:“我現在顯得很輕挑嗎?”
    流川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最討厭
別人隨隨便便地跑進我的生活里,對我的事情指手划腳。不管這個
人自稱很了解我的過去或者是我的什么同鄉。”

    他這時的眼神更像是:仙道彰,我已經容忍你很久了。

    仙道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才好。

    17年來,還沒有人這樣直接地否定他的存在。几分鐘前他的心
還燦爛得像身周的陽光一樣,流川對他當頭就是一盆冰水,使他從
頭到腳地涼了下來。

    仙道第一次有種真正意義上的不知所措,他發覺他的聰明還遠
不夠掌控全局。

    而流川更不是他一直以為的,那個在十歲的自我封閉的廢墟上
重建起來的流川。

    他的獨立和理智超出的仙道的想象。

    仙道良久才說:“首先,我要聲明我從來沒有自稱過什么,我
只是……”
    流川非常干脆地打斷了他的話,說:“如果你聽不懂,我可以
明白點告訴你。我討厭別人對我無謂地微笑,我更討厭別人站在距
我2米以內的地方和我說話。”

    仙道這時開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流川是對自己剛才試圖和他并肩走提出了警告。

    他也認真起來,說:“流川,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每次見到你
時,最好退到2米以外的地方。是嗎?”
    流川冷冷地說:“你可以這樣理解。”

    仙道簡直是氣壞了,但不知怎么的,不怒反笑。

    他極力忍住笑,說:“對不起,我這么快就在你面前無謂地笑
了。但流川,你是皇族還是黑社會?可以規定別人見你的禮儀?這
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流川冷笑起來,說:“誰比誰更強人所難呢?”

    他扔下這句話,快步從仙道身邊向前走去。

    仙道在烈日下發著呆。

    他不相信流川對自己沒有好感。他甚至可以肯定,自己還是流
川心目中極少數的讓他保留著好奇心的“別人”。

    從流川剛才在看自己的排名就可以看出來。流川總不可能是在
看越野或是彩子他們的排名吧(宮城則根本上了不榜)。

    但喜歡并不是愛。所謂的愛是超出理智的那種喜歡。

    流川的理智很難超越,所以他的愛就無比稀缺。

    從喜歡到愛的距離可能足有兩萬五千里。

    流川應該不是真的這樣討厭他的出現。

    如果他仍然只在距流川兩米的圈外徘徊,流川也許可以容忍他
的存在。

    但當他試圖踏進流川的理智拒絕接受的范圍時,流川便感到自
己的獨立受到了威脅,就毫不容情地著手驅逐他這個非法入境者。

    仙道曾經不知有多欣賞流川的獨立,但現在他開始憎恨流川這
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獨立了。

    他小聲地說了句:“見鬼去吧!”也繼續走向籃球館。



    赤木說:“流川,你可以罰球了。”

    流川點了點頭,站到罰球線上,把球投出。就在同時,一個籃
球破空飛來,重重地砸在他的背上,他痛得眼前一黑,憤怒地轉過
身去。

    雖然在練習或比賽時被球打中是很平常的事,但一個久經陣戰
的人很容易分出是無意還是故意。何況,現在是罰球時間。

    他抬高聲音,說:“誰?”
    赤木也皺著眉說:“誰這么無聊?”

    就在這時,站在場外的彥一張大著嘴,瞪大著眼,用新聞記者
記錄歷史真相似的眼神,難以置信地看著仙道。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仙道。

    仙道漫不經心地揚了揚右手,說:“對不起,我手滑了。”

    他等于承認了剛才那個球是他扔的。

    沒有人料想得到,仙道也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怪不得彥一會有
那樣的眼神。

    只有流川知道原因。仙道這是對之前自己那番話的報復。但他
沒有想到仙道會沉不住氣至此,竟會用這樣孩子氣地手段來反擊自
己。

    也許他高估了仙道的理智。

    流川覺得背上被砸中的地方隱隱處痛。仙道出手還真不客氣啊
。這就是他的真面目吧。

    他頓時怒火攻心,疾如流星地向仙道沖過去。

    眼看要發展成打架事件,彩子忙說:“流川,你先別生氣啊。
”

    但流川已經沖到了仙道的面前,他正要伸手去擰仙道運動衣的
前襟,仙道向后退了几步,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向流川晃了晃
,說:“兩米啊,流川,你自己別忘了。”

    仙道滿意地看著流川眼里憤怒的神情,他這時已經把水澤夏樹
母女對他的期望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流川,就你會有脾氣嗎?就你會有痛的感覺嗎?

    我一樣也有的啊。

    流川對他這時的心思一目了然。這個貌似淡漠的人,其實有著
一顆比任何人都好勝和自負的心。已經和他配合打了三個多月球的
流川當然不會全無感受。

    他冷笑了一下,心想:仙道彰,真有種啊。

    這時,站在最近的安田走向流川,說:“流川,算了。也許仙
道真的不是故意的。”

    流川看了他一眼,從他手中沒有征兆地搶過球,用力地向仙道
扔去。

    眾人都“啊”地叫了起來。

    仙道敏捷地將身體向左一閃,避開了。然后微笑地看著流川。

    如果仙道不避開這一球也就好了,他輕描淡寫的神情和動作簡
直就是向流川下挑戰書。

    但流川出乎意料地沒有繼續攻擊,他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

    旁觀的人都松了口氣。

    但如果以為這場意氣之爭就此結束就錯了。


    在接下來的練習中,倆人完全沒有了王牌的風范,屢有低次元
的犯規沖撞動作,更談不上什么配合了,簡直就是視對方透明,自
行其事。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場意氣之爭不僅沒有結束,反而升級了
。

    宮城這時正要傳球,但仙道和流川都向他伸出右手。

    仙道說:“宮城,給我!”
    流川擠開他,說:“給我!”

    宮城心想今天這倆人吃了火藥嗎?自己可不想冤枉地當炮灰。
他不知如何是好,向赤木聳了聳肩。

    赤木徹底爆發了,他大吼一聲:“仙道,流川!”

    仙道和流川回過頭去,他們這時感到有點不妙,理智終于稍稍
恢復。

    赤木走到他們跟前,說:“我不知道你們想干什么,但你們好
丑也是所在年級的頭名和隊里的王牌。你們想這個樣子到廣島去丟
神奈川的臉,我就要你們好看。”

    流川轉開了頭。

    仙道這時也覺得自己有點過頭了,說:“隊長,我只是和流川
開個玩笑罷了。何必這么認真呢。”
    赤木圓眼一瞪,說:“仙道,我今天總算看清你了。什么天才
,簡直是蠢才!”
    暮木忙說:“他們已經認錯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彩子對流川說:“流川,你就原諒仙道吧。”

    流川沒有任何表示地走開了。

    仙道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說:“沒事了,繼續繼續。”

    因為赤木等人的介入,仙道和流川總算恢復了平日的水准。練
習得以繼續正常地進行。

    流川心想,真是個狡猾的家伙,明明是他挑起的是非,現在反
而所有人覺得是自己更應該有愧于心似的。

    事情還沒完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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