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粗框眼鏡後的是一雙精明的眼,可以看透世事,可以洞悉人心
;他向來不譁眾取寵,行事總是做到剛好即可,進退之間的哲學他花形
透可是箇中翹楚,於是乎──澤北說他非常做作而且自以為有氣質。
花形推了推眼鏡,習慣性地摸摸下巴,他已經按兵不動好幾天了。
龍傳會不虧是東半球最大黑道,住宅安全是做到滴水不漏,不過還是被
他找出縫隙,稍一使力,再堅固的堡壘也有被摧毀的時候。
龍傳會能立足黑道,不外乎是「錢、夠狠、兄弟多、義氣第一」。
花形深諳人性:重義氣的人,不是物質層面的手段所能收買,親情啦、
愛情啦比起金錢更能讓這種人陷入兩難。
倒楣的是──高砂,他是阿牧的眾多保鑣之一,他身材高大、訓練
有素,而且他一臉看起來「憨厚有餘、機伶不足」的樣子,是花形挑上
他的主要原因。
花形輕而易舉地就綁架了高砂的老婆和孩子,高砂這個男人就如他
所料,先是氣急敗壞地在電話裡表明自己對阿牧是忠心耿耿,然後不敵
老婆的慘叫和孩子的哭泣,黯然答應他的要求。
只要能把阿牧的作息時間弄清楚,想殺他就不困難!而身為保鑣的
高砂比別人再清楚不過阿牧的作息時間。
重點在於藤真怎麼辦?組織已經下達作掉藤真的命令,但花形仍然
有所顧忌,方法是人想出來的,他相信轉圜的餘地不是沒有。
**********
早就得知藤真可能會被滅口的消息,阿牧卻沒有太大的防護動作,
在他想來:我方在明,敵人在暗;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索性他就
來個以「不變應萬變」。
而表面看似天真爛漫,一副樂不思蜀的藤真,心底在盤算什麼就無
人知道。
………………
………………………
……………………
〝花形,你別老是那麼嚴肅嘛!〞
〝我有嗎?〞
〝你有!〞
〝難道你要我面帶微笑地殺人?〞
〝那有何不可?〞
花形回想過去兩人的對話,事情可以不用到今天這個地步的,只要
藤真願意的話……他本來都計劃好了,就在今天,算準時間去地下停車
場堵人;他有絕對的把握從五十公尺外,四個保鑣手裡,取阿牧的命如
探囊取物,然而藤真竟寸步不離阿牧,有意擋去他所有能出手的角度,
逼的他不得不現身;失策!實在是失策呀!他這一現身,正稱某人的心
、如某人的意,萬萬沒想到「藤真」會……
「藤真──」花形咬牙,「你太任性了!」
「你一向明白我很任性。」藤真就是不肯退讓。
「我們可以一起殺了牧紳一,組織方面再想辦法交代。」
「不可能。」藤真很快回答,「我不要連累你,花形……」他幾乎
用懇求的語氣。
「你聽我說…」花形試著分析,「這不是是非題,是選擇題!我們
有第三條路、甚至第四條路可走!」
「那你在做題目之前,有沒有看清楚題目說明?」 藤真深呼吸一口
氣,「我認為事情不是單純的選擇題,是複選題!有倒扣的!答錯了,
我們全盤皆輸呀……」
花形透這個人可以看透世事,可以洞悉人心,但還達不到無情的境
界,充其量他不過是很聰明的普通人罷了。
花形的道理很簡單,死一個!被派去殺阿牧的藤真、奉命殺藤真和
阿牧的自己,那麼該死的就是牧紳一!幹掉牧紳一就對了!
複選題的作答技巧:為避免倒扣,只答有把握的答案。
花形會被倒扣二分之一的題目分數,而倒扣的代價是他的命!膽敢
違背命令的人,組織是不可能會放過他。
「來吧!我不會還手的。」藤真一臉從容赴義的表情。
這下倒把阿牧晾在一旁了,由謀殺案的主要被害人淪為路人甲乙丙
丁,純粹觀賞的份。就不知藤真還能撐多久?他都快看不下去了,情勢
很明顯,花形根本沒辦法殺藤真,他相信藤真必然是心裡有數,才會大
膽地自導自演這齣戲。
哦……阿牧在心裡偷笑。藤真這齣戲,演來精采萬分、高潮迭起、
絕無冷場,算算時間,也該廣告了吧!他演的不累嗎?
花行冷汗涔涔,他感到全身都在顫抖,殺人並不難,他可以掏出槍
,即刻要了藤真的命,卻花一輩子的時間也找不出理由原諒自己,他是
如此地害怕!以至於三分鐘後完全無法接受面帶歉容的藤真。
**********
「透,對不起!」藤真雙手合掌,「我玩得太過火了!對不起。」
「藤真健司──」花形失控抓狂,「媽的,你開玩笑也要有分寸!
」自詡為有氣質的他,忍不住開罵。
剛才要不是阿牧手腳快,把槍踢掉,他的膝蓋現在已經廢了;雖然
這樣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很奇怪,可是他的心都碎了!藤真怎麼可以玩弄
他的感情──是友情。
「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認真。」
「對!你沒想到我會這麼認真,我也沒想到你會開這種玩笑。」花
形如同阿牧所料,無法殺藤真,極度為難之下,選擇自殘來搪塞組織、
掩飾事實。
這齣戲唯一的敗筆就是花形比藤真這個主角還入戲,藤真一不留神
、稍微楞住,來不及喊「卡!」。幸好阿牧的一腳踢得即時,救了花形
的膝蓋。
「對不起啦!」藤真還在道歉,「是我太任性、是我太過分了!可
、可是……」他囁嚅著,「誰叫你這麼呆?看不出來我在演戲。」
我呆?你說我呆?做錯事的人還敢惡人先告狀,這世界有沒有天理
呀?花形的眼鏡瞬間破裂,彷彿可以聽見怒火霹靂燒的聲音!
「呆你個頭!我說你才是娘娘腔、沒大腦。」他越說越過癮,「又
自戀、愛裝可愛。──還有,什麼蜜色的頭髮?講的那麼好聽,其實大
家都不知道,那根本是『大便』色才對!而且髮質糟糕地像稻草一樣!
」
「………………………」藤真沒回嘴,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
阿牧一口茶「噗!」地全吐出來,灑了滿地。
那顆髮質糟糕地像稻草一樣、據說是大便色的頭顱,緩緩抬起,一
副淚盈於睫的樣子,眼睛閃著波波水光,惹人無限愛憐。
這世界的確沒有天理可言。
現在看起來像是花形錯了!是他不應該這麼愛計較、是他不應該這
麼大聲兇藤真。對!沒錯!都是他的不應該!事情莫名其妙地變成這樣
的結果。
還是合好吧!一人一次扯平了。
伸出友誼之手,他們兩個心中充滿快樂,因為他們是好朋友嘛!來
來來,別見外,握手就顯得太生疏,擁抱一下好了!
「唔…」悶哼的聲音傳來。
藤真重重一拳地打在花形的小腹上,他在花形耳畔說道:「我都不
知道原來你覺得我娘娘腔、沒大腦、又自戀、愛裝可愛,頭髮的顏色像
大便,而且髮質糟糕地像稻草一樣!」好呀!花形透,「你、給、我、
記、住!」手腕再使勁一捏──
「喔…………」花形臉色當場發青。
誰把誰吃得死死的,連外人亦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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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了大半天,終於進入主題。
「藤真,你到底是為什麼阻止我殺阿牧?」花形百思不解。
「說你呆還不承認!」藤真猶在氣頭上,「你殺了他,誰能幫我們
?」
「幫什麼?」
「只有強大如龍傳會的牧紳一才能幫我們脫離組織。」 他看向阿牧
,「請你幫一下忙吧!」
阿牧摸摸下巴,舒活舒活酸痛的頸子,慢條斯理地回道,「憑什麼
要我幫你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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