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聞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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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ross


第六章



    黃泉的雨似是不會停的,一直冷冷清清的沒有休憩的打算。



    仙道流川偎在一起看雨線隨著時間的擺弄連成面兒,斷成點兒,含

混的遠山近水一片迷朦。天氣雖然不是很好,兩人的心情卻是十分愜意

,帶著飄飄欲仙的輕快。



    雨水被過往的隨風牽扯著亂了陣腳,打著橫兒的斜飛。



    仙道怕流川冷著,伸手環住對方的腰向自己懷里帶,流川正在半夢

半醒之中享受著溫暖,感到對方的盛情邀請倒也絲毫不見客氣,挑了個

早已實踐過千百遍的最佳位置蹭了過去,理所應當的被抱了個滿懷。



    閉著眼,聽覺尤其敏銳。



    仙道有力的心跳和著自己的充斥在感官之中,一應一和,似是一種

彼此間默然的召喚,留戀。



    他的間隔中必混合著自己,自己的跳動仿佛又只是單純的等待著他

的鼓動,一秒又一秒的輪換,一次又一次的牽連,……從未有過時間上

的重合,卻在分秒的差異中間纏著,伴著,不離不棄,形影相隨。

 

    他聽到了,相信他也聽到了。



    那份彼此之間的默契。



    這一天一地,山山水水之間的永恆只留下那生生不息的韻律,一跳

又一跳…走過了昨天,今天……走向了并不遙遠的明天……



    …………



    流川躺在仙道的懷里,老覺得脖子后面痒絲絲,似是有人故意在他

頸后呵氣,……一定又是仙道在捉弄自己,忍無可忍,別過頭來,正待

苛責仙道,卻發現他舒舒服服的倚著石壁,正在假寐,平日里的意氣風

發換作一臉的滿足笑意。



    不是他?



    流川疑心,心里開始捉鬼。



    可這荒山野嶺的黃泉路上也只有自己兩個了。



    他自覺臉上發熱,連耳朵都麻麻辣辣的燒起來。頸后的那只無形的

手,竟然開始大膽的伸過來撥弄他的鬢角,拂之不去,渾身燥熱。



    回首看著仙道較之平常蒼白許多的臉孔,流川心下不忍,閉上眼睛

,真的真的,不要走不要現在走……靠過去,臉頰在對方脖頸上輕輕的

磨蹭,不同于自己的溫暖傳來,心安。



   “呵呵~~~~”頭頂上傳來輕笑,抬眼看到仙道溫潤如玉的眼,“醒

了?”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輕很柔,小心翼翼。

   “嗯,被貓兒打擾的。”懶洋洋而且散漫,聽在耳朵里占盡了便宜

。



    流川又覺得很熱。



    只好垂下眼帘,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不知道自己在努力抗拒

寫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默默的期盼些什麼。



    流川一向堅強,但他偶爾會容許自己在仙道面前脆弱,一如仙道在

某些時候會將他當作生命中的依靠。



    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說出來或許會心酸,但誰

的眼角也不會有淚水的痕跡。



    …………



   “楓很無聊嗎?”

   “嗯。”那又怎樣?



    仙道很有些費盡心力搔搔頭,墨色的瞳孔不住的打轉兒,很像准備

刁難父母討取新年禮物的頑皮孩童。當然,仙道從不會為難流川,他的

眼中經常用陌生的情愫寫著‘寵他還來不及’的溫柔。



    而流川也喜歡看他這種節奏分明的輕松自在。



   “我們比劍吧,”明顯看到流川眼睛發亮,“不過,我身上有傷,

所以只比劍招,不加內力,可好?”

   “當然。”



    雨未停,興致已起。



   ‘一指無心’,‘熒惑’均是不出世的絕世好劍,仙道流川更是登

峰造極的頂尖兒高手。



    龍虎之爭。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誰都沒有抽出自己慣用的劍,僅是折了身旁柔嫩

的樹枝權當作兵器。



    兵戎相見,或許以后在所難免,但現在,畢竟不是兩人想要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



    …………



    流川自幼跟隨安西學劍,除了學得古今獨步的劍法之外,更是對劍

道有著匠心獨具的犀利見解。



    他天資奇佳,嗜劍如命,憑著骨子里的堅韌不屈,竟是小小年紀就

領悟到了‘劍隨心生,心劍合一’的劍學精意。



    流川學什麼都很用心,每向安西學習一種東西都是力求完美,師長

傳授完畢,他想,他悟,他創,然后分門別類,融會貫通。



    學者若此,有什麼是不成的呢?



    所以,‘以輕御重,以簡退繁,料敵機先’這十二字劍決在他手中

是運用自如。



    流川人冷,劍更無情,劍勢吞吐間淒艷詭奇,視生命于無睹。他用

他的劍逼迫著自己生命的潛力,一招一式間生死立現。



    …………



    武功之于仙道的必然,就像燒茶用的水,做菜用的鹽,是求生的手

段。他的劍不意味著信仰,反倒是一種保障,生命的保障。



    劍曰‘無心’,為了看到明日的太陽,他自己就變得無心,睜眼閉

眼間萬事淡然處之,三丈紅塵中也是來去自如。



    好不瀟洒快意!

    那是旁人胡亂想象。



    他笑,是因為笑容可以緩解獵物的緊張情緒,事半功倍的達到最好

的效果。



    想他一張面皮沒白天沒黑夜的笑了二十几年,其中的酸甜苦辣早就

面目全非了,甚至來不及准備時間憑吊,又哪里來的什麼瀟洒快意??



    仙道練劍,走的是‘無招勝有招’路子。



    想他十四歲之前單憑著‘一字劍決’打敗素以劍招老道華麗著稱的

劍客,這百年不遇的悟性,就可見一斑。



    隨后,游戲人間,笑稱迷醉于塵世間的浮華,自創了綺夢一般的情

人劍法,那就越發的空靈飄忽,令人無從琢磨。



    …………



    細雨迷蒙,兩人渾然不覺,一路上劍掃平川 ,意氣飛揚。



    黃泉畢竟是黃泉,江湖中的死絕之地。



    溫順嬌柔是當不得真的。頃刻間雷聲滾滾,電閃交加,暴雨傾瀉而

下。



    仙道流川自此才曉得此地不是游山玩水的大觀園,而是要命的黃泉

路,環顧四周,已是遠離了時才落腳的山洞,置身在一片嶙峋的亂石林

里。身前身后錯落無序的聳立著一人多高的石筍,地上碎石零零亂亂,

連一棵樹都懶得長,放眼望去盡是灰蒙蒙的山石嶙峋。穿梭其中似是回

到了兒時的游戲。



    流川正要拉了仙道尋個避雨之處,不想天邊一道落雷精准的擊在身

邊的石筍上,瞬間亂石紛飛盡數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當下心中駭然,

手上的第一反映卻是揪住仙道將他擋在身后,不料剛觸到對方衣角,腰

上一緊,身子騰空借力,被人帶得就勢躲了過去。



    無暇回顧已是面目全非的落腳點,兩人對望一眼展身形穿梭在石林

之中,在滾滾落雷與碎石之間疲于奔命。



    黃泉的脾氣由此得証是不小的,初到時還是和顏悅色溫柔嫻靜的嬌

弱的模樣,在一時之間竟退得無影無蹤,全然一副猙獰厲鬼的凶惡,望

而生畏。



    此時更是興致高昂的觀賞著仙流二人在自己布下的棋局中掙扎不止

,順手洒下暴雨傾盆,攪得原本齊整的天幕銀蛇狂舞,紫電交加,雷聲

更是喝倒彩一般吵的人耳振聾發奎,嗡嗡做響。



    人在自然面前畢竟還是渺小的,任你絕世高手在這種雷霆萬鈞的氣

勢之下也是無可作為,即使出于生命自身的反抗也顯得底氣不足,隨機

僥幸。



    遠近之中較高的石筍大多已在雷公的狂轟濫炸之下粉身碎骨,仙道

流川只得矮身形輾轉。



    想來生的玉樹臨風挺拔高挑,也是一項不成名的罪過。直引得雷公

的憤怒無休無止。



    時間拖得久了,流川倒還好,只是氣喘吁吁體力不支,仙道那廂可

是淒慘得緊了,他原本舊傷未愈新傷又至,死里逃生之后又禍不單行的

迎來了雷公的憤怒,可謂是雪上加霜。



    兩人在奔逃之中不辨前路,猛然繞過眼前的石筍后,驚覺前面是斷

崖絕壁。無路可逃。



    仙道猛然拽過流川,伸手探向他腰間的佩劍。后者猛然一驚。劍,

是劍客的生命,否則就不會有'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古語代代相傳了

,何況流川對'熒惑'的情感又非同一般。



    仙道賭定流川不會出手,而且一定了解自己在干什麼。



    憑什麼?



    ──仙道 彰,此三字,足矣。



    上天偏幫自信的人,所以,他好運的贏了。



    流川眼中劍光大炙,卻也馬上就心領神會。



    長劍出鞘,用力擲向殘存著高度的石筍,熒惑斜插,入石三分,輕

薄的無心劍接踵而至插在其上,一時間驚天雷閃盡數打向這方圓百里之

內唯一的至高點。



    死里逃生,驚魂未定。



    狼狽?

    或許!



    但是,笑著的依然選擇了風清云淡,寡言少語的還是一臉的漠然。

臉上的泥水擦傷,身上的一塌糊涂,似是都平白不干這兩人的事兒。



    當真是泰山崩于前,而其色不變的淡定。



    仙道胸口的傷不住的有鮮血滲出,溫暖淒艷的液體混著雨水像暈開

了的朱砂,更襯得臉色慘白如紙。



    別過頭去,流川貼著自己靠在石壁上,濕發上水珠晶瑩剔透,點漆

似的黑亮眸子映著天空躥動不休的紫電光華。



    恍惚之中看的痴了,也不管這是個什麼危難關頭,伸手攬住對方脖

頸,將唇印在那泛著水光的發上,額頭,眉心……一路溫柔的輕觸,逗

留在一笑傾城的唇上,久久不愿離去。



    蜻蜓點水,既不濃烈,也不醇厚,空留默默情意充盈其中。



    那廂風雨雷電盡情忘我的傾情演出,這廂卻是濃情蜜意的柔情似水

。





∼待續∼
無聊時間: ………… 文以至此,僅博諸位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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