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再見藤真已是三年后。見到那已長成青年的漂亮少 年立于小庭院中,仙道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好象不受歡迎呢!”藤真嘴角頑皮的笑影終于讓仙道看 到了當年那個淘氣表哥的影子。 趕忙的迎了他進去,上了茶,藤真把這房子細細的打量了 一回,點頭道:“倒是雅致。” “是小楓收拾的。” “哦!怪不得!”藤真又打量了仙道一會,笑道:“也收 拾得你不錯么。” “恩?” “少了些年少輕狂,多了些沉穩成熟。” “你又大得了我多少,就裝起大人來了。” 正說著,就聽的院門響了,仙道忙迎了出去。片刻,便和 流川雙雙進門。在這世外桃源隱居了三年,藤真只覺流川是更 顯清雅了。 “小楓,好久不見了。”藤真上前攜了流川的手,拉他坐 在身邊,然后瞪了仙道一眼:“這些年你是怎么照顧人的?怎 么小楓愈顯清瘦了?” 仙道笑而不語。 倒是流川道:“與他無關。藤真,在這里用飯吧。” “這是當然的。” “那你們談吧,我去做飯。”流川起身離去。 待仙道重新坐定,藤真與他敘了些別后之情,才道:“仙 道,打算終老在此了么?” “又有什么不好?” “舅舅的仇就這樣了了?” 默然了一會,仙道才道:“當然不是。” “如果你真有報仇的打算,時機倒是到了。” “這我明白。” “哦?怎樣明白?” “我雖然隱居在此,卻也時刻留心外面的消息。現今牧紳 一仗著皇上撐腰,在京城及周邊地區的勢力極大,可是也惹了 几位有實力者的不滿。其中力量最強的是山王的澤北榮治和丰 玉的南烈,以及你這位翔陽的小王爺。這三郡俱在京城以北, 位置上剛好連成一線,使牧的勢力這些年無法向北方擴展。我 之所以能在此安然渡日,和湘北在這一條防線之后也不無干系 。” “不錯。”藤真笑道:“果沒有兩耳不聞窗外事。” “只是你們三家都有實力,”仙道續道:“可是若和牧現 在的力量比較,卻都稍遜一籌。只有聯合起來,才有勝算。” “確是如此。不要說單獨對抗,就算只是兩家聯合起來, 力量也只能與牧扯成均勢,必須三家聯合,實力方可占優。可 是,翔陽與丰玉素有宿怨,要結成同一陣線怕不易。而丰玉偏 又在翔陽與山王之間,對翔陽與山王的聯合也會有影響。” “雖然有宿怨,卻也不是什么不可解的仇恨。如果能找個 適當的人說動南烈,三家結盟也不是不可能的。” 正說著,卻見流川端著飯菜進來,道:“你們的事情過后 在從長計議吧,先吃飯。” 仙道忙忙的去接了,道:“說的是。” 這一頓久別重逢的飯倒是吃的興高采烈。 此后數日,藤真都是清早便到這里,晚上用了飯再回客棧 。 藤真把形勢更詳細的告訴了仙道:那皇上與牧自從處死了 仙道宏一眾忠臣,弄的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沒人再敢進諫,便 愈加的肆無忌憚起來。吃喝玩樂,不理朝政是不在話下,還變 盡了法子找刺激,最近正在大興土木,弄的國庫空虛,便向民 間課以重稅。民眾不堪重負,不滿之情日盛。如果要實行大計 ,現在就要開始行動,因為這樣的事情需要周密的計划和部署 ,長時間的准備是必須的,否則時機到了,也無法把握。 兩人細細的商議了几天,仙道的判斷力讓藤真深為嘆賞。 而根據情報,澤北的身邊最缺這樣的人才,澤北正求才若渴, 如仙道前去毛遂自荐,成為澤北左右手,促進山王與翔陽結盟 的機會應會很大,最大問題仍在丰玉。山王與翔陽的使者一定 要穿越丰玉,南烈雖然不滿牧,但也不會多管閑事,牧如果在 丰玉境內抓人,只要不涉及丰玉利益,南烈決不會干涉。而怎 樣讓南烈拋開宿怨,卻又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不管怎樣,你們先動身到翔陽去,我們再從長計議吧。 ”藤真再次催促道。 不知為什么,一說到動身,仙道總是沉吟不已,不說走, 也不說不走,不知打什么主意。 “動身的事,我還沒有想好。” “你還猶豫什么?做大事怎么能這么優柔寡斷?!”藤真 很有些不滿。 “主要是小楓。” “小楓怎么了?他不會反對你做這件事的,這些天我們商 議的時候他從沒有反對的表示。” “這些天他在這里我不方便說,我不希望他卷入這件事情 之中。既然我決定了要做,我不希望分心。”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讓他暫時留在這里,可又不知怎么開口。” 藤真眼神有些復雜,猶豫了一會,才道:“留在這里?他 會愿意么?” “怕是不會愿意,而且我這樣的提出來,也怕小楓會胡思 亂想,所以為難啊──”仙道嘆氣。 兩人全沒發現窗外悄然呆立的修長的身影。 入夜,仙道一直思索著怎樣告訴流川自己的想法,兩人間 彌漫著不自然的沉默。 “仙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說?”難得的由流川打破 沉默。 “小楓,我……” “有什么話不能直說?” “小楓,”仙道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我不希望你 卷入這樁事情中。你在這里等我,好么?三年后,等我三年, 我一定會回來。” 流川不說話,只用深幽的眼望定了他,半晌才悠悠的道: “只要三年么?你是想定了的?” “是。”對上流川漆黑的眸子,仙道心中一動,猶豫了一 下,仍道。 “既是想定了,就這么樣吧。”說完,流川合上眼,自睡 了。 仙道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卻又 說不出什么不對,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好不容易朦朧的睡過 去。 第二天,仙道醒來,身邊已是空了。睜了眼看時,天竟已 是大亮了。忙起了床,走出房門,卻見桌上已擺了早飯,只不 見流川身影。 “小楓,小楓!”叫了几聲都沒見應聲,想是外出買東西 去了。 仙道也沒有疑心什么,只坐下把早飯吃了。 才吃完,便見藤真笑吟吟的進來:“大少爺這早晚才起床 呀。” 仙道忙讓了坐,藤真坐下后又道:“吃完了早飯你收拾收 拾,我們明早起程吧。” “啟程?”仙道愕然:“什么啟程?” “小楓沒跟你說么?”藤真奇怪的道:“今兒早上小楓到 我那,說你想定了,我和你先到翔陽。他有點兒事要做,問我 借了銀子,說是完了事在去找我們。” “什么?!”仙道騰的站了起來:“他沒和我說!他沒跟 你說辦什么事情么?” “沒有。怎么了?你不是和小楓嘔氣了吧?” “當然不是!只是……”仙道頹然坐倒,只覺心中隱隱的 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什么?” “不,沒什么……”仙道深吸一口氣:“我去收拾東西。 你先坐坐。” “你干你的事去,不用顧慮我。” 東西也沒多少,很快就收拾完了,倒是到鎮上相關人家辭 行用了些時間。 櫻木聽得消息,竟是整個人蹦了起來:“你們要走?!” “恩。” “狐狸也要走了?” “他已先行一步了。櫻木,這几年,很感謝你對我們的照 應。” 呆呆的站了半晌,櫻木才回過神來,猛然轉過身,揮了揮 手道:“走吧!走吧!好好照顧那只病弱的狐狸!” 仙道心下黯然,卻也沒有再說什么,便告辭了。 第二天,仙道便和藤真啟程到翔陽去。 到翔陽后,仙道便籌划前往山王。藤真卻只說不急,說是 等些時候,會有好消息,卻又不肯透露是什么。 仙道悶了大約一個月,藤真在收到一封信后,告訴仙道可 以行動了。 “為什么?” “南烈對三家聯盟有興趣,愿意保証翔陽與山王的使者在 丰玉境內的安全。” “南烈怎么突然有這個意思?” 藤真不答話,只把信遞了過去。仙道接過來一看,霍的站 了起來。 那筆跡他如何會不認得:“是小楓!他竟然在南烈哪兒! 我要去找他回來!”說完就想沖出去。 “仙道,你不要這樣啦!”藤真趕忙上前拉住他。 仙道一邊拼命掙扎,一邊吼道:“我不能讓小楓留在南烈 那個狼窩!” “南烈不會傷害他的。” “可是南烈會……” “啪!”藤真打了他一耳光,仙道楞了,下意識的撫著臉 頰,呆呆的望著藤真。 藤真滿臉怒容,瞪著仙道:“你把小楓想成什么人了?! ” “我……” “你真這樣想?那么,小楓這些年,是白為你付出了。” 藤真冷冷的道:“仙道彰,如果現在你不能相信他,你就不值 得他為你付出。你自己仔細想想吧!”說罷拂袖而去。 仙道默默的站了很久…… “怎么樣?住的還習慣嗎?夜里睡的好不好?”輕輕落下 一子,關切的問著。 “一切都好。謝王爺關心。”執白子的人淡淡的道。 “下完棋我陪你到處走走。” “王爺公事繁忙,怎好浪費您的時間。” “公事是永遠也干不完的,但陪伴你的機會卻是不多。” “王爺……” “流川,我會考慮加入聯盟,是因為覺得你的分析有道理 ,這樣做對我有利,并不是為了這個條件。所以你真的覺得不 快活,你仍可以自定去留,不用顧慮太多。” “王爺誤會了。” “是么?那就好。有機會真想見見你心里的那個人。” 正在落子的手難以察覺的一抖,卻沒有逃過南烈的眼睛, 心中暗嘆了口氣,臉上卻微笑道:“待會兒到明湖吧。那里的 景致很好……” 澤北是個有野心的人,見朝綱混亂,早存了個取而代之的 心,因此極是熱心招攬人才。對仙道,澤北極是賞識,很快便 視他為左膀右臂。因為山王實力最強,而南烈和藤真都沒有君 臨天下的野心,因此三人的聯盟慢慢形成了以山王為主,其余 兩家為輔的格局。 牧雖對三人心存忌諱,有心拉攏。但三家都是表面應付, 暗中卻極是防范。想打擊削弱,三家卻一點辮子也不讓他抓到 ,讓他師出無名。無奈,牧只得暫且放下這心思,專心鞏固自 己在京城的勢力。 光陰似箭,轉眼過了五年。 這五年間,仙道積極奔走,日子還算充實。刻意的忽略心 中時時涌起的空虛的感覺,用忙碌麻醉自己。藤真一直在他身 邊支持他,以仙道的聰穎,怎會不察覺藤真對他那份若隱若現 的情思。只是藤真不挑明,他便詐作不知,只暗存了內疚之心 。 這些年,與丰玉的聯絡,仙道也有意無意的回避著,藤真 則有意無意的助著,自個兒攬了下來。不愿意面對,怕會証實 一些自己不能面對的猜測,盡管給藤真罵了、打了,可還是沒 法解開心結。 眼見時機漸漸成熟,澤北親自修書,約南烈、藤真前來商 談。關系重大,澤北叮囑仙道必須親手將書信交與兩人,并讓 他們看后燒毀。 仙道不敢怠慢,親自將信送到了丰玉。 公務交割完畢,見南烈一直饒有興味的打量自己,仙道躊 躇再三,終于鼓起了勇氣問道:“他好么?” “不知道。”答話中有一絲失落。 “什么?!” “兩年前,他就走了。”南烈苦笑:“孤只要求了兩年, 想想真是苯。” “到哪去了?” “不知道。” “怎么會?你沒叫人查探?” “我想,可是我不能,讓他知道會不高興。我不想做讓他 不高興的事。……他沒有去找你么?” “……”仙道心中一陣酸苦,離開了丰玉,小楓也不找自 己,是決心不見自己了? “他沒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啊。” “天下之大,到哪里找?” “天下很大,當年他還不是找到了你?” “告辭了。” 南烈站起,默默走在仙道身后。 “王爺,不敢勞駕,不用送了,請留步。” 南烈停步,望了仙道半晌,才道:“那是個值得用一生去 珍惜的人呢!” “我知道。” “真的知道么?”南烈一笑回身,徑自回去了。 倒是仙道楞了好一會兒,下人催促才回過神來,出府去了 。 到翔陽的路上,仙道心中不自覺的反復咀嚼著南烈的話, 也反反復復的想著這些年的事情,心中大痛,恍然明白:“是 啊,我真的知道么?真的明白么?” 到了翔陽,交割了事務,藤真設宴洗塵,仙道竟喝了個酩 酊大醉。藤真親自扶了他回房,卻聽的仙道口中嘀嘀咕咕的自 言自語,仔細聽了,原來反反復復只是兩句:“為誰清醒為誰 醉,到今猶恨輕別離……” “還是不行么?”藤真心中苦笑,心中終于下了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