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消息,兼程趕了來,還是晚了么?對著門上的封條,流川一時 也呆了。 沒法找人打聽消息,可又不能不打聽,如何是好呢? “你是小楓么?”忽聽得身后有人問。 轉過身來,便見一眉目如畫的錦衣少年。 “……”自己不認識他啊!心中奇怪,流川皺了皺眉。 那少年卻似肯定了心中的疑問,說了聲“跟我來”,便拉了流川的手 就走。 流川見那少年不象是叫人抓他的樣子,反正一時也不知要上哪,便干 脆跟那少年走了。 到了行館,那少年關了房門,才微笑道:“我叫藤真健司,是仙道的 表哥。” “哦。”流川在仙道的信中見過這個名字,心下了然。 “不問我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這很重要么?” “不,不重要。”果然跟仙道說的一樣呢,沒有一絲塵俗的氣味。莫 名的,藤真對這個小楓很有好感。 “仙道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突然弄到這個地步?”這才是 流川想知道的。 “也不算是突然了,”藤真嘆了口氣,道:“牧紳一早看舅舅不順眼 ,那皇上恐怕也一直忌著他。我父親早就勸舅舅置身事外,皇上和牧根本 就是一伙的。可舅舅就是不信,說皇上只是受了蒙蔽,還積極的收集牧貽 害民間的証據,說是要勸諫皇上。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太清楚,只聽說舅舅 和几個大臣聯名上書告牧紳一,結果反給人家一網打盡,以謀反罪名把几 個大臣都捉了,也沒經刑部,馬上便斬了,還抄了家,那几府的人都給充 了軍,舅母竟自殺了。我趕到京城,無意碰到管家赤木,才知道他保著仙 道逃出去了,可出城時遇到官兵,兩人失散了。我今天原想到仙道府附近 打探打探,不想就遇上了你。” 剛烈正直的義父,溫柔慈愛的義母,竟落個這樣的結果,流川只覺腦 中轟然,淚水怎么也止不住。藤真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也只是默默的陪 著流淚。 哭了一會,流川忽然霍的站起道:“不行,我要去找他!”說著就往 外走。 藤真一把拉住他道:“你往哪里找?” “他一定是去找我了,”流川堅定的說:“我辦完父親的喪事后,到 一個遠房姐姐的家小住了几天,所以和他錯過了。他一定會在出事后找我 ,告訴我不要回來。所以如果我現在馬上出發,很可能會在路上找到他。 ” “這只是你的推測,他也有可能不是走這條路線啊!” “可是我們光在這里猜有什么用,不是這條路線就再找另一條好了。 仙道沒有出遠門的經驗,放他一個人在外,危險的很!”流川急的跺腳。 “這樣吧,我們分工合作,几條線同時找。你打算按哪條路線?”藤 真也下了決心。 “恩,我打算穿過丰玉到湘北,這條回鄉的路線我跟仙道說過。” “也好,牧的勢力在丰玉和湘北還不算的,打聽起來會容易些。我這 邊的人手多,其他几個郡由我來負責吧。如果你找不到,便盡快來翔陽找 我,我們再想辦法。如果你找到了,你就想法找個可靠的人送信來翔陽王 府。這樣可好?” “好,就這么辦。”流川說著就要離開。 “你剛到京城,歇一天吧。”藤真忙又拉住他。 “不了,早點出發好。” “那至少吃了飯再走。”藤真望著那有點蒼白的面容,還真有點不放 心。 面對藤真關懷的眼神,流川心下感動,便答應了。 吃過飯,兩人依依的別過了。相處時間雖短,竟已有了相逢恨晚之感 。 這天,流川已到了丰玉境內,便不似先前般趕路,怕只顧了趕路會錯 過仙道。 流川慢慢的走在街上,正思量著要如何打聽消息。忽然發現街上的人 都騷動起來,紛紛避在兩旁,兩隊官兵將路人隔開,讓一頂轎子通過。 流川正被人群擠的有些不耐煩,不防忽的被人從背后猛力一推,整個 便摔了出去,正摔在那轎子的前面,耳邊聽的有人大叫“冤枉”,又聽得 有人罵“誰敢驚擾王駕”,接著便被兩支長槍架了起來,還沒站穩,又聽 得有人喝道“住手!”那兩支槍一縮,流川又摔了下去。 “你沒事吧?”被一雙有力的手扶起,流川抬頭見到一個頗有鷹鷲之 氣的男子,正關切的望著自己。 “沒事,謝王爺關心。”流川淡淡的道,從儀仗看去,流川知道這人 是丰玉王爺南烈,只是沒想到還是這樣年輕呢。 “仁兄如果有空,到府中一敘如何?”南的眼中興味盎然。 “草民還有事,不打擾了。” “這樣啊,那……”南轉身做了個手勢,一個部屬遞上個小布袋,南 雙手奉上道:“這算是小小的陪禮。” “這原是我不對,不該沖撞王駕,怎么能反要王爺陪禮?”流川不接 ,依舊淡淡的道。 “話雖如此,可后來畢竟是孤的屬下粗魯,侮辱了斯文。也是孤馭下 不嚴之過,就請仁兄收了,也讓孤心中少些內疚。”南鍥而不舍。 流川見南很是誠懇,全無半點盛氣凌人,再想想自己找仙道還不知要 多久,身上的銀子確是不太足夠,便接過那布袋道:“那謝過王爺,日后 定然奉還的。” “不……哦,”南才剛想說“不用還”,轉念一想,便改口到:“那 請問仁兄高姓大名,日后相見也好稱呼。” “流川楓。” “流川,日后倘有什么難處,盡可以來找本王。能幫忙的本王絕不含 糊。” “謝王爺,告辭了。”流川不想再與南烈糾纏。 “那保重了。”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南烈舍不得離開眼光。知道 看不見了,才回頭吩咐把那鳴冤之人帶回府,重新上轎。 “流川楓……好美的名字,人如其名呢……”南的嘴角浮起意味深長 的微笑。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鄉湘北的南光鎮,已是一個多月以后的事了,這一 路上,流川找得很是辛苦。雖說牧的勢力在這邊還不算大,但通緝文告還 是有的,因此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找。而且一直沒有消息,讓流川的心中也 開始焦躁。 才進了鎮,流川心中倒想好了一個幫手。正打算去找那人,就聽得一 把很興奮的聲音:“楓哥哥你回來了!” 真實說曹操,曹操就到,竟就是自己要找的相田彥一。那彥一出身行 醫世家,兩個姐姐彌生和彩子都醫朮了得,偏這唯一的男丁彥一對醫學毫 無興趣,卻有一項無人能及的本領──包打聽,身居偏遠小鎮,也能對各 方大小消息知道的巨細無遺。流川回鄉期間,因父親病重,與相田一家熟 悉了起來,相處的極好,相田家姐妹直把流川看作是弟弟一樣,聒噪的彥 一和沉默的流川也奇跡的合得來,因此流川想到幫手,便馬上想到彥一。 “楓哥哥你過來,”彥一把流川拉到一邊,神神秘秘的道:“我告訴 你一件奇怪的事情。前兩天西大街來了個乞丐常向人打聽你的消息,不知 是什么來頭,你要小心點。” 流川心中一跳,道:“那乞丐什么樣兒?” “臟兮兮的看不清楚,不過蠻高大的,年紀應該不大。” “快帶我去看看!”乞丐么?流川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仙……彰!”一眼就認出來了,雖然這個人眼眶深陷,皮膚黎黑, 嘴唇干裂,衣衫破爛,已完全沒了先前的英俊倜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 沖過去扶起他,發覺他全身滾燙,忙對彥一道:“他是我朋友,先扶 他到你家去看病好么?” 見流川說是朋友,彥一沒猶豫便幫流川扶了仙道回家。 診治完畢,彩子讓彥一幫仙道擦身換衣,自己則拉了流川出來到房中 坐下,才道:“不要緊,雖然病的不輕,但沒有生命之危。只是這病拖的 久了,他身子太虛,倒是要好好調養一段長時間方可痊愈。不過,小楓, 能告訴我們他是誰么?” 素知彩子姐弟為人,流川也并不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 彌生聽后沉吟道:“雖說這里通緝的并不緊,但畢竟還是有文告,真 讓官府發現了,還是會很麻煩。不如這樣吧,這山后有個鎮,叫作南陽鎮 ,與外界極少來往的,民風淳朴,對外來人也極是友好,不如你們到那里 隱居,這樣安全些。” “姐姐說的是。”彩子也道:“我們到那里探望你們不難,要照應也 容易。” 流川覺得這是個兩全的法子,當下便決定第二天去。 仙道緩緩的睜了眼,竟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在摸摸身上的衣服, 竟也是干淨的。想坐起來看清楚周圍,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又跌回床上 。 “仙道,你不要動。”流川剛好拿藥進來,見狀忙過來照應。 “小……楓?”仙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恩,是我。” 還是不敢相信,仙道用手狠狠的捏了捏臉頰。 流川用雙手握住仙道的手道:“仙道,真的是我,你不是做夢。” 手中傳來的冰涼的觸感讓仙道終于確信了眼前的真實:“小楓!小楓 !!小楓……”多日的痛苦與委屈涌上心頭,仙道只知摟緊了流川,任淚 水奔流。 流川默默的擁著仙道,任他的淚水濕透自己的衣衫。待仙道平靜一些 ,才喂他吃了藥。不久,仙道便昏昏沉沉的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在彥一的幫助下,流川順利的帶著還不能動的仙道翻過了那 座山,到達了南陽鎮。流川讓彥一看護著仙道,自己則前去找房子。 這個鎮人口不多,流川很快便找到了一處安靜的小庭院。因地處偏僻 ,房租倒也不貴。這房子一房一廳,還有一極小巧的庭院。那房里剛能放 下一床一桌一椅。為讓仙道更好地休息,流川原打算在廳睡,但在仙道的 堅持下,最終還是同意和仙道同床共枕了(^^)。 打發了彥一回去,流川便開始籌划:剩下的銀子原不算太少,但無奈 仙道的藥并不便宜,雖然相田姐妹不收錢,但也沒理由每次都到那里白拿 ,平時還是按方子在這里買的是。況且仙道的身子太虛,需要長期的滋補 調養,這筆錢竟是分毫不能用在其他方面。如此一來,生活費便得另想法 子。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可憐見,這生活費的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原來此鎮地出偏僻,沒有教書先生肯來這里,因此鎮上竟沒有讀書人 。那些個富戶想自己的孩子讀些書,便需送到山外去,很是不便。這還罷 了,若想看些書,也須著人到山那邊的鎮子找人抄寫,十分的麻煩。 流川鄰居鐵匠的妹妹晴子在鎮中一富戶家中幫佣。那晴子對流川一見 鐘情,見流川為難,自是極力想法子幫忙。她見流川寫的極漂亮的一手字 ,便拿到主人家中介紹。一來二去,鎮中那寫富戶都知道本鎮來了個讀書 人,無不大喜,紛紛的尋了來,一來請流川做個塾師,二來請他幫他們抄 書。 流川顧慮到仙道需要照顧,便婉拒了塾師之邀,只答應了為他們做寫 抄寫的工夫。那些富戶不死心,過來纏磨,最后商定每天早上送孩子過來 學習,中午接回。流川覺得也是個兩全的辦法,便答應了。 自此,流川和仙道便安心的在這里住下來。每天早上,流川一早起來 ,為仙道做好早飯熬好藥,自己也略微吃些,便到庭院中為學生上課。課 散了,便做午飯,先讓仙道吃了,自己再隨意吃些便罷。下午則做些抄寫 工夫(那些學生的課本都是流川抄出來的),或把抄好的書送到顧客家中 。 每次送書,那些人家的小姐、丫鬟常偷偷的送他些小點心,流川也不 推辭,盡數拿回家做仙道的夜宵。自己則常常在外隨意吃兩個饅頭,在回 家為仙道做晚餐。 如此日復一日,不覺過了一月。仙道的身體大有起色,流川大感欣慰 。想到待仙道痊愈,便須重新讀書,學些本事,才有望報仇。便利用幫人 抄寫之便,把些覺得好的、重要的多抄一份放在家中備用。為此,流川常 常寫至深夜。 仙道有時半夜醒來,都會見流川纖瘦的背影在孤燈的映照下愈顯單薄 ,扯的自己的心一陣陣的疼。待要分擔一些,流川卻只是不許。有几次仙 道偷偷的抄寫,被流川發現,還發了很大的脾氣,仙道只好作罷。 如是又過了半月,仙道覺得流川愈發蒼白瘦弱了,流川卻不承認,說 是仙道的錯覺。仙道已行動自如,便提出自己負責做飯,流川開始不愿, 但拗不過仙道,只好依了他。 這天,仙道正准備晚餐,便見流川送書回來了,與往常很有些不同。 白衫有些凌亂,手上也有些輕微的瘀痕。急急的問他,卻只有淡淡的回答 :“碰到個大白痴!” 此后連續數次送書,都是這個樣子回來。仙道急了,提出由自己送, 流川卻說什么也不准,說是仙道尚未全好,絕不能勞碌奔波,否則自己這 一個多月的辛苦便前功盡棄了云云,仙道也沒他辦法。 又一天傍晚時分,仙道做好了晚飯,等流川回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響起,仙道心下奇怪:“小楓怎么敲起門來了?” 走去開了門,便見一個紅發剽悍的年輕人抱了個人直闖進來。仙道定 神一瞧,那懷中人竟是流川!仙道吃驚的沖過去,想把流川抱過來,那紅 發卻把他一把推開,自顧自把流川報入房中輕輕放在床上。 仙道跟進,坐到床邊,見到流川臉色比平時更是蒼白,雙眼緊閉,心 頭突突亂跳,忙問道:“他怎么了?” 那紅發瞪著他嚷道:“這要問你吧!你是怎么做人大哥的?自己養得 白白胖胖,倒把弟弟弄出個什么過勞、營養不良。你不會照顧他,干脆讓 我來好了!” “過勞、營養不良”几個字象一個個錘子砸在仙道的心上,握起流川 冰冰的手,仙道無言以對。 “還發什么呆,快點熬藥吧!”紅發把手中的藥塞到仙道懷中,又道 :“我明天再來看這只病弱的狐狸。”說完便要離開。 “仁兄,謝謝你了。請問高姓大名?” “不要掉文了。我是這里的捕頭天才櫻木花道!”說著揚長而去。 仙道忙去熬藥。才把藥熬好,倒入碗中,便見到流川站在了門口往這 邊張望。仙道氣急敗壞的走過去,一把抱起流川走進房中,責備道:“怎 么起來了?” “我沒事。” “什么沒事!今天你要乖乖躺在床上,不准動哦!” “可是……” “沒有可是,剩下的工夫我來做就可以了。來先把藥喝了。” 喝了藥,流川也覺得疲乏得緊,便睡過去了。 因為不放心,仙道當晚也不敢睡,干脆做那些抄寫工夫。半夜,便聽 得流川的呼吸急促,過去看時,便見到了讓自己害怕了多年的情況:流川 顏色雪白,手緊緊的抓著胸,神色極是痛苦。 仙道慌了,把流川緊緊的報在懷中,連聲道:“小楓,你覺得怎樣? ” “不……要緊……”流川吃力的道:“在……左邊抽屜,……那個藍 布包的……瓶子里……有藥……” 仙道趕緊找了出來,只剩了一顆。倒水讓流川吃下,總算見流川慢慢 的喘息寧定,又睡了過去,才略略的放了心。看看瓶子,是相田家的藥瓶 ,心中掂著第二天要去取些藥回來才好。 天亮后,仙道卻又拿不定主意。既想去取藥,又不放心流川一個人在 ,萬一發病沒人照應。正沒個分曉,就聽到了打門聲。開門便見到櫻木劈 頭問道:“那只狐狸怎么樣了?” 仙道卻想到辦法,忙拉櫻木進屋說了原委,櫻木爽快的道:“路我熟 ,我幫你去取藥吧。”說著拿了藥瓶便去了。 午后便見櫻木帶了彩子和彥一過來。彩子細細的為流川診治了,又細 細的囑咐了仙道才走了。 此后,仙道便以看書不如抄書來的印象深為由,堅決的把抄書的活兒 攬了過去,流川只負責上課。櫻木則常常提了酒菜過來,說是一個人吃飯 悶的慌,一來二去,仙流也和櫻木混的極熟。那櫻木每次來到,流川總是 極有耐心的和他吵架(汗),也常極有耐心的幫他寫家書給他嫁到山外的 妹妹,順便也教他認些字。慢慢的,仙道覺得櫻木看流川的眼光怪怪的, 尤其是當櫻木第一次自己寫好一封信的時候,竟高興的狠狠的摟住了流川 ,讓仙道大為不爽。 這年中秋,櫻木又提了酒菜過來,和仙流一塊賞月。流川是不喝酒的 ,只是陪了那兩人坐到了院子中閑聊。仙道和櫻木喝的有五六分醉意時, 仙道便發覺櫻木總是目光灼灼的注視流川,心中不快,找了個借口把櫻木 哄走了。 關好了門,見流川正收拾殘局,便借了酒意,從后一把擁緊了流川道 :“楓~~~,嫁給我好不好?” “笨蛋!我是男的!”流川白他一眼。 “那……我嫁給你好了!” “醉鬼!你也是男的!”流川又好氣又好笑。 “男的又怎么樣!干脆我們互娶也行!楓~~~~,好不好~~~?” “大白痴!”流川忍不住“扑哧”一聲笑了,嘴里罵著,眼中卻閃著 動人的光彩。 “楓~~~”迷醉于月光下流川散發著光輝的笑顏中,在這一刻,仙道覺 得國家、牧、報仇都是極遙遠的、不相干的事,只這笑顏、這人兒是最真 實最可寶貴的,就這樣的過了下去也很好。 只是,要來的事卻始終是躲不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