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跟著彩子在九曲十八彎的水廊上走了很久，才來到一
座冰冷的院落前。
說是冰冷，其實是因為這里除了白，再也找不出其他顏色
了，連地上鋪的都是潔白的細紗，踩上去軟綿綿的。
入口處，豎立著一塊白石碑。碑上是四個入石三分的篆書
──
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仙道停下了腳步，喃喃自語道，“近在
咫尺，遠在天涯，就好像冰宮仍在眼前，卻已遠離那十丈軟紅
。”
彩子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暗暗詫異，無形中對他的陰
險也好了不少。他……竟猜對了這四個字一半的涵義呢。
“彩子，是什么人？”驀的，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后傳來。
“楓少主！” 彩子連忙行禮，“這個人闖過三關入宮，宮
主吩咐楓少主好好招待。他是……”
“在下陵南仙道。” 仙道截住彩子的話，自己介紹著，一
面細細打量那個“楓少主”，不覺間，竟忘記了接下來的話，
只呆呆地盯著他看。
也許不該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孩子，但眼前的男子卻
讓人一見就想到“漂亮”這個詞。當然，只有漂亮是無法打動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多情公子仙道的。可是，這個白衣
的少年身上卻有一種冰冷而獨特的氣質。融合著三分冷漠，三
分飄逸，三分倔強，以及一分艷麗。不需要任何語言動作就能
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跟在他身后的晴子雖然也是個少見的美人
，但和他一比，立即就暗淡無光了。
“白痴。” 白衣少年仿佛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輕蔑地一
撇唇角，，回頭就走，晴子連忙上前扶著他的手，卻被他一把
甩開。
“笨蛋！”彩子一瞪眼，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把大扇子，狠
狠敲在仙道頭上，把他打得回過神來，“楓少主最討厭有人盯
著他瞧了！”
“我怎么知道？”仙道捂著被打的地方，委屈地道，“喜
歡欣賞美麗的東西也是人之常情嘛。何況他又長得那么漂亮…
…”
話音未落，仙道只覺腦后一陣風起，連忙咽下后半截話，
迅速晃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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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閃得快！仙道吐吐舌頭。那人用的力氣還真不小，連
石碑上都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跡，自己的腦袋可不會比它
更堅固。
“還有，楓少主最恨別人說他的容貌，你兩條都犯了，好
自為之吧！”彩子早在仙道話出口時就聰明地退出了院門，這
几句話是遠遠送過來的。
“差勁的主人。”仙道咕噥了一聲，自己踏著白沙向內尋
去。
這院落雖然大，卻几乎沒有什么東西，不種樹，不挖池，
連石桌石椅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那一地的白沙。空曠開闊，
匠心獨具，任是仙道走遍大江南北，也未見過如此奇特的房屋
布局。
不過，這樣也讓人不會迷路。仙道筆直朝著几間屋宇走去
。遲疑了一下，敲了敲最中間的一扇門。
“滾！”門內干脆地吐出一個字，正是那白衣少年的聲音
。
“我可是光明正大地來作客的哦，你就這么招待客人？”
仙道閑閑地道，“至少也得告訴我，我今晚睡在哪里吧？”
“真的不開門？那我自己進來了喲。” 仙道見他沒有反映
，微微一笑，用力一推。
木制的門栓哪禁得起他的內力，“啪”的一聲斷為兩截，
大門應手而開。
地上鋪著厚厚的白色地毯，簡單地擺設著几件家具，顯得
空空蕩蕩。一架白玉屏風隔斷視線，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
“我進來啦！” 仙道他步上前，唰的拉開屏風，卻不禁為
眼前的美景呼吸一滯。
“你……放肆！” 少年匆忙地拉好半敞的衣衫，羞怒之下
，反書一記耳光劈了過去。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仙道偏頭閃過，急忙道歉
。唉，這下子這仙子怕是更討厭他了吧……
白衣少年隨手系上腰帶，再次出招，手上竟多了一把薄如
蟬翼，明如秋水的軟劍。
“來真的？”仙道一聲輕笑，從袖中取出逍遙扇接招。
三招過后，仙道立即不敢再笑了。冰宮武學果然名不虛傳
。這少年雖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無論劍朮還是功力竟都不在自
己之下。只是毫無對敵經驗，很多好機會都被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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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劍法！”仙道不由得由衷贊嘆，不知不覺間，也拿出
了全力應付。
上一次打得如此盡興是在什么時候？好像……是三年前與
海天閣主牧紳一的決戰吧？自那以后，再沒有人能激起他全力
施為的意愿呢……
“哼！”白衣少年卻自發把這話當成嘲諷，手下更不留情
。凌厲的劍風帶起一片白沙。
仙道微微皺眉不已。沙霧彌漫中，視線受阻，敵人的身形
更見模糊，連自己都有點吃緊，但那少年卻若無其事，似乎絲
毫不受影響。饒是仙道想破腦袋，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幸好
他的經驗比對手丰富不知多少倍，即使屢次遇險，終能化險為
夷。
很快的，兩人已拆了三百多招，依舊不分勝負。白衣少年
突然收劍后退，停了下來。
“怎么，認輸了？”仙道笑道。
“最左邊那間房給你住。”白衣少年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仙道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叫道：“喂，你叫什么名
字？”
白衣少年仿佛沒聽到，自顧回房。
“喂，你不說，那我以后就叫你楓兒嘍！”仙道道。
白衣少年迅速進了屋，關上門。
仙道正失望間，緊閉的門扉里卻傳出一縷天籟：“流川楓
。”
流川楓！好漂亮的名字，和人一樣。仙道開心地笑了。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仙道就知道，自己這回是栽定了！
那獨特的氣質深深地挑動他心底的溫柔，總想撕開那張冷漠的
面具，看看下面藏的是一顆怎么的心。一見鐘情，原來也不是
那么不可思議的啊……
兩人各懷心事地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仙道照例出去
練了一趟功，直到太陽老高了才回房。
不料，剛到門口，便聽里面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仙道一驚，急忙沖進門，只見，屋子正中的桌子翻倒，桌
上的東西洒了一地，流川捂著腰部坐在地上，秀氣的臉上盡是
痛苦之色。
“怎么了？怎么這么不小心？” 仙道上前扶住他，又是心
疼，又是不解。好端端的，怎么一個人會去撞上那么大的桌子
？
“你干什么隨意移動房里的東西！”流川吼道。
“因為……我習慣了把桌子擺當中啊。這只是一樁小事吧
？”仙道被他吼得一頭霧水。
“小事！你……”流川恨恨地推開他，便向外走去。
一轉身，剛好絆上一張橫倒的椅子，身形不穩，一頭往前
栽去。
“當心！”仙道忙伸手托住他的身子。
“不要碰我！”流川重重地推開他，仍是氣沖沖的。
仙道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會兒，又低頭看看亂七八糟的房
間，腦中回想起昨晚的一場比斗，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該不
會……
想著，他不禁小心地伸出手掌，在流川眼前一晃。
面前的人只皺著眉，對他的動作毫無反應。仙道不禁抽了
一口冷氣。
“你做什么！”流川疑惑地道。
“你……看不見？”仙道遲疑著問。
流川一怔，隨即一挑眉：“那又怎么樣？”
仙道立即恍然大悟。難怪他不受沙塵影響，難怪他不許他
移動房內擺設，難怪這咫尺天涯中不見一點多余的擺設。原來
一切的答案就是，流川他，根本看不見！
帶著一絲黯然，仙道對上流川的眼睛，一陣迷惘。那雙眸
子，如冰湖的水一樣清澈，如天上的星一樣明亮，怎么會……
“你是在同情我？”流川的語氣中多了一絲寒意。
“不是！”仙道直覺地回答，“只是，有一點吃驚。你的
劍法這么好……”
“瞎子就不能練劍？”流川剛緩和下來的語氣又冷起來。
“當然不是！”仙道從沒如此恨自己的口齒遲鈍。
以前對各色美女像喝白開水一樣吐出的甜言蜜語，在流川
面前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哼！”流川輕哼了一聲。
“你是來找我的嗎？”仙道轉過話題。
流川這才被他提醒來一早來這里的初衷，冷冷地道：“跟
我一對一！”
仙道一愣，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比武，忙道：“不要了
好不好？我是客人耶。”
“你是不愿和我這個瞎子比了？”流川怒道。
“不是！”仙道一聲大叫，無奈道，“好吧，不過讓我先
看看你腰上的撞傷好不好？”
流川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默然轉身，准確地坐在床沿，掀
起了衣服。
仙道走過去，低頭一看，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痛。原本雪白
的肌膚上青了一大片，還有些微微的浮腫。
“藥呢？在哪里？”仙道道。
“書桂的第一個抽屜里。”流川回答。
仙道連忙找出藥粉，輕柔地為他敷上，再包上潔淨的紗布
。
“好了吧！”流川不耐煩地道。
“你傷得不輕，不可以亂動。”仙道嚴肅地道。
“你想反悔！”流川怒道。
“等你傷好了，我陪你打上一天一夜好不好？” 仙道柔聲
安慰道。
“真的？”流川懷疑地問。
他也覺得腰上火辣辣地痛，若是強行動武，恐怕又要惹來
他的罵了……
“當然是真的！要不要我發誓？” 仙道松了口氣，露出一
臉燦爛的笑容，還有一絲，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
。
褐發飄揚，青衫無痕。
“宮主。”彩子走進水閣，恭敬地道。
“他們還好吧？”青衣人推琴而起，淡淡地道。
“目前還好。只是，宮主為什么要放任那仙道留下呢？”
彩子不解地道，“萬一他對少主不利……”
“彩子，你還信不過我的眼光嗎？”青衣人淺淺一笑。
“當然不是！”彩子忙道，“只不過……”
“放心吧！” 青衣人優雅地一擺手，止住了她的話頭，“
眼看著這几日玉池冰蓮就要結子了，你多注意一下。”
“是。”彩子道。
“還有事？”青衣人看出了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是關于炎君閣下……”彩子猶豫著道。
“他？又被哪個宮女拒絕了？” 青衣人含著笑一挑眉，那
動作和流川仿佛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是葉子。”彩子也低聲笑了出來，“葉子說她喜歡宮里
的劍衛隊長小田，炎君氣得要改簫用劍呢！”
“他？學劍？”青衣人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那管震天簫
由罕見的赤銅所鑄，足有七十二斤重。到哪里去找一把那么重
的劍讓他發揮啊？”
“我看他只是氣瘋了，過一陣子就會好吧！”彩子道。
青衣人搖搖頭，道：“第几次了？”
“第五十次。”彩子想了想才道。
“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第五十一次。”青衣人道。
彩子不禁搖頭嘆氣，又充滿了不解。宮主對那個人也未免
太縱容了吧？雖然和光門是中原第一古怪門派，門主櫻木花道
的武功高絕，一管震天簫下罕逢敵手，但也不值得宮主如此對
他啊。任他來去自如不說，還每次都把宮里攪得亂七八糟……
青衣人似是明白她的心思，只道：“以后你會明白的。”
“嗯。”彩子無奈地點點頭。
突然間，一個宏亮的大嗓門老遠地喊道：“藤──真──
！”
“來了。”青衣人嘆了口氣，揮手命彩子退下，自己起身
轉向聲音來源處，“我在這里。”
火焰般的長發，沒有任何拘束地披散著，俊美的臉龐線條
分明，充滿了陽剛的魅力。那是和流川的清麗，藤真的淡雅完
全不同的一種明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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