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把弓箭和箭囊挂回原處,坐到桌前,對仙道說:“你好像 有話要說。” “以我們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當時那些人已經有了和你對話的 意思,本著人道主義精神,流川你……” 流川打斷他,冷冷地說:“當今天下,沒有人可以當面直呼我 的名字,請你叫我王爺。” 仙道只好說:“王爺,你不一定要殺那個帶頭人的。” 流川冷笑著說:“你這么說,是責怪我草菅人命了。” “不敢。”仙道很想說,他不希望流川是個嗜血的人,但看到 流川逼人的眼神,只是嘆了口氣。 流川說:“你可知道,我一年中要面對多少次暗殺?我若稍顯 軟弱,那些欲殺我而后快的人,就會變本加利地來襲。” “就算刺客是死有余辜的,但我還是不明白,你至少該審問一 下再把他們送到刑部去。問清楚是誰派來行刺你的,日后也可早做 防備。” “想殺我的人,不是主和派官僚,就是金人。視我為敵的人太 多,我根本不必在拷問主使方面浪費時力。只需讓天下人知道,我 決不畏懼退縮就行了。” 仙道沉默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后,想到流川所處的惡劣環境, 開始體諒他的所作所為。 不希望他登上皇位的人太多了,這招也算是極聰明,可以達到 以不變應萬變的成效。 他轉念一想,流川貴為儲君,每天過著如履薄冰的生活,如果 是他,這皇帝不當也罷。 現代人都以為做皇帝是多么令人艷羨的美差,那也不過是隔岸 觀景的臆想罷了。 流川說:“你還是為你自己想想。我現在給你兩條路走。” 仙道忙問:“什么兩條路?” “第一,你們不能証明自己不是金人的奸細,為了免除后患, 我可以干脆把你們殺了﹔第二,我可以先把你們留在建王府,觀察 一些時日再作定度。不過,建王府不留無能之輩,明日下午,我會 給你們一個在建王府上下人等面前一展所長的機會。如果你們都有 令人信服的技藝,就可以留下來﹔如果沒有,只好走回第一條路了 。” 仙道苦笑著說:“沒有第三條路了?” “沒有。” 仙道心想,應該還有第三條路的,那就是趕快想辦法回到現代 去,可這比第二條路要渺茫得多。 當前之計,唯有步步為營,先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他說:“那好吧。我們還不想死,當然要試試。” 流川點頭說:“就這么定了。你先下去吧。” 他說完見仙道還站在那兒,道:“你還有什么事?” 仙道說:“第一,你這建王府太大,我已經忘記怎么走回去了 ﹔第二,你能不能給我和櫻木一間房間住,你總不會想把我們一直 關在后園里吧?我們雖然不是建王府的座上賓,也還沒被証明是金 人派來的奸細,更不是犯人。” 流川沉吟了半晌,揚聲道:“來人!” 很快,一個家將出現在門口,說:“王爺,有什么事?” 流川說:“傳我的命令,讓管家盡快給他們安排一間住房。” 他看了看仙道身上穿著的奇裝異服,繼續說,“還有,去給他們准 備一套我們宋人的衣服。” 家將點頭道:“是。末將這就去辦。” 仙道笑著說:“多謝王爺。我下去了。” 他和那家將一起離開了流川的書房。 第二天清晨,流川像往常一樣早起,在后花園里練習箭朮。 箭囊里的箭就要射完時,他聽到有人大聲鼓掌,接著傳來一個 清朗的聲音:“聞雞起舞,業精于勤,佩服啊佩服。” 流川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從回廊外向他走來。 那青年身著一襲最普通的青色寬袖長袍,清俊的臉上帶著微笑 ,他行走時步履瀟洒輕快,引得衣帶袖角在晨風中飄飄欲飛,說不 出的風姿都雅,若不是他古怪的發型令人側目,儼然具有道家之仙 骨、出世之風華。 那是他昨天的奇遇之一:自稱是未來人的仙道。 仙道走到他面前,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適合穿古裝? 我自己也這么認為。” 流川知道自己剛才凝視著他的目光被他捕捉到了,這么自以為 是、反客為主的人,倒也是生平罕見。 他冷冷地說:“我有說過,你可以在建王府隨意亂走嗎?” 仙道笑了笑,說:“你是沒說過。不過,也沒說不可以。流川 ,不,王爺,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當問不當問。” 流川從箭囊抽出一支箭,說:“要問就問罷,還真是羅嗦。” 仙道看著他,說:“我從昨天開始,就看到你箭無虛發,這恐 怕已經是箭朮的最高水准。為什么還要這么勤快地練習?不可能有 更高的境界了。” 流川瞄准靶心,說:“你剛才還說到業精于勤,怎么就問出這 種話來?你以為箭無虛發,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可以維持的么?” 他說罷,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像攤開的折扇一樣一翕一闔 。 仙道驚訝地說:“你不會閉上眼睛也可以射中吧?那我可真要 大開眼界了。” “那就讓你開開眼界。” 流川說著,箭已出手,仙道看到那支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他 由衷地佩服流川的刻苦和努力,不由暗自慚愧:比起流川來,無論 是槍法還是拳腳功夫的練習,他都要偷工減料得多。 他想,要練到什么程度才可以達到這種境界?恐怕只有流川自 己知道了。 這么勤快又這么聰明,只可惜生不逢時,難成大業,他再次為 流川覺得惋惜。 流川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說:“你以為你說我一生勞而無功 ,我就會裹足不前了?簡直是天真之至。我生來不信天,不信命, 只信我自己。不到蓋棺定論,尚有許多回旋余地,豈可輕言放棄。 ” 仙道點頭說:“流川,你是不是想改變歷史?” “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 “想必你也記得前朝宰相王安石說過: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 法,人言不足恤。以你的能力,只要……說不定真的能做到。” “只要什么?” 仙道微微一笑,說:“天機不可泄露。” 流川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只是說:“靠我個人之力,可能 辦不到。” “你放心,你們這個時代有的是和你一樣力主北伐、收復失地 的人。” 仙道這時最想做的事當然是回到現代,但他也想過,在回去之 前,能幫到流川,當然是最好了。 他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而且一直認為,從這個時代開始改 變歷史,對后世只有好處,老天爺把他送到這個時代來,是不是就 有此意? 那就更加不用顧忌什么了。 下午,流川命令家兵在后花園擺出英雄擂。 櫻木天生神力,又向來驍勇善斗,是打架的行家,建王府中還 真找不到對手,就這么順利過關。 仙道是警察,拳腳功夫當然不在櫻木之下,跆拳道更是一流, 不過,他最擅長的是槍法,他心念一動,對流川說:“我想試一試 射箭。” 流川眼睛一亮,但聽仙道的口氣,似乎并不精于射箭,他昨夜 明明看到仙道身手了得,而且他自己也說擅長一種叫跆拳道的功夫 ,不知他今天何以不展示自己擅長的功夫,于是說:“好啊。不過 ,如果你……” 仙道點頭說:“我知道,要是我不行,就只剩一條路可以走了 。王爺,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麻煩你先示范一次射箭給我看看 ?” 一個家將喝道:“你以為自己是誰,竟敢叫王爺做示范。” 流川說:“來人,去把我的弓箭拿過來。” 他接過家兵拿來的弓箭,張滿了弓,對仙道說:“看清楚了嗎 ?” 仙道說:“等一下……” 他像研究雕塑作品似的看著流川,流川終于不耐煩了,瞪了他 一眼,仙道在他眼中讀出了威脅之意,忙說:“看清楚了。有勞王 爺。” 櫻木有點擔心地說:“仙道,你真的會玩這種東西?” 仙道笑著說:“和射擊的原理應該差不多。只要姿勢對、准頭 好就大體OK了。” 流川聽了他們的對話,冷冷地說:“大言不慚。” 他右手一松,箭離弦面去,毫無懸念地插在靶心上。 櫻木說:“雖然我很不喜歡這個家伙,不過,他射箭的樣子還 真是挺帥的。” 仙道說:“是啊,很帥。”他心里說,還很危險呢。 仙道從流川手中接過弓箭,學著他的樣子握弓拉弦,他生疏的 動作令流川眉頭一皺,說:“你真的會嗎?” 仙道點頭說:“應該沒問題。大不了就走第一條路了。” 流川哼了一聲。 仙道第一箭射出后的情形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不僅沒有上靶, 還落到了偏離箭靶足有十米的地上,眾家將家兵都大笑起來。 櫻木不由也說:“仙道,我看你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仙道從箭囊抽出一支箭,再次瞄准靶心,說:“那可不一定。 ” 他深深吸了口氣,第二支箭很快就脫手而出。 這支箭准確無誤地沒入靶心,接著,第三支也是,圍觀眾人都 安靜了下來,連流川都有些動容。 櫻木眉開眼笑地說:“仙道,你還有兩下子嘛。” 仙道看了流川一眼,說:“我是警隊里的神槍手,這都不行, 還混什么?” 流川說:“你們既然各有一技之長,我決定留你們做我的家將 。不過,做建王府的家將,一定要遵守府上的規矩,否則,休怪我 無情。” 仙道聽了他的話,心想,做不成家將是死,做了家將也可能會 死,在古代想活下去還真是困難。 櫻木說:“我本來自由自在的,這倒好,成了家丁,還要守一 大堆的規矩,真是生不如死。仙道,都是你害的。” “櫻木,你就別再怨天憂人了,既來之則安之吧。他又沒叫你 去殺人放火。” “我還寧可回到現代去殺人放火呢。” “櫻木,看你那點出息。” “仙道彰,你竟敢對我進行人身攻擊,我可以到警局投訴你的 。” 仙道微微一笑,說“你還是去找流川投訴吧。這個時代只有衙 門,沒有警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