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櫻木回到建王府,看到仙道,大呼小叫地說:“仙 道,你跑哪去了?害我和晴子小姐到處找你。” 仙道笑著說:“我看你們一起放水燈,很是開心,不想在 旁邊當電燈炮,就自己去西湖賞月了。” 櫻木責怪地說:“為什么不和我們說一聲,讓我們擔心了 一個晚上。” 仙道聽櫻木我們我們的說個不停,心想,這個中秋之夜, 看來櫻木也有了進展,不由微微一笑,說:“有什么好說的。 我是警察,既不可能走丟也不可能被壞人拐走。”他停了一下 ,問,“櫻木,你還想不想回現代去?” 櫻木搖頭說:“不想。在這個時代,可以帶兵打仗,加官 晉爵,和晴子小姐結婚,回現代有什么好?又沒有晴子。” 仙道微笑著說:“你也這樣想,那就太好了。” 八月十七的晚上,流川把仙道叫到書房,說:“明日水師 閱兵,你和櫻木有沒有信心?” 仙道笑著說:“當然有。流川,你放心吧。我們三個人合 作,一定可以其利斷金,手到擒來,讓那些主和派的人嚇一大 跳。也讓金人知道,大宋不是只有文人墨客的。” 流川點了點頭,說:“不過,到時還是要小心。” 仙道看著他,說:“和你在一起,什么危險我也不怕。” “話雖如此……”流川從腰間除下一塊玉佩,遞給他,說 ,“這塊玉佩我從小戴著,現在送給你。說不定可以辟邪去災 。” 仙道伸手接過,玉佩觸手溫潤,顯是極罕見的珍品。 玉佩的正面刻著兩行字,因為是篆體,仙道好不容易才讀 出來:“死生……契闊……不離不棄 ……咦,這不是……” 流川點了點頭,說:“這塊玉佩是我很小的時侯,我母親 送給我的。”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過之色,繼續說,“ 不過,她在我十歲時,就病逝了。” 仙道這才明白,中秋之夜,流川聽到自己說出這八個字時 ,為什么會顯得異乎尋常的吃驚,原來那是他母親對他的承諾 ,可是,在他還是孩童時,他母親就離他而去了。 仙道從來沒看過玉佩上的字,竟然能說出相同的話來,也 許是冥冥中天意自有安排。 接著,就到了八月十八觀潮節當日。 錢江潮之美,堪稱天下奇觀。錢塘江觀潮,在北宋時已很 盛行。大詞人蘇軾有名句為証:“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 。 南宋時,朝廷把八月十八這一天定為“潮神生日”,并在 錢塘江上檢閱水師,使觀潮與觀看軍事演習相結合。 錢塘江一日之內會出現兩次潮漲,每年這天日潮到來之前 ,兵部在錢塘江邊列出水師方陣,江上布滿水師軍船,這時溽 暑方消,秋高氣爽,在洪濤巨浪中,水軍演陣揚威,臨安城內 的百姓傾城而出,路上車如水流,人如潮涌,爭相趕到江邊觀 賞這一奇景。 正午時分,迎潮前最具觀賞性的水軍演習項目--潮射,就 要開始了。 流川、仙道和櫻木他們所乘的軍船,從上游順流而下,快 到挂彩球的長杆時,仙道說:“流川,這第一箭還是由你來射 吧。” 流川點了點頭,他舉弓開始瞄准。 在動蕩不定的甲板上射箭,的確是有點難度。 櫻木站在船頭的大鼓邊,說:“流川,不,王爺,我什么 時侯開始擂鼓?” “我第一箭射出時。” 流川轉頭看了櫻木一眼,繼續說: “櫻木,別站太外面,小心被巨浪卷走了。” “知道了,王爺。” 轉眼之間,軍船已經靠近了挂第一只彩球的長杆,流川一 箭射出,彩球帶箭落到了沙灘上。 一個水軍將士上前撿起,雙手舉高向著圍觀之人展示,立 刻引來眾水軍將士和岸上圍觀百姓的陣陣喝采之聲。 仙道松了口氣,對流川笑著說:“不愧是流川,旗開得勝 。” 流川看著他,道:“就到你了。” 仙道握弓拉弦,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在主和派面前 丟臉的。” 說話間,第二杆彩球近到眼前,仙道握箭的手一松,在密 集如雨點的鼓聲中,那支箭破空而去,第二只彩球應聲落下。 頓時,江邊喝采之聲轟然如雷。 櫻木高興地說:“你們還真有兩下子。” 仙道向他做了個勝利的手勢,說:“櫻木,是你鼓點擂得 好,加油啊。” “沒問題。” 不知是櫻木的鼓點擂得好,還是仙道和流川配合得好,沿 岸所經彩球無一漏網,圍觀將士和百姓的歡呼之聲更是直震云 霄。 就在這時,只聽上游傳來風雷激蕩、云水震怒之聲,頃刻 ,潮水以排山倒海之勢層疊堆高著奔涌而至,后浪推著前浪, 似滿江碎銀狂瀉﹔前浪引出后浪,托起一堵聳立江面的潮峰。 潮峰呼嘯著推進,頓時,江水猛漲,波濤泛白,經久不息 ,但見浪濤滾滾,如萬鼓齊鳴,似千軍吶喊﹔像驚雷掠空,若 沙場鬧海,直攪得銀山滾動,雪屋聳搖。 仙道一驚,說:“不會吧?莫非是……” 流川這時射出了一支箭,在射中彩球那一刻,船身開始搖 晃起來,岸上圍觀之人驚呼起來:“大潮提前到了!” 仙道看那滿江涌潮,聲如山崩地裂,掀起巨浪雷霆萬鈞, 大有摧枯拉朽之勢,他們的軍船在巨浪面前失去了航向,在江 中劇烈搖擺著,旋轉著。 接著,洶涌澎湃的浪濤,猶如萬馬奔騰,潮浪掀起三至五 米高,向他們扑過來。 當潮水如雄獅驚吼躍起,激浪千重,向他們扑來時,仙道 腦中反而一片清明,他知道,可能又出現時空隧道了。 他這時無暇多顧,只是伸手去握流川的手。 他想,只要握住了流川的手,就可以同生共死,不管是在 這個時代,還是現代。 總之,一定要在一起。 流川和他心意相通,同時向他伸出手來,只要再給他們一 秒,兩只手就可以握在一起。 然而,就在這時,巨浪吞噬了軍船,他們沒能在潮水之中 握住對方的手,失散了。 當軍船被大潮吞噬之時,喬裝改扮之后的彥一剛好趕到了 江邊。 他還是來遲了一步,沒來得及告訴仙道和櫻木:觀潮節的 日潮若發生異常,可能會再次出現時空隧道。 他想,潮水過后,是怎樣的光景呢? 是他們三個都被救上來,還是都死了,亦或是仙道和櫻木 回到他們自己的時代? 他希望的當然是第一種。 洪峰過后,水軍將士立即開始了營救行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仙道終于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岸邊 的草叢里。 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心想,自己可能又被潮水沖回岸上來 了,真是謝天謝地。 他立刻想起了流川和櫻木,站起身來四處尋找,在不遠處 的草叢里,露出了一部分櫻木的紅發。他走過去,櫻木還沒醒 ,可能是被巨浪打暈了。 然而,流川在哪里? 仙道心急如焚地尋找流川,轉頭看見不遠的江邊,几個水 軍將士正費力地把一艘軍船推上岸來。 他不由心中一喜:他們還在南宋,他和櫻木沒有死,流川 自然也不會死。 仙道向那些水軍將士走去,問:“建王爺呢?他在哪里? ” 那些水軍將士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然后,仙道聽 到有個人在身后氣急敗壞地說:“你是誰找來的群眾演員?一 點規矩也沒有,隨隨便便跑到鏡頭里,存心浪費膠片啊?” 仙道聽到這些話,覺得一股冷意從背后襲來,他轉過身去 ,只見一個導演打扮的人,站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副興師問 罪的表情。 他把視線拔高,很快看到了錢塘江大橋,看到了岸上的江 濱大道,當然也看到了離岸邊不遠的劇組工作人員。 他又回到了現代。 仙道強打起精神,問:“現在是什么時侯?” 那導演打扮的人說:“當然是2003年9月14日。你穿著水 師服,應該也是劇組請來演檢閱水師這場戲的群眾演員吧?” 仙道順著他的話說:“沒錯。對不起,我遲到了。導演, 我想問一下,現在拍的是什么戲?我連是什么戲都還不知道, 就來做群眾演員了,真是。”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都沒看報紙嗎?《尋宋記》是目前最受期待的時空穿 梭劇。一定會比古天樂演的《尋秦記》更受歡迎、更加轟動。 ”導演打量著他,說,“你倒是很符合我心目中男主角的形象 。可惜,你不是演員。真是可惜。” 櫻木這時走過來,看到那個導演,對仙道說:“仙道,難 道我們……” 仙道向他點了點頭。 櫻木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導演對他們說:“你們先下去,等拍下一場戲。” 仙道說:“是。導演。” 他們趁著導演重拍剛才那個鏡頭,無暇顧及他們時,穿著 古裝,乘出租車回到了各自的家。 仙道回到家里,洗完澡換上現代服裝后,立刻上街買了一 本最新版的宋史,迫不及待地坐在麥當勞里一字一句地閱讀那 段歷史。 沒有任何改變,和半個月前一模一樣。 但不管怎么樣,至少流川沒有死,兩年后當上了皇帝,即 便是個辛苦而不討好的皇帝。 這一晚,仙道在現代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著,努力想 找到南宋時建王府所在的地方,然而,700多年來,改變太大 了,物非人是,徒增煩惱。 而西湖,也已經不是那個他遇到三井、赤木和暮木,他和 流川泛舟賞月的西湖。 半夜,他回到了錢塘江邊,等待著夜潮。 其實半夜觀潮,氣勢更為磅礡,漆黑天際但聞潮聲自遠而 近,宛如百萬軍馬操戈而來﹔又如萬只戰鼓同時雷動,氣勢雄 渾無與倫比。 但仙道聽潮時,只有一種感覺:寂廖,寂廖,還是寂廖。 這時侯,另一個時空里的流川,又是怎樣的心情? 流川想必也知道,他和櫻木又回到現代了。 他是否也會到錢塘江邊聽夜海潮? 仙道拿出那塊玉佩,如果沒有這塊玉佩,他會以為自己只 是做了一場夢,現在到了夢醒時分。 然而,玉佩上明明刻著那兩行字:“死生契闊,不離不棄 。” 仙道心想,終其一生,他都會為沒能握住流川的手而后悔 。 哪怕這是天意的安排。 也許歷史在沒有成為歷史之前,可以有千萬種的推進方式 ,而一旦成為歷史,就不可逆轉。 所以,他還是沒有機會改變歷史,甚至沒有機會改變他們 的人生。 于是,他和流川“死生契闊,不離不棄”的誓言,便成了 “塞下牛羊空許約”,他們還是要在各自的時代里默默地想念 、孤獨地生存。 即便如此,相遇總比錯過要好。 第二天早上,仙道回到警局,在走廊里遇到一個同事,同 事吃驚地看著他,說:“仙道,你這半個月跑哪去了?我們一 直在找你。” 仙道心想,能告訴別人自己去了另一個時代嗎? 他只是微微一笑,說:“出了點事情。” “你還是快到新隊長那里報個到。” 仙道揚了揚眉,說:“新隊長?” “是啊,剛從上海調過來的,很酷,槍法和你不相仲伯。 快去吧。” “謝了。” 仙道一聽他說到槍就頭疼,他的槍已經留在了流川那個時 代,而丟槍對一個警務人員來說,是重大的失職行為,他這回 有大麻煩了。 他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仙道走到隊長辦公室,敲了敲門,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說 :“請進。” 他聽到這個聲音,不由一陣恍惚,周身的熱血排山倒海地 向他腦中涌上來。 他有些費勁地推開了虛掩著的門,只見一個穿著深色西裝 的青年,坐在辦公桌前,這時抬起頭來看他。 他這一抬頭,仙道頓時呆若木雞。 一時之間,仙道好像又看到了初到南宋的那個晚上,在建 王府的書房里的那個流川,只是眼前這個穿著西裝,一頭烏黑 篷松的短發,但容貌、神情甚至聲音,殊無二至。 難道……流川也到這個時代來了? 他回過神來,說:“流川 ……你 ……” 青年沒有被他的神情嚇著,卻也有些莫明其妙,說:“我 的確是流川楓。你是不是那個突然不知所蹤了半個月的仙道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道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認得自己,很是失望,但還是 不甘心地問:“你不認識我?” 流川橫了他一眼,說:“我剛從上海過來,上任時你正處 于失蹤期間,我怎么會認識你?” 仙道心想,流川莫非是被潮水打得失憶了,他想到那塊玉 佩,那塊玉佩他戴了十几年,也許會有印象,當下取出那塊玉 佩遞給他,說:“你認得這塊玉佩嗎?” 流川接過,耐著性子看了一會兒,還給他,說:“現在是 上班期間,我也不是古董鑒定專家。” 仙道還是不死心地說:“上面那八個字‘死生契闊,不離 不棄’,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流川終于忍不住了,說:“仙道彰,身為紀律部隊的一員 ,你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離譜了。我命令你,現在就去寫一份 檢查,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行為。” 流川說到這,電話響了起來,接過電話之后,他說:“有 三個不明身份的人,闖進一家銀行挾持人質搶劫。我聽說你是 隊里的神槍手,先一起參加行動,檢查等行動結束后再回來寫 。” 仙道遲疑了一下,說:“我的槍……” 流川劍眉一揚,說:“你是說,你的配槍丟了?” 仙道看著他清俊的臉,心想,該怎么說呢?那支槍送給南 宋時的流川了。 流川嚴肅地說:“丟槍不是小事,這次行動你不用參加了 ,等著受局里的處分吧。還有,再追加一份檢查。你可以出去 了。” 仙道點頭說:“是。王……隊長。” 仙道走到流川辦公室外面,靠在牆上,不由閉了一下眼睛 。 里面那個不是流川,又的確是流川。 確切地說,他是這個時代的流川。 只要有緣,就不會錯過,總能遇得到。 他甚至相信,櫻木也能遇到這個時代的赤木晴子。 那么,南宋時的流川,應該也能遇到那個時代的仙道了? 他希望也能。 那個時代的他,也許一樣不能幫助流川改變那段歷史,卻 可以一起改變他們的人生。 他想到這里,沿著走廊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開始寫那兩份 檢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