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某一個醫院的走廊撞到一只迷路的

鬼。



    從來沒有這樣討厭自己所謂的異能，看到不應該看見的東

西，是一種不幸。



    這只鬼一臉溫和的笑容，無辜的問我："小姐，你看得見

我嗎？"



    很想裝作沒有看見他直直的穿過，但是點了頭。因為這實

在是一只英俊得過分的鬼，笑得叫人心跳，就算他的腳在飄。







    莫名其妙的帶一只鬼回家，還好他已經死了，否則簡直無

路可逃，毫無抵抗力。



    一邊泡咖啡一邊聽鬼說他的情人。不對，這只鬼叫仙道彰

，他的情人，叫流川楓。



    手動了一下，熱水差點灑到手上。流川楓，那個漂亮的籃

球運動員，和眼前這個變成鬼還很英俊迷人的男人，是情人。

身邊很多人都喜歡那個流川楓，為了他看國內籃球聯賽。



    "我，想要見他，只是想早一點回去，給他一個驚喜，選

錯了飛機……"



    仙道的聲音低下去，連囂張的頭發也有點垂下來，身影好

象更淡。



    抬頭，卻不會安慰人，只好問他："你想怎麼樣呢？"

    看我的眼神迷茫著，"我不知道。"聲音小小的，"我想再

看看他，看一眼也好……"



    天，我捧著頭想提醒他，你是鬼，請好好盡一只鬼的本分

，不要為難別人和自己。



    可憐兮兮的轉著眼珠子看我，眼睫毛動著，非常軟弱無辜

的聲音，"我也知道不對，可是……只有你能幫我，只想見見

他，見一面也好……"



    我是個喜歡英俊男人的普通女人，尤其這個英俊的男人以

如此深情如此乞求的眼神看著我，沒有招架之力，鬼使神差的

點頭。



    他一下子笑起來，陽光燦爛的笑容，在一個半透明的生物

體上看到陽光真是詭異，懷疑自己是上當了，因為他開心的笑

著說："你的咖啡要不要加糖加牛奶？"



    于是他教我泡愛爾蘭咖啡，他的情人最喜歡的一種飲料，

微笑著補充上一句。



    被一杯咖啡騙得暈頭轉向，忘了那是我做不到的事。



    我和流川，有什麼交集？







    第二天，卻知道上面安排我成為一個籃球隊的隊醫。



    冥冥中的鬼使神差，我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身后那個笑得

很沒形象的男人。



    近距離看，情不自禁的贊嘆，流川是個除了漂亮還是只能

用漂亮來形容的男人，難怪仙道念念不忘。可是也蒼白和冷漠

得過分。



    回過頭，仙道的眼睛卻只看著那個根本看不見他的人。深

深的眷戀，沒有見過他這麼認真的眼神。



    忽然有一種自己應該回避的感覺。



    眼睛里的溫柔和專心，可以把人溺死，還有說不出的悲傷

。仙道伸出手，但是碰觸不到流川。



    我捂住自己的嘴唇，不忍心看仙道空舉著手的悵然的無奈

。



    流川抬眼看我："純子小姐？"



    呵，我是流川的隊醫，是被仙道這只鬼纏上無可奈何的陌

生人，不必投入。







    我出來，仙道身不由己的被我帶出來。他說他只能跟著唯

一看得見他的我。



    我想責備他或者安慰他，但是對著他突然沉默的表情，無

話可說。



    最后我說："你很笨，放不開，做了鬼也是一只笨鬼。"

    他笑，"你是第二個說我笨的人。"

    "第一個是誰？"



    眼睛里面的懷念，我立刻明白。



    "我想一直在他身邊，即使天天被他罵白癡，冒著生命危

險叫他起床吃他做的飯……"提起那個人，仙道是一只非常嘮

叨的鬼。

    "那麼，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消音一陣，他看著我，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不

管我有多少話想對他說，他一句都聽不見。我願意為他做任何

事，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他感覺不到我的存在。" 

    我聽得快要哭了，可是他的嘴唇還笑著，所以我說："我

盡量幫你。"



    他想對我笑對我說謝謝，一笑眼淚就掉下來。









    長夜漫漫，何以消磨，唯有影碟。



    我和仙道並肩坐在一起看舊片，看見片名就后悔……《人

鬼情未了》。站起來要換片子，他說沒關系，坐下來繼續看。



    錄影機里的兩個人相擁著，四只手按在一塊陶土上，機器

轉動，四目緊閉，音樂流動。



    我忍不住偷偷看仙道的表情，他笑著回頭看我，"不是這

樣的，我想碰一碰他，離他近一點都辦不到。"

    眼睛又酸了，只好問他，"以前你們在一起都幹什麼呢？"

話一說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反而愉快的笑了，"那家伙從來不會幹一點點和浪漫有

關的事。烤蛋糕會焦掉，點生日蠟燭會燒到手指，一起看電影

會看到睡著。"

    好奇起來了，"那你們怎麼辦？"

    "他要做蛋糕，我先買好，他要打籃球，我陪著，他睡覺

，我看著。"平淡的話語中是無限的寵溺。



    聽怔住，莫名的羨慕那個叫流川楓的男人，有人這樣的愛

他，即使是同性。





    后來，我們都沒有看下去，站起來，泡一杯愛爾蘭咖啡，

慢慢聽他說他的流川。



    完完全全，沉浸在甜蜜往事中的他，沒有注意我好幾次要

起身去洗臉。



    我沒有辦法，不幫他。









    找機會和流川見面，我見到流川，他才能見到他的情人。



    可是也許相見，對他而言更痛苦。



    看見他伸出去的手收回來，張開的嘴唇發出的聲音傳遞不

到那個人的耳中，只好看著那個人。



    我為他心痛，問他："你這麼愛他，他怎麼對你？"

    他搖頭，"你不知道嗎？他差一點不打籃球，對他最重要

的東西。當初也是他，瞞著我退掉了美國大學的邀請書。再說

，"他笑起來，"這樣對他，是我願意，心甘情願，不用問他對

我怎樣。"



    我想我沒有辦法這樣全心全意對一個人。



    "在遇見他之前，我也沒想過自己會這樣沒有保留。"



    據說，鬼是有讀心術吧。



    他願意這樣看著他，可望而不可及，苦也當作甜。沒有想

過現在還有這麼癡的鬼，偏偏遇到了。



    他看著我給流川量體溫，例行檢查身體，眼睛跟著我的手

指轉。他想透過我，感覺流川的溫度。



    "要我告訴他嗎？"終于忍不住問。

    他茫然一陣，搖頭，"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死心，接受沒有

我的生活。如果他知道我還看著他……"又猶豫起來，"我怕他

一直想著我，又怕他忘了我。"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這樣一直看著他，就算他不知道，也是好的。只要知

道他好好的，就可以安心。"

    "可以嗎？"

    "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吧。"他笑。



    他都願意，我還能說什麼。





    我們一起聽音樂，他一樣樣的教我做流川喜歡吃的東西，

告訴我流川的每一件事，一起看著流川。我想有一天我也許會

比他還要了解那個人。









    以為真的這樣一直下去，直到那一天。



    下雨天，路滑著，我撐了一把傘，那個雖然不會被淋濕但

是也一臉沮喪的鬼在后面。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流川。



    紅綠燈前，一抬頭，對面高挑的身形，漆黑的發。我笑起

來，身后的人一定是連頭發都又豎起，向對面的人招手。



    流川沒有過來，對面有個搶紅燈的小孩。



    我的笑容凝住。



    流川去拉那個小孩，有車子過來。電光石火。



    剎那間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沒有發出的尖叫淹沒在喉嚨

里，閉上眼睛不敢看。突然想到，仙道可以和他愛的人在一起

了吧。



    身邊有什麼掠過去。



    流川奇跡般的只是摔倒沒有受傷，可是我再也沒有見到我

身邊那個有時嘮叨有時沉默的影子。



    流川過來了，我卻慌亂的伸著手想抓什麼，仙道不該跟我

開這種玩笑，就算他是鬼，這種玩笑也太過分了。



    我的手垂下來，看見流川身后微笑著，越來越淡的影子，

嘴唇動著："只要他好好的，就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沒有

關系。"



    影子在煙雨里消失。



    流川看著我，疑惑的，"剛剛，好象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



    全部，都是煙雨里的一場夢，嘮叨的，深情的，無怨無悔

的鬼，是我自己的幻覺。 









    晚上一個人，又開始看碟片。



    是新出來的奧斯卡得獎片，《臥虎藏龍》。一直覺得從故

事到場景沒有什麼好，看到最后一句台詞，終于哭出來。



    "如果我死了，成了一只孤魂野鬼，我會在你身邊，游蕩

七天七夜，永遠不離開，只看著你……"



    日文字幕翻譯得不好，可是我還是哭了，擦著眼睛，想幸

好沒有和別人看這部片子。



    突然就決定了去仙道的墓地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好象

一場夢，一部電影。









    在墓地里，草坪還是濕漉漉的，黑色石頭上的照片還是笑

著。



    遠遠的有人過來，我站開。



    高大的身子矮下來，白色的花放在旁邊，額頭抵住了墓碑

，沉默一會兒，站起來，走開。



    白色的花上沾著露水。



    看見照片上隱約熟悉的笑容，眼睛潮濕了。





∼完∼



    倒，為什麼我要寫這樣的東西，心血來潮，沒有道理，百

思不得其解……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