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
二十一

作者﹕Cross


    等土屋宮城一干飽受外交摧殘的‘親善大使’回到駐地時,已經入夜

了。三個累的精神上打結的風雲人物亂沒形象的攤倒在桌子上,苦命的等

待著兩個晚歸的人。



    流川櫻木回來時,卻無視三雙‘關愛+憤怒’的眼睛,僅是兩句“我

回來了”就敷衍了事,氣的眾人頓時覺得牙根痒痒,有撕碎某種平靜的衝

動。



    也算是命苦了。操心,鬱悶,外帶費力不討好。



    流川的面無表情是眾所週知的,從來少有人會刻意的為此找他的麻煩

,即使有,現在也是長眠於地下,或是骨斷筋折了。



    有個例外的,偏是那人又走了個不見蹤影。



    沒人敢觸他的眉頭,就只好從櫻木那裡下手了。反正,口快心直的櫻

木有了反常的沉默也算是體現眾人‘愛心’的大好時機。三個剛剛還自稱

心力憔悴的衰弱人士,現在正以令人詫舌的毅力圍攻著他們口中的‘被愛

護對象’。



    後者明顯遇到了什麼讓他感到茫然的事情,至少,他的表情告訴了大

家這樣一個事實。



    櫻木現在很煩,煩的較之‘很煩’還要麻煩。腦袋裡彷彿有千百萬隻

螞蟻在毫無頭緒的胡亂穿梭,又好像這些細微的動物在整齊有制的向一個

方向進發,問題與答案之間的糾纏明明呼之欲出,卻總在瞬間失之交臂。

他的頭已經不止兩個大了。



    令他頭痛的原因?其實很好解釋,是味道,一種櫻木敢指天立誓曾經

聞到過的清清淡淡柔柔的,又帶著點兒苦澀的味道,印像深刻,可是,偏

偏就是想不起來。真是氣煞人也!!



    味道的來源是那只雪狐的主人,那個在湖邊彈奏琵琶的女子,那個能

夠讓他們留下印像的人間絕色。



    世上漂亮女子很多,美女也不少,如果有信心有恆心有耐心的四處尋

找,那麼即使你的眼光挑剔的容不下一粒沙子,你也不會空手而歸。上帝

給了她缺憾,也一定會讓這種形式上的問題變成魅力所在。所以,他們面

前的女人是完美的。精靈般的純潔清新又略帶點兒狡猾強勢的雙重氣質讓

人眩惑,眼角明明印著少女的靈秀,眼神卻又透著成人的慵懶,一顰一笑

間風情萬種,舉手投足中幽雅自憐,好一個風流絕代的妙佳人!



    如果,僅僅因為相貌,流川櫻木是不會太在意的,令他們駐足的是─

─那女人在做什麼。



    現下武園正值初夏,樹木綠意濃濃,可是在她身後的樹卻有一半幾經

步入嚴冬了,僅是一半兒。從中心開始,樹冠一半蒼翠喜人,一半枯枝纍

纍,像利斧劈就一般,劃開了季節的隔斷。



    毒,鮮為人知的毒物,竟然可以顛倒時間的乾坤流轉,悚然心驚。



    交談寒暄,客套而又有禮貌,誰說流川不善交際,真正打點起來盡是

不卑不亢的瀟灑得體,平日祇是不願罷了。今日罕見的‘慇懃’難道祇是

單純的看上了女主人身後顧影自憐的動物?不知。





    女人走後,櫻木察看了一下那些怪異的樹木,觸手方知寒氣逼人,撕

了塊枯敗的樹皮,不想還沒有用力就已經隨風而散,碳灰一般飄去了蹤影

。在下意識的摒住呼吸之前,一陣清淡自然的香氣盪了過來,暗叫不好,

運氣之下卻並無異樣可尋。



    怪了……憑經驗,這種味道不是毒藥就是解藥,唉~~~女人的想法~~~

不敢恭維,哦~~~外加那只臨走前還怒視自己,卻溫柔乖巧的瞟著流川的

雪狐。。



    可是,那種味道有著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為什麼?於是,櫻木的頭開

始疼了。



    雖然流川一整保持著原有的平靜,但櫻木卻知道對方心中同樣存有疑

問,是不是與自己的問題相同,就不得而知了。



    結果,一個晚上下來,土屋他們並沒有如願以償的知道事情的原委,

而且,他們又有了一項共同的認知:櫻木如果沉默起來,與流川的有的拚

。同類,同類。



          ********************************************



    同樣的夜晚,風清雲淡,月光飄忽的一如情人臨別的醉眼,朦朧且幽

怨。



    雪白的身影靈動的穿梭於林間,憑借著天賦的動物六感探尋著熟悉的

感覺。伴隨輕微的歡叫,雪狐徑直竄入了繁茂的樹丫之間,膩在溫暖的胸

膛裡撒嬌。



   “這麼久了,還是親近你多些,白費了我這麼多糧食。”笑意盈盈的

抱怨,隨之而來的是一位溫柔婉約又俏皮伶俐的女子。

   “到底是我撿來送你的,不像我們,變臉比翻書還快。”斜倚著樹幹的

人有著低沉溫潤的嗓音,迴蕩在靜寂的夜色中,較之女子的清悅更多了一

份安逸閑散。

   “找我做什麼?”

   “呵呵……別來無恙,有興趣嗎?”

   “天下奇毒之一?……那邊兒變聰明了,祇是可惜了我難得的假期…

…就和你一道回去吧.有任務的,不是嗎?”



   “嗷~~~~~~~”雪狐在溫和的撫弄下舒服的緊,發出了滿足的輕叫,更

加肆無忌待的沒骨頭一樣攤在那人懷裡。



   “水鏡,有時候我很奇怪,為什麼你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活到現在?”

   “因為我只在重要的時候說些次要的提議,算是你潛移默化的影響吧

。”被稱作‘水鏡’的女子笑意盈盈,帶著鏡花水月的虛幻。人如其名。



    看不清那張被樹葉遮擋的臉孔上是何種表情,只覺繁茂的枝葉間迴蕩

的低沉笑聲,遠遠的散了開去,感覺不到陽光的亮度,恍惚間卻會沉淪於

那誘人的溫度。



    風起,雲動,人……又怎樣?



          ********************************************



    隨著工作的結束,武園之旅已經接近尾聲。今日,就是眾人返航的時

間了。



    藍天白雲,清爽出行日。



    告別環玉公主和相關人等,土屋一行帶著大致上可以稱之為‘善意’

的美好祝福,踏上了歸程。



    眾人快樂的行進,繼續著平日裡的打打鬧鬧。櫻木的反常頭痛在冥思

苦想之後仍是不得要領,便被直接處理到頭腦的角落裡去了。那件事兒還

算是懸而未決的吊著胃口,但似乎不十分重要了。流川?依然我行我素的

,很難想像前些日子中會疼人寵人的傢伙,是不是如此這般的沉靜冷漠。



    變了嗎?沒有。



    沒有嗎?變動,或許多多少少的有了,祇是深埋在心裡。在那個狹小

又深邃的空間中多了些什麼,少了些什麼,重了些什麼,又同樣輕了些什

麼……捉摸不定的清淡感覺,那顆心就知足的滿了,甚至有了些甜美。



    這樣的心境,旁人是不會有確切的認知的,而流川又不打算召告天下

,僅是獨自品著,念著,戀著那分離別的苦,相聚的甜與思念的酸澀。



    思緒飄飛游走間,人,不知不覺的就醉了,醉在那一片虛幻輕靈的記

憶之海。沉浮。



    多變的天象,微雨紛紛。



    綿綿意起,悠悠蕭吟。



    流川再次清醒的時候,耳邊傳來的是陣陣蕭聲,清亮悠長的源自飄著

幽香的丁香花海。



    眼前的花海連綿一片,似是接天連地的壯觀。雖說游玩時就賞過武園

都城外爛漫的花海,但當一切潤色在雨中,則另有一番獨到的韻味,就連

那馥郁誘人的香氣彷彿都散了濃艷,脫了華貴的造作,隨著柔柔的蕭吟變

得自然清雅起來,惹人憐愛。



    眾人都很安靜,熱鬧在之前的某一個定格內,就已經消散得不知去向

,諾大的隊伍彷彿行進在真空中,身邊只回響著腳步聲,馬蹄聲和雨絲下

落時些微的震動。



    不論聽懂的,沒聽懂的,全部放縱在這散著惆悵的樂聲中。



    流川是通音律的,所以他品著這其間寄予的遐想,心中的一個聲音告

訴他──這,是為他,而飄散的心意……



    簫聲流瀉在寂寥的雨中,有著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

香一樣的憂郁。



    它彷徨,默默的飄散於悠然天地之間,獨自冷漠,淒清,又惆悵。它

走近,,投射出嘆息一樣的眼光,它飄過,像夢一般的淒婉迷茫。它靜靜

的遠了,遠了,在雨的哀曲裡,消了它的顏色,散了它的芬芳,消散了,

甚至它的嘆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悵。



    在漸行漸遠的簫聲的餘韻裡,流川看到了雨中的花葉,在風裡顫顫巍

巍的落下來,一片,一片,又一片…………在輕揚的風裡,在微澀的雨中

,和著那不可聞的尾音歸於,平靜。



    風動,雨急,花香四溢。



    沉默了良久,彩子不得不開口,“這簫吹得實在是技藝精湛啊。”意

料之中的沒有回應。



    土屋宮城若有所思的各自盯著手中的韁繩,好似那上面有了什麼不可

告人的玄機,櫻木半合著眼帘,似乎是睡過去了,但眉頭卻不可抑制的緊

皺著。



    流川,神色如常的表現。卻,更加的讓人放心不下。



    靜寂,雨水急切的沖刷著暗褐色的土地,卻帶不走空氣中的壓抑。



    悄無聲息的前進,猶如在夢中尋覓清醒的契機。



    好夢,難留人。



完〉〉



    相信我,到這裡就算結束了[踏雪尋梅]的正篇,這是真的,千真萬確

呦。懷疑的群眾或是期待美好明天的姐姐們可以等待其姐妹篇,兄弟篇,

叔叔伯伯篇的不定時登場。(啊~~~~好痛~~下手時請輕一點ToT||||| )

我會寫的。



    呵呵~~~不過終於是完了。這麼冗長的文文還請姐姐們海涵。丟東西

時,請注意區分有機物與無機物,cross儘量全接著就是了。



    下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番外,還沒有唾罵夠的姐姐們敬請欣賞──啦

啦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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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輕夢



    武園。



    曾經權傾一時的老人,也有失意的時候。現在,老人就完全籠罩在自

己編製的殘夢中,掙扎。雖然是夢,但卻有‘最後一次’的感慨。



    為什麼做夢也會有最後一次的悸動?



    人老了,也就不想追究了。



    可是,那些與自己曾經同甘苦共患難的朋友,又是在為什麼而孜孜不

倦的活著呢?呵呵……自己怕是再也不能陪他們了吧,想想看,使者已經

走了三天了,也該動手了吧,……終究是不能容忍我的背道而馳了,背叛

麼?不是,從沒有想過要背叛他的,祇是……卷了吧,不想再爭鬥下去了

,死了未免不是件好事兒。



    老人從床榻上走下來,看了看身邊的妻,目光有些零亂又有些無奈。

祇是……對不住她啊。



    踱出房門,融入陰冷的黑暗。



    在不意外的地方,見到了意外的人,帶著熟識的陽光笑顏。他還真是

瞭解自己呢,讓自己最疼愛的人來結束這具空耗生命的軀殼,是不是要感

謝他的精心安排呢?



   “叔父。”洋溢著春日暖陽的溫情,乖巧的一如以往。

   “想問什麼?”自己的聲音原來還可以這樣的自然。

   “為什麼叔父要忤逆主人,結果,您是知道的。”

   “萬事到頭空是夢,昨日黃花蝶也愁。”寂寥的無奈。

   “……是嗎…”

   “過來。”



    沒有片刻的猶豫,男子走過來,老人伸出雙臂抱著他,眼皮鬆弛的眸

子裡,蘊含著柔和的笑意,不似對方的燦爛多情,卻有著夕陽的寂寥艷麗

。



    雖然四週黑暗環繞,確是一副異常動人的圖畫──畫中的人正緊密的

以一種超越語言的方式進行著交流,叫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愛,想到和平。

至於黑暗的血親──殺戮和血腥,在這一刻純然是陌生的名詞。



    祥和。



    老人鬆開手,看著眼前俊朗的年輕人,感到一絲欣慰,退後幾步,恢

復冷漠,“拔劍吧。”



    迷人的微笑中,一把幾乎透明的長劍悄然出鞘。



    無心劍。老人的嘴角印著自嘲的笑。



   “挑吧,選中的就是將會陪伴你一生的‘另一半’。”黑暗中,幾個

傷痕纍纍的孩子驚恐的絕望著。



    ……



   “你選中的,是最難練成的劍,無心劍。”小孩兒不甚明白的看著手

中的東西,透明的無機制的冰冷劍身,鋒利卻又有著撩人的嫵媚。

   “無心?……那有情不就可以了嗎?”天真的回答。

   “呵呵~~~好啊,那就有情好了…”嘲弄。



    …………



    日後,那個笑的最為燦爛溫情的孩子,的確很‘有情’,他用手中的

‘無心劍’練就了最冷漠的‘多情劍法’,捍衛了他生存的權利。



    現在,這把劍,對準的是他。



   “你恨我嗎?”希望他是恨自己的,那樣死在他手裡還可以解釋成為

‘贖罪’,可是──



   “不,我不恨任何人,主人,您,或是其他……這個字眼,對我來說

沒有意義。”



    絕望了,最後一點感嘆也消失了。罷了,一切又能怎樣,這個回答很

標準,對於那樣一群人中的一個。



    劍光如夢似幻,華麗且真實。



    充盈在溫情脈脈的感官世界裡是那麼的使人留戀。老人在翻飛的光華

中彷彿看到了幼年的童稚,少年的羞澀,青年的得意,中年的成熟,晚年

的遲暮,時間流逝,改變的不改變的,期望的失望的,正確的錯誤的,一

一流轉眼前……生命消散之前的留戀。



    在情感的洪流中掙扎沉浮奮進。



    空,抑或非空?



    最後,在老人的意識中出現的是──髮妻憂愁的眉,美艷的唇,迷茫

的聲音以及飄散著清愁的眼眸……然後,他便醉了,醉在妻子溫柔淒婉的

多情中,醉在那把‘無心’的冷劍下。



    黑暗中獨立的是多情卻又無心的男子,洋溢的是溫柔隨和的笑意。



    一切,在黑暗中開始,一切,又同樣在黑暗中結束……這是不是也可

以理解為‘天道循環’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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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傳出了武園朝中‘泰斗’不幸病逝的消息,又是幾家歡樂幾

家愁。



    同一時間,在回歸京都的水運通道上──



   “咦~~~~~~~~~~~~~~你害相思病了?是誰?是誰?喂~~~~不要當悶口

葫蘆啊~~~”

   “水鏡,你恨煩吶,小東西餓了,快去找吃的。”

   “哼,早晚我會知道的。”不甘願的接過雪狐,嬌俏的女子一臉堅定

的踱出了船艙。



    另一人倚窗獨立,望著浩浩湯湯的江水默然出神,想是掉進了記憶的

海,輕嘗著思念的酸澀吧。



    不久之後,江面上盪起了百轉迴腸的悠悠怨曲,清悅的女聲煞是引人

遐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

難,難……人成個,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怕人詢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



   “你非要臭我才開心嗎?”

   “哪裡,小女子無德無能,祇有靠音韻為生,不時常練習,怕是……

不能溫飽啊……”輕笑,如珠落玉盤,脆而不膩。



    …………



   “其實,我是羨慕呢…你我這樣身不由己的人,有權力愛人嗎?…”

   “…沒有嗎?”



    …………



    …有嗎……沒有嗎…有嗎……



    世間,最是‘情’字傷人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