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亭
八、意動

作者﹕A


    湘北的事,一夜之間,天下皆知,宴山的主人們雖明令下人們

不准提“湘北”二字,丫環婆子之間,仍有些竊竊私語,傳到晴子

的耳中。



   “說起來也可憐呢,幾十條人命就這麼沒了……”

   “幸虧我們四小姐回來了,不然還不得跟姑爺一樣……”

   “到底是誰下的手,這般歹毒……”

   “噓──老爺吩咐過,不可讓四小姐知道……”



    …… ……



    無力地靠在雕花柱上,淚,潸潸而下。



    蒼白的手指抓著襟口,心,痛如刀攪。



    盼著,望著,期待著破鏡重圓的一天,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天

人兩隔的結局。



    櫻木……



   “睛子,我要與你做一生一世夫妻呢!” 新婚之夜他說過的話

尚回蕩在耳邊,說這話的人,已在黃泉路上,形單影只。



    掩住口,逃離。



    夢已碎,心已死,飛奔向荷塘的時候,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爹,晴子的事,紙包不住火,我們總不能瞞她一輩子。”

   “這我也懂,只是,晴子天生體弱,承受得住嗎?”







    每當午夜夢回,輾轉低泣之時支撐著她的一點希望、一點信念

,瞬間化為灰燼。淚眼朦朧中的粉紅的花,搖曳著,燃燒著──







   “我怕,會誤了她的終身。”

   “……能瞞一時算一時吧。”







   “想想那些希望你活著的人,你對得住他們嗎?”



    快要解脫的時候,一雙溫暖的臂膀擁住了她。







    從老爺子書房出來,仙道滿腦子都在愁妹子的事,迎面撞上睛

子的貼身丫環珠兒。



   “少……少爺,”那丫頭一臉慌張,“小姐她,她尋短了!”





    趕到沉香閣的時候,丫環們已經收拾停當了,晴子換了濕衣,

梳洗幹淨,病懨懨地靠在床頭。



    看見仙道進來,她低了頭,輕聲道:“彰哥哥。”

    仙道在床邊坐下,伸手探過她額頭的溫度,嘆口氣道:“怎麼

這麼想不開呢?”



    人死不能複生,何況櫻木也絕不願看見你如此痛苦。



   “彰哥哥,他死了,是不是真的?”晴子兩眼無神,嘴唇微微

地顫抖著。



    仙道輕輕點了一下頭,事已至此,隱瞞和欺騙解決不了任何問

題。



    江湖上最大、最神秘、最狠毒的刺客集團下的手,沒人有生還

的可能。



    晴子掩住臉,低低地抽泣著。



   “好妹妹,為了櫻木,為了爹,哪怕是為了我,好好活下去,

好嗎?”晴子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但她還不夠堅強到可以為自

己活下去。給她一個理由,即使,很自私。



    一生下來就備受呵寵、從未經歷過風雨的溫室之花,早已習慣

于接受父兄們的安排,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只是為著另外一個,

沒人知道的理由。



    好半天,晴子止住了哭泣,道:“晴子知錯了,以后也不會再

做讓哥哥擔心的事。天不早了,哥哥去歇著吧,見了……流川公子

,代我謝過他。”



# # #
往常,天一黑,流川准時會他的周公,雷打不動;今晚,流川 卻在等他。 沒有點燈,屋里唯一的光亮處是窗口的月光,以及月光下,灑 了一身銀輝的少年。 “她怎樣?”見仙道進來,他問。 “沒事了。”仙道走過去,到他面前,定定地看著他,“多虧 了你。” “她想死。” 信步走到荷塘邊,想再聽一聽那琴聲,卻看見撫琴的人一個縱 身越過橫欄。 “我知道。” “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自己的決定。”用死來反抗命運,他應 該阻止嗎? “我知道。” “我救她,是為了我自己。” 他不想看見誰再變成那個人的樣 子。 “我知道。” “你怎麼都知道?”流川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瞪著他,“你是神 仙托世嗎?” 仙道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一直努力集中精神聽流川講話。 天知道這是多麼難的一件事!站在他面前的流川,秀麗的面龐 在月光下顯得異常溫柔,全沒了白天的冷冽,黑水晶樣的眸子添了 淡淡的哀愁,纖長的頸子,半掩的衣襟,細致的鎖骨,以及延伸至 領口深處,惹人遐思的陰影。 仙道伸出手,將流川擁入懷中。 銀色的月光,本來就誘人心動,何況他面前的人兒,那麼媚惑 ,又,那麼落寞。 流川沒有推開他,把頭靠在他肩上,安靜得宛如一只聽話的貓 。 一絲痛楚從仙道的心頭竄過,混雜著甜蜜與充實,茫然與無措 。 收緊了手臂,把懷中人兒擁得更緊,感受著他的氣息,他的溫 暖,他的有血有肉。 害怕看見他這麼落寞的表情,使自己的心,像被什麼刺了似地 難受。 如果可能,一輩子擁著他,該多好? “仙道,”過了許久,流川問他,“你會為你愛的人死嗎?” “會。”仙道的聲音是溺死人的溫柔,“只要他肯為我好好活 著。” “如果那個人,不要你死呢?” 流川的氣息,不經意地,但又 不能不說是蠱惑地,拂過仙道的耳畔,引起對方愉悅的顫慄。 “那麼,”仙道的唇,有心地,帶著無限挑逗地,碰觸了流川 的耳輪,“我就為他活下去。” 流川忽然推開他,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潮,一雙子夜般的眸子 ,幾許嗔怒,幾許羞澀,幾許意亂情迷,口氣卻惡狠狠地,道:“ 你倒是乖,要你怎樣就怎樣!?” “那麼,你呢?” 仙道一手撫上流川的臉,感受著光滑溫潤的肌膚,一時竟舍不 得離開了。 “我沒有愛人。”流川撥開他的手,轉過頭不看他。 這次幹脆兩只手一齊上,章魚一樣粘住他不放。 “會有的。”曖昧的姿勢,耳語般地低沉,“會有的,流川…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