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山亭
七、

作者﹕A


    很多事,明知道是錯的,卻不得不去做。



    很多事,以前,也曾經認為是錯的。



    我不害怕做錯事。



    我害怕的是,我會不以為錯的那一天。



    所以,我要離開那個人,那個教我做錯事的人。



    只是,我不知道,離開,是對?是錯?



    不知道,是是非非,反複無常的,是世事,還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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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里的荷花,開了謝,謝了開,經年累月地,伴著她們孤獨而 高傲的主人,伴著主人指間幽怨纏綿的琴聲,以及那一聲宛如輕風 的嘆息── “傻孩子,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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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癡!流川躺在松松軟軟的草地上,暗罵那個笑起來一臉呆 相的痞子。 一大早好夢正酣就被那家伙拖起來,硬拉他去帳房入個名冊, 生怕他賴帳似地。本來一肚子下床氣沒處發洩,偏生那老管家又是 個婆媽型,羅里八嗦地問個沒完,搞得流川煩不勝煩,仙道那廝還 火上澆油地在一旁流川長流川短的鬼叫,最后老管家問他籍貫的時 候流川實在忍無可忍了,幹脆砸下一句“中原”轉身就走,身后傳 來的放肆的大笑聲讓他更加肯定了一點:仙道彰是個天上地下鬼見 怕的大痞子! 在府里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找到仙道的聽風 閣,當第三次經過相同的回廊時,流川確定,自己迷路了。 想叫住個丫環問問,誰料那些來來去去的小丫頭們一看見他, 一個個眼神怪異,滿面通紅,盯得他渾身發毛,還沒等他開口,就 匆匆施個禮,跑比飛還快。 怪哉,自己會吃人不成? 繞來繞去,繞光了流川稀薄的耐性,瞌睡蟲也出來湊熱鬧,哈 欠一個接一個,索性找塊平平整整的草地,躺下來補眠。 鬼房子,建得跟迷宮似的!流川打著哈欠想,不妨事,總有人 撿到他,送他回聽風閣吧。 翻個身,半夢半醒之間,一個影子罩上他的臉。 流川睜開眼,看清楚眼前人之后,一言不發,起身走人。 “公子留步!”仙道然擋在他面前,拱手作揖,“敢問公子尊 姓大名?” 流川皺皺眉,繞過他,繼續走。 “公子即來到敝處,何不上去喝杯茶再走?” 仙道然不死心,伸手去拉他的腕子,還沒沾著衣袖,流川五指 微彎,手腕一揚一翻,扣住了他的脈門。 “讓開。”一雙森冷的黑眸中,分明是厭煩、惱怒,以及,不 屑,盯得仙道然心涼了一半,眼睜睜地看著流川穿過拱門,揚長而 去。 …… 呆了半晌,才低吟道:“‘七十二路分筋斷脈手’,他……究 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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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出拱門,是一片荷塘,翠綠的葉,粉紅的花,潺潺的水,還 有,悠揚的琴。 幽幽怨怨,如泣如訴。 循著琴聲望過去,亭中撫琴的女子,白衣勝雪。 剎那間,流川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那個荷塘,見到了 那個人。 不知不覺地邁著步子,回過神時,己站在白衣女子面前。 晴子手下不停,抬頭對他一笑:“公子傷好了?” 錯覺消失了,那個荷塘,開不出這麼艷的花;那個人,也永遠 不會對他笑。 “昭君怨?” 他問,自小聽熟了的調子,她奏出來,是悲,是 愁,而那個人,是仇,是恨,是逼人的怨氣。 晴子點點頭,“公子也有此雅興?” “流川楓。”他淡道,抄手靠在柱子上,看著腳下的荷花。 晴子訝然,時不時聽三哥抱怨流川給他吃排頭,還以為是多難 相處的人,沒想到……不過,以三哥的脾性,想來是把人家鬧煩了 。 一曲終了,晴子起身道:“我送公子回聽風閣。” 一路無話,過了聽風閣的拱門,流川冷不丁冒出一句:“往者 已矣,莫誤了自己。” 晴子怔了怔,道個萬福,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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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到那兒去了?” 午膳時,仙道問起上午的事。 “走錯了。”流川瞪他一眼,還不都是你害的?! “怎不叫個下人問問?”替流川盛了一碗珍珠米,加一盅他最 愛的冰糖蓮子。 “還說呢!那些人見了我跟見了鬼似地。”想到就不爽。 “哦?” 仙道想笑不敢笑,心知小丫頭們都想左了──流川身上淡青色 的長衫是晴子親手縫給仙道的──日日夜夜共處一室,又穿著他的 衣服,想不教人誤會場都難。 “我大哥……沒把你怎樣吧?” 依流川的性子不是個吃素的, 只是怕他生性單純,被拐了。 “他能把我怎樣?”論武功還不見得是我的對手呢! 問得仙道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說深了又怕他罵自己下作,只 好泛泛道:“自討沒趣,不理他便是,好歹我大哥為人還算正派, 不然我也不敢放你一個人在府里亂跑。” “你們兄弟不睦?”長兄如父,但看他們二人:不相敬,也如 冰。 “對。”仙道懶得掩飾,剔幹淨魚中的刺,夾到流川碗里。 流川咬著筷子,對著一桌子美味發呆。 “怎麼不吃?”仙道對付完一只乳鴿,放在流川面前。 “你……”流川想起那個喋喋不休的老管家,“你怎麼不問我 的來歷?” “我問了,你會說嗎?”仙道笑笑,道,“交友貴在知心,查 根究底是官府幹的事。” “我……是你的朋友嗎?” 十八年來沒接觸過這個詞,陌生得 很。 “是呀!”仙道不解,問,“你沒有朋友嗎?” 流川搖搖頭,又想了想,道:“我只有一個師兄。” “哦?”真稀奇,但凡是在人間的,誰沒幾個朋友? “師兄待我很好,有一次,替我受師父的責罰。”想著想著不 禁打了個冷戰,自己走了,師兄還留在那里,留在那個人身邊。 “你喜歡你師兄?”仙道心生不悅,入口的菜有了苦味。 “我不知道。” 天真的小孩瞪大了茫然的雙眼,“什麼叫‘喜 歡’?” 一副情竇未開的樣子,仙道松了一口氣,笑逐顏開地夾起一顆 蓮子塞入流川口中,“不急,慢慢來,我教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