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認識之前，日子是怎麼過的？



　

 　「嗚－嗚－嗚－－！」火車的氣笛聲像悲嗚……

　　

　　溽暑天時，七月炎夏，學校一放假，我就收拾行

李，返回鄉下老家，心情很是沉重。我的身體向來不

好，這次回去，說是為了休養，其實是因為要逃避戰

亂……



 　「我是軍人，應該死在戰場之上！」想起爺爺逝

世前的話……爺爺年輕時曾為國家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並一直以此為傲。我當時還年幼，不懂何為戰爭，

在床邊握著爺爺的手，感受著他的遺憾。但現在戰爭

再度爆發，遠怔的父親生死未卜，我又是另一番心境

，管他什麼榮辱與遺憾，我只希望父親能平安歸來，

別戰死於沙場上……



　　正想得入神，列車已到站。一種鄉間獨有的青草

味飄來，我深呼吸一口，抖擻抖擻精神。



    火車站內人不多，我一下就找到來接我的叔叔和

嬸嬸，他們正笑得開顏，我也想回一個禮貌的微笑，

可是疲累令我只能勉強擠出一個苦澀的笑臉。



　　車站外就是大街、巿集，而放眼遠望，就可以看

到綠油油的大平原草地。這裡的人都過著悠閒的生活

，我有點無法適應。坐上叔叔的吉普車後座，我怔怔

地望著後退的風景，回憶起兒時的點滴……

　　

 　「小楓，城裡的生活還好麼？」正在開車的叔叔

問我。

 　「啊……還好！」其實不是真的很好，學校離家

太遠，要住宿舍，和父親相聚的時間更少。

 　「如果住不慣，就搬回老家吧！你母親去得早，

大哥又忙於工作，沒時間好好照顧你。叔叔嬸嬸無兒

女，你留下來，大家也高興，對你身體也有好處。」

 　「……」留下來好嗎？我也沒主見。把視線再次

放到遠方，我問：「叔叔，那邊是牧場吧？」

 　「你還記得？自從你爺爺死後，你就沒有再回來

，我以為你都忘了……那，再過去是葡萄園，記得麼

？」

 　「嗯！」這裡一切都沒變，令人懷念。





　　個多小時的車程，終於到家。在鄉下地方，這種

大房子是很少見的，加上有點年歲，看起來格外顯眼

，但又像融於自然。屋後是個大樹林，我小時候常到

那兒散步，但都走不遠，怕父親擔心。



　　放好行李，正想休息，就聽到樹林中有槍聲響起

，想是有人在打獵吧？好奇心驅使下，我也拿槍往樹

森走去。林中有條小溪，我就在上游處，再次遇見他

。

　　

 　「……你是誰？」他問，再看一眼我手上的槍，

說：「你也會玩這個？」

　　

　　這個人叫仙道彰，從以前就是出名的孩子王，頑

皮得很。而我則因為體弱，很少外出，所以和附近的

小鬼鬧不熟，每天只能伏在窗前，看他們到處嬉戲。



    有一回，我在山裡迷了路，還跌了一身傷，正巧

碰見仙道，他便背著我回家。當時我正發著高燒，人

昏昏沉沉，無法開口說句謝謝什麼的……



    那天之後我更病了數日，待可以下床，就要離開

這裡，搬到市區生活。沒能跟仙道道謝，一直令我耿

耿於懷。但現在再相見，他卻已認不得我。



 　「我住在城裡，現在學校放假，便到這兒散散心

。」既然他忘了，就算吧，我亦無謂多說什麼。



　　他似乎對於我是誰人不感興趣，只是揚了揚手上

的槍，道：「比賽，好嗎？」



　　我點頭，跟著他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

長，我望著他的背影，陌生但又熟悉……那時候小小

的肩膀，今日卻如成年男子般健壯。是他但又不像是

記憶中的他……



 　〝碰〞！槍聲響徹雲霄，他的獵物倒地。是一隻

灰野兔。



 　「為何你不射？」他問，因為我連槍也沒舉起。

 　「我不喜歡看見血。」

 　「哦……是嗎？不喜歡看見血？」半玩笑半挑釁

的气味：「果真是個來自城裡的大少！」

 　「什麼意思？」他以為我槍法不好？我抬起槍，

射落一個掛在樹上的野果子。



　　他吹了聲口哨，我則白他一眼。爺爺和父親是軍

人，我當然自小就會用槍。但我從不曾為槍法好而自

豪，更不想拿來炫耀，殺生的技倆我不屑。



 　「你看起來不像這麼手軟的人。」



    仙道盯著我看，表面慵懶的眼神中又帶有一絲危

險。我想，他，是個好戰好勝的人。

　　

 　「是你的心太硬了。」

 　「真是不懂事的小鬼，你這樣，很難在這時勢活

下去。」

 　「放心，我懂得保護自己。」



    我轉過頭，不與他對望，孩子氣地用腳踢一下地

上的枯葉。也許他會覺得我的想法太天真吧？不想再

談這種話題，我再道：「天快黑了，我不能太晚回家

。」

 　「我送你？」

 　「不用。」我轉身走，打算離開。

 　「今晚是新月。」仙道還是跟在我後面：「不知

今晚會否看到螢火蟲。」

 　「螢火蟲？看到又怎樣？」

 　「這裡的傳說，新月夜晚看見螢火蟲，願望便會

成真！」

 　「是嗎？」只是童話吧？我加快腳步，明顯暗示

不想和他呆下去。「那麼如果你看到了，就幫我許個

願吧！」

 　「請說！」他停下來問我。

　　我回頭：「希望戰爭早點結束！」

 　「就這樣？嗯……我還未知道你的名字？」他忽

然靦腆地笑，伸手摸著後腦。「我總覺得……我們以

前見過面！」

 　「也許，不過……」我也給他一笑。「我們還是

不要認識的好！」



　　我有預感，再過幾年，他殺的不只是野兔……有

一天他會去殺人吧？



　　希望戰爭早點結束……這是，我為他許的願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