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你一輩子
(九)

作者﹕Five


    蜷縮在破舊的沙發上,仙道顯然睡得極沉,只差沒流下幾滴口水以

茲証明。



   “嗯……唉……嗯……”



    一聲聲劃破靜寂的痛楚呻吟回蕩在客廳,象是某種動物受傷后的哀

鳴。



   “拜托……不要吵啦!”仙道捂住耳朵,困意濃厚的翻身再睡。



   “嗯……嗯……嗯……唉……”顯然那痛苦的呻吟,並不打算讓他

睡得安適。



   “到底是誰?三更半夜嗯嗯唉唉的不睡覺?” 仙道忿忿地翻身坐起

,這下他睡意全消,豎起耳朵聆聽呻吟聲的源處。



   “嗯……”呻吟聲再度響起,來自這層公寓唯一的房間。



   “小楓?!”仙道愕然低語,接著放聲大叫:“我來了!”



    說完,他跳下沙發,卻“砰”的一聲被腳下的不明物體絆倒。



   “噢!” 仙道摔得結實地皺起一張俊臉,來不及喊痛,有拔腿衝進

流川的房里。



    在黑暗里他什麼也看不見,然而那暗啞的呻吟聲卻讓仙道一顆心揪

得死緊。



   “小楓!我來了!”



    他低聲喊出,象是在安撫,一邊還尋找電源開關,燈一亮,他瞬時

憂心忡忡的奔到床邊。



   “小楓?”



    仙道焦急地低喊,見床上赤裸著上半身的流川,臉色蒼白不說,全

身還冒著細珠般的汗水,他急忙尋找令他呻吟出聲的原因。



   “小楓!該死!你壓到傷口了啦!”仙道好不容易找出原因,是因

為他向右側睡,正巧壓著自己受傷的右肩胛。



   “嗯……”流川發出無意識的嘟噥,沒有醒來的意思。



   “該死!混蛋!你翻身啊!”仙道低吼,見他動也不動,不禁咬了

咬牙,雙手開始想要環抱起他。



    這一抱,卻讓仙道大吃一驚,“小楓!你發燒了,是不是?”



    他光裸的身上燙得象火,仙道忙不迭地伸手按向流川的額頭,老天

!他渾身都象著了火似的!



   “你在做什麼?白癡。”一聲略帶倦意、沙啞的嗓音傳來,仙道這

一抱、一碰,驚醒了昏睡中的流川。

   “別亂動!你壓到傷口了!”仙道著急的在他耳邊低吼,並伸手輕

抱起流川的上身,好讓他正躺在床上。



    氣喘籲籲之際,仙道才發覺流川的眼神中一片空茫,俊美的臉孔蒼

白得嚇人。



   “你發燒了!小楓!”他的口氣象是在宣布他得了癌症。

   “我……”流川直覺地想坐起身子,卻渾身無力地倒下。

   “你別動!”仙道繃著一張俊臉按住他,“醫生交代過你可能會有

發高燒的情況發生,果然如他所料!”他頓了頓,努力裝出一臉的笑容

,“一切交給我,OK?我一定會把你整治好的。”



    整治?!即使意識有些昏茫,但一聽到這兩個字,流川還是不禁打

了個哆嗦。



    眼見仙道轉身,流川心中莫名地一緊,“白癡!你到哪兒去?”他

嘶啞地問道。

   “拿冰塊。” 仙道轉回身,給他一抹保証的笑容,“很快就回來!

你放心!”







    不出兩分鐘,仙道就雙手拎著開水和藥包,外帶臉盆、冰塊、冷毛

巾,一副戰備齊全的模樣走了進來。



   “來!吃藥!”他命令道:“醫生交代過,只要你一發燒,就吃紅

藥包的藥丸。”



    這次流川象個合作的病人,沒有刁難和抱怨,乖乖地吞下了藥丸。



   “很好!”仙道接過水杯,滿意地泛起微笑,然后拎起臉盆里用冰

塊、冰水浸泡的毛巾用力擰幹,折成長方形的放在流川的額頭上。

   “找不到酒精,半夜三更藥店又早關了,所以就將就點兒用冰敷吧

!”仙道一邊解釋,一邊又擰幹另一條毛巾,擦拭他布滿汗水的上半身

。



    一遍有一遍,此刻仙道已無暇注意流川那白皙,完美的胴體所造成

的吸引力,在這靜寂的夜里,他只一個勁兒地重複換毛巾這個動作。



   “夠了,我好多了。”流川突地開口,一雙黑幽幽的瞳子盯著仙道

,分析不出里頭漾動的波光,包含什麼樣的感情成分。

    仙道聞言動作一頓,伸手朝他額頭一按,隨即搖了搖頭,“不行!

燒還沒全退。”說完,他又將擰幹的毛巾敷在流川的額上,然后直衝著

他笑。

   “跟你住了兩天,第一個晚上在河壩過夜,第二個晚上又忙著幫你

退燒!嘿!”仙道輕笑出聲,“我本來還想近水樓台,可以在晚上偷襲

你的,沒想到……”他聳了聳肩,裝出一臉的可惜樣。



    聞言,流川顧不得傷勢還在隱隱作痛,輕笑起來,第一次碰到這種

男人,一天到晚妄想著莫名其妙的事。



   “你笑了!你第一次對我笑呵!”仙道驚喜地望著流川,“果然很

漂亮!”隨即又假裝瞪眼道:“你可不要以為我是在開玩笑,我是說真

的!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人的!”



    流川哭笑不得地盯著他,真是個怪人,可是卻給他溫暖的感覺。



   “你去睡吧,我真的好多了。”流川再一次地催促,有些不忍他眼

眶上的黑眼圈。

   “不行!” 仙道表情堅定的很,“你的燒還沒完全退!等你睡著了

,我才出去。”

   “可是,” 流川拼命想著借口,“你在這兒守著,我睡不著。”

   “睡不著?” 仙道瞪眼,隨即又泛起微笑,“那我說故事給你聽好

了!”

   “說故事?”流川忍不住要踢他,他又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

   “對,說故事可以催眠,你沒聽過嗎?”仙道微微一笑,一邊又替

他換上新毛巾。

   “我是沒聽過。”流川的嗓音,突然莫名地有些繃緊,他的童年沒

有童話故事的存在,更沒有人象仙道一樣,在他床邊呢噥軟語地勸慰、

安撫。

   “那好!”仙道微笑,“我開講嘍!”



    礙于流川右肩受傷,仙道自己給自己掌聲;此舉逗得流川不由得輕

笑,松懈了方才的緊繃情緒。



    伴隨著仙道亂七八糟的故事,原本身體就較為虛弱的流川漸漸閉上

了眼睛,輕輕地撫摩著流川柔和的黑發,仙道眼中那自然而然的寵溺,

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到。



    熬了大半夜的仙道終于也挺不住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皮也重了

起來,算了,不管了,仙道輕輕爬上床,可流川的床對兩個都差不多一

米九的大個子來說,好象稍微擁擠了點,為了節省空間,仙道又輕柔地

將熟睡中的流川摟入懷中,一邊還小心翼翼的避免碰到傷口。



    仙道緩緩調好姿勢,將棉被拉好,一手撫摸著流川的背,那光滑細

嫩的肌膚,令他久久流連,不忍放手,才發覺今晚已是個難以成眠的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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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第一道陽光照進這張雙人依偎的床,仙道的眼睫便不由自主 地掀了掀。 嗯!好舒服,好暖和!舍不得睜開雙眼,他滿意地揚起嘴角,稍稍 舒展了一下身軀。 一陣鼻息均勻地吹向他的胸膛,仙道的腦袋有了些微的意識,然后 眼睛倏地睜了開來。 “咦!”眼前的一頭散落的黑發吸引了他的目光,理智一點一滴跟 著敲醒他的迷茫,包括昨晚的記憶。 仙道又習慣摸向流川的黑發,身子卻絲毫不敢動彈,生怕驚醒了窩 在自己懷中熟睡的流川。 仙道低頭仔細審視那張睡夢中略顯柔和的俊秀臉孔,手指輕悄地滑 過他細致的五官,仙道嘴角不由地揚起溫柔的笑意。 “起來了!小楓!”他附在他耳邊輕聲低喚。 “嗯?”流川模糊地應了一聲,動也沒動一下。 “起床了!”他又輕笑,“日上三竿啦!小懶豬!” “嗯……澤北……”流川隨口嘟噥一句,翻身又睡。 “澤北?”仙道愕然瞪眼,不敢置信地盯著流川白皙的背脊,“澤 北?!”他又重複了一次,兩眼冒出熊熊怒火。 猛地,仙道坐起身,忿忿地搖動流川的身子。 “澤北!你居然會叫他的名字!” 他拼命地搖著,“我陪了你一夜 ,你卻還惦記著他!你給我醒過來……” “你幹嘛?!”流川一臉莫名其妙地翻身坐起,瞪視身旁發了瘋似 地拼命搖他的男人。 發覺流川的醒來,仙道停下了手,卻猛得一用力,將整個人緊緊地 納入自己的懷抱。 “噢!”流川右肩一震,痛得臉色發白,然而抵在他右肩上的腦袋 ,卻傳來莫名的悚動…… “白癡?”流川心中一驚,不禁呆住。 “不准你叫別人的名字!不准!聽到了沒?” 仙道將流川緊緊地擁在懷里,聲音幾近尖銳的吼叫著。 “你……” 流川震驚地回過神,未受傷的手不自覺地環上他寬厚的背脊,莫名 地感覺心中的一震撼動。 “你是我的!你不可以叫別人的名字!不可以!” 仙道似乎是要將流川整個人都容入自己身體里一般,越抱越緊。 你是我的!流川心中深深一怔,這就是所謂的占有欲?這輩子,他 從未領略過這麼強烈且極具侵略性的字眼,今天是頭一回!而這……竟 出自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人口中? “對不起!門沒鎖,所以我就自己進來了。”未掩的房門站著一個 面帶冷冽笑意的男人──澤北榮治,他那雙深沉的眸子正打量著床上相 擁的兩人。 “你……” 流川還未來得及說話,仙道已起身下床,投給澤北一道冷冷的眼神 ,轉身便越過澤北走出房間。 “我做錯什麼了嗎?”澤北視線移向離去的高大身影,又緩緩的調 回床上表情異常的流川。 “沒你的事。”流川面無表情的回答,右肩上的傷口已滲出鮮血, 染紅了整片紗布,顯得觸目驚心。 “你還好吧?”澤北目光盯向那片紅漬,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死不了。”流川緩緩坐起身,神情有種恍惚的失落。 “我給你帶了一件消息。” 澤北若有所思的凝視那張冷峻的側臉, 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上的的財經雜志,“不過,”他遲疑地頓了頓,“我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什麼消息?”流川漫不經心的問道。 “是……”澤北將雜志准確得扔在床上,“有關你那個特別助理的 真實身份。” 仙道?流川怔忡半晌,緩緩地拾起身旁的財經雜志,封面上赫然是 仙道微笑的面容,身旁則挽著一個笑如桃花的絕美女子,兩人的模樣好 不親熱。 一陣莫名的駭然擊中流川心坎──仙道彰!沒有任何人會不熟悉的 商場要角的精明面孔。而自己一向對經商不感興趣,自然也不會注意這 類雜志。但對他身邊的女人,可是熟的很哪!黑道赫赫有名的天門的女 當家相田彌生,也是傳聞中‘風馳’總裁的未婚妻。 “他是‘風馳’的總裁?”流川的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天際,空空蕩 蕩地在斗室間回響。 澤北緩緩頷首:“而相田彌生最寵愛的表妹赤木晴子,也將是你未 來的弟妹,或者──妻子。” “小楓。”澤北望著面無表情的流川,接著道,“你大概沒有發覺 自己有點變了,希望你不要心軟,不要忘了我不將流川政豐的消息呈報 給上級,寧願替你擔起這一切風險,都只是因為你說過,你要親手懲治 那個人。你不要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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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亂七八糟的關系? 威士忌的酒精正在擴大流川的瞳孔,財經雜志封面上那張微笑的臉 在眼前變形跳動。 “要不要打賭?賭我們兩個是天作之合,不出一個月,你就會被我 迷倒?” 仙道狡黠的笑容閃進腦海,流川扭曲的嘴角瞬時變得冷酷、譏諷。 一個月?這男人算盤打得真精啊!一個月后,他就拍拍屁股回去重 掌‘風馳’,而他只是他一時興起的游戲,一個月的玩物!流川不悅地 又拿起酒杯一口喝光。 “小楓!別喝了!”忙于招呼客人的三井踱步過來,表情不悅地奪 走他手中的酒杯,“傷得那麼重,還喝那麼凶,你是哪根筋拋錨啦?” 聞言,流川浮起一絲苦笑,丟下千元大鈔,起身就要離開酒吧。 “幹嘛?” 三井一把將他拉回吧台,一雙眸子仔細地打量他半晌, “怎麼啦,說你兩句就走人!” 流川轉開頭,捏緊手上發皺的雜志。 “這是什麼?” 三井一把奪過他手中緊握的雜志,皺眉看向封面, “這……這是……” 他愕然瞪眼地望向流川,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澤北送我的禮物。”流川輕描淡寫的道。 “我不是指這個!”三井微微激動地指著雜志封面,“仙道和相田 彌生是什麼關系?” “未婚夫妻。” “什麼!?”三井驚愕的叫出聲,“那仙道他是……” 天啊!三井簡直不敢相信,那個跟在流川屁股后頭團團轉的家伙, 竟然就是赫赫有名“風馳集團”的總裁。 望著三井驚訝不已的面孔,流川牽起一抹冷笑,“還有一件讓你更 吃驚的事。” “什麼事?”三井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相田彌生的表妹是流川政豐未過門的兒媳婦!”流川嘴角扯成一 個嘲諷的模樣。 “兒媳婦?”三井整個人為之呆住,隨即訥訥道:“那……那…… 仙道他就是你的……?” “亂七八糟的關系,如果流川樺拖得過兩個月的話。” 流川的目光 冷厲一閃。 “拖得過兩個月?”三井呆怔地重複,卻見流川大踏步地朝門外走 去,“那是什麼意思?小楓?” 他急急地追了上去,在門口攔住了流川。 “你以為流川政豐千方百計召我回去,為的是什麼事?” 流川頭也 不抬地反詰,令三井一陣錯愕。 “骨肉離散了二十幾年……” 三井遲疑地開口:“也許他是回心轉 意,想補償你而已。” “補償?” 流川目光一閃隨即嘲諷地輕笑,笑得三井怔忡得不知所 措。 “回心轉意?”笑聲驟止,流川的雙眉冷冷一挑,泛出一臉的肅殺 之氣,“你錯了,三井。”流川陰沉得凝向好友,“大錯特錯。” “小楓……” 三井欲言又止,好友冷厲的神情教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 “這個世界沒有神話。” 流川暗啞的嗓音仿佛來自幽冥的黑洞,陰 森森地毫無生氣,“是他把我趕出來的,三井。”森然的聲音轉為破碎 。 “什麼?!” 三井皺起眉頭,寥寥數字漸漸投降在他的心湖,會意 之后不禁泛起轟然炸聲,“流川政豐他……”三井又驚又怒地開口。 “我去找過他,在十一歲那年。”流川冷冷的截道:“他沒有收留 我,你明白了嗎?” 象是戳破一個漲大的氣球,三井滿腔的怒氣與恨意全然瓦解,凝視 流川不帶感情的冷冽面孔,他的心中漲滿了酸楚和心痛。 “那……那他找你回去的目的是……”三井艱難地開口。 “腦瘤末期。”流川平靜地緩緩開口,嘴角扭曲的笑容仿佛這是世 上最大的笑話,“流川樺拖不過兩個月,而我是他的代替品。”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