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無意月玲瓏
三 吟到恩仇心事湧

By: Crystal

    鬼頭刀,利斧,親人的頭顱,無邊的黑夜,詭異的藍霧,蒼白
的月亮,絕望的奔逃...這一切構成了流川楓的夢境。每夜,他都
會被它們纏得窒息,冷汗淋漓。當初那個嗜睡的小王爺如今不得不
害怕睡覺,更怕從夢中驚醒,每次驚醒後都能聽到外面冷風的嗚咽
和昆蟲的悲鳴。十六歲少年的心靈就這樣被黑夜幽靈深深掐住,讓
他無法掙脫。


    今天是仙道彰歸家的第二天,流川進莊的第三天。三月十七日
。

    流川起床很早。---對於一個噩夢不斷的人來說,起得早是件
幸福的事。外面天色未光,東方隻有一絲細微的亮。流川走向馬廄
,牽出一匹馬。當然不是“飛玉”,雖然他也想騎一騎它,但此時
此地卻不是流川可以任性的了。昨夜練秋山莊很興奮,主人自然不
會早起,下人也樂得多睡,流川想趁機去跑跑馬,讓噩夢在飛馳中
消逝,也需要想一想自己以後該怎樣做...

    天已大亮,太陽也將從雲海中噴薄而出。流川已經在山莊遼闊
的馬場上跑了幾圈,現在他正悠著馬,慢慢回去。他微抬頭看著東
方幾抹紅霞漸漸變得光彩閃亮。不經意間,想起了昨天那個家伙。
想起他笑話自己,就不由得生氣,又想起他驚獃的樣子,有不禁想
笑。接著,他看見了仙道彰。

    仙道注視流川已經好一陣了。從昨日初見的“驚艷”到他所看
到的,聽到的,想到的,聽說的,感覺到的無一不吸引他去多了解
一點這個落寞少年。為什麼姓得那麼奇怪?為什麼流浪到這裡?為
什麼父母死狀淒慘?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為什麼他可以讓飛玉順
從?為什麼自己對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沉靜中的孤寂是為
了什麼?...他過來了。他在生氣,為什麼?又似乎在笑?

    ---也許仙道二十年加起來也沒有為一個人問過自己這麼多“
為什麼”。

    流川翻身下馬向少莊主走去,準備聽候處置。

    仙道彰見他立在自己面前一幅悉聽尊便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
,翻身騎上飛玉,說“跟我跑一圈。”然後策馬而去。

    流川怔了一下,接著上馬跟上。

    草場上一白一藍如雙飛鴻鵠。仙道騎著良駒,閑散驅弛,始終
比流川快一馬頭,流川雖坐騎稍遜,但憑騎術精妙,竟能將馬的潛
力完全發揮,倒也不會被落下太遠。

    終於,兩人停下來了。經過一番賽馬,仙道心情大好,面對長
風,朗聲吟道“豪不必弛千騎,雄不了垂雙韉。天生俊氣自相逐,
出與雕鵬同飛翻。...死生容易如反掌,得意失意由一言,少年但
飲莫相問,此中報仇亦報恩。”

    流川看著與昨日相差萬裡的他,心隨之念道:...少年但飲莫相
問,此中報仇亦報恩。

    跑完馬後,兩人坐在一個小土坡上。

   “夕雲楓,你真的姓夕雲?”

    怎麼又要問,真煩。流川不說話。

    仙道看著他跑馬後微紅的臉頰,微鎖的眉頭,心中不覺輕震:
竟是如此美麗的容顏,若不是眼神太過冷冽,幾乎會讓人以為是絕
世美女了。

   “鄉籍也不說?”心知他不會回答,於是又笑盈盈騙他說:“
這可不太好辦呀。官方的人要做戶籍登記的喲,查到奇怪的外鄉人
是要管進大牢的。”

    官方?流川心中一凜。不知覺地站起身 。

    看見他這樣,仙道心中略一沉吟。又繼續笑盈盈地說:“不如
我給你找個鄉籍吧。就在寒昀吧。”見流川不理他,仙道又自己說
道“因為你冷冰冰的,所以一定要有‘寒’字的地方很適合你;‘
昀’是陽光。”然後仙道突然不說話了。流川聽到一半,見沒了下
文,坐下去看著仙道,說:“然後呢?”
   “哇,你說話了耶。”

    白痴,我當然會說話。

   “呵呵...別這樣看著我。”聽他這樣說,流川白了他一眼,自
然地轉過身 。

    仙道心想:好險。剛纔,他幾乎迷失地想撫摩一下他的臉頰了
。哼,這家伙沒事長這麼漂亮干嘛?

   “至於‘昀’嘛,因為別人都說這個字像我,所以我很大方把
這個字讓給你,算是交個朋友吧。”繼續笑嘻嘻。

    這是什麼理由?難不成真的遇到一個白痴?流川打量了仙道一
番。看起來也不像個笨蛋。算了,為了躲開官方,就按他說的吧。
可是真的有叫這種名字的地方,怎麼都沒聽說過?

    "喂?"仙道突然在流川耳邊大喝一聲,把流川嚇了一大跳。

   “你干什麼?”流川一把推倒仙道,幾乎就要拳腳相加了。
    卻見仙道從容地坐起來,“哈哈...總算看到你有一點表情了
。”

    原來是為了這個。流川狠很地瞪他一眼繼續坐下。

   “好吧。你不說話就當你認了。現在告訴我,你昨天是怎麼做
到的?”仙道問。

    那件事啊,我也有問題要問他。流川看著仙道的笑容,是那種
微微的讓人安定的笑,這樣的仙道讓流川心裡漸漸升起一種信賴感
。當時這種感覺是不自覺的,很久以後,流川纔了解,也許一切都
是從那時開始的。而當時那一刻流川僅僅隻是發現自己願意和他交
談。

   “那個...飛玉是怎麼來的。”
   “當然是買來的”仙道在逗他。
   “不是問這個。”
   “哪是什麼?”
   “血統啊,白痴。”
   “呵呵...你好像很喜歡說白痴呀。這是你學會的第一個詞嗎?
”

   “嗨... 別生氣!不要跑。”仙道一把抓住流川。“好小氣喲
,開個玩笑而已。... 好了,告訴你就是了。飛玉是我從一個西域
來的外國人手裡買來的,據說它是一種生長在戈壁沙漠的神馬後代
。”仙道頓了一下,見流川聽得仔細,馬上興致勃勃地講下去。
   “神馬是馬中珍品,毛色能依氣溫和體溫變換成七色,但在荒
漠中神出鬼沒,極難抓獲。偶爾有客商的馬隊中走失的母馬,若能
遇上神馬,並能帶著身孕離開漠地,回到人身邊纔可能帶回有神馬
血統的後裔。但其中活著遇上神馬的可能性隻有萬分之一,能帶身
孕的又隻有萬分之一,這以後,它能穿越漠地活下來的可能性更是
萬分之一,而飛玉就是著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下的神馬後代的後裔。
隻是由於是凡馬受孕而成,毛色就不能再為七色,它隻有白色中幻
綠色。”
   “我隻道它是沙漠神馬,卻想不通為什麼會受人驅弛,原來是
這樣。”流川說道。
   “雖然如此,我也敢保證它是人所能擁有的最好的馬。”說到
飛玉。仙道真的有點得意。
    流川一撇嘴,說道:“那也未必。”
   “除非...不,根本不可能...”仙道略加思索,然後搖搖頭。

    流川想起了自己的馬:也許它已經...

   “我說,小楓,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你可以讓飛玉自己回
去?”
   “我懂馬語。”很平淡的回答。
   “什麼??!”仙道大吃一驚,“馬語?那...好像是失傳已久
的絕技啊?你...真的知道?騙我?”
   “沒有。”流川望向天邊,目光悠遠難測。“有人教過我。”
   “誰?告訴我。”
   “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想學啊。”
   “不可能了。那個人已經...死了。”流川神色黯淡。
   “死了。...真可惜。不過,你可以教我吧。”仙道笑嘻嘻地貼
了上來。
    流川頭枕著手躺在草地上,看著天上的悠悠白雲,青青藍天。
說“我忘了。”
    仙道收了笑,和流川一模一樣的姿勢躺下。“忘了?會開心一
點吧。”

    然後,仙道的聲音很柔很遼遠幾乎夢幻一般地傳進流川耳朵裡
。“你曾經有一匹好馬。也許和飛玉不相上下。你會親手喂它。家
裡有很多來來往往的騎馬人,會告訴你關於馬的傳說。也許其中有
一個人有懂馬語的本領,你想方設法拜他為師。你愛騎著馬四處奔
馳,把守護你的僕人遠遠拋下。每次你氣喘吁吁地玩回家,母親會
為你擦汗,怪你不該太累。父親會把珍藏的馬經給你看,給你介紹
很多懂馬的人。...”

    流川一直闔著眼,似聽非聽地。腦海裡幻出的景像與仙道描述
的幾乎一樣,而那又是自己過去生活的一部分,似夢非夢。最後聽
到仙道的一句是“那也是我自己的過去呢”。然後流川睡了。好多
天來,第一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待續∼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