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
我想和他分手，已經想了很久。
剛開始的時候自然很好，是誰告白並不重要，在一起
就很快樂，是簡單的，沒有任何機心的快樂。
他給我煎糊的荷包蛋笑著吃下去，我拉他到海邊吹一
天風他就窩在我的懷里聽我的心跳。他看著我眼睛亮晶晶
的好象在笑，我喜歡揉亂他的頭發，象寵貓咪一樣寵他。
生日的時候送他情人戒指，他堅持不肯戴，因為打球的時
候不方便，可是看見我失望的表情，他說他會把戒指一直
帶在身邊，然后紅了臉低下頭去。
那時候以為可以一直這樣。
后來，我們的事情被發現。他的父母斷了經濟支援威
脅我們分開，他極硬氣的從父母為他租的公寓搬出來，半
夜里抱了個大旅行袋來敲我的門。
我開門，他說：“我可不可以住在這里？”
我說當然可以，他笑，然后我幫他搬東西，我懷疑如
果我說不可以會怎樣。
然后我的父母也知道這件事，冷淡的：“如果要自做
主張就獨立到底。”很幹脆的不寄生活費。自信滿滿的，
不相信我們能長久。
開始我們也是自信滿滿的，以為有愛就能天長地久。
兩個人去打工，誰先回來就誰做飯。他的廚藝沒有長
進，我常吃燒焦的飯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因為有愛，
所以可以容忍。
打工很累，練習的時間和學習的時間都少了，星期天
我不能去釣魚。他還要練球，但是他希望我陪他的時候我
拒絕，實在太累，我不知道自力更生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
。
在隊里的主力位置也受到動搖，教練聽我出場時的一
片噓聲和對手的嘲弄總有點顧忌。朋友有意無意躲著我，
傳球的時候他們不願意和我有身體接觸。再沒有女孩子對
我微笑，老師看我的眼光也總是冷冷的。非常不習慣這些
改變，只是外表還和從前一樣笑著。
買東西的時候也不再隨心所欲。有一次在NIKE專賣店
看一雙鞋子看了很久，算著這個月的生活費，最后還是到
超市去買大優惠的蔬菜。擠在一大群家庭婦女身后，覺得
自己很淒涼。
第一次爭吵來得很快。
在隊里被教練魔鬼訓練，去打工的地方遲到了，被老
板罵，很晚才回家，下了大雨，沒有帶傘。渾身濕透，非
常疲倦。
回家卻看見他蹲在門口，抬起眼睛看我：“鑰匙忘記
帶了。”
我忍著氣開門，想還是要我自己燒飯，早知道還不如
吃打工的小姑娘要送我的便當。當時我拒絕了，不想看見
我回去說吃過了飯他失望的樣子。打開冰箱門，里面只有
兩個蘋果，半個面包。
他不知所措的在我身后，“我忘了去超市買東西。”
我終于忍無可忍，“你怎麼老是這樣！”
他瞪大眼睛看我，我第一次凶他，有點不敢置信，反
應不過來。
話一出口就很難收住，“你知不知道我也很累！你懂
事一點好不好！我為你犧牲多少--”
他的眼睛越睜越大，忽然咬緊了嘴唇，轉身就跑。
我一下子醒過來，這麼大雨，他身體單薄，上次在海
邊吹了風回來就感冒，他怎麼受得了。飛快的追出去，他
沒有跑遠，濕淋淋的在紅綠燈口發呆。
謝天謝地他沒有出事，我把他緊緊抱在懷里，他在我
懷里發抖，身體冰冷。
我在他耳朵旁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他乖乖的讓我牽他的手回去。
進了門我拿幹毛巾給他擦頭發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我不知道可以去什麼地方。”
我抱緊他，心痛無比，在我懷里的他單薄纖細，我怎
麼可以對他不好。
我說：“這麼大雨，不要出去了。不是還有兩個蘋果
和面包。”
他抬起臉紅著眼睛看我，我親一下他濕濕的眉毛他就
笑了。
我們兩個大男生在雨夜分吃這一點點東西，他分給我
的面包多一點，我一定要他咬一口我的蘋果。笑著鬧著，
我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CHAP 2
那件事之后我們好了一陣。
他努力的學做菜，不會把荷包蛋煎焦掉，放學回來記
得到超級市場買我跟他說的面包。我非常小心，他做的東
西我全部都吃掉，稱贊他手藝越來越好，然后說我舍不得
他燙傷了手，以后還是我燒飯。他紅著臉又是高興又是害
羞，堅持一人做一天，因為我那麼累。
后來還是他做飯的時間多，因為我開始上夜班，工資
比較高。
有時候很晚回來，他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飯菜都涼了
，擺著兩份餐具。我舍不得叫醒他，又不忍心他還沒吃飯
，把他抱到床上去睡。自己去熱一份飯菜。
他揉揉眼睛爬起來，看一看又問：“你不吃？”
我對他笑：“我吃過了。”
一起工作的女孩，實在是盛情難卻。何況半生不熟的
飯菜吃久了，我也想嘗嘗家常菜。
他不再說話，一個人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吃飯。
他一個人吃飯的時候越來越多，已經不再等我，但是
還是會開著燈在沙發上睡著，等我把他抱到床上。
我看著他睡覺的樣子覺得難過，什麼時候我們變成這
樣，我早出晚歸忙著打工上課，他一天到晚讀書練球打工
。我出去的時候他還沒有起來，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睡著
，是否有一天我們會變成陌路。非常害怕，抓住他的手有
些緊，他咕噥一聲，向我靠過來，頭埋在我懷里，十分安
心。我稍微放心一點，想不要緊，至少我們現在是相愛的
。
可是我越來越疲倦，有時候會閃過一些不該有的念頭
，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是否會更好。然后馬上就不敢想
。
直到那天早上，有人打電話通知我，他進醫院了，慌
慌張張的從學校過去。
他看起來還好，只是臉色有點蒼白，我握住他的手，
掌心很冷，不知道是我的還是他的冷汗。
葡萄糖一滴一滴流進他的身體，醫生說他只是營養不
良和輕度貧血，早飯沒吃就從事劇烈運動。
我說不出話。我們有多久沒有在一起吃一頓飯。
他睜開眼睛看著我，怕我生氣，垂下眼瞼，從睫毛下
面偷偷看著我。
忽然無限迷茫，輕輕說出口：“什麼時候，我們變成
這樣？”
從醫院里出來的時候，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畢竟
光天化日，我不想引人注目。
他伸出的手我沒有握住，殭在那里，慢慢收回去，放
進自己的口袋。
從那一天開始，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分手。
他應該在父母的羽翼下，我也不必擔負沉重的生活。
現實對我們來說，實在太嚴酷。
我們好象螳臂當車。
天氣冷了但是沒有暖氣，我們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相
互取暖，他睡得安穩，我無法入眠。在他的呼吸里，我想
自己有多久沒去釣魚，社團活動球隊爭勝，好象已經是上
輩子的事，那個陽光燦爛意氣風發的我已經找不到。
記下超市大搶購的時間，為了以前僅僅是一頓午飯的
錢，對著不認識的人笑一個下午，直到臉都殭掉。摸一下
他的頭發，他的籃球已經很舊，破自行車徹底撞壞，每天
早上要起早乘公交車。
我們都不快樂。為我們以為的愛，付出這樣的代價，
是否值得？
實在已經厭倦。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開始和一起工作的女孩子說笑。
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純粹體驗生活。晚上有車子接
她回去。仍然不識人間疾苦，連煩惱都是奢侈的，帶的便
當雖然是名店精制的壽司，已經涼了。第二天就有人給她
送熱的，她堅持要給我一份。聽我說和情人相擁取暖時，
睜大了眼睛，“啊，多麼浪漫。我希望有人這樣愛我。”
我願意體驗她的煩惱。
並不是刻意的，至少和她在一起，好象重回我往日的
時光。
她對我有好感並不是我的責任。
CHAP 3
有一天我小心翼翼的對他說：“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
，現在會是怎樣？”
他有點不明白，眨著眼睛，很注意的看我，很認真的
想了一會兒。他說：“我們現在在一起。”現在兩個字說
得很用力，不容質疑。
我只是想不出怎樣對他開口。
終于有一天，我說：“我們不適宜在一起。”
他看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從前讓我心動的目光現在
只覺得冷。
我覺得沮喪，不停的陳述事實：“我們有多久沒有接
吻？有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你和我在一起日子並不好過，
我也很辛苦。如果分手，對我們都好。你可以全心全意的
追逐你的夢想，我可以過我想過的生活，也許將來等我們
有能力還可以重來--”
他的眼睛越來越冷，忽然問：“你不愛了？”
我遲疑一下，還是點頭。愛情的花朵已經在生活中枯
萎。我曾經愛過他，現在已無能為力。
他咬著嘴唇笑，想控制什麼，還是說出來：“我去那
里看你，看見你和她。”
我氣急敗壞，竟然出手，看見他臉上的手指印，我說
不出話，我從來沒有碰過他一個手指頭。
他也怔住，看著我。
他的臉上有一道血跡，我手上帶了銀戒指。
為了不讓自己后悔，我不停的說著：“是你先對我告
白，我為你犧牲太多，不見得要一輩子。我有權選擇自己
的幸福，你不能礙我--”
語無倫次，為了保護自己，不惜傷害別人，只是人類
的本能。
他用力的拉下脖子里的鏈子，我送給他的戒指他一直
帶著，以他的方式。他把戒指丟到沙發上，轉身出去。
這一次我沒有追出去。
彎下腰撿起戒指，狠狠的摘下自己的，放在一起。
曾經是我們相愛的証據，變成相互傷害的工具。
以他的驕傲，說出那樣的話，他愛我比我所知道的多
。
可是我並不打算挽回。
沒有很快交女朋友，還不想太快和一個人在一起。
父母以為我浪子回頭，給我的比以前更多。
但是沒有滿足的感覺，還是會想起他。
人類是很貪心的，想要得到，又依依不舍付出的東西
。明明是我先放棄。
后來聽到他父母出事的消息。
高興的父母要來探望改邪歸正的兒子，空難，他去機
場接回來的是冰冷的骨灰盒。
我非常猶豫，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他。
下很大的雨，我對自己說，只要在屋子外面看一看就
好了。
房間里連燈都沒開，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人，還是
敲門。最多，我進去看一看就走。
半天才有人開門，蒼白的臉看見是我有點不知所措，
還是讓我進去。
進了門我先開燈，屋子里面沒有生氣。我問他：“吃
過東西沒有？”
他說想不起來，一臉茫然。
我的心軟下來，到廚房給他煮一碗面。
面端過來他還是坐著發呆，我嘆氣，坐到他身邊，拍
拍他的背，“難過就哭出來。”
他的聲音空洞，“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我握住他的手，盡量暖和他。
“從小就和他們分開，聽說他們來也不覺得高興，還
想不去接他們也無所謂。只記得母親笑的樣子，連父親抽
的煙都想不起來--”
他終于哭出來，我把他拉到我懷里，一下一下摸他的
頭發，他的肩膀抖得厲害。他象受傷的動物，我沒有辦法
放著他不管。
聽見自己說：“搬回來和我住。”
他抬起頭，眼睛里還是亮晶晶的，我沒有見過他這樣
，我不想收回自己說的話。
“我愛你。”一滴一滴的吻去他的眼淚，體溫那麼低
，眼淚還是熱的。“離開你以后我會想你。真的愛你，對
不起。”
我握緊他的手，不讓他抽出來。
他的手是冷的，我的手是暖的。在下著雨的夜，他不
能拒絕溫暖。
他有點迷茫的看我一會兒，然后眨眨眼，還沒有幹的
眼淚掉下來，他說：“我只有你了。”
仿佛一種承諾，我今后不能再放手。
遲疑一下下，忽然覺得害怕，最后還是點點頭吻住他
。
CHAP 4
在一起是和以前不同了。
就象破鏡重圓，總是有裂痕，不能再如最初時的透明
純淨。
有一種感覺，他不再相信我。
常常若有所思，我裝做沒有發現。他還是會對我笑，
但是做飯只做自己的。我問起來，他說：“你自己做的比
較好吃。”也許是因為他怕我不吃他做的東西，幹脆不做
。
我把戒指給他，他拿在手里看一會兒，想放進抽屜，
看看我的表情又套在手上試試，他從來沒有帶過，太松了
，在手指上快要掉下來，最后還是只好脫下。我嘆一口氣
，又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愛情染上塵埃，已經不複美麗。不是沒有后悔，失而
複得也許是種錯誤。
唯一不變的是在球場上的時候，他注視我的目光依然
熾烈。每次練習完以后，我們的關系特別融洽，他靠在我
的肩上睡著，我用他的自行車帶他回來。一路上聞到他頭
發的清香，絲絲縷縷拂在臉上。洗完澡窩在一起對著電視
，我說一些有的沒有的，他有一句沒一句的恩恩喔喔，頭
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后來就沒有聲音了，我抱他到床上
去睡。
是，我現在學聰明了，極力向父母隱瞞這件事，我要
他的，我也要面包。也許不能長久，人總是貪心的，有一
時是一時。更諷刺的是，他也沒有后顧之憂了，遺產和父
母的保險足夠他過一輩子。
還是喜歡看他睡覺的樣子 ，象孩子般天真無邪，用
手指劃著他的眉眼，會以為我們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
象剛剛開始時那樣。他迷迷糊糊蹭過來，在我的懷里尋找
舒服的位置。
人是很容易心軟的，為一瞬間的感動和快樂願意犯同
樣的錯。
對不對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我還是舍不得他。我想他
也和我一樣吧，還有六神無主時抓住一個人，我不敢把自
己想得太高。
至少現在在一起還有很多開心的時候，我懷念從前的
快樂。
不過我想錯了一個人。
大小姐並不簡單，她不甘心輸掉。我父母很快又知道
這件事。
他們要親自來看，如果我再重蹈覆轍，也許就永無翻
身之日。
這時候流川剛剛軟下來一點。
在我每天給他做早飯之后，他會給我留中飯。答應和
我一起去看他完全沒有興趣的電影，在電影院里睡著，出
來聽我講劇情。睜大了眼睛小學生般用功，臉有點心虛的
紅著，我用手指點他的額頭，把爆米花放進他嘴里。
我還想能不能和從前一樣呢，現在就來了。
我不想重來一遍，那女孩子約我，我想跟她說清楚。
我明白跟她說：“我沒有喜歡過你，如果以前讓你會
錯意我道歉。”
她笑吟吟的聽完，“可是我愛上了。第一次喜歡一個
人，總是不甘心的。何況我輸得太不服氣。”
大家攤開了牌講，她列舉和她在一起的好處，以及我
繼續下去的壞處。
我沒辦法反駁她，句句都再對不過。現實是這樣的，
和他在一起我會失去所有，只剩下一個他，和女孩子在一
起，我可以有附加的利益。
看著光明大道我卻不知該如何選擇，我已經傷過他，
不是那麼快有決心再放棄一次。
她讓我慢慢想，篤定得很。
回家他看我臉色不好，問我怎麼啦。
我笑一笑：“我家好象知道了，又要截斷糧草。”
他說：“不會的。”頓一頓又說：“現在不怕。”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說他有錢，我們不會象從前一樣。
可是他不知道我也是有自尊的，靠著他，我算什麼呢
？
所以我只是笑一笑不說話。
如果，如果我再一次背叛你，你會怎麼樣？
可是你要知道不能完全怪我。
他的笑容令我心痛。
CHAP 5
看著他恬靜的睡容說不出話。
他在我懷里的時候，會以為全世界只有這麼大，可是
我們不能這樣過一輩子的。不是他的錯，也不完全是我的
錯，那麼是社會吧，把所有往生活上面一推，多麼幹淨。
眨一眨眼睛，手按住胸口，眼前竟然有點模糊。
所謂的成長，就是不斷的經歷背叛與被背叛，受傷與
痊愈，希望與失望，我們都是這樣長大。以前一直不舍得
讓他知道這些，可是沒有誰能做一輩子的彼得。潘。
我沒有這種能力，親愛的，我們都無能為力。
只不過我知道現實，你不願意看到。
我俯下身吻他的嘴唇，嘗到自己的咸味。
對他非常非常的好，好到我自己都快要不相信能做到
這種程度。
溫柔小心的，手里面是一塊玻璃，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
我願意把他寵壞。他要什麼，我都給他，把時間都抽
出來陪他。每天說愛他，一遍一遍的親吻。把他抱在懷里
，頭埋在他的肩窩里不願意出來。在家里放了音樂拉著他
跳舞喝酒親吻擁抱，兩人緊緊相擁的時候，以為世界就此
完整。
連他都開始懷疑，掙脫我，看著我，手探一探我的額
頭，又問：“為什麼？”
我把他拉回懷中，輕輕的笑，“愛一個人需要為什麼
嗎？對一個人好需要為什麼嗎？”
我想把准備用一輩子的溫柔都給他。
有時候自己都覺得溫柔是一種殘酷。
我問他去NBA的事情，他的夢想。
他不解的看著我，以前我是不喜歡他說起的，總覺得
他一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現在是我放了手希望他走。
我對他描繪美好前景，“你去那邊，一開始不順利也
沒關系，慢慢的，一定會好的，然后，等你成名，等你拿
到總冠軍戒指，我到美國去看你或者你回來都可以。”
他的眼眸柔柔的，說得這麼好，連我自己都想要相信
。他看我一會兒，“你也去，好不好？”全身都依靠著我
，乖馴如小貓。
我咬咬他的耳朵，“傻孩子，我家人可不願意我過去
。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服氣的看著我，“我想和你一起啊。”
沒有想到他會直接的說出這種話，我倒是怔了一會兒
，然后壞壞的笑著，尋找他的嘴唇，“我會這樣，這樣，
那樣，你能專心嗎？”
他紅著臉笑著躲著，含含糊糊的說什麼，我沒聽清。
我也想相信的，可是生活不是理想。
等一個人那麼長時間，那麼多變數，我沒有信心做到
。就算我相信他，我不能相信自己。未來，如果他真的成
功，我反而不能阻礙他，我也不想被他阻礙。
從此別離后，兩是陌路人。
我最后能為他做的一件事，就是盡量溫和的分開，讓
時間慢慢把一切磨淡，我是寧可他一輩子都不用長大的。
到那個時候，如果他不記得我，或者不再愛我，都沒
有關系。
愛情是一只蝴蝶，來得快也去得快，蝴蝶來過這世間
，我還求什麼呢？
CHAP 6
幫他辦理各種手續，寄表格，寫信寫材料，終于快要
收拾行李。
倒是他有些不舍，問我：“很快啊？”
我笑，我怕慢下來我就舍不得，再說我父母也快來了
，提防夜長夢多。
他想起美國，眼睛又是亮的，拳頭都握起來，“我一
定會贏。”
我還是笑，孩子才會有這樣的自信，毫無緣由，不知
從何而來。
“我信的。”
他會用盡全力做一件事。現在他完全的愛我，將來他
完全的愛籃球。 我相信的。就算他會生氣一陣，難過一
陣，總會看見前面有更好的，然后不記得我。我全部都想
好的，我相信沒有人更為他著想。
“ 我不會忘記你。”亮著眼睛看我，不容質疑。
原來我們之間還有心靈相通這件事，我笑起來，揉他
的頭發，“忘了也沒關系。”
“永遠不會。”
沒有永遠這件事。我沒有說出來。
在飛機場看他離開。
從前還沒有愛過的時候，想如果相愛要分離，一定要
是我先離開，留給對方一個決絕的背影，讓他一生一世，
都忘不了我。
沒有想到真正愛上的時候，是我親手安排了他的離開
，一寸寸絞痛。
我想這一輩子，我都很難忘記他吧。因為我難得這樣
愛上 ，也不想再試一次。我的感情這樣少，全部用來愛
自己，也不一定夠的。
剛剛回家，我就打電話給女孩子，讓她和我一起去見
父母。
並不恨她，早晚都會這樣的，她只不過提醒我。
父母對她非常滿意，認為我終于定下來。
開始的時候，我每周給他打電話，他忙，練習完了以
后連多說幾句話的精神都沒有。
后來一個月一次，他也沒說什麼。
一年以后我告訴他我有女朋友了，他不說什麼挂了電
話。
我不想再說什麼了，已經與我無關。
后來進大學，和女朋友分手。還是她先提出來的。
多麼奇怪，當初一定要得到的，發現也不過如此，她
說她不愛我了。無所謂，反正我從來沒有愛過她，可笑的
自尊什麼的，也懶得去計較。
后來進社會，我如魚得水，八面玲瓏，少年得志，仿
佛十全十美。
結婚的對象在別人眼中也是百里挑一，無可挑剔。
我給他寄了我的結婚照，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其實每次在體育雜志和電視報紙上都能看見他。
有一年去了紐約，在街頭看見一個人黑色的大衣，拎
著一個大紙包，低著頭走路。
忽然追上去叫了一聲：“RAKWAK！”
回過頭看我的，是一個陌生人，棕色的頭發，溫和的
眼眸。
我只好道歉，“認錯人了。”
他笑；“沒關系。”
悵然許久。
他永遠是我心里的蝴蝶，因為失去他，所以我記住他
一輩子。
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相遇，相聚，然后擦肩而過。
終于我們成功的相忘于江湖。
重寫版十字 CHAP 6
幫他辦理各種手續，寄表格，寫信寫材料，終于快要
收拾行李。
倒是他有些不舍，問我：“很快啊？”
我笑，我怕慢下來我就舍不得，再說我父母也快來了
，提防夜長夢多。
他想起美國，眼睛又是亮的，拳頭都握起來，“我一
定會贏。”
我還是笑，孩子才會有這樣的自信，毫無緣由，不知
從何而來。
“我信的。”
他會用盡全力做一件事。現在他完全的愛我，將來他
完全的愛籃球。 我相信的。就算他會生氣一陣，難過一
陣，總會看見前面有更好的，然后不記得我。我全部都想
好的，我相信沒有人更為他著想。
“我不會忘記你。”亮著眼睛看我，不容質疑。
原來我們之間還有心靈相通這件事，我笑起來，揉他
的頭發，“忘了也沒關系。”
“永遠不會。”
沒有永遠這件事。我沒有說出來。
那天晚上我在幫他最后一遍檢查行李，還是怕他忘了
什麼。
他不耐煩，“你又不肯過去。”
我笑，我愛你，可是犧牲是有限度的。不可能一生，
我已經為他做到最好。
有電話響，自然是我接。
女孩子在那一頭說：“你父母明天就來，你來商量一
下。”
我躊躇，回頭看他。
電話那一頭催得緊。
他故意別過頭，愛理不理的。我看住他。他也笑了，
“你去好了。”
居然又是雨天，到了半路上才開始下雨。
她和我說的話也沒什麼特別要緊。
我生氣，她笑起來：“不過不甘心。你對我未必會有
這麼好。”
何必呢，已經知道肯定是自己的了，我要回去。
她說拿傘送我。
那樣一把小傘，似有若無，可是我習慣不拒絕別人的
好意。千金小姐，下著雨夜里一個人出來見我，我也怕她
出事。
她吃吃的笑，“我就是喜歡你這點。”
兩人一把傘曖昧無比，頭並著頭，我開始后悔。
在十字街頭，我停下來，想幫她叫一部車回去。
她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我身后，我還當她開玩笑呢，笑
著想揉揉她的頭發，是我和流川的習慣動作。
然后我的手殭住，慢慢的轉過身，一雙冰冷的眼睛看
著我。在傘下面雨還是淋濕了頭發，看不清表情。我從沒
見過他眼睛那麼亮。
嘴唇發抖說不出話。
殭立了幾秒，他轉身跑開。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追他，也許這樣才好呢。教給他的
最后一課，我們都是在相互的背叛與被背叛中長大，他總
要明白的。
身邊的女孩推我一把，“還不去追！”
在下一個十字路口追上他，我正好看見最后一幕。
他緩緩的的，緩緩的倒下，如蝴蝶墜落的翅膀，我抱
住他才覺得他有多麼輕。
時間定格。
女孩子的尖叫，旁邊人叫救生車，我才看見一手都是
紅的。
他是為我送傘的，大概想最后一次。
黑色的傘在上一個十字路口沾滿泥污，不可收拾。
我的安排只是錯了一點點。
在兩個十字之間，我們的人生徹底改變。
CHAP 7
在醫院的急疹室內生死未卜的是他，在走廊的長椅上
互握著手掌心冰冷的是我和她。
醫生出來，一臉的沉重。
回天乏術，他活著，生不如死，也許會在床上躺一輩
子。
身邊的女孩比我先暈過去。
我進去看他，還是不敢置信，簽証都辦好了，明天我
還想去送他。一夕風云變。
把臉埋在白色的床單里說不出話，我甚至不敢摸一摸
他的手。
女孩白著臉進來找我，我父母的電話，竟然知道事情
，追到醫院來，好不神通廣大。實在不知道這當口還要怎
麼應付。
他們倒是好說話的很，事已至此夫複何言，又不是我
的責任。再說，那孩子不是有錢嘛。
是，他父母的遺產和保險費大概夠他在醫院住一輩子
。我懷疑他們簡直要說天意如此。
沒人要我負責，只是我自己放不下。看，居然我還是
有良心的。
身邊一只冰冷纖細的手握住我，我對她笑笑：“與你
無關，回去吧。別趟這一檔渾水。”
她搖頭，聲音都在抖，“如果不是我叫你出來--”
到底年輕，未見識許多。我隨她，巴不得有人和我共
苦，十字一個人背太重，剛才口不應心客套而已。她自己
選的，怨不得我。
我在病房門口站一會兒不敢進去，回來，到垃圾箱旁
一點一點把機票撕碎。
這上下也是用不著了。
一塊手絹遞過來。如今還有用手絹的女孩子，真是難
得。
我擦一擦臉，跟她說：“我們是共犯。”
開始我每天都來看他，一下課就去醫院。握住他的手
跟他說話，給他帶吃的東西就算沒用。
醫生和護士都說沒見過這麼好的朋友。私下里有人對
我說，就算我們是一對，也支持我們。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怎麼還不醒？
有一天在病房里對他說：“你起來喝一口湯。我和你
去打籃球，去NBA我也跟著你。”用手理一理他的頭發，
都蓋住眼睛了。
陽光從外面照進來，風吹動窗簾，他連睫毛都不動一
下。越來越微弱的呼吸，白得快要透明的臉，我突然害怕
極了，真寧願當時撞上去的是我。快要歇斯底里，一時間
拔腳飛奔而出。
我再也不想看見他。
卻是陰魂不散，每天晚上做夢都看見他冰冷的眼睛，
閉上眼就是他蝴蝶一般在我懷里凋落，寢食難安。
天知道人要良心和責任感幹什麼。
深更半夜我去醫院，說突然夢見出事，實在放心不下
。護士小姐看我一臉的焦急誠意讓我進去。
病房里面一個人都沒有，輸液管氧氣管，各式各樣的
維生儀器。這樣也是生不如死。
我把手探一探他的呼吸。他向來愛睡，如今也不過長
睡了一般。手指滑到他的脖子，肌膚若冰雪，毫無人氣。
我幫你，一了百了，大家幹淨，好不好？最多我把自
己賠你。也是為你好呢。
只要拉掉一根管子，你我永無煩惱。
后面一聲尖叫，打碎什麼東西的聲音。
回過頭黑暗里一雙驚惶的眼睛看著我。真不知她來做
甚。
“回去，與你無關。”
她突然撲過來抱住我，“不可以--”懷里暖暖的是她
的淚，身體溫熱柔軟。
“何必呢？”幾時我們心靈相通，她竟然未卜先知。
她輕輕說：“我們是共犯。”
捏住她的手沉默半晌，真不知她是愛我還是純粹內疚
。誰管那麼多，她自願的。
我吻一下她的頭發，“是，我們是共犯。”
共同背負著十字。
他住院一年以后，我正式和女孩子交往，父母親友喜
不自勝。
CHAP 8
在大學里學的是法律，一板一眼，大概決不會有計算
錯誤，嚴謹無比。
她居然要學醫，也勸她，“何必呢？不必賠上你的一
生。原是我的事。”
她笑笑：“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的願望都是做一個白
衣天使嗎？別自以為是。”
是是是，我當然相信。
大學里面我們如膠似漆，兩不分離，周末一起去醫院
看他。
回來我常常沉默良久。她想方設法的說笑話，我只好
強顏歡笑。
真不知道這一生里，虧欠誰最多。
大學畢業后我們立即結婚，仿佛迫不及待。
她在流川的醫院做主治醫生，怕是每天和他在一起的
時間比和我在一起的時間還多。
生活真是諷刺，叫人無話可說。
我做律師真是再合適不過，巧舌如簧，無所不用，毫
無個人色彩，無往而不利。
會避著妻子偷偷去看他，對著他自言自語，已成習慣
。
如果當時沒有錯過一點點，如今又會是怎樣，是否我
們能成功的相忘于江湖？
只是一個偶然，全都改變。
浮生轉瞬，我已經非常明白。
妻子已經在用防皺霜，時常我也覺得疲倦，力不能及
。時間真是叫人措不及防。只有他，白色中不知人間變幻
，依然少年。黑發委地如瀑，我不肯剪，這是時間在他身
上流逝的唯一証據。
以為一生就是如此。
妻子打電話給我，奇跡終于發生，他的手指動了，叫
我快過去看。聲音不知是悲是喜。
我在辦公室也不知是悲是喜，收拾東西的時候竟然打
翻了茶水。
在病房門口深呼吸，想我就當是見証一次刑事案，最
多再失望一次。
妻子靠著牆，面無人色，我不知是吉是凶。
才敢看他，睜開眼看著我，不悲不喜，淡如止水，“
你是誰？”
我踉蹌幾步，他已經不記得，在我們幾經折磨，受盡
苦楚之后他竟然不記得前塵往事。
嘴角抽動，現在的表情大概叫欲哭無淚。
妻子看我一眼，“多麼好，他真是幸運。”
我省過來，真是再好不過，誰要記得那些事情，只恨
孟婆不能給世人一碗忘川水。
他疑惑的，“你是我什麼人？”
我牽動嘴唇輕輕笑：“我是你的朋友，好朋友。她是
我的妻子。”
他看看我，看看她，點一點頭。
妻子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出去。
回家時我幾乎滔滔不絕，“他的頭發剪下來好長一把
，他說他明天就要出去--”
“再觀察幾天。”她淡淡的。
我終于覺察不對，停下來看著她。
“明天我們去辦離婚手續。”
我非常震驚，“開什麼玩笑呢。”
竟然是早就准備好的離婚書，條條寫得清楚明白，從
專業眼光來看，真是無懈可擊。
她笑，如釋重負的，“不見得我要賠上一輩子，你自
己說的。”
無話可說。
“我已經賠進去我最好的時光，贖罪也是夠了。如今
多麼好，皆大歡喜。”
我拿過離婚書，實在是非常公平。
走的時候她對我笑，“當初年少無知，一半是喜歡你
一半是害怕，總不肯，也不敢離開。現在你和他可要好好
的，自己珍重。”
拿得起放得下的一個利落女子，也是時間和生活造就
吧，白為我們耽擱這麼些年。
可是她說的話是讓我心動呢。
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這一次，只有我們兩個人。
PS既然叫十字，在十字路口，走錯一步，也許就兩樣
。
CHAP 9
我到醫院看他，眼神明淨純潔如初生嬰孩，還是不大
愛說話。
我說了半天從前他喜歡的東西，他的同學朋友，當然
我沒有那麼急，慢慢來才好，重新開始才幹淨。
他聽見籃球的時候還是眼睛一亮，我帶他去小公園，
從前無數次一起打球的地方。
他的頭發在陽光下飄起來，整個人仿佛會發光。
投籃的時候不進，准頭是沒有話說的，力量不足，力
不從心。
我撿起球，“我早叫你做複健的。”
他神色黯然，又有點不服氣似的咬著嘴唇，倔強如當
年，令我無限懷念。
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他的頭發。
他的眼睛里有疑問，避開我的手。
“我們不僅僅是朋友。”我等不及。
他沒有再問，低頭看自己腳下的籃球，橙色的夢想。
“等你好了我來陪你一對一。”
等我把離婚手續完全處理完，我願意剩下來的半生全
陪著他。
他微微笑著，不言不語。
我送他回醫院。
在辦公室和法庭之間抽空去醫院看他。
慢慢的艱難的一步步走，不肯要人扶。
我想笑，眼角見著個熟悉的人影，棕色的頭發，也含
笑看著他。
“藤真？”
當年唯一暗地支持我們的人，后來才知道同病相憐。
再后來，聽說對方也放棄了，他從此不知所蹤，又聽說做
了攝影師。
“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一陣。”藤真敷衍的淺笑，仍看著他。
不祥之兆。
流川聽見我們說話的聲音看過來，在我們兩人身上停
留的時間一樣。
藤真看我的臉色笑笑，“我該走了。”
轉身的時候他輕聲說：“和當年的我一樣呢。”仿佛
解釋仿佛說明。
我經常去醫院，幾乎每次都看見藤真和他在一起。
生氣又沒有辦法，他是自由職業者，我要朝九晚五。
藤真教他攝影，給他看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他的眼
睛亮著，非常好奇。
我說：“我和你去打球。”
他搖頭，“藤真陪我去過，你忙。”
我幾乎要氣結，瞪著藤真，藤真對我笑。
我想背地里和藤真說清楚。
“我愛他。”
他笑，“我也是，我保証讓他好好的。”
“你何必？”
“他象當年的我，並且他幹淨透明，好象一切可以從
頭再來。經歷滄海之后，沒有辦法放棄這種純真。”看我
一眼，“你也是一樣吧？”
是，他好象我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我希望回頭。
“你未必有勝算。他已經不能再打籃球了，為你失去
那麼多，他需要重新找一個立足點，我能給他。”
驚覺一失神間他又要從我手中流走。
“這一次我不會放棄。”
我找到流川是還在小公園。
他投一枚三分遠射，弧度完美，中途已經力竭，擦板
而落。
他回頭看我，“我已經不能再打籃球了。”神色十分
平靜。
我怕，“我會一直陪你。”
他不看我。
“從前我們是一對情人--”
“我知道。”
我震驚莫名。
“剛開始確實是想不起來，看見籃球的時候什麼都記
起來了。”
“請你原諒我。”我所有的辯才只說一句話。“我已
付出沉重代價。”
他自顧自的說下去，“知道我為什麼會撞上車嗎？我
一直等你追上來，想只要你解釋一句我會相信你，我會說
我不去美國。我只是想回頭看你追上來沒有。”
無言以對。
“我本來想一直裝作失憶。已經不想再愛你。”
我的嘴唇開了又閉，最后問他：“你愛藤真嗎？”
“不知道。”他直接得令我不知如何反應。
“和他在一起我可以找到新的東西，不會茫然失措。
至少他愛我，將來我也許會愛上他。我想要一個愛我的人
。”
時間沒有放過任何人，我們都已長大。
“我也愛你。”我只能說這一句。
“ 藤真和我，明天就走了。”
我抬頭看他，真的不願意放手。不曾想過以這樣的方
式相忘于江湖。
機場上人來人往，有時是生離，有時是死別，我焦急
無比。
終于看見他，兩人都引人注目。
我跑過去，氣喘籲籲，但是堅定無比，“不管你去哪
里，我都跟著你。上了飛機再補票也可以。”
藤真看著他，仿佛胸有成竹。
我也看著他。
他不看我們兩人，看著遠處的藍天白云，無限晴空。
慢慢的，他回過頭來，我緊張無比。
又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這一次，他會選擇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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