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旧是那蓝得化不开的海，海边有个高大的男孩，男孩有一
头朝天发，一身悠然的气息，一脸浓得化不开的笑。
曾经在哪里见过呢？
熟悉得好似初春的阳光，穿过云团，轻抚在发上、唇上、身上…
………
哦，见过啊，的确见过，在那年少轻狂的时候……
流川总是独自一人，这一点，了解他的人还好，那些不清楚的，
总以为这小子目中无人，太傲。然而不满归不满，流川的实力也让人
不敢非议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就象流川习惯了孤独。
所以，那一次，真的是让所有人吃惊了。
流川和仙道在一起。
不是打球，而是吃饭。
面对那么多快掉下来的惊异眼神，流川照旧爱理不理的。倒是仙
道在微笑着：“我陪他打了那么长时间的球，他也该偶尔补偿我一下
吧。”
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了。
不知道仙道到底要了什么作补偿，反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
长，久而久之，大家又习惯了，就象当初习惯流川的孤独一样。
当事人的感觉就尤为明显了。一对一的抗衡从每周一次增加到了
每周三次，其实并不是每次都在打篮球，只是见一面，在一起，呆一
会而已。吃惊的是，两人都没有过缺席。仿佛是自然的了，少一次便
不完整。
而是谁说的“人的欲望无止境。”用在这里好象不大恰当，但两
人的的确确是又不满足了。
于是有一次见面时，仙道把流川拉入怀中：“枫，我们交往吧。
”
………………
自那以后，他们就天天见面了。
不是那种每天放学一起回家，或是一起吃饭的那种，而是同居。
仙道知道了流川一直孤独的原因。
四岁时父母离婚，又过了两个月，带他的母亲再婚，把他丢给了
同样孤身一人的外婆。虽然外婆很宠他，但也没有所谓快乐童年的记
忆。相反，那时的流川很任性。
在小学时妒忌有钱家的孩子吃好穿好玩好，便和几个朋友合伙偷
了一位公子的钱，本想过几天好日子，却先被自己那几个哥们给卖了
，他们在外面享乐，他却在老师面前一个人背黑锅。原本就没留过什
么好印象，更何况自己的确有参与，流川也懒得狡辩，但看着外婆那
颤颤危危掏钱的手，他觉得自己真混。
钱赔了，朋友当然也没了。
原来“情”啊，是如此就可以折断的东西，脆弱有无用。
亲情、友情，都是面前的笑脸背后的刀，冷不防被刺到，流出去
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久外婆也死了。唯一一个映照着感情的人没了，有“情”又有
如何？
流川就是从那时起独自一人的。孤独的味道显然比背叛好，一个
人也没有什么艰难。活下来，很容易的。
随后流川遇到了篮球，是幸还是不幸呢？他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改
变。他有“情”，只是全倾注在那圆圆滚滚的无生命体上了。他还是
冰冷，只是在球场上的热情会让人觉得他要把一切燃尽。首当其冲如
此感受的，便是仙道了。
因为仙道始终比流川强一点。
而流川性格的固执和对胜利的执著成了两人纠缠不清的机缘。
要赢！要超过他！！
以这样的目的不断找仙道一对一的流川，对于自己的心境并没有
什么疑问，直到两人有时会相对着沉默半天，才想到不知是什么时候
起，习惯了那张笑脸的存在。
忧虑。
知道以往的坚持是多么不堪一击，流川怀疑至少现在还在胸膛的
那颗心是不是会决堤。害怕过去翻涌，但仍要牵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怀疑。
为什么他看自己的眼神像了解了一切般的胜券在握，是什么泄露
了隐埋的情愫。讨厌这样的感觉，面对他，自己永远象失败者。要掌
握主动？可这一步，要抬脚，竟是那样沉重。
恐惧。
怕见到他。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背叛自己的身体，就让它
在午夜梦回时坠入他的怀抱，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沉沦于他的爱抚。
而现在，在他阳光般的微笑下，只要控制自己眼中的迷恋，不要让它
轻易流露。
原想，这样就好了，就够了。可身体渴望他到自我厌恶的程度。
神啊，救救我吧！
天亮了。
“枫，我们交往吧。”
梦在继续。
幸福，还会有吗？
这一次的赌局，让我下注。
幸福吗？
“枫，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就算是天涯海角。”仙道如此说着。
喜欢如此说着的他，“我们去流浪吧，去天涯海角。”有时开玩
笑似的，眼中却是清澈的认真。而自己的心跳也就这样地漏了一拍。
有伴了。以后的经历，快乐的，痛苦的，如果自己遗落了，也会有人
珍藏着。
两个人在一起，就给幸福下了定义。
“枫。”
“……”
“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啊。”
“……”
仙道一把拉起流川：“来，发个誓吧。星星就是我们的见证。”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恩。”
流川闭上眼，感觉自己亮黑发丝下的额头上被印上了永恒的刻印
。
那个年头，相信永远。
时间流逝着，想要衡量永远的限度似的。
然而……永远究竟有多远？
如果无法企及，是不是现在就该停下脚步？
“仙道学长……这……是给你的。”
“这…………”
“那个……我喜欢仙道学长……”
“我…………”
“啊，我不是要学长答应什么，只是想让学长知道罢了。这份巧
克力是我自己做的，也算是给学长的生日礼物，不用放在心上的。”
“这样啊…………”
忧虑。
“仙道！快一点啦！！”
“啊……就来……流川，你看。今天是越野的生日，他们硬要我
一起去庆祝……”
“…………”
“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
“别胡思乱想。”
怀疑。
“枫……怎么那么久才来接电话。”
“…………”
“恩……今天有点事，要晚点回来。你先睡吧，别等我。”
“…………”
“枫？”
“我知道了。”
“恩。乖！”
恐惧。
无边的黑夜里还是有噩梦的侵蚀。
幸福吗？空气中满是不安的细胞在跳动，振荡着心跳的节奏。
在他的怀抱里，流川犹豫着。
“枫？”
“……”
“怎么了？”
“……”
焦虑了，空气也炙热了起来。
吻着，痴狂着。
难以割舍。
但吻得再深，再长，也不过是睁开眼以前瞬逝的片刻，如何能品
味出永恒的深刻。即使在唇齿相缠时时光懈怠，停下后也是可以被埋
葬的过去。
所以，想要印证什么般的相嵌着，身体里爱人的烙印，痴迷后会
刀割样地疼，怀疑那伤口裂开的鲜血就止不住地从心脏的位置淌下来
。
忧虑，怀疑，恐惧。
没来由的，就是眼中空旷的迷惘。
“……我，该选择哪一样？”抚过爱人纠结的眉头，近乎无声地
喃语。
“什么？”依旧心有灵犀啊。
可以被理解的吧？
想坚定自己，因而固执地抬头望入那令人迷醉的双眼。
“仙道，我要去美国。”
如果海天可以相契，是不是就有所谓的天涯海角？
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顾一切去流浪？
但天哪有涯，而海有何来角？
承诺与欢爱也成了昨夜枕边遗下的泪花，在另一个早晨阳光的亲
吻下消失殆尽。
流川去了美国，而仙道被留下。
流川离开的时刻隐瞒了仙道。因为那一夜，他眼中的痛，不想再
看一次。好象要把自己撕裂的讯号。
至此，才知他的爱之深。
可，还是，忧虑，怀疑，恐惧。
一遍遍不停的爱你，我爱你爱你…………
何时会成倒戈相向的恶语？
也许是噩梦太多以至夜夜不敢合眼。
总之过去，不想再经历一遍。
所以，不要怪我，在被背叛前，选择背叛。
“告诉他不要来找我……我，会回来的。”
又为什么要留余地？
既然决定一走了之，又为何恋恋不舍？
孤独，不是早已习惯了吗？
篮球呢？篮球的辉煌与热情……被替换了吗？
嗤笑着镜中的自己。
如另一个噩梦般地解剖着心灵。
那个陪自己打球的身影；那个做完饭等自己归来的身影；那个会
在清晨吻醒自己的身影；那个夜夜与自己爱欲交换的身影…… 不在
了吗？
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妖灵，来人世走一遭，抱了恩，还了债，却留
下满地情伤。
而人呢？还捡着破碎的回忆。
追逐。
想念，想爱，想被爱被爱被爱……
“我要回日本。”是这么跟经济人说的。
原来，还是无法舍下。
“为了仙道？”
并不惊讶，自己和仙道的事，在神奈川也曾风风雨雨过。
可那个看似坚强的女性，却漱漱地掉下泪来。
“仙道，那个仙道……已经不在了。”
…………
仙道，不在了？
不在！不在！！不在了！！！
承诺呢？
………………
他一人去了天涯海角。
“我们告诉他你要我们转述的话后，他就追来了。路上发生了车
祸…………就是怕你要抛下这里，所以才对你全面封锁消息……”
经济人的嘴一张一合，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流川任凭那些词句
滑入耳际，再掉落到心的缝隙。而他的脑海只刻下自己的暗示。
……仙道，抛下他了……
……仙道一个人，去了天涯海角……
压抑，爆发，狂笑。
经济人是被吓到了吧，因为她惨白着脸逃了出去。
果然，孤独一生啊！
报应！
守不住承诺的，是我！
先背叛的，是我！！
是我是我是我……
是我错！！！
可是，再也没有人，原谅我……?
还是回到了日本。
形影孤单地走过湘北与陵南的体育馆；走过曾经两人对抗的球场
，仙道告白的地方；走过两人第一次共同进餐的麦当劳；走过第一次
约会的枫树下。
“枫，一起去吧，天涯海角……”飘零的枫叶无声地哭泣。
没有去他的墓地，因为相信他不在那里。
他在应该在的地方。
形影孤单地来到那片蓝得化不开的海，海里似乎有个高大的男孩
，男孩有一头朝天发，一身悠然的气息，一脸浓得化不开的笑。
怎么会忘记呢？
熟悉得就像情人的亲吻，轻抚在发上，唇上，身上……
“枫，一起去吧，天涯海角……”
流川缓缓地向海中心走去……
等着我，在那天涯海角……
°尿°
P.S.20世纪的最后一天，我竟然在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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