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
(十三)闖三關定許三生(3)

作者﹕Ivia

    迦羅抽出一根禪杖,仙道以為他要和自己比兵刃,哪知他以杖划地,筆直
地在草地上划了一條長線,青草向兩邊翻開,便似一條細長的犁溝。他划完一
道,又在其旁數尺划第二道,并列地划了十九道溝后,轉個方向,垂直于這十
九道溝又划了十九道。縱橫十九道線,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正是一副棋盤。

    仙道在他划到第三條溝時便隱約猜到他用意,見他似是毫不在意,隨手而
划,地上青草便一一向旁讓道,且每一道溝都中規中矩,便用尺規比照而划,
也划不到這般工整,心想此人內力深厚,遠在阿舍羅之上。他若單同自己比試
下棋,他自不懼他,就怕他另有詭計。 

    迦羅划完棋盤后沖仙道道:”貧僧的題目便是想與你在這草坪上下一盤棋
,你若能贏我,這關便算過。”
    仙道道:”不知大師想用何物作棋子?”
    迦羅微微一笑,道:”你我。” 

    仙道一愣,旁觀眾人也均不解他是何用意。 

    迦羅拍手叫來几名小僮,都是他帶上山來的弟子,早已照他吩咐准備好了
紙墨筆硯。蔭綠堂前唯一一張石桌已被安西擊碎,此刻一張竹籬編成的長几放
在原石桌位上,一名小僮將一張白紙鋪在几上,提筆沾墨,在紙上迅速畫了張
棋盤,然后停筆等待迦羅示意。 

    迦羅道:”公子聰明多識,機變無雙,若似常人般比試下棋,貧僧一來怕
棋藝拙劣,貽笑大方,二來也怕有辱公子才能,是以苦思一宿,想出了個妙法
,既考公子棋藝,又考公子記性。”
    仙道道:”愿聞其詳。”
    迦羅道:”這法子說難也不難,你我二人各充當一方棋子,貧僧虛長几歲
,便任黑方,公子任白方。到時我先躍到棋盤上一處,算落了一枚黑子,公子
也躍上,算落一枚白子,然后我再躍開下第二枚黑子,如此繼續。條件是:你
我二人于曾落子之處均不能留下任何腳印或標記以供識別。”
    他未說完,櫻木已忍不住跳了起來,道:”二師伯,你這不成,不留下標
記,你們怎知先前曾下過哪几處?萬一重復怎么辦?這------這不是亂來么?
” 
    仙道看了看對紙執筆的小僮,卻已明他用意,道:”我們走過的棋子這位
小兄弟都會一一畫于紙上,以便到最后定輸贏﹔如若我二人中有一人重復踩在
自己或對方曾下過的棋位上,也算是輸,對吧?”
    迦羅點頭笑道:”不錯。”心道:”這種下法我在十年前便想了出來,與
人練了無數遍,到現在雖仍不能記全全部三百六十一招,但總比你這小娃娃強
吧,你再聰明,也頂多記到一半,一百八十招后,你定會混淆方位。”見眾人
聽了自己的話后均目露詫異之色,雖然出家人要擯棄七情六欲,臉上仍忍不住
露出得意之色,似已勝券在握。 

    仙道見了卻暗暗冷笑,心道:”你若要比武,我功力不若,要勝你大是不
易,偏偏附庸風雅,要和我下什么棋,便是盲棋又怎樣?左右不過三百六十一
子,三百六十一招,就算棋盤再大個兩、三倍,我又怎會記不住?老和尚坐井
觀天,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你家公子的手段。” 

    仙道平日雜務頗多,琴棋書畫均有涉獵,旁的也罷了,畢竟他忙于武學與
政務,年紀又輕,再怎樣聰明,所學也不過皮毛。惟下棋一道,最講究悟性,
有的人十歲便成國手,有的從小學起,到了七老八十棋藝仍不過平平。仙道學
會圍棋基本法則后,不三四日功夫,已把教他的師父拋到了九霄云外。此后他
雖殊少練習,但興至時偶爾找高手下一局,棋藝非但沒退步,反而大有長進。
他知棋場便如戰場,他近年來屢次參于軍務,又讀了大量兵書,因此棋藝自然
而然跟著進步了。 

    迦羅自以為這種不在棋盤上落子、全憑記性下盲棋的法子是他獨創,怎知
仙道與牧紳一十二三歲時便常以此比試記性。兩人背對棋盤,各自叫出落棋方
位,由宮人執子代下,初時二人各有勝負,到后來牧便漸漸不是仙道對手。仙
道離海南去投無極門前,棋藝在當時國內已無對手。迦羅昨日與安西對奕時他
曾于旁瞄了几眼,也不見有甚妙處,是以迦羅要與他以此法比下棋,他是求之
不得。 

    櫻木跑到流川身邊推了推他,輕聲道:”他行么?要不我們想個法子幫幫
他?”

    流川搖搖頭,他雖從未學過下棋,但瞧迦羅神色也知他出的題目不好解,
然他對仙道極具信心,嘴上不承認,心中卻一直把他作為自己的目標,想這和
尚再厲害,仙道也一定有辦法對付他,何必作弊?萬一被發現,仙道定要大大
不快,是以拒絕。

    櫻木原已想到了個作弊的好法子,盼在流川面前一展身手,好讓他對自己
感戴之下也明白一件事:他的本事總比不過自己,誰知他竟不要,不禁有些失
望,道:”你不怕他輸么?二師伯可能有鬼。”
    流川道:”他不會輸。”

    櫻木嗤了一聲,心中說不出的難過,輕輕罵了聲”臭仙道”,流川專心于
仙道的一舉一動,也未聽見。 

    這時迦羅已在棋盤上跳了兩下,占住先手,仙道在右上角的星位上站住后
,輕輕一躍,又落到左下角的星位。

    木暮在旁噫了一聲,道:”對角星。” 
    安西點頭道:”不錯。這是海南華光道長先創的圍棋布局法,專門用以對
付堅實的小目布局。”
    木暮道:”弟子久聞對角星布局的大名,卻從未見過,師父,你看它真比
小目厲害么?”
    安西道:”對角星的星位可以不守角,能不受限制地向兩邊展開,大大加
快了布局速度,仙道將先手讓于二師兄,便布了對角星以求快速奪回先機,你
看,你二師伯也在占星位了,他也是想加快布局速度,保住先機。”

    木暮是安西所有弟子中最喜文厭武的,平日經常陪師父下棋,對此道也頗
為著迷。只是平日與安西對奕,步步穩妥,總要到二三十招后,才展開劇烈一
點的地盤爭奪戰,但仙道與迦羅對奕,一開始便短兵交接,  殺的異常激烈,
他看得興奮之余又覺不解,忍不住問:”師父,依你看,哪種布局更厲害些?
”
    安西道:”對角星易于將戰局導向激烈,但不易形成大的勢力,不過也不
能一概而論,圍棋之道,布局雖重要,勝負還得看個人的決策應變能力。” 

    流川一邊聽安西與木暮的對話,一邊觀看戰局。迦羅在邊角連續几招妙著
后一個大意,被仙道從兩邊連續打吃,鬧了個手忙腳亂。眾人這時已看不明白
二人在鬧什么,紛紛圍到竹几邊,看小僮畫的棋譜:實心黑圓代表迦羅,空心
黑圓代表仙道,被提的子便用紅墨在上打個大叉。 

    眾人見迦羅在邊境逐漸失勢,而仙道不慌不忙,以堅持取地的定式著法,
逐步侵消迦羅之勢,步調平穩有序。迦羅額上開始滲出冷汗,落子越來越慢,
但他一跳之后,仙道卻想也不想地跟著跳躍落地,神態閑雅,還不忘時常向一
邊的流川露個笑臉,高低之勢簡直一目了然。 

    仙道在第二十九招上一補,迦羅一咬牙,連續九招,以下邊實地作代價,
形成對中間仙道所下白子的圍攻之勢,顯是寄希望于中盤攻白取利,以補邊境
失利。眾人見二人在空空的草地棋盤上你來我往,縱橫跳躍,便如一般人下棋
時無異,心中都暗暗欽佩。 

    仙道見迦羅主動放棄下邊邊界,想這人倒不是毫無決斷,一味逞勇之徒,
微微一笑,往元位邊一跳,形成虎口。迦羅一驚,原先推算好的十七八步棋被
他這么一攪,全不管用了,自己反而面臨抉擇:若繼續攻擊仙道中盤,恐難奏
效,一旦落后讓仙道在下邊再補一手,則他實地落后﹔若就此放棄,則自己剛
才放棄的下邊地界等于白送了人,又不甘心,悄立半晌,狠心拋下自己一方棋
子不管,搶去阻攔仙道,要和他胡亂糾纏一番,不讓他輕易連通上邊的白棋。

    仙道心道:”下不贏就混賴么?可是你占的方位又怎能阻我連通?”正向
預定方位一躍,忽覺一陣勁風扑面而來,心中一凜,半空中無可借力,眼見下
落之處是對方黑子所占方位,連忙身子半傾,往旁一扑,這下雖雙手著地,頗
為狼狽,下的子也完全莫名其妙,正所謂”廢招”,但總算避免了踩上對方棋
子,全盤皆輸的厄運。 

    他手一撐地,立即借力翻了過來,拍拍雙手,向迦羅笑道:”大師嫌這樣
下棋不過癮,還要考較考較在下的內功么?妙極。也不怕大師見怪,大師剛才
指責在下以巧計贏了阿舍羅大師后,在下還奇怪:這樣的人真懂得下棋么?看
來大師也是良馬,故意深藏不露,出其不意地給了在下這么一擊,在下險些舉
手投降,果真高明之極。比賽就是要這樣才有意思。” 

    迦羅臉上一紅,心中卻暗暗警惕:”這人年紀雖輕,棋藝卻比我高明多了
,記性也好,為人不驕不躁,大是勁敵。也是我剛才過于托大,現在看來,不
用武不行。” 

    仙道雖下了一招廢著,但他棋藝比之迦羅高明太多,不久就搶得先機。迦
羅甩開長袖,以內力阻擋他,他便以牙還牙,用內力抵擋。他的內力比之迦羅
自是大大不及,好在并非當真比武過招,迦羅發力不是要傷他,而是要阻擋他
落到想落的方位,仙道運起玄微神功,還不難阻擋。擋得几下后,他看出機妙
,明明要在右上方九三路落一子的,偏偏向左側躍去,引來迦羅掌力時只需用
四五成功力消他來勢,防他傷己便成,迦羅卻被他虛虛實實弄得頭暈目眩,加
上一心二用,漸漸連棋路也看不清了。 

    到一百二十三招上,仙道故意賣個破綻,不補成打劫活,讓迦羅用三手棋
打劫吃掉他几枚白子,再突然反扑,連著三招占盡便宜,第一百四十五招起,
連續五子,連通了上界白棋。至此為止,全局盡在仙道掌握之中,迦羅便再有
能耐,也難以扳回劣勢。 

    安西、木暮等看著棋譜上驚心動魄的  殺搶奪,目眩神馳之余,暗暗搖頭
,安西已把目光投向大師兄那迦葉。 

    場上迦羅也知敗局已定,他雖痴迷于棋,到底不是心中只有勝負之人,起
初對仙道略微不滿,待見到他棋藝如此高明后,這點不滿早就散去,反而對他
頗為佩服,暗暗存了個向他請教的念頭。 

    這時他已記不清棋盤上到底哪些下過子,哪些沒下過,又有哪些是自己下
的,哪些是仙道下的,正想一笑認輸,卻見仙道正得意洋洋地看著流川,滿眼
溫柔之色,心下一凜,暗道:”勝負又算什么?如此一個大好青年,我須得讓
他迷途知返才行。”想到這,突然厲聲道:”我這局反正輸了,你也別想贏!
”說著擺動雙掌,縱身向仙道扑去。 

    仙道本見他焦頭爛額,已有服輸之意,怎知他會突然爆起攻擊自己,眼見
他從空扑落,如飛天將軍一般,勢道猛惡無比,自己前后左右皆已有子占位,
退到別路卻又不及,當下狠一狠心,凝氣于掌,硬接下迦羅這凌空一扑。以他
內力,攻擊迦羅尚自不足,但如全力防守,即便受傷,也不會太重,但他昨日
受了安西用盡全力的一掌,傷勢只是暫時隱藏起來,尚未治愈,適才與阿舍羅
一番比試,雖耗力不多,卻也牽動了內息,在抵引迦羅內力時體內便感隱隱不
適,這時又受他凌厲無倫的正面一擊,有如雪上加霜,內息突然決口,山洪爆
發般在體內亂竄,他眼前一黑,險些昏去。

    迦羅也覺不妙,忙撤力落地,急問道:”你沒事吧?唉,你干么不躲?貧
僧又不是真心要傷你。”說著來到他身邊,要為他治療。 
    仙道試著運了運內力,覺得自己雖受重傷,卻還可堅持一會兒,當下推開
迦羅伸過來的手道:”不礙事。”
    見流川在一邊臉色蒼白地看著他,向他微微一笑讓他放心,又沖迦羅道,
”大師,你踩到我的棋了,這關在下算是過了,對不對?”
    迦羅連連點頭,道:”公子棋藝勝我百倍,貧僧甘拜下風,只是你的傷--
----”
    仙道卻已遙向那迦葉道:”如此,便請那迦葉大師賜教吧。” 

    他此言一出,眾人俱是大驚,眼見他受了迦羅一掌后已自臉色恍白,站也
站不穩,如何還能與那迦葉動手?但見他一臉堅毅,又似并非玩笑。赤木等心
中原對他很是厭惡,這時見了也不禁暗暗折服,木暮心軟,已是眼眶含淚,暗
盼師父就此饒了仙道,允他帶流川離開。 

    流川知仙道外表隨便,內里卻極為傲氣,他既已決心如此,自己若攔阻他
,那是當眾懷疑他能力,傷他自尊了,是以極力忍住不去拉回他,卻已四肢發
冷,不斷打顫,心中暗暗懊悔:”早知如此,我也不必上山來確認師父病情了
,帶著他遠走高飛,豈不干淨?省得他又為我受這許多苦。”懊悔雖懊悔,仍
是堅信仙道不會輸。 

    那迦葉本來一直閉目盤腿坐在地上,仙道過來后,他睜開眼睛向他點點頭
,道:”公子請坐。”

    仙道不知他鬧什么玄虛,心中煩惡,極盼他快些出下題目,再過片刻自己
怕要支撐不住,但外表上仍是一派鎮定,微笑在他對面盤膝而坐。 

    那迦葉忽然開口道:”從前有一個人,一天晚上對他的兒子說,明天你和
我一塊去一個地方,我要去索取一些東西。兒子聽后,第二天一早,也不過問
父親,獨自前往那個地方,走得身體疲軟,卻什么也沒得到,飢渴欲死,最后
只能回來見他父親。他父親責備他道:’汝大愚痴,無有智慧。何不待我?’
世間之人,亦復如是:年紀輕輕,自以為不需通過長輩指點,不需遵循前人留
下的禮儀法則,憑一己之力,便能到達幸福之地,結果徒勞往返,空耗青春,
豈不可笑?” 

    仙道聽他引用這段佛教宣講大乘經時常用的《百喻經》中故事,知道他是
暗指自己和流川,所作所為離經背道,卻不以為非,不知悔改,將來必定后悔
。心道:”這和尚定是聽安西師父轉述了我昨日之言,才故意講這段故事來點
化我。N,他是和尚,自然相信和尚經上的話,我若只直白地同他講道理,他
必然不服,不如也引用几段和尚經上的話。” 

    當下也引用了一段《百喻經》的故事,道:”從前有一個人,遠離故土,
寄住在異鄉,娶了當地的一個女人為妻。他妻子每次為他做好飯,讓他吃時,
他都迫不及待地把飯菜吞下口去,也不顧燙。一次,他妻子實在忍不住了,問
他:’此中無賊劫奪人者,有何急事,匆匆乃爾?不安徐食?’這人答,’我
祖父以來,法常速食。我今效之,是故疾耳!’自己不思索人生的是非善惡,
而云我祖父以來作如是法,借以壓人,這樣的人,就不可笑了么?” 
    那迦葉含笑點頭,道:”公子慧人,可惜過于執著眼前之美色快樂。從前
有一群伎兒,王答應給他們許多錢,讓他們在自己面前奏樂作樂。他們奏完了
樂,問王要錢,王卻不給他們。王說,’汝向作樂,空樂我耳!我與汝錢,亦
樂汝耳!’人中天上,雖受少樂,亦無有實。無常敗滅,不得久住,如彼空樂
。” 

    三井長久以來一直為流川美色所擾,這時忽聽那迦葉說”無常敗滅,不得
久住,如彼空樂”,便如五雷轟頂一般,登時呆住了,暗道:”無常敗滅,無
常敗滅,是啊,世間又有什么事物能永保不變的?今日的流川雖是顏色如花,
讓人一見之下便難以自持,但過不了多久,還不是一樣要褪色凋落,歸于塵土
?那么,我這般痴戀他這即將敗滅的美色,不是個大大的蠢人么?”但偷眼向
流川看去,如此一個人物,玉枝作骨、秋月煉神,他又怎能視他如”敗滅”?

    仙道道:”依大師之見,世上所有快樂無不是過眼云煙,今日過于執著,
只會導致他日失去時的痛苦,是么?”
    那迦葉道:”不錯。”
    仙道道:”從前有個女子,看到另一個女子患了眼痛,問她痛得厲害么,
那女子點點頭。她便想,有眼必痛,我現在雖未痛,恐怕將來不可避免,不如
把眼挖了,以絕后患。想七情六欲,與身俱來,便如一個人的眼睛一般。眼睛
若在,或痛不痛﹔眼睛若無,終身長痛。在下和流川一起,將來或有苦楚﹔但
若聽大師之言,就此擯棄對流川的愛戀,無異于自掘眼目,勢必終身長痛。”
    那迦葉知他痴念甚深,難以化解,嘆了口氣道:”老衲再問公子一件事,
公子便算過關了。”
    仙道精神一振,道:”大師請問。”
    那迦葉道:”有兩個人,一起到陶師的家去看他作瓦瓶,看得入了迷。一
人中途克制了自己的欲念,離去趕至一個大會,得到了很多美膳和珍寶﹔另一
人卻因控制不住自己,仍舊留著觀瓶,看到天黑,失于衣食。公子不是佛門中
人,自不必強行擯棄七情六欲,但若公子今日一意孤行,此后勢必難容于世俗
。以公子之才,原可建功立業,流芳百世,如此一來,卻只能遭人輕賤,落魄
江湖。公子今日不忍揮慧劍斬情絲,便真不怕他日后悔么?” 
    仙道微微一笑,道:”一切諸天眾,業盡故還退﹔譬之焦敗種,種之不復
生。觀心性相續,念念如燈焰﹔心因念念滅,諸業亦如是。無常業因故,終必
有敗壞﹔謂樂有常者,是則不可得。諸天尚且逃不過輪回,在下又何必念念不
忘于追名逐利?何況大師覺得受人尊重可樂,受人輕賤可悲,但對在下來說,
得能與心上人相伴天涯,便是天下至樂之事,又何必有珠求珠,騎驢覓驢?”
    那迦葉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問完了,公子請便。”閉上眼睛,不再
開口。 

    仙道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與流川四目交投,又一齊望向安西。 

    安西見仙道一一通過三關,再也無話可說,將二人召至面前,道:”仙道
,我既已答允你,只要你闖過三關,便把流川交給你,自也不會失言。不過流
川是我弟子,做師父的寵愛弟子,總是不能不顧及許多。我希望你能再答應我
一件事:你和他成婚后,如要離開童山,便須找個地方隱居,從此不得再涉足
江湖。你能答允么?”
    仙道聽到安西終于答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顆心歡喜得怦怦亂跳
,道:”這是自然,我們本就是這個打算。” 
    安西點了點頭,又環顧眾弟子道:”仙道與流川之事,為師已親口應允,
從此,仙道也算是我門中之人,你們不得再無端找他們麻煩,明白了么?” 

    眾人雖仍不情愿,但師尊有命,不敢違抗,只得一一答應。 

    仙道受了內傷,一直在苦苦支撐,這時安西親口允婚,好事得偕,一口氣
緩了下來,突然站不住,一跤跌倒在地,流川忙上前扶起他,他剛能開口說話
,便忙道:”流川,我沒事。”
    流川罵道:”白痴,閉嘴。”暗暗將內力傳送到他體內。 
    安西道:”你受傷不輕,先在這兒好好養傷吧。”看看流川,又看看他,
嘆了口氣,負手離去,似是意興蕭索之極。

    眾弟子也均覺情形尷尬,默默無語地一一散開。惟櫻木留了下來,看著他
們背影,怒道:”這些人,怎么一個個這么薄情寡義?以前不幫狐狸也就算了
,現在也不來祝賀一聲,不過這都是狐狸你以往不會做人,換成我就大大不同
了。” 
    流川白了他一眼,要將仙道背起,櫻木搶上來道:”我來背他吧,你先回
去收拾你的狐狸窩。”

    流川不覺自己房間有什么可收拾的,但想了想,也沒拒絕,當先回去。 

    櫻木等他走遠后,才對仙道道:”喂,臭仙道,你本事不錯么?不過狐狸
這人最喜歡鬧別扭,你可不能仗著本事欺負他。他怎么說也是我師弟,你欺負
他就是欺負我,我這個武學天才到時定不饒你,知道了么?”

    仙道心道:”這人好古怪,明明和我一般喜歡流川,聲音里都快掉出眼淚
來了,但他說這話又似乎確實出自真心,難道他不明白自己心情么?真怪。”

    他心頭一塊大石落地,趴在櫻木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耳邊隱隱傳來
櫻木的大吼大叫:”你竟敢在我說話時睡著?你瞧不起我,是不是?快給我起
來------喂------”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錦衾微溫,銀鉤挂帘,滿室融融燭火
中帶著一陣陣熏人欲醉的酒香。他輕輕哼了一聲,一張清俊臉龐立刻出現在自
己上方,面無表情,一如往日,眼中卻含淡淡喜色,讓仙道看了一呆。 

    一聲”流川”尚未出口,已被他拽住領子半坐起來,流川一手扣住他下巴
,一手將一杯酒送到他唇邊,命令道:”喝。”

    他不敢違令,只好喝了一口,心道:”陳年女兒紅,加過枸杞子,溫度適
中,口感溫醇,很不錯。”正想再喝,流川已接過酒杯,一口飲畢,似乎松了
口氣,道:”好了,這是交杯酒,我們總算成婚了。” 
    仙道驚道:”什么?”
    流川瞪眼道:”現在反悔已經遲了。”
    仙道又好氣又好笑,道:”原來你剛才騙我喝的酒大有深意,乃是我們的
成婚酒。不過流川,你不覺得這------太草率了些么?旁人不知道,還以為你
迫不及待------” 

    流川沒瞧見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心道:”也對,多少也該有點特別的儀式
,不然怎么區分這是我們的婚禮還是旁人的呢?”但他苦思半天也想不到什么
儀式只適合他們,又不甘心去問仙道,只好嘆了口氣,道:”仙道,你將就些
吧。” 

    仙道正看他發呆看得發呆,不明他用意,他已伸掌在他頭頂拍了三下,力
道還不輕。

    仙道叫道:”你要謀殺親夫么?拍我干么?”
    流川道:”白痴,你不是要儀式么?這就是儀式,表示’定許三生’。”
說著拿起仙道無力的右掌,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在自己頭上輕拍三下,道:”
禮成。”

    仙道便在糊里糊涂中失去了唯一的報復良機。 

    禮成后,流川又飽飽地喂了仙道一頓飯,助他運了會兒功。仙道仍是手腳
無力,頗為抱歉地看著流川,見流川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又在心中暗嘆。 

    流川吹熄蠟燭,在他身旁躺好,突然輕附在他耳邊道:”白痴,急什么?
來日方長。”

    仙道心中激蕩,緊緊握住流川一手。不久,身邊人便鼻息均勻,睡了過去
,他卻良久未能入眠,心中充塞了幸福之感,恨不得跳起來大喊几聲,讓人人
都知道:現在流川楓正式屬于他的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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