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仙道在半崖上被三井用索縛住后扔下懸崖,他雖多智,奈 何身在兩崖之中,凌空無可憑借,耳聽得身邊風聲呼呼,片刻間便 落到崖底。 他心中剛一痛,就覺身上一涼,竟落在水中。 他死里逃生,欣喜若狂,待落勢將盡之際,在水中一個轉身, 抖去縛身長索,雙手分划,浮出水面,心中又覺奇怪,想適才他和 流川到過崖底,明明是一片實地,何時飛來了個水潭?出了水面后 才恍然大悟:原來崖底地方甚大,他們剛才所到不過一隅,他們急 于脫困,不及穿過攔路樹棵踏勘,實則樹棵之后便是一片大湖,仙 道斜上而行,到了大湖之上,落下時才僥幸保得一命。 他想起自己落崖時流川驚慌悲痛的眼神,一刻也不愿多呆,抓 了長索在手,立刻又向上攀緣。但他昨日苦斗群雄,一夜未曾睡好 ,今日又背著流川爬了半天崖,三井的一推雖未損傷他身子,卻也 嚇了他一大跳,此時精力衰竭,實已為強弩之末,爬不到十丈,手 足忽然疲軟,一下子又落入水中。 這么一來,他也知暫時爬不上去,只好坐在崖底運功,直到天 色昏暗,才覺略有恢復。 他下水去捕了几條魚,想點火烤來吃了,一摸身上火摺,所幸 尚有几根未浸水還能用。 他原先提防上面有人下來找他,但等了半天也不見人,想定是 他們得知三井把他推下了懸崖、又帶走流川之事,以為他定死無疑 ,才不下來羅 。 又想:”流川已回到他同門身邊,料來田崗等人還不敢正面去 得罪白發弟子,他暫時不會有事﹔倒是我,若就這么上去找他,恐 怕撞見田崗和他同門,多有不便,倒不如先在崖底休憩几天,等風 聲過了些再去湘北找他。” 想到要和流川分開几日,心里頗為不愿,但又想到種種厲害關 系,只能強自忍耐。 當夜他便在崖底樹棵中草草睡了,此后几日,他每日在崖底打 坐練功,無聊時便去湖中游泳抓魚,自不在話下。 他原打算休息七日后再行上崖的,但到了第四日頭上,覺得無 論如何捱不下去了:流川不知崖底有湖,若以為自己真已被三井害 死,傷痛欲絕下做出什么傻事怎么辦?憑他性子,也非不可能﹔即 使未做傻事,憂痛傷身,也不好。 心中牽挂他,決意當日便上崖,但他沒上得几步,便聽到對面 崖壁上發出異聲,心中一凜:”難不成到現在還有人下來找我的尸 首?”手腳放松,輕輕一溜到底,躲在樹叢中,借著樹叢掩飾向外 窺看。 對面崖上下來兩人,,一男一女,女的約莫十五、六歲年紀, 一張鵝蛋臉,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膚白皙,相貌頗為清秀,他 并不認得。男的是個老者,膚色黝黑,圍嘴一圈胡子渣,根根似鐵 ,卻是海南國的國師高頭,仙道與他共事過几回,雖不甚熟,卻是 認得,但為何他會出現在此處,實是猜想不透。 二人援繩落地后,掃了眼四周,便朝樹棵走來。仙道知道高頭 武功別開蹊徑,功力與田崗相仿,自己現下尚不是他對手,不明他 有何用意,怕他也是奉命來殺他的,屏息靜氣,不愿被他發現。 二人似乎也沒注意崖底是否有人,那女孩穿過樹棵見到大湖后 一聲歡呼,道:”是這里了。” 高頭也露出欣喜之色,道:”晴子,她果然沒騙你,我們快下 去吧。”說著便要躍入湖中。 晴子一把拉住他衣袖道:”你答應過我的,找到書后便去湘北 交給炎王的兒子,你是一國的國師,又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人物, 可不能說慌騙我一個小姑娘。” 仙道心中大奇,想原來高頭也是為了《縱橫》《天下》來的, 聽他們言下之意,莫非書是在這湖中? 只聽高頭道:”你這姑娘疑心也恁地重,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我便是當日炎王手下的四大法王之一,后來他為叛徒所賣,兵敗 身死,我為了替他報仇才潛入海南為官。炎王給我的書信我也給你 看過了,你怎的還不相信?那人此時多半被關在這里,你再猶豫不 決,我師弟田崗他逼問不出什么,惱羞成怒之下難保不會痛下殺手 ,到時看你怎么跟流川楓交代?” 晴子臉上微微一紅,輕嘆道:”師父雖對他不住,但她現在下 落不明,多半已經毒發身亡了,報仇什么的,也不必提了。高頭伯 伯,我信得過你是為了他好,我這便帶你去找那人,找到他后,無 論他肯不肯交出書來,你都得將他毫發無傷地送到湘北與流川---- --流川楓團聚,你答應么?” 高頭道:”那是自然,你快帶我去。” 仙道見他一副急不可耐的貪相,心道:”別帶他去,他在騙你 。” 但晴子似乎已全然相信了高頭,當先躍入湖中,高頭也跟著躍 下。 仙道心中好奇,想:”我不妨等在這兒,瞧瞧他們是否真的拿 得到書。高頭多半不會信守諾言,他若搶了書后殺人滅口,我可得 阻止他,順便將書搶回交給流川。” 但等了半天,二人始終不見浮上,他好奇益甚,想即便高頭內 息綿密無比,可在水下蹲個一兩頓飯功夫,那女孩子卻又如何能夠 ? 又等了會兒,仍不見動靜,便走出樹叢,也是一躍入湖。 他在這兒呆了三日多,這湖中各處他都去過,自是熟門熟路。 他怕高頭在水中玩鬼,沿著湖岸而下,一入水后立即躲于一塊大石 之后,雙掌交叉護胸,但水中碧幽幽、冷森森,除了魚兒成群結隊 穿梭之外,竟不見半個人影。 仙道大吃一驚,沿著水壁游弋,期間上來換了兩次氣,但游完 一周,仍不見二人蹤跡。 他第三次上來換氣,游到適才二人跳水之處,吸足一口氣又沉 了下去。他親眼瞧見二人跳落水中,現下水中卻不見人影,可見這 里必定另有通路。 他游目四顧,尋找特異之處,忽然眼前一亮,在一處湖壁見到 了一扇小門。 他游過去近看,小門似是整個一塊巨石所制,門上生滿綠苔、 右下方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鐵環,原本有三塊紅石成品字形放在門前 ,最上一塊正好遮住鐵環,是以仙道几次下來均未發現湖壁有何特 異﹔這時最上一塊顯已被那兩人移往一邊,而他們進去后不能從里 面復原,才被仙道窺破機關。 但仙道雖探明路口,卻不立即去拉門環,反而游得遠些觀望, 想:”門開在水中,門一拉開湖水豈非要一涌而入?還是這門有何 特異?” 見一條魚游往小門前左下方一塊紅石之后,良久未出,出來時 卻帶了四名同伴。仙道游去推開那塊紅石,見石后有一個圓圓的大 口開于湖壁之上。這時他已明機竅:想必是門后的甬道兩旁有兩條 斜置的水槽通口于外,湖水涌入后漫過水槽,又順槽而出。 他又浮出水面換了口氣,這才下湖拉開小門。門內是一條直直 向上的石階,几呈九十度直角,兩旁果有斜置水槽通外。仙道進去 后立刻關上石門,拾級而上。 門內一片漆黑,他隨身火摺全部放置在崖底一個凹洞中,身邊 無可引燃之物,只好以耳代目,躡足上行。 石階甚長,中間還轉了几個彎,黑暗之中,尤顯漫長,便似永 無止境一般。仙道走了會兒便覺一陣困意上襲,打了個哈欠,心道 :”難不成田崗真將那人關在此處?他每次來逼供也需先下到崖底 湖中、再這般拾級而上么?怎么世間有這么無聊之人?若是流川在 這,怕早睡過去了。” 想到流川,精神登時一振,當下不斷放任自己想著他,黑暗陰 森的石階道中,立即充滿了種種綺麗溫情。 他正想的出神,冷不防額頭在石壁上重重一撞,這一下撞得不 輕,痛得他齜牙咧嘴了一陣,這才伸手在前方的石壁上摸索鐵環, 哪知摸了半天,別說鐵環,連外凸之物也無。 仙道一皺眉。他一路上來之時為防石階另有岔道,一直注意用 雙手去摸兩邊石壁,石階甚窄,他雙臂不必伸足便可觸到,因此絕 不可能有岔道。 在一片噬人的黑暗之中,仙道似覺手心中有汗析出。他沖自己 微微一笑,心道:”有意思。”吸了口氣,重新在面前石壁上摸索 ,這次摸得格外仔細,連一寸細微之處也不放過。 和湖中入口處的小門不同,這扇石壁不是由一整塊大石修鑿而 成,而似乎是由一塊塊磚石壘砌而成的。 他精神一集中,隱隱聽到石壁那邊有細微的說話之聲,只是聲 音太輕,聽不明白。他靠著一邊山壁斜身臥倒,右掌摸准一塊磚頭 ,先用內力震松四周砌合之處的灰泥,再運上黏勁,神不知鬼不覺 地將磚拉出。黑暗之中立刻有了一道光明,說話聲也清晰起來。 仙道雙目突然見到亮光,一時不能適應,抬手遮了遮,耳聽那 個晴子的聲音在說”------我被師父抓到后她本要殺我,想是突然 起了憐憫之心,又想到這事其實與我并不相干,便手下留情,饒我 不死。但她老人家性子高傲,若就此放我回去,卻又不甘,是以才 收我為徒,把我硬留在她身邊。師父她------人是很好的。” 室內一人清冷的聲音道:”是她告訴你我被關在這兒的?” 仙道聽他說話心不由得一跳,想這聲音怎么和流川這么像?難 道是流川?隨即又失笑:”這人聽聲音總有三四十歲了,而且他音 質雖冷,語氣卻斯文溫柔,絕非流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澈。我定 是思念他太過,聽得聲音和他略似之人便盼望是他。唉,流川---- --” 晴子聽了那人話后道:”沒有,她只說她------她曾和流川叔 叔來過這兒。”聽那人沉默不語,又接著道,”師父她老人家几個 月前帶著一幫人出海求解藥,之后一直沒回來,我想家得緊,便想 偷偷回家去。這位伯伯正好來找我,說你可能還活著,被田崗掌門 關了起來,關的地方也許便在無極門附近,問我是否知道什么。我 想:你是他舅舅,不能不救,就帶著他來了。相田舅舅,你跟我們 走吧,晴子絕不會騙你的。” 她語音本就溫柔,這時誠切懇求,更是婉轉至極,便鐵石心腸 之人也要被打動,仙道聽了卻大吃一驚。 他從磚洞中望進去,見里面一張石桌之旁背對他坐著一個身形 削瘦的男子,晴子和高頭站在他右側,桌上一盞長明燈,照著晴子 半張臉上一片孺慕之意,顯是真心希望能救他脫險。 那男子輕聲問:”你很喜歡那孩子吧?” 晴子臉上似乎微微一紅,滿眼是羞澀的小女兒情態,輕輕點了 點頭,道:”n,小時候就喜歡他,所以那時才大著膽子冒充他引開 師父。不過這事你見了他后可別說起,他會生氣的。這個,我---- --我真的不是壞人,舅舅,你便跟我們走吧。高頭伯伯本事很大, 一定沒事的。” 一直未開口的高頭忽然道:”皇上,屬下是炎王舊部乃你所素 知,這十几年來身在曹營心在漢,好不容易找到你,是一定要把你 救出牢籠的。若炎王還活著,也絕不忍心你在此受苦。” 那男子似乎想說什么,但猛然間咳嗽起來,一咳不可收拾,突 然哇的一口噴出血來。晴子驚呼一聲,高頭也目露恐懼之色,那人 一邊咳一邊連連搖手,道:”我不礙事,老毛病了。” 晴子哭道:”舅舅,你------你還在流血。” 那名男子點點頭,站起來似要回避,卻立足不穩,一交摔倒在 地,臉正好對著仙道。 仙道乍一見他,一顆心扑通扑通便似要跳出胸口來,差點脫口 叫出”流川”,但晴子立刻蹲在那人身前,擋住了仙道目光。 仙道略加思索,已大致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面貌酷似 流川楓的人想必是他舅舅,上一任陵南王相田無宇。流川說他下毒 害死他父親后不久也離開人世,其實他并未死,而是被田崗囚禁在 此處逼問二書下落。”他在海外荒島上曾聽流川說過小時候與櫻木 一起逃難之事,猜這女孩也許便是曾救過流川、令他耿耿于懷的赤 木晴子。”原來神隨云沒殺她,還收了她為徒,神隨云出海后多日 未歸,她以為她已毒發身亡,便想逃跑,卻又遇到這個一心想得二 書的高頭,他既是田崗師兄,以往又與流川炎有這般淵源,被他探 知田崗囚禁相田無宇一事也不奇怪,只是他大概不知他具體被囚在 何處,想到神隨云與炎王關系非同一般,便要從她身上探出口風。 ------難道他是為此才潛入海南的?------n,他似乎沒從那女人處 探知什么,卻騙得這天真的小姑娘信了他,帶他來此找人------這 人既是流川的舅舅,我可不能不管,先不論他是否曾經毒害炎王, 就憑他長得像流川,我便要救他一救。” 他心念電轉,高頭卻已叫道:”晴子,你干什么?快住------ ”叫到一半卻又轉而道,”你可將我想做的事搶著做了。” 仙道眼前被晴子擋住,不明究竟。 良久,聽相田無宇道:”你何苦如此?” 晴子泣道:”你是他舅舅啊,我又怎能見死不救?” 她扶相田在石桌邊一凳上坐好,仙道見她撕衣襟裹住手腕,心 下驚疑:”難道她割脈喂血?” 聽相田道:”我這是老毛病了,隔三叉五會吐几口血,你不必 耗損自己的血喂我。我是下毒害死流川炎的人,小楓知你救我,未 必便心存感激。”最后一句話說得甚是怨憤,又好似充滿了無盡的 悲苦。 晴子低聲道:”我光顧著救你,倒把這給忘了。” 高頭聽她似乎頗有悔意,怕相田無宇生氣又不走了,忙道:” 這其中定有誤會,何況流川現下只皇上這么一個親人,即便你曾做 過什么對不起他之事,他也未必定會見怪。” 相田冷冷地道:”赤木姑娘這么待我,我豈能不報答她?反正 我本就急于見到小楓,交代完別人托付給我的事后也好安心做我自 己的事,你們肯帶我去見他,自是再好不過。但丑話我可說在前頭 ,除非讓我見到小楓,不然高頭先生武功再高,我可也沒放在眼里 ,左右不過多受一番折磨罷了。我在這兒已受了十几年的折磨,還 會怕么?” 高頭連連點頭哈腰,一副赤膽忠心的模樣。 晴子扶起相田,道:”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相田尚未回答,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他自然不要,他不 說出書的下落,一輩子也休想出去,還須休息什么?倒是你們,居 然闖到此處,本事不小啊。” 晴子、高頭俱是大吃一驚﹔仙道卻想:”田崗什么時候到的? 難道這里另有通路?” 高頭見了田崗微微一笑,道:”師弟,你來了。你也是的,將 皇上私囚在此,也不知會師兄我一聲,我若早些知道------” 田崗瞪目道:”又怎樣?難不成你還會對我安著什么好心?” 高頭仍是一臉憨笑道:”師弟總是過于看重輸贏,小時候輸給 我几次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卻對我這般猜忌。我若早知道此事, 你我情同手足,我自會幫你套問皇上書的下落。” 晴子驚道:”高頭伯伯,你怎的------” 田崗也一臉懷疑之色,但素知高頭狡猾,絕不信他會甘愿助己 得書。 高頭轉臉怒氣沖沖地對著晴子道:”我和師弟說話,哪有你這 個小丫頭插嘴的份?這几日你在我耳邊羅嗦得夠了,今日我再容你 不下,這便送你去見你師父吧。”說著雙掌一拍,向赤木晴子打去 。 晴子似是驚得呆了,一動不動。相田大駭,苦于不會武功,無 法救助。 田崗適才聽見三人對話,知相田無宇對晴子頗有好感,便想利 用她來逼相田交出書,見高頭突然對她痛下殺手,忙阻止道:”且 慢。” 哪知高頭雙掌氣勢洶洶卻不是針對晴子,這招猛虎反扑三式往 前一打是虛,緊接其后回頭三打,三七二十一般變化才是精奧所在 。田崗雖早有防備,但這三打乃高頭自創絕招,他從未見過,高頭 又蓄勢已久,奮力一擊,他避開要穴,右肩仍不免中了一掌,痛入 骨髓。 田崗低吼一聲,使開無極混元功,立即向高頭反扑過去。高頭 一招得手,心下略懈,差點被他擊中兩眉連線中點的印堂穴,他心 下一凜,不敢再行大意,施展絕招,與田崗斗在一處。 二人一師同門,于對方的武功路子俱已爛熟于胸,這時出手拼 命,都是以快打快,石室中本來地方不大,但二人身形靈動,飄然 快拂,均是在地上一沾即走,帶動呼呼風響,斗丈方圓之地看來竟 似荒郊野外一般。仙道在石室外透過方塊之隙觀斗,覺得二人不愧 為一代宗師,雖在情急拼命之余,每一招每一式仍是不偏不移,奧 妙無窮,他看得心曠神怡,又用掌黏下一塊方磚,將二人武功與自 己所學暗暗印証。 晴子功力尚淺,相田根本無功力可言,這時都已為高、田二人 的掌風余威所逼,退在一隅。相田自來不喜看人動武,這時只是皺 著眉頭默默不語。 二人拆到三百招開外,兀自不分勝負。田崗雖開局失利,但他 十几年來潛心武學,不似高頭尚有俗務纏身﹔他又向以年輕時曾几 次敗在高頭手里之事為恥,屢圖報仇雪恥,這時動手,直有破釜沉 舟,不勝不休之勢,高頭在他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額頭漸冒 冷汗,沖晴子道:”晴子姑娘,你在一邊干什么?快一起動手鏟除 逆賊,不然你我二人今日均要命喪此處。” 田崗心中一驚,他高于高頭不過寸余之功,這時全力應付他尚 且不暇,若再有旁人在旁夾擊,就算是個二、三流的庸手,他怕也 抵擋不住。他原想先制住晴子后再與高頭動手,哪知高頭出手比他 更快,他一怒之下與其動手,這時想要抽身已自不及,只得加緊攻 擊,盼能尋隙先傷了高頭再說。 晴子聽到高頭求救,正要上前相幫,卻聽相田急道:”高頭先 生也真糊涂,你自己和人動蠻也就罷了,咳咳,怎么又讓這個小姑 娘幫你打架?赤木姑娘一介弱質女流,又怎能隨便與人 打?這不 胡鬧么?赤木姑娘,你別去。” 晴子應道:”那我在這兒陪你,你叫我晴子便是。” 高頭心中大急,暗怨相田無宇不懂世事,要待再行勸說,卻被 田崗逼住了開不了口。田崗見晴子不幫高頭忙,心下一松,出手更 是流利精彩,又過五十余招,左手拇、食、中三指并成鳥喙之形向 高頭一目啄去,右手穿針引線,悄沒聲息地尾隨而至,高頭躲過了 他左手一啄,卻躲不過他右手的一劈,胸肋中招,一口真氣登時松 了。他一足撐地為心,身子旋轉,用奇門輕功才躲過田崗接下來的 几下凌厲絕倫的殺招。 仙道見高頭面色失光,田崗卻越打越是神完氣足,心道:”再 過五十招田崗便可穩操勝券,這二人俱非善類,待田崗打敗高頭, 我再進去打敗田崗。雖然乘人之危非大丈夫行經,但他乃是不折不 扣的奸邪小人,若和這種人也講什么江湖道義,未免失之迂腐。” 他心念一定,便要再次著手找尋門上機關,卻聽晴子道:”舅 舅,我看高頭伯伯不好了,我去幫他一幫,你看怎樣?” 相田雖頗為迂訥,也瞧出形勢不妙,臉現猶豫之色,嘴里卻仍 道:”不,不,你別去,你一個姑娘家,受傷了可怎么是好?” 仙道聽他說得天真,不覺暗暗好笑,想他雖是流川舅舅,和他 性子卻全不相同,比流川可要古板得多。 晴子見高頭差點又被田崗擊中,急得直跺腳,忽的向相田跪倒 磕頭。 相田驚道:”你------你這是干么?” 晴子道:”請舅舅准晴子去幫高頭伯伯忙,他若敗了,晴子一 個人可救不出舅舅。” 相田嘆了口氣,略略點了點頭,道:”可千萬小心。打不過便 別打了,反正我在這兒十几年了,再多呆一陣子也不打緊,別為我 折損了自己。” 晴子聽他答應,立刻取出身上軟鞭,對田崗道:”這位伯伯, 晴子得罪了。”一鞭向他攻去。 仙道見這位姑娘和人動手也這么客氣,暗覺有趣,又見她出手 招數果是神隨云一路,只是神隨云功力深厚,出招陰狠毒辣,極是 厲害﹔晴子功力既淺,又心存仁厚,于神隨云武功的精髓便發揮不 出來。 即便如此,她一相助,情勢又自不同。高頭稍事喘息,立即反 攻過去,田崗全力對付他之余,又要分神留意晴子,晴子功力雖低 ,練的卻也是上乘武功,舉手投足間自成一家,宛然便是昔年凌駕 于四大法王之上的朝陽教右護法神隨云的路子,他一心二用,不多 久就落于下風。 三人斗到分際,晴子一招仙人指路使得偏了,被田崗趁勢反擊 ,抓住她持鞭的手腕,她嚇得花容失色,高頭卻躍到她身旁給了田 崗兩掌,田崗見掌勢排山倒海般向己涌來,連忙放開晴子,也是雙 掌迎向高頭。四掌一沾,他心中立叫”不好”,但這時已成騎虎之 勢,萬難抽身。 這時晴子、高頭二人與田崗面面相對,三人均是側面對著仙道 所在之處,相田正在晴子、高頭二人之后,目光游離,也不知是在 想什么。 晴子見高、田二人互相比拼內功,從高頭腰間抽出一把軟劍, 緩緩向田崗心窩刺去,顫聲道:”這位伯伯,你雖對不起相田舅舅 ,他大人有大量,你向他賠個不是,他說不定就原諒你了。我不想 殺你,你------你還是快賠個不是吧。” 田崗眼見她手中劍尖一寸寸向己心窩挪近,卻開不得口。 晴子大聲道:”快賠不是!”將劍尖貼于他心口之上。 田崗驀地里向后一退,高頭趁勢追近,原來掌勢加上這一扑之 力,田崗本已岔了氣,血肉之軀如何當得起高頭雙掌之力?掌中心 口,立即吐血飛出。高頭怕他另有絕招逃脫,忙縱身跟上,晴子也 同時躍到田崗身前,正好擋在他與高頭之間。 她一把抓住田崗胸口衣衫后,立即往下微微一蹲,高頭見田崗 便在眼前,又是雙掌擊在他胸口,與此同時,晴子手中軟劍一招浪 子回頭,貼著頭頂秀發刺進高頭左邊心窩。劍尚未入他胸口她便” 哎喲”一聲大叫,接著將劍柄塞入田崗手中,自己矮身跳出。 相田視線被高頭擋住,不明發生甚事,聽她大叫忙奔過來問: ”怎么了?受傷了么?” 晴子奔到他身邊,一張小臉嚇得煞白,臉上還懸著几滴淚珠, 哭道:”都是我不好,在當中礙手礙腳的,那個伯伯把高頭伯伯刺 死啦。” 相田愕然半晌,道:”你也別難過了,反正他們都不是好人。 唉,不過是兩本書,瞧得也忒重,這般費盡心機,到頭來還不是一 場空?便有人當真得到,今日------今日卻又在何處?”說著潸然 淚下。 晴子也在他旁邊哭個不停。 仙道心中又驚又怒,適才一幕相田沒瞧見,他可瞧了個一清二 楚:晴子在田崗與高頭中間時回手刺出的那一劍又快又狠,與她對 決田崗時所顯功夫高低不可同日而語,而她顯然早已埋伏下此招, 勢在必得,是以劍一刺出便詐呼引起相田注意,而將劍柄交在田崗 手中,縱身躍到相田面前二事,正好為她嫁禍田崗、引相田同情作 了鋪墊。這其中時機的把握只要有半分差池,則晴子不但不能殺了 高頭嫁禍田崗,連自身性命也是難保,但她做來鎮定自如,其城府 之深、決斷之快,便是尋常須眉男子也決計不如。 本來仙道也打算趁二人中一方敗北之時襲擊另一方,但這個赤 木晴子初見時便給人天真溫柔的印象,臨敵出手也不舍得使全力, 若非親眼所見,實難相信她竟有這般魄力手段。他見晴子偎在相田 身旁小聲哭泣,一副自責不已的模樣,似乎確實是在為田崗殺了高 頭一事難過,忍不住氣往上沖,想這女孩原來早就看出高頭不懷好 意,她不在一開始出手幫他,便是要等他和田崗斗得兩敗俱傷之時 ,自己好收漁翁之利,她如此裝模作樣,定是對相田不懷好意,她 心計遠在田崗之上,相田如何是她對手? 想到此處,急急又在大門上尋找機關。 石室內相田安慰了晴子几句,晴子收淚道:”舅舅,你說我們 現在怎么辦?” 相田道:”我身子不好,要經水路從崖底爬上去是萬萬不能的 ,這兒另有一條通道,只是不知田崗是否讓人把守。事到如今,也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晴子,我若能活著見到小楓,定會讓他娶你 為妻。” 仙道手上不停,心中猛的一跳。 只聽晴子細如蚊蟻的聲音道:”就怕他不愿意。” 相田道:”他為什么不愿意?除非他已另有心上人,不然像你 這么溫柔善良的好女孩卻到哪里去找?你放心,見舅如見娘,我的 話,想來小楓還會聽几句。” 晴子笑道:”什么’溫柔善良’,舅舅你這么夸我,我可要得 意起來了。咱們還是先上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