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第一次看到彩子和櫻木已經快半個月了，這半個月里他
們几乎每天都來看流川，有時候還有另外几個人會來。
在彩子和櫻木找到流川的第二天，有一個女孩子和他們一起
來了，仙道進病房的時候正好看見她一邊為流川削水果，一邊慢
慢的對流川說話。很溫柔的女孩子呢，仙道想。然后看見櫻木坐
在那個女孩子背后的沙發上，悶悶的不說話，看起來想揍人的樣
子。彩子不在，大概出去打電話還是買東西去了。
仙道沒說話，就在櫻木旁邊坐下來了，聽著那個女孩子用溫
溫柔柔的聲音講著流川以前的事，知道了原來流川曾經是那么光
芒四射的一個人。仙道又想笑了，他覺得心里暖暖的，好象可以
看見流川在籃球場上飛揚的樣子，然后聽見他背對那些拼命尖叫
的流川命酷酷的說出“白痴”兩個字，清清涼涼的聲音……
“她叫赤木晴子，是以前我們籃球隊隊長的妹妹，也是籃球
隊的經理。她很喜歡流川，當初流川突然失蹤的時候，她哭了整
整三天。”
仙道聽見櫻木說“她很喜歡流川”的時候，已經是憤憤的聲
音了，不過很小聲，怕那個女孩子聽到。
仙道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問：“那流川知道嗎？他也
喜歡赤木小姐嗎？”
櫻木眼睛快冒出火來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那只死
狐狸，一天到晚崩著張臉，好象人家都欠他錢一樣，對晴子不理
不睬的，真是沒禮貌的家伙。不知道那只狐狸有什么好的，這么
多女生喜歡他，哼！”櫻木看看仙道：“喂！刺 頭，你傻笑什
么啊？本天才的話很好笑嗎？一臉欠揍的樣子！”
仙道還是笑，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在笑什么，就是覺得心
里很高興，高興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過了兩天，有一個很帥的男人和一個小個子的男人來了。彩
子介紹那個帥帥的男人叫三井壽，小個子的叫宮城良田，都是流
川的學長，也是籃球隊的。仙道覺得三井有種浪子的味道。宮城
嘛，他敢拿腦袋打賭，一定喜歡彩子，彩子說東他不會往西，這
簡直明顯到連瞎子也能看出來。
又過了几天，仙道又看見一個帶著眼鏡的清秀的男人和一個
又黑又壯的男人來看流川，彩子說是以前籃球隊的副隊長和隊長
，清秀的那個叫暮木公延，又黑又壯的叫赤木剛憲，是赤木晴子
的哥哥。仙道楞了半天也沒想通赤木晴子那么溫柔纖細的女孩子
怎么會有赤木剛憲這樣的哥哥，暮木好象還比較像。櫻木看見他
們來了就又開始發人來瘋，“大猩猩”“眼鏡兄”不停的吵，最
后在赤木的鐵拳之下才安靜下來。
這段時間流川沒什么明顯的進步，還是不說話，不過仙道覺
得他好象也感覺到了有很多人在關心他。站在窗戶邊上的時候，
有太陽的照到他臉上，他就會很高興。這是仙道感覺到的，他看
到這時候的流川臉上有很溫柔的表情，眼睛會閉上，再慢慢張開
，還是透明的顏色，很亮，亮到讓仙道以為他在陽光明媚的大白
天看到了天上的星星。
每次看到這樣的流川，仙道就覺得心里有一塊被揪了一下，
隱隱的疼，然后他會在心里對自己說：“我一定要治好流川。一
定。”
那個時候仙道還不清楚流川和他母親之間的事，但他還從來
沒遇見過三年來對自己有病的兒子不聞不問的母親，他覺得有必
要和流川的母親聯系一下，于是他按照每個月收到的匯款上的寄
件地址給流川的母親寫了一封信。大概內容是交代流川的情況，
并想和她好好聊聊，希望對流川自閉症有幫助。署名是流川的主
治醫生：仙道彰。
仙道沒有得到流川母親的回復，卻等來了流川要轉院的消息
。仙道慌了，他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讓流川
走。現在的他是流川的主治醫生，所以照顧流川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如果流川轉院的話，他就沒有理由可以再見到流川了。流
川只是他的病人而已，他的病在于他的心理出現了問題，如果說
以前流川會對他有信賴感，那是因為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可是
他現在有了彩子和櫻木這些好朋友，自己對他來說，應該什么都
不是了吧？所以他對流川的病是沒有什么幫助的，只需要把流川
的情況告訴他新的主治醫生，他就永遠沒必要再見流川了。仙道
突然有點嫉妒櫻木他們，他們是流川的朋友，可以做一輩子的朋
友，而自己只是他的醫生，離開了這家醫院就什么都不是了。他
覺得心里好象破了一個洞，有風在往里面灌，涼颼颼的。
仙道找到了院長，他有些激動的問院長為什么流川會轉院，
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做錯了。院長只說是流川母親的要求，覺得
在這里住了三年也沒什么起色，想讓流川換換環境，也許對他有
幫助。仙道突然很恨自己的多事，是他的那封信讓流川轉院的。
盡管不愿意，可是這是病人家屬的意思，而他也找不到合理
的理由讓流川留下來，畢竟流川三年來都沒開口說過話，這是不
容爭辯的事實。
所以早上仙道頂著兩只熊貓眼來到流川的病房，他連著兩天
晚上失眠了。倒是沒看見彩子和櫻木他們，大概還沒來。仙道走
到流川的床前，做在椅子上，看到流川已經醒了，睜著眼睛看著
他的方向。仙道只好對他笑，他自己覺得大概是苦笑，還好流川
看不見，然后又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明知道他看不見，為什么還
要對他笑呢？
仙道摸摸頭，對他說：“流川，你母親要求給你轉院，我們
已經給你聯系好了，是一家很好的私立醫院，那里的環境比這里
要好一點，對你的病情也許有幫助。明天就會有那邊的人來接你
了。”
仙道看流川的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樣：“所以今天是我
當你主治醫生的最后一天。等你轉過去以后，我會找你的新醫生
，把你的情況告訴他。以后我們大概就不會見面了。”仙道低下
頭，只能看見自己的膝蓋，悶了大概有一個世紀那么久，然后很
小聲的說：“流川，你會想我嗎？”
抬頭看流川的時候，仙道看見流川在流眼淚，是真的，仙道
看見有淚水從那雙很美的眼睛里面流出來，落在枕頭上，馬上就
暈開來了，化成一朵一朵的像玫瑰的形狀。仙道覺得心里那個洞
變得更大了，好象還有血流出來。他說不出話，想站起來拿紙巾
給流川，然后他發現流川抓著他的白色外衣的衣角，很用力，可
以看見關節處白色的骨頭了。仙道停下來，他有些吃驚的去看流
川，流川也在看他，那一刻，他又忘了流川是看不見的。于是他
又坐了下來，什么都沒說，只靜靜的坐在，流川一直看著他的方
向，手也一直抓著他的衣角，這樣，仙道覺得很安心……
有人進來了，是櫻木。仙道對他咧了咧嘴，算是打招呼了，
還是坐在那兒沒動。
櫻木很奇怪的看看他，又看看流川，然后看到流川抓著仙道
衣角的手，用很認真的語氣說：“仙道，他很信任你。他喜歡你
。”
仙道覺得好象聽到了一件等待了很久的事，于是很高興。他
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高興過，小孩子一樣簡簡單單的高興，就像上
次他想起流川在看他的時候的笑，一樣這么簡單……
仙道又去找了院長，可是沒用，所以流川還是在第二天早上
被接走了。仙道一直送到他上車，然后看見流川在汽車透明的玻
璃窗戶里面用比玻璃還透明的眼睛在看他，好象又有眼淚要流出
來了。仙道站在玻璃窗戶的另一邊，雖然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
對他笑，還是招了招手，然后就看見流川離他越來越遠，直到看
不見了。仙道覺得自己在哭，一個大男人當著眾人的面在哭，可
是周圍的同事好象沒什么反應，所以他發現，他的確是哭了，心
在哭，哭聲和淚水都從那個破了的洞里跑出來，纏著他，讓他覺
得連呼吸都困難了。
流川走了，仙道就好象突然變得努力了，不要周末，也不要
休假，只是不停的工作，有時候會連著做几個手朮不休息，甚至
還把其他同事的病人搶過來。在一個月里暈到三次之后，連院長
也發現他的反常了，親自找到仙道，說他壓力太大，要他休息一
段時間。仙道有些失控的叫著說自己很好，不需要休息，可是只
是聽他的語氣也知道有多沒說服力，所以最后，仙道還是被強迫
休假一個月。
回到家的仙道不知道該做什么，坐在沙發上出神的時候，流
川的樣子就又出現在他腦子里了。這種情況從流川走了之后就一
直出現，所以仙道才不敢讓自己閑下來，即使累到暈倒，仙道也
覺得比現在這樣好受得多。流川走的那天他不僅發現自己在哭，
他還發現他喜歡流川，而且已經很久了，久到他也記不得是什么
時候開始的了。仙道覺得心里那個洞已經變得很大，哭聲和淚水
和著血往外面涌，他知道如果讓它繼續擴大，大概他就會死掉了
。心臟都裂了的人沒理由還能活下來的。為了不讓自己死掉，所
以仙道決定了，他要去找流川，明天一早就去。那一晚，仙道終
于睡著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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