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所以起得很早。 哧啦一下猛拉開窗帘,一拉到底,呼!滿屋子朝日金輝。 看著在稀稀落落陽光中淡淡輕舞著的灰塵,沒來由一陣激零。好 久,沒有這么神清氣爽地迎來新的一天了。這都要拜你所賜啊,流川 ,呵,你大概不會理解這種畸形的心理,只是,一個人晃蕩了太久,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和自己那么相似的靈魂,那種亢奮與激昂,著實讓 人感動的想哭啊。 ────────────────────── 以前的某段日子,彌生總是很早來敲我家的門,其實我真的很不 爽,但無奈于女人深不可測的危險系數,我選擇屈服。于是便被她拉 著滿世界瘋跑,并美其名曰:晨練。 而后不知什么時候藤真那惡魔也冒了出來,記得那天他綁著白色 的頭帶,笑得一臉無害,說:Hello~!我來加入你們~不會不歡迎吧 ? 彌生是微笑的,但我堅信是個物種就能看出她額頭白皙皮膚下怦 怦跳動的青筋,當然我是決不會認為那和我有關的,呵,麻煩的事情 ,我向來敬而遠之。 再后來,越野也跑來了,說什么原來你們三個密謀太過分了真不 夠朋友啊!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彌生當即一拳打過去,那可是我 第一次看到向來把形象看得比金錢還重要的她如此輕而易舉將那引以 為傲的所謂“外在美”拋得一干二淨,別對我所說的嗤之以鼻,若是 你知道那個狐狸始祖的女人多么熱愛一種名為“錢”的事物,就會明 白我所說的是多么難以置信!要知道,那女人的口頭禪就是:啊~~鈔 票的質感~~~!!!(我為有友至此深刻反省||) 那段日子啊,每天早上就被三只魔鬼狂轟濫炸,可憐啊,我家的 房子,光是門就修補了七次,還不算那些被強行“教育”過的玻璃窗 、鬧鐘、床褥……總之我就是在那樣一種文明未開化的交流方式下, 堅持著每天一次的晨練。 突然彌生就不跑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來越野也放 棄了,我終于逮到機會正大光明嘲笑他們的半途而廢,毫無毅力,彌 生也不還口,就那么老老實實被我奚落,越野也是一副沉默是金的表 情,害得我那之后好長一段時間吃飯喝水睡覺上廁所之前,都要進行 媲美聯邦調查機密事件小組的察看深思,要知道女人的報復手段…… 尤其是,那個女人。 藤真那家伙更別指望他能過對一件事情保持三分零一秒的熱度, 于是乎很自然,晨練取消。 悲哀的是,雖然沒有三只惡魔來滋擾,但我再也無法保持睡眠到 五點三十分以后,出離憤怒啊!憑什么我這從頭到尾的受害者到頭來 還要承擔后遺症?!連鬧鐘都省了,每天早晨,不分寒暑,五點三十 ,我永遠無法逾越的關卡。 ────────────────────── 流川,光看樣子就知道絕對是八點開外,我想若不是上班時間規 定為九點,睡到地老天荒他也毫不猶豫吧。所以當他度過了在我家的 第一個夜晚之后,我便深刻體會到了初次見面時那句“擾我睡覺者… …” 雖然還不至于英年早逝,開玩笑,若是讓別人知道“雅”死于叫 人起床后的一陣騷亂,那我豈不是要嗚呼悲哉外加一世英名盡毀?但 我想我那時離死也不遠了。 打那我發誓,決不在以流川為中心半徑為五米的區域內叫他起床 ,當然我絕對不是怕死,只不過人家流川好不容易維持的冷俊孤傲泰 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宇宙第一酷男形象,我怎么好意思把它毀于一 旦嘛。 抬手看看表:六點。 嗯,該行動了。 深呼吸,我站在客房門口,想象隔著薄薄一層門板那邊睡得死去 活來的流川,頓時全身緊崩,如臨大敵。 再次深呼吸。 然后── “太陽當空照~~~~~” 好家伙,果然威力十足啊!我依稀看到窗外樹梢,小鳥扑騰翅膀 掉下來。哈,不愧是我的必殺密技,連魔女彌生惡魔藤真都一擊必死 ,何況小小一只流川狐狸? 門那邊傳來一陣翻來滾去的響聲。 “花~兒~對~~~我~~~笑~~~~” 記不得什么時候發現我有這個與生俱來的絕招,只記得一次醉酒 于卡拉OK之后,彌生藤真越野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在我渾身汗 毛都不知道該怎么長好的時候,說:仙道,以后,禁止你在任何與麥 克風有關的地方出現! 只是他們沒料到沒有麥克風我更加如虎添翼,呵呵,這大概是那 三個人這輩子最大的失策吧。 果然,門那便“呼啦”一聲。 “小鳥~說~~~~早~~~早~~~~~~” 最后一個“早”字還沒出口,我敏銳地捕捉到門那邊一陣霹靂啪 啦乒了乓 叮了 當──砰!的響動。 點到即可,再不撤怕是要全軍覆沒! 托那段魔鬼晨練的福,我的跑步速度絕對媲美洲紀錄,尤其是撤 退的時候。 于是,一個剎是動聽,卻帶著濃濃的不搭調的情緒的聲音響徹云 霄:“──仙──道──彰──” 那咬牙切齒的程度,瘋狂撕裂的怒吼,似乎誓要讓某人斷子絕孫 。 ────────────────────── 我不得不說我真的是一個天才,要不怎么才認識流川,就知道給 他多長時間能夠叫他的怒火不澆自滅呢?還是,因為他是流川,我才 ……不知道,對于不知道且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我向來置之不理, 可不,自尋煩惱,何必? 流川顯然已經清醒,那雙天泉般的目光快速游走于厚厚的資料中 。自始至終,我為他准備的牛奶、面包加吉士都沒動過。 我笑,他當然是看不到的,不然若是他看到此時此刻閃動在我眼 底的危險光芒,一定會清楚他惹了一個多么惹不得的人。 “我說流川啊,你是不是偶爾也該尊重一下我這個特別助理呢~” 他沒理我,連頭都沒抬。 無所謂,我繼續:“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怎么交差呢?這樣下 去我可是會被炒魷魚的啊。” 他抬頭,我沖他笑。他額頭頓時蹦出青筋,估計是勾起了半小時 前的不好回憶,我也如履薄冰啊,他一個沖動,絕對有可能把手里拿 著的面包像擲手榴彈一樣拽過來,沒准還會副送一杯熱牛奶,不寒而 栗啊!我可不想去和某個地平線一下的東西談天,即使是在他手下。 于是我小心措辭:“唉……流川警官當然無法體會我們這些小人 物的難處,唉……流川警官是東京總署的驕傲,市民的偶像,警界的 榜樣,唉……可我呢?只不過是一個上有八十歲奶奶,下有四五歲的 弟弟妹妹的可憐小職員啊!唉……若是我不能讓上司滿意……要知道 ,我那八十歲的奶奶四五歲的弟弟妹妹可怎么辦哪?唉……” 哎呀不好過火了,流川額頭冒出第二根青筋了!失策失策啊!! 上帝我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啊! 流川咬牙切齒,我覺得他連牙床都在抖動:“干……我……何… …事……” 頭大。 “警民合作是義務吧,而且我可是你上司批准了參與調查的,再 說……” “…………” 我發誓如果此時給流川任何一種可攻擊的物體,他一定會毫不猶 豫的滅了我。可惜他沒有,他只有一只可口的面包和最愛的牛奶不是 么?呵,我向來知己知彼,所以百戰不殆。 “嗯,好吧,”知道這樣下去沒結果,不如換個方法,呵呵,流 川你可知道,你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下,卻又好像時時都出乎我的意料 ,真有趣啊。“流川,你不想知道雅為什么要那么做么?” 他果然上鉤,果然還是個孩子呢。可愛得緊。 “你到底想說什么?!”兩根青筋都消失了。 “交換。” “說!” “你讓我能順利向電視台交差,我有助于你調查案件,大家合作 ,各取所需,如何?” 這的確是實話,“有助于”“調查案件”,多么完美的說詞,我 想這世上再沒別人比我更有資格說著話了吧?可是具體怎么個“有助 于”法,就要看你有多大本事嘍,我的,流川君。 他挑眉,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你有什么資本? 我笑,小孩子怎么能抗衡我這摸爬滾打多年的高手? “雅為什么要故意出動報警系統?他明明已經成功逃脫為什么要 多此一舉?為什么要給警察局寄信?為什么要警方去找一個怎么查都 和雅無關的越野宏明?呵呵,別告訴我你不想知道,流川──警官。 ” 他怒目而視,意料之中。 “仙道,你憑什么認為我會相信警方查了這么久都沒頭緒的事情 你能給我答案?” “因為這不是技朮問題。”食指輕輕戳戳下頜,我笑得一臉奸詐 ,“你需要的不是先進的警界技朮,而是──心理學家。” 恍然大悟,我看著他的幽潭被一陣狂風攪亂,比星還亮比泉更澈 的琉璃,在一陣驚詫之后瞬間恢復平靜,愈發凜冽,就只有那么千分 之一秒的一瞬,別人絕不可能發覺,但我捕捉到了,因為我不是別人 ,我是仙道彰。 然后他說:“從現場找不到任何可疑指紋,玻璃門只破損很小的 部分,碎玻璃中有一塊石頭,可以肯定是用來砸玻璃的,因為上面沒 有任何指紋。收到‘雅’寄來的信,‘欲找‘雅’,先找越野宏明’ ,九個字用了九種筆法,已經找過越野,沒有發現任何疑點。目前我 們所掌握的,就這些了。” 他那清清涼涼的聲音一字一句說著長長的句子,真是一種享受, 叮咚如石子打入湖泊,鏗鏘如鐘罄相互敲擊,我微微瞇著眼睛,進入 一種前所未有平靜的狀態,流川啊流川,你果然是,我的劫。 ────────────────────── 有那么一段時間,沒有聲音,我靜靜感受著與他面對面享受早餐 的寧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從心底洋溢出來的暖洋洋,蜜一樣粘稠 的甜度,不敢深究,有那么一點令我驚恐的預感,我茫然不知所措。 自從遇到他,那天泉,我已無法回頭。 而后我感覺到射到我身上他的目光越來越冷,到后來簡直是千度 嚴寒,趕緊說:“很顯然雅是故意引來警察,為什么呢?心理學角度 這叫‘虛榮’,他做了這么一件驚天的完美竊案,所以不想讓它默默 無聞,其實即使放著不管,第二天警方還是會發現,可是他等不及,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雅……” 一瞬間,我猶豫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用這種條件作交換?警方的事情我應該可以推 測得到,可是為什么還是做了,自己剖析自己……好像一層層剝皮一 樣恐怖……為什么……還是義無反顧?一時的心血來潮么?為什么? 我不是沖動的人啊…… 流川不會給我時間猶豫,他用他獨特的清凜,唯一可以洗滌我心 靈的清澈,問:“可以看出什么?” 我還能怎樣?別無選擇,我注定……逃不過……算了,也不想逃 ,來到他身邊,不就已經決定了么?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讓我遇到 一個他,怎么舍得放手?縱使飛蛾扑火,認了。 “可以看出,雅是個……寂寞的人。”輕吐出最不愿出口的字符 ,我再忍不住,閉上雙眼,拒絕再接收流川的天泉,太清澈了……在 那之中,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庇護身體的東西,就那樣赤裸裸,赤裸裸 地,以誠相待,太可怕。此時此刻,我承受不了那種后果。 流川似乎沒有發覺我的異常,不知道,此時的我,已然無暇顧及 他的想法,沉浸于無比凝重的自我世界中,我發現,竟然是如此這般 的漆黑。 多少年了,成為“雅”,一次又一次,自以為玩弄別人于鼓掌之 中,可比誰都清楚,被命運玩弄的人,正是自己。不知道父母的樣子 ,甚至是名字。有記憶以來,就是孤兒院冰冷的牆壁和姐姐們純白的 裙子,那樣刺眼……沒有人和別人說話,每天就是起床,早課,吃飯 ,自由時間,吃飯,晚課,睡覺,于是選擇“冷漠”做朋友,直到… … 什么時候呢,發現成為“雅”的有趣,可以讓那么多人注意到我 ,看著那些所謂權貴,所謂正義之士,為了一個虛幻的名字焦頭爛額 ,看著自己一次又一次顛覆常理,也是因為成了“雅”,才有了藤真 ,越野,彌生三個朋友,呵,其實,他們是“雅”的朋友吧,而不是 ……仙道彰的朋友。 那么……究竟是什么呢?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么想哭的感覺 ,寂靜的夜,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與心跳,每個回到那時冰冷牆壁、 刺眼白裙的噩夢醒來,那一身的潮濕,是什么?久而久之就麻木了吧 ……甚至遺忘了“雅”存在的意義,只是因為是,所以是。 從什么時候開始,仙道彰,漸漸被抹煞了…… 那……我到底是誰呢? 為了什么……來到這里? “你也是個,寂寞的人。” ────────────────────── !! 張眼! 看去!! 流川!!! 是流川! 天泉一樣的眼望著我,手里拿著冷了的面包,一眨不眨凝著我! 那聲音撕天裂地,洞穿了我整個世界! 玩笑! 開玩笑!! 寂寞?!我怎么會寂寞?仙道彰怎么會寂寞?! 流川啊流川,你可別太高估自己,我怎么可能,讓你這么為所欲 為! 一旦你自恃過高,我就勢必要讓你消失于我的世界。 不要逼我…… 突然流川眨眼,天泉似乎察覺到什么,轉一瞬,孩提般懵懂:“ 不然你怎么會知道雅的想法?” 嚇? 這就是他說我也是個寂寞的人的原因? 這也……太扯了吧? 怎么我理解雅的想法我就一定也要和他一樣? 憑什么我推測雅寂寞我就也得和他一樣是寂寞的人才行? 誰說一定要同類才能了解同類? 流川你也太……遜了吧?! 嚇我一跳。 ────────────────────── ──其實當時我不明白,因為當局著迷,流川比我更相信直覺, 所以我在他面前從來沒贏過。我以為流川的想法幼稚,是因為不愿接 受流川一下看透我的事實。因為那時的我,是一只豎起堅硬利刺的刺 ,任何接近的物體,都會毫不猶豫地攻擊過去。我總認為跳到圈外 才能洞悉一切,殊不知世上唯一看透真相的,永遠是所謂同類。── ────────────────────── 我笑得前仰后合,弄得流川一臉“一個神經病+白痴”的表情, 我向他闡釋真相:“流川啊流川你還真是……哎喲!好啦好啦我坦白 ,我大學主修心理學的。” 流川點點頭,示意“原來如此”,突然覺得什么不對勁,瞪我: “還有一個呢?!” 耶,原來這小孩挺鬼頭的嘛。 我盡可能溫柔和藹地笑,說:“你先吃掉面包,喝掉牛奶……哎 呀涼了吧,我去熱一下……” 我話還沒說完,流川惡狠狠一口咬上面包,象是那面包和他有血 海深仇似的,牛奶更是喝得一干二淨,那杯子都險些壽終正寢。 好可愛啊。 “說!”他面包都沒咽下去,嘴里鼓囊囊,說話都有點走音。 忍住想要狂笑的沖動,差點內傷,我故意折騰他:“等你有打算 對我坦白,我再告訴你。” 他顯然怒不可遏,拳頭攥得緊緊得,直打哆嗦:“仙道彰!你不 守信用!!” 我起身,穿衣,他星眸怒視,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我知道,所 以得撤。面對一個究極Boss我除了存檔關機找秘技去還能怎樣? 臨走,我覆在他耳邊,極盡輕柔地說:“只是陳述顯而易見的實 事,你并沒有告訴我你的想法不是么?流川,我不是傻瓜,報告上的 東西,我自己會看。” 明顯感到他身子一僵,我拍拍他的肩膀,流川不能逼得太緊,急 了他可是六親不認,呵呵,這么多年,多不容易,我才不會笨到落個 雞飛蛋打。 “下次別那么狼吞虎咽,傷腸胃的。一會兒警署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