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時間：2004年7月11號
地點：東京一棟普通公寓樓中
事件：是開始……還是結束……呢……？！
流川覺得自己飛起來了，整個世界好象都圍著他在旋轉。他渾身發熱，覺得
身體的重量几乎消失。流川想象著自己現在樣子，一定面色紅潤，眼神迷離，很
誘人吧，現在這樣的自己，不知道仙道會不會想要抱他呢！流川輕聲笑了出來，
有些自嘲。原來……自己到最后追求的，也不過是被他緊緊抱住的感覺……
流川慢慢地拿起電話撥下號碼。
“嘟──嘟──”的聲音空洞得讓流川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
“喂……我是仙道。”聽筒里的迷糊不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睡意。
“……是我……現在是几號……”
“11號。”
“……几點……？”
聽到仙道開燈，然后摸索著床頭鬧鐘的聲音：“……唔……三點。”
“……7月11號……凌晨三點……彰……再見……”
三秒鐘的沉默，用來記住仙道的呼吸頻率。
然后，流川挂斷了電話。
只留下無法忽視的絕望和不可預知的恐懼……蔓延……
流川和仙道是鄰居，從小就認識。
流川還是嬰兒只知道哭的時候，仙道已經牙牙學語，他最先學會的除了叫爸
爸媽媽之外，還有“楓”。
等流川長大一點，他們會喜歡上同一個玩電動玩具了，仙道開始學著遷就流
川。流川拿到心愛玩具時的喜悅讓他感到很滿足。
流川開始上小學的時候，仙道已經升上二年級，在這一年的時間里，他用自
己的無敵笑容在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心中成功奠定了乖孩子的穩固地位，很是得寵
。于是，自然而然的，在流川入學以后，他便以流川的保護者自居。這令他有種
小小的優越感。
流川剛進國中，仙道已經加入籃球隊一年，并且成為籃球隊的王牌了。流川
的加入，讓仙道不再是籃球隊中唯一的傳奇角色。仙道心里莫名的惆悵。
流川高中一年級，仙道成為學校唯一一個二年級就成功當選的學生會會長，
并且身兼籃球隊隊長。功課運動樣樣出色，對人也親切有禮，在學校人氣如日中
天。流川卻只專注于籃球，他不喜歡讀書，常常曠課去練習投籃或者去學校背后
的草地帶著隨身聽睡覺。仙道當然了解流川小小的任性，總是寵溺的笑笑，然后
很自覺的找低一級的學妹借來筆記抄給流川。
這樣有著淡淡陽光和薄荷香味的日子終于在高三的升學考之后結束。仙道在
人們意料之中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考上東大，接受著同學崇拜的目光和老師欣慰
的贊揚，并回以陽光般的笑容。一年以后，流川卻在人們的意料之外考上了同一
所大學，接受著同學驚異的贊嘆和老師公式化的鼓勵，并回以冷漠的表情。
仙道知道流川之所以能考上東大，絕對不是單靠運氣。大考之前流川是怎樣
拼命讀書的，他當然是最清楚不過的了，流川不會做的題也是打電話問的他，有
時候接到他的電話竟然已經是凌晨時分了。所以，在得知流川被東大錄取的那天
晚上，他馬上打了電話給流川：“楓，祝賀你哦！”
“白痴，你抄了兩年的筆記又不是白抄的！我當然會看。”
仙道笑了，他說：“什么時候過來？……我來接你……！！”
“……好！”
流川去東京那天，仙道和流川的父母都來送行。流川媽媽反復叮囑流川要注
意身體，凡事要小心，一直到流川不耐煩的皺起眉頭。然后轉過頭對仙道說：“
仙道，小楓要拜托你照顧咯。”
仙道笑得誠懇：“放心吧，伯母。”
汽車上，流川坐靠過道的位子，仙道靠窗。本來是流川坐窗邊的，可是仙道
說怕他貪睡，頭碰到玻璃上會疼，就調了位子，讓流川要睡就靠他肩上睡好了。
流川靠在仙道肩上，迷迷糊糊的聽見仙道說：“楓，我想看看路的盡頭是什
么樣的呢。”流川半睜開眼，看見仙道看著窗外，茫然的眼神。
“白痴！路沒有盡頭的。除非你累得不想走了。”說完又閉上了眼。
大學生活是輕松而有平靜的。
逃課在大學里好象變得理所當然，所以流川除了參加籃球隊訓練之外，就只
是和仙道一起吃吃飯，偶爾一對一，其他時間差不多都在和周公約會，那些女生
說喜歡什么的，對他來說聽和沒聽都一樣。而仙道卻比以前更忙了，除了上課打
球和應付學生會的事務之外，還要應付眾多美女前赴后繼的情書和告白，微笑著
拒絕成為他必修的一門最大的學問。不過每個學校都存在著那么一些勇氣可嘉又
不屈不撓的人種，“微笑著拒絕”這一招往往會對她們失效。每次遇到這種女生
，仙道就會很順手的把流川攬過來抱住，用很甜蜜的語氣說：“對不起哦，我現
在還沒准備好交女朋友。”
……還能說什么呢？雖然那兩個家伙都是男的，可是站在一起就是這么的和
諧。所以仙道雖然從來沒有開口說過流川是他的情人，可是再勇敢的女生也還是
知難而退了。不久之后，學校就有傳言說仙道和流川是情侶關系，可是要不了一
周，謠言自動平息。因為雖然很多人覺得仙道和流川關系曖昧，可還是有那么多
人不甘心讓自己心中的白馬王子被說成同性戀，這其中有仙道的FANS當然也有流
川的親衛隊。更何況，人家仙道可是從來沒說過“在和流川交往”這種話啊。
這種謠言紛起，然后歸與平靜，之后再起謠言的過程循環了7次，終于在第8
次開始之前徹底消失了。因為仙道終于有了女朋友。
綾乃是學校的校花，英語系的，和流川同級。不同于其他女生刻意追求時尚
的妖媚，她的美是那種清新自然的，好象帶著淡淡的香味。全校學生，不論男女
都覺得仙道和她是金童玉女，再適合不過了。可是流川不喜歡她，沒有理由的，
他總覺得這股清新的背后還有什么東西是仙道沒看見的，當然，那個時候流川自
己也沒看見，他只是憑直覺。
仙道知道自己最近和流川吃飯打球的時間少了很多，可是沒辦法，要陪女朋
友啊，更何況他本來就比一般人忙很多。流川也從來不會主動去找仙道。好象從
小到大都是這樣，一直是仙道自覺的向流川靠攏，流川也很自然的接受，好象和
仙道靠得再近也是理所應當的，就和太陽會落下，月亮會升起一樣自然而然。
日子也很平靜的在仙道的忙碌和流川的睡眠中過去……直到有一天……
那天，流川看見仙道在女生寢室樓下很溫柔的為綾乃攏了攏圍巾，在她唇上
輕輕吻了一下，然后目送她的背影進入樓里，這才轉身准備離開。
一切都是那么溫馨而煽情，可是，在仙道轉過身來的一瞬間，流川看見他眼
里的濃情蜜意迅速被疲憊所代替，連他一直引以為傲的笑容也突然暗淡無光了。
仙道轉過身來，剛抬頭就看到流川站在哪兒，心里一下子輕松起來，不用像
平時一樣刻意的心理暗示，笑容也一樣自覺出現：“楓！在干嗎？吃飯了嗎？我
還沒吃呢！陪我去吧！”
可是流川卻沒有動，他只是站在哪兒，眼神復雜卻又面無表情，那樣的流川
讓仙道覺得自己好象犯了什么不可原諒的錯誤，他只想逃，所以他拍拍流川的肩
說：“你已經吃過了嗎？那我自己去吃點東西好了。拜。”然后快速走開。
其實，仙道當然知道流川的眼神想說什么，他的確是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
誤，可是，他不敢承認。因為一旦承認了這個錯誤，那么將意味著他會不可避免
的犯下另一個更為嚴重的錯誤……
流川和仙道的僵持延續了三個月。其實，只是流川這一方在僵持著，而仙道
那一方卻在逃避。如果這能算是僵持的話，我們就這么說：流川和仙道的僵持延
續了三個月。一直到……
秋天，仙道和綾乃分手了。是綾乃先提出來的，理由是她覺得仙道不夠愛她
。這是不是真正的理由，已經分不清了。因為，那個時候，全校上下都已經知道
了這一對所謂的“金童玉女”的絕配有多么的諷刺。在不久之前，綾乃不小心被
學校的新聞社拍到和有錢小開同居的照片，并在第一時間貼在了學校公布欄上。
仙道知道之后只是看了看綾乃，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問。几天之后，綾乃終
于忍不住提出了分手，可笑的是，在她的公主面具被揭穿后，提出分手的理由仍
然是“仙道，你不夠愛我！”証據卻是仙道得知真相后的沉默。
仙道覺得無從辯駁……
那天晚上，仙道失眠了，他不覺得難過，也不覺得傷心，只感覺到前所未有
的挫折感，和對未來的恐懼──他不知道未來的他會變成什么樣。
流川難得這么晚了還沒有去和周公報到。他上樓，在天台上看到了仙道。
“喂！”
仙道好象早知道他會來一樣，回頭笑笑：“看星星吧。”
“……”
“楓，你看今晚的星星很亮啊。”
“……有必要嗎？”
“……”仙道只是抬頭看著天空。
“你根本不愛她的。有必要這樣嗎？”流川繼續問。
“……楓……你不會懂的。”仙道還是仰著頭。
“那就說到我懂！”
仙道像被流川的語氣驚嚇了一樣，驀的轉過頭來看著他，一分鐘，兩分鐘…
…仙道好象明白了什么，然后覺得流川理所應當會這么說。
“……我……輸不起啊……”
“……輸不起什么？自尊嗎？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被人甩過對不對？” 流川的
語氣變得有點嘲諷。
“不是……”
“那有什么好輸不起的？你一直都是抱著自己的優越感在過活，有點挫折就
不行了？難道那個女生就可以把你傷成這樣嗎？”流川越說越激動，他也不明白
他到底在氣什么。
“不是那樣的……”仙道急著辯解。
“不過是丟了面子，這樣你就輸不起了？仙道彰，原來你是這么沒用的人！
”流川覺得有東西想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他難得一次說這么多話，可是現在卻不
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么。
“楓，不是你想的那樣……” 仙道看著這么激動的流川，心里好象有什么東
西轟然倒塌了。
那飛揚的塵土和滿目的灰石慢慢沉澱，卻讓他整個人、整顆心輕松起來。
可是，流川沒有給仙道解釋的機會，他的憤怒和委屈已經瘋狂得停不下來了
……
“仙道，原來在你心里，面子是最重要的。難道就沒有東西是比你的自尊心
和優越感更重要的嗎？”流川几乎是用吼的。他無法冷靜，也忽略了仙道一剎那
受傷的表情。
“啪！”清脆而響亮的聲音。仙道抬手給了流川一個耳光。
…………
流川覺得整個世界都沒了。轉身下樓，沒再看仙道一眼。
…………
“原來……呵呵……楓……原來我在你心里只是這樣的啊……” 仙道的笑聲
冰冷，仰頭看著天空，然后閉上了眼，可是眼底的傷痕卻沉甸甸的一直印在了心
的最底層。
這時的仙道還不知道，几分鐘前心里那份短暫的輕松感，從此以后他再也沒
體會過。
傷痕啊，一旦造成，便永遠無法磨滅……
第二天，仙道聽流川的室友說他請假走了，只留了一張字條給他。
“我想去試試看會不會走到路的盡頭。”
仙道覺得好象有什么東西被喚醒了，他暫時忽略了心底那道傷痕帶來的痛楚
，每天只是瘋狂的打流川的手機。第三天的時候，流川的手機終于開機了。
“楓……”仙道有些說不出話來，“……在哪兒呢？……回來吧……”
…………
“我在神奈川。這里很好，有陽光和薄荷的香味，還有我最珍貴的東西……
”
“回來吧……我來接你！！”
“好！”
仙道把流川接回東京后不久就在外面找了間房子，和流川搬出去了。
快畢業的時候，仙道考到了攝影師執照，并被一家規模很大的旅游雜志社選
中，畢業以后就可以成為該公司正式的攝影記者。那段時間仙道很高興，他說他
喜歡攝影，覺得可以記錄下生命中最美的東西。
半年以后，流川也快畢業了，打算繼續朝職業籃球發展。這時的仙道已經放
棄籃球很久，在雜志社里成為了數一數二的專業攝影記者。
雜志社給了仙道一個新的專欄，讓仙道去世界各地攝影取景做素材。
仙道知道這就是當初他最害怕的情況了，所以那個時候他會說“……我……
輸不起啊……”可是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他輸不起的到底是他的理想和自由，
還是他的楓……
仙道輕輕抱著流川說：“楓！我很愛你。可是我想看看路的盡頭是什么樣的
。”
仙道睡著的時候，流川伸出手指划過仙道緊皺的眉頭，輕輕的笑，然后把頭
枕在仙道心臟的位置閉上眼睛。而當仙道醒來，流川就會主動點燃仙道的欲望。
仙道瘋狂的要著流川，希望可以透過身體的緊貼與糾纏，讓流川明白他百分百的
愛，可是，他卻忽略了流川眼角的濕潤并不是只是因為激情……
（下）
仙道走后不久，流川就搬回學校住了，那間房子就讓他空在那兒，租金照付
，可是再也沒進去過。
又過了一段時間，流川畢業了，被日本國家隊選上，成了職業籃球手。憑著
完美的技巧和對勝利的執著信念，很快的，他成為了日本職業籃壇的一顆新星。
報紙雜志爭相報導。四年的時間里，他的籃球事業發展順利，現在的流川已經是
日本籃球界的王者了。
這天，流川聽說隊上轉會來了個球員，卻沒想到會是澤北。澤北是流川高中
時的隊友，畢業以后就沒什么聯系了，只是聽說也在打職業籃球，后來也成為了
日本籃壇的明星，只是沒想到現在竟然又成了隊友。
澤北對于和流川的重逢很高興，一直纏著流川說他這几年的情況，然后又問
流川過得怎么樣，這几年在干些什么。流川本來對人冷漠，可是他看著澤北時就
會想起在神奈川讀高中的日子，所以對澤北的熱情并不反感，簡單說了自己這几
年的生活，可是沒有提起仙道。
仙道走了六年，也是時間該回來了。
流川在仙道走后第一次進入那個房間。收拾整理這些事都是他不擅長做的，
可他還是拒絕了澤北的好心，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來做。
然而，回來的卻只是仙道的一通電話：“楓，我可能還要再過一段時間才能
回來。有几個城市的景色很罕見，我錯過這次可能就再也沒機會把它們拍下來了
。”
于是……流川把收拾干淨的房間再一次鎖了起來。
流川向隊了請了長假，說舊傷復發，想好好休息療養一段時間。然后帶著簡
單的行李一個人離開了。
流川又回到了神奈川。久違的陽光和薄荷香味讓他輕松了許多。他去看了自
己和仙道的父母，感覺他們都老了很多，可是看到他回來還是高興得像孩子一樣
又說又笑的。
“小楓怎么瘦了這么多？”
“小楓有沒有交女朋友啊？”
“小楓這次會住久一點吧？你好久沒回來了呢！”
……
久違的親情，讓流川的心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不過他還是回答：“我等一下
就要走了。隊上有訓練不能耽誤。”
流川吃過媽媽精心准備的午飯之后就離開了家。他沒有回東京去。那里的空
氣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于是，他在離海邊不遠的地方租了一棟小別墅，每天看著上學放學的孩子從
門前經過，覺得好久沒有這么幸福了。
回到神奈川的第五天，流川擔心隊上會有臨時安排，所以開了手機。急促的
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流川又開始神經質的期待……
按下接聽鍵，是澤北。顯然他已經快急瘋了，對著話筒一個勁兒叫：“喂！
流川！你在哪兒啊？！”
流川握著電話，承受著早就知道的殘酷：不是仙道打來的。
他突然清醒，原來自己現在所謂的幸福全都是假象。可悲的人啊，原來這么
容易滿足嗎？不過是和過去的一部分重疊就已經沉淪下去，不想再回到現實了。
澤北的聲音急切卻很溫暖，流川感受到：他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
流川一個人承受得太久，現在迫切希望有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和他一起分
擔。但，這個人卻不再是仙道了……
“澤北，我想告訴你我的事。” 流川用平靜到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道出他和
仙道的記憶，讓澤北懷疑流川只是在念一本殘忍的故事書……
流川講完他和仙道的故事之后發現，如果不帶感情，那些過往其實并沒有什
么可講的，短短的一段話已經可以將它們完整概括，像是最最沒有情節的三流電
影。可是澤北知道，流川投入其中的感情也許會糾纏他一生，一直帶到墳墓里，
然后上天堂或是下地獄，再帶著它輪回轉世，一直延續到下個世紀、下下個世紀
……
澤北覺得心痛，流川這樣的人啊，感情是他們最大的寶藏，也是他們最致命
的弱點。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流川，這樣的人需要的不是安慰那么簡單。
所以，他只是說：“你在哪兒？……回來吧……”
…………
“我在神奈川。這里很好，有陽光和薄荷的香味，還有我曾經最珍貴的東西
……”
“回來吧……我來接你！！”
“好！”
好熟悉的對話，不過這次卻換了另一個人來說。
……………………………………………………………………
流川回到東京以后，澤北就很自然的陪在了他的身邊。他發現流川的健康狀
況其實已經變得很差，這也當然也影響了他在球場上的表現，以他目前的的體力
，要打滿全場比賽几乎是不可能的。不過流川很倔強，所以每一次都強撐到教練
要求換人，否則他是絕對不會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軟弱的樣子的。所以澤北開始
關心流川在吃、穿、用等一切生活上的小細節，把流川照顧得無微不至。流川沒
有心動的感覺，卻覺得溫暖和感激。他沒有答應澤北搬去和他一起住，但也做了
一個決定。
流川找了個空閑的時間，再一次來到了那個房間，上次整理好的東西還是整
齊的放著，桌面上有薄薄的一層灰。流川在房間的床上躺下，閉上眼睛仔細回憶
過去仙道是怎樣親吻他的。從額頭到臉頰，再到耳垂，然后是脖子，鎖骨，胸口
，小腹……然后再慢慢吻回額頭，溫柔的親吻象雨點一樣落在流川身上，讓他迷
醉到忘我。這時，仙道會低喃著對他說：“楓，看著我，看清楚一點，我是怎樣
的愛你啊。”然后附上流川微微泛紅的雙唇，深深的吻下去，唇舌糾纏，一直到
吸盡對方身體里的空氣……
流川記得仙道每一個吻帶給他的震撼和激蕩，可是……他發現，除了仙道身
上陽光的味道，他竟然記不起仙道的模樣了。什么樣的眉，什么樣的眼，什么樣
的鼻子，什么樣的嘴唇……沒有一樣流川可以清晰的記起來。流川心里突然變輕
，好象丟掉了什么很重的行李，終于可以輕松上路。可是他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恐
懼，恐懼那些最寶貴的東西將逐漸離他而去，他想伸手去抓，卻只是在仙道已經
模糊的臉孔上划過几道空氣，氣流開始旋轉，然后，仙道的臉完全消失……
流川終于收拾好了房間里的一切關于仙道的東西，生鏽的刮胡刀、干掉的定
型水、斷了几根齒的木梳、沒氣的打火機……流川一樣一樣像珍寶一樣小心整齊
的放在一個大大的白色的盒子里，然后……將它扔進了后樓梯的垃圾箱。
他只留下了一樣東西，那是仙道的一件睡衣，像天空一樣的蘭色，可他以前
總喜歡說那顏色像海。流川留下了它，也并不穿，只是有時候會抱著它睡著，然
后就會夢到他站在一個很美的地方，一片的天藍色，仙道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對著
他笑，流川看不清他的臉，可他知道那就是仙道。流川問：“這是哪兒？”仙道
回答：“這就是路的盡頭。”然后，天空變成了黑色，四周空氣變得詭異而陰森
，仙道還是對著他笑，可是笑得讓流川心寒。他想逃，但身體無法移動。仙道就
近在眼前，流川卻感到從來沒有過的恐懼。他看到仙道尖聲笑著對他伸出雙手，
就要碰到他了……流川一身冷汗的驚醒，有時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鮮明的
夢境困擾著他，他始終不明白，為什么看到仙道的笑，會讓他這么害怕呢。
澤北有一次買東西去流川家做晚飯，流川又抱著那件睡衣睡著了。澤北親眼
看見流川在噩夢里無助的掙扎。流川醒來之后臉色蒼白，冷汗淋漓，脆弱得象一
個小孩子，哪里還是平時那個光芒耀眼的籃球明星？澤北走過去蹲在流川面前，
將他攬過來抱住，親親拍打他的背，流川也不反抗，目光沒有焦距的由著他安慰
，終于慢慢緩和下來。
澤北不知道流川一個人的時候是怎么度過那場夢魘的，他想一想都覺得心在
發抖。所以，在他難得的堅持下，流川終于答應搬去和他一起住，不過當然是各
自一個房間。流川知道自己會答應澤北是因為現在澤北是唯一一個他可以完全信
任的人，這種信任不是友情，也不是愛情，有一點像親情的溫暖，讓流川留戀。
所以他在他的堅持下妥協了。
澤北對流川的照顧讓流川本來逐漸惡化的健康狀況很快恢復過來，在球場上
體能對流川來說已經不是問題。從流川搬過來的第一天，澤北就把那件蘭色的睡
衣藏起來了，流川也不多問。可是因為知道它對流川的影響有多大，所以澤北還
沒果斷到可以毫不猶豫的把它扔掉。有一個人隨時陪在身邊，流川作那個夢的次
數漸漸少了。每一次空閑，澤北都會幫流川安排得井井有條，這讓流川根本沒有
時間去想起仙道這個名字。
一年半的時間過去，流川和澤北成為了日本籃壇最有默契的搭檔，并且已經
辦好一切手續准備去NBA發展。流川不管其他的，只知道整日的練球，澤北卻為
兩人出國前的准備忙得焦頭爛額。看著滿柜子雜亂的衣物，流川決定難得的幫忙
整理一下，至少自己的東西哪些要帶走總該他自己決定吧。流川把一些要帶走的
衣服塞進箱子里，不要的全部扔在地毯上堆作一堆。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
審視，然后大多數被拋棄了。收到柜子最下層的時候，流川看見了那件蘭色的睡
衣，天空一樣蘭，很刺眼的攤在哪兒。
因為長時間被壓在最下面，那件衣服已經皺巴巴的一團了。流川很小心的把
它拿出來，反復的抹平，可放手后還是會皺回去。他皺了皺眉毛，再使勁眨了眨
眼，終于拿著它站到窗邊，然后慢慢松手，看著它像一對天藍色的翅膀一樣慢慢
的從24樓的窗口向下飄去，越來越遠，終于和天空融成一片，再也看不到了。流
川有點想哭，卻很難得的笑了，為了對他最后的最珍貴的回憶說再見。
周末的下午，流川和澤北在機場准備登機飛去美國。本來是早上的飛機，可
是澤北說流川貪睡，不想太早吵醒他，所以臨時換成下午的航班了。這也安全許
多。他們倆的那些瘋狂球迷都以為他們是早上的航班，全部扑了個空。所以現在
他和流川幽閑自在的坐在貴賓室里等待登機。
這時，流川的手機很急促的響了起來，聽得澤北莫名的心驚膽戰。
流川按下接聽：“……”
“……”那頭短暫的沉默，然后有陽光的聲音，“呵呵，楓，你還是接電話
不先出聲啊。”
“……仙道……！”流川像突然中毒一樣全身僵硬。
仙道回來了？他不久前才扔了他的睡衣。而澤北一心一意的陪伴了他六年。
可是，仙道居然現在回來了？！
像是要肯定流川心中的想法，仙道透過電話用難得嚴肅的語氣在流川耳邊說
道：“楓，我回來了。”
流川放棄了去美國，繼續留在日本。
澤北知道仙道一回來，流川的未來幸福或不幸就都已經不是他能控制和安排
的了。他并不想這么輕易就放棄流川，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是仙道的話，即使是
永無止境的傷害乃至毀滅，流川還是會選擇留下來。他不能把流川強行帶走，所
以只能一個人去了美國。
仙道現在住在流川的家里。
他們很平靜的過日子。流川繼續打他的籃球，仙道在家休假，沒事就做做飯
什么的。除了剛見面時的沖擊，生活里完全沒有多年后重逢應該有的狂喜和激情
。他們也做愛，仙道還是像以前一樣從流川的額頭開始，溫柔的吻著慢慢向下，
再慢慢吻回去，最后是停留在唇上的深吻。可是他不再說那句話，“楓，看著我
，看清楚一點，我是怎樣的愛你啊。”這句話讓仙道覺得像是一根刺，扎得他渾
身都疼。每一次流川都會盡力配合仙道的律動，仙道也很在意流川的感受，可是
感覺真的變了，以前那種靠著肉體糾纏就可以感受得到的狂熱愛意已經不知道丟
在過去哪一個時間或空間的片段里了。忘了是誰說過，當身體的欲望和心靈的激
蕩完全分開時，做愛就變成一種很形式化的東西。
仙道在身體極度亢奮時用冷靜的聲音對身下的流川說：“楓，你跟以前不一
樣了。”
流川渾身發燙，臉色潮紅，眼睛里卻出奇的平靜，但是仙道卻仿佛看見了平
靜后面洪水猛獸一樣的暗涌。
他說：“仙道，我愛你，再也沒有力氣去愛其他人。可是你卻讓我連愛你的
能力也失去了。你毀了我。”流川直直的看進仙道的眼睛，然后用仙道從沒聽過
的絕望的聲音說：“仙道，我恨你！”流川在仙道胸口上心臟的位置狠狠的咬了
下去──那里是他以前喜歡緊貼著熟睡的地方，他總以為這樣就能和仙道的心距
離最近。
鮮血和情欲的味道充滿了整個房間……
……………………………………………………………………
仙道想起高中那年流川誤會他時給他留下的傷口也在這個位置，但那是在里
面，心的里面。現在他給流川的這個已經在心底化膿到無法愈合的傷口竟然也出
現在他身上，和以前那個重疊了。
仙道一點也感覺不到胸口流血的地方在痛，但是他看見懷里臉色慘白的流川
，卻終于忍不住流下淚來。
“楓……楓……楓……” 仙道緊緊的抱著已經昏厥的流川一次一次的低聲叫
著他的名字，他不明白這樣的舉動是為了安慰流川還是為了安慰自己。
早在高中時的那個天台上的夜晚仙道就知道，心里某一道屏障的土崩瓦解，
最終會帶給流川無法磨滅的傷害。只因為他，想知道路的盡頭到底有什么。
現在的他們，像是兩只受傷的獸，要靠舔嗜彼此傷口冒出來的鮮血才能活下
去，即使傷口愈合，也要再將它撕裂……
仙道在第二天流川醒來的時候對流川做出了這輩子唯一的一個的承諾。他知
道這于事無補，但他還是說了。這是他欠流川的，雖然現在已經太晚，可他仍然
要用他剩下的所有來償還。身體、靈魂、愛情、甚至生命。
他說：“楓，我發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然后……他搬了出去，說是要重新追求流川一次，補償他六年的幸福。
流川靜靜的看著仙道帶著疲憊的笑容，對他說著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絕望的
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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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7月11日凌晨3點
流川覺得自己飛起來了，整個世界好象都圍著他在旋轉。他渾身發熱，覺得
身體的重量几乎消失了。流川想象著自己現在樣子，一定面色紅潤，眼神迷離，
很誘人吧，現在這樣的自己，不知道仙道會不會想要抱他呢！流川輕聲笑了出來
，有些自嘲。原來……自己到最后追求的，也不過是被他緊緊抱住的感覺……
流川知道煤氣泄漏了，他的眼中開始出現幻覺。
他看見嬰兒時候的自己和牙牙學語的仙道﹔看見抱著電動玩具的自己和一臉
滿足的仙道﹔看見剛進小學的自己和時刻保護自己的仙道﹔看見初中時青澀的自
己和當籃球隊長的仙道﹔看見逃課后帶著耳塞在草地上睡覺的自己和寵溺的笑著
幫他抄筆記的仙道﹔看見激動得不給仙道任何時間解釋的自己和受傷后看著天空
慢慢閉上眼睛的仙道﹔看見心里在哀鳴卻還故意誘惑仙道的自己和一邊說著愛他
卻又毫不猶豫離開的仙道﹔看見愛恨交織瘋狂的自己和被歉疚與心痛折磨得同樣
瘋狂的仙道……
流川覺得他好象看見了自己的一生。多么諷刺啊。他一生的感情都給了仙道
一個人，但也正是這一個得到他所有感情的人，在說愛他之后，仍然將他傷得千
瘡百孔。
流川慢慢地拿起電話撥下號碼。
“嘟──嘟──”的聲音空洞得讓流川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
“喂……我是仙道。”聽筒里的迷糊不清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睡意。
“……是我……現在是几號……”
“11號。”
“……几點……？”
聽到仙道開燈，然后摸索著床頭鬧鐘的聲音：“……唔……三點。”
“……7月11號……凌晨三點……彰……再見……”
三秒鐘的沉默，用來記住仙道的呼吸頻率。
然后，流川挂斷了電話。
只留下無法忽視的絕望和不可預知的恐懼……蔓延……
仙道在迷迷糊糊之中聽到流川說“彰……再見……”，腦袋突然清醒了。流
川從來不叫他“彰”的，即使是在做愛的時候也堅持叫他仙道。仙道曾經問過他
為什么，他說是小時侯仙道教他的，要他記得這輩子叫的最后一個名字一定要是
“彰”。那個時候仙道早已經不記得自己有這么說過了，可是他卻一直記得那么
清楚。
那么現在…………
仙道聽著電話里傳來空洞的盲音，恐懼得好象看到了世界上最殘忍的惡魔在
對他微笑。
…………………………
當仙道用盡全身力氣撞開流川家大門的時候，流川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他
緩緩睜開眼，用沒有焦距的眼神看他，然后露出無邪又誘惑的絕美笑容，他問：
“彰……你看到路的盡頭……到底有什么了嗎？”
仙道愣住，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圍著世界跋涉了一圈，
想要的答案原來就在眼前。
仙道關上門，慢慢走到流川面前蹲下，他輕輕撫摩著流川的已經閉上的眼睛
和美麗的嘴唇，他說：“楓，原來路的盡頭，就是你啊！我現在終于找到了。”
在這個美麗的凌晨，仙道低下頭溫柔的吻上流川，終于實現了他的承諾……
楓，我發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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