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染霜林
(二)凝情不語空所思

作者﹕深秋天氣


凝情不語空所思

風飄云散兩無心

人自冰清韻自深

飄飄衣袂纖纖態

逸逸風神淡淡襟



果然是妙景,妙人!

可惜贊嘆還未及出口…











   “大白痴!回去躺著!”



    仙道彰做夢也想不到如此晶瑩美麗的人兒,一開口竟是這樣一

句話!



    不等他反應過來,“精靈”已徑自向秋楓院方向走去。仙道也

只得緊緊跟上。



    瞧著少年飄逸的背影,除了暗自感嘆造物的神奇雕琢,仙道也

有點兒納悶兒:這少年看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當真有這等高明

的醫朮,竟能將湘北都束手無策的病人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難道

他真是著山中的神靈?不可能呀。莫非是…



    眼見前面的人走得遠了,仙道忙運內功想前追去。不料又是眼

前一黑,竟是一頭栽倒下去…







    流川楓一邊煎藥一邊抽空兒瞪一眼吃個粥也能吃得眉開眼笑的

刺頭,剛剛把清粥小菜端給他時,他夸張的睜大眼睛:“你做的?

!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的!”簡直是南瓜腦袋(_~)!什么“

不食人間煙火”,我又沒打算餓死!想想自個兒為什么要救這家伙

呢!?



    大前個兒夜里秋風冷雨的,正是安睡的好時候,偏有那不識趣

兒的猛砸大門兒。當是進山的迷了路,不情不愿的開了門兒,倒讓

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一個大個兒身上穿得單薄,全身叫雨澆得透了,懷里還抱了個

人,裹的嚴嚴實實的看不清樣貌,卻是氣息奄奄,半死不活。



   “在下魚住純,陵南的大弟子。鄙師弟受了毒傷,命在旦夕。

此次得赤木兄指點上得山來,不知閣下府上是否有能救師弟的能人

?”



    這魚住話說得懇切,足見對師弟的關愛,可他看著自個兒的眼

神兒分明挂著一半兒的懷疑。



    陵南不是素與湘北不睦嗎,赤木怎會讓他上山來的?



    與湘北的三年之約眼看著就剩了兩天,本已收拾停當,這就打

算下山了的,誰想竟來了這等麻煩!



    有心不理吧,又不能對湘北失了信義。再看魚住的模樣,不救

得師弟怕是不會走的。這樣的天氣,要是任他們淋在外面,豈不真

的害了人命?



    想著便放了他們進屋,讓魚住把病人放在床上。



   “他留下,你馬上下山!”

   “可是…仙道師弟他…”

   “七日之后再來!”



    不由分說趕了魚住出門,見他仍是一臉的不信任。



    哼,必是欺我年輕,信我不過!這回別說人還有口氣兒,就算

是個死人,我也要把他醫活給你看!



    為了賭這一時之氣,流川算是拼了命了!三天來衣不解帶,不

惜損耗真氣保住仙道性命。



    仙道中的毒與普通的毒藥不同,若是硬要將它逼出來,只會助

它攻心之勢!



    只有慢慢將其導入周身經脈,沉淤在穴道中,再設法驅除。



    化了這許多功夫,好不容易將毒散到經脈,流川已是筋疲力盡

,元氣大傷。見仙道還睡著,天也晴得可愛,便偷個空兒到溪中沐

浴想解解乏。



    哪想到這仙道命硬得緊,竟是自個兒醒了過來,還跑了這么遠

。剛才回來時這白痴居然不知死活的妄動真氣,要不是及早回去尋

他,只怕便要毒發身亡!…



    越想越氣,流川忍不住又狠狠瞪向仙道。





    可這眼神兒看在仙道眼里卻是說不出的受用。



    原來除了藤真,真的還有可以讓他“心動”的男孩子,看來跟

藤真打的賭這回是贏定了!



    少年的身份仙道也猜出了八九分,只是不知他跟湘北有什么關

系,為何會隱居在這湘山之山。



   “把這個喝下去!”流川冷聲命令道。

    仙道笑瞇瞇的接過藥碗,卻不急著喝:“恕在下禮疏,還未謝

過閣下的救命之恩!在下仙道彰,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料定了對方不會輕易表露身份,仙道已在打算如何拐個彎兒引

他說出來。



    不想少年倒是很干脆的報了名兒:“流川楓!“

   “啊?!…哦,流川兄…”

   “別羅嗦!先吃藥,我要幫你去毒!”



    看流川面露倦容,明眸也失了光彩,想是不眠不休好几天了,

仙道不禁有些心疼。還是乖乖聽話,別讓人家為難了。







    去毒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真氣運行必須小心再小

心,稍有不慎,不只仙道,連流川也難逃一死!



    從一只錦盒中抽出長長的銀針,流川騰空躍起,十指輕揚,銀

針幻作小小銀蛇,直取仙道十八出要穴!



    緊接著流川飄落在仙道背后,雙手抵住仙道背脊,將真氣緩緩

輸送過去。



    仙道也配合著真氣逆轉,走遍經脈。





    一個周天,百會穴的銀針彈射而出,黑色的毒血滴下。





    兩個周天,璇璣穴的毒排出了…





    當最后一根銀針叮當落地,仙道的身體也隨之滑落…





    再睜眼時,天色已然昏暗,該是上燈時分了。



    仙道試著從榻上坐起,四肢已活動無礙。



    忽然,仙道的手指觸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趕緊回頭,只見流川倒在床榻之上,早已不省人事,映著蒼白

的臉色,一縷殷紅的血絲自嘴角淌下…



   “流川兄!流川!!”



    仙道慌忙爬下床,將流川攬入懷中,伸手試他鼻息。



    呼!還好,還有氣息。再探脈象,雖然極是微弱混亂,卻也還

覺察的出。



    仙道知他是為救自己勞心勞力以致損耗過度,傷了內腑,急忙

的便想運功替他療傷。哪知自己也是個大病初愈的,這一口真氣竟

是提不起來,又試了兩三次,俱是如此。



    仙道雖急卻也是無計可施,偏這山上在也沒有旁人,求助亦告

無門。



    輕輕將流川安置在床里,給他蓋好被子,仙道只能在心里祈求

流川平安。自打十五歲出道,仙道在江湖上早已成為年輕一輩中拔

尖兒的人物,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竟是這么沒用!一向笑稱“老天

第二我第一”,從不敬神奉佛的他,竟也開始對天祈愿了。



    仙道閉目坐在床沿,自行運氣調息,只覺真氣運轉處處受阻。

好容易沖開兩處穴道,便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自個兒也知道強求

不得,就不再繼續。睜眼望去,天色已經大晚了。



    下了床到短几邊,摸著火折子點了燈,在看流川,卻見他雖裹

在被里仍很冷似的抖個不停。



    仙道急忙奔到床邊握他雙手,竟是冷的像冰!



    情急之下,仙道只得再將流川擁在胸前,攥緊他的手,好幫他

暖暖身子,過了好一會兒,流川才不再發抖,只是仍睡著,較先前

安穩了許多。



    燈影搖曳中,流川的臉色益發蒼白,身形看來也更加單薄瘦弱

。



    仙道右手撫過流川清瘦的面頰,嘆了口氣。他與流川本是素不

相識的,見了面兒總共也才說不到十句話,可自個兒的心里,竟已

有了流川了!不為白日溪邊的驚艷,不為那舉世難尋的美貌,單是

那雙眼睛,就早把他的心給拴住了,更惶論人家還拼著性命救活了

他。



    江湖兒女本就是不拘小節,這仙道更是風流不羈的人物,雖沒

有斷袖之癖,可見了這等可愛可敬的人兒,還是免不了要動心的。

就這么瞧著流川,仙道又失了神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懷里的人忽的動了動,咳了几聲。仙道

忙低頭查看,流川未見清醒,知識含糊著問道:“今兒是什么日子

了?”



    仙道只當他說的夢話。看看外頭天色,月上中天,離圓滿還差

著那么一點兒,就答道:“約是七月十四了。”



    流川“唔”了一聲,又是一陣咳嗽,便又睡過去。仙道放開手

,讓他躺好,自個兒也在床邊坐定,調息運功。



    這一回氣息順暢不少,又沖開几處淤塞。仙道索性一氣呵成,

直到真氣運行無阻方才停止。



    仙道知道身體已無大礙,只要再調理几日,功力便可恢復八九

成,正高興著,猛驚覺床上竟不見了流川!



    這可急壞了仙道。以流川那種身體,又能跑到哪兒去?!



    仙道以便埋怨著自己的疏忽一邊趕緊出了門去尋流川。







    到了院中,仙道不顧自己體力未復,飛身躍上屋檐向四下張望

。乍見東邊林子疏落處白影一閃,也顧不得是不是流川,徑直追了

下去。





    進得林子,眼見前面人影步履不穩,須得時時扶了樹干才得前

行,那纖細的背影,不是流川是誰!



    瞧他病病歪歪的,獨個兒跑出來做什么?仙道心頭正犯疑,有

想起夜里流川問他日子,莫非是跟人有約不成?想到這兒,仙道也

不急著趕上去,只想瞧瞧是什么人能讓流川抱病赴約。



    仙道不即不離的跟著,幸得流川也無法覺察有人。



    約摸走了有一盞茶工夫,流川也不過走出一里多路,而這楓林

間竟豁然閃出一片石筍,不似天然生成,倒像是偏好奇門遁甲之人

擺下的陣勢。



    仙道遠遠站定了,見流川朝一根石筍上輕扣几下,一個老者的

聲音自陣中傳出:“楓兒,你來了?”

    流川輕咳一陣,依了石筍立住,方答話道:“弟子來遲了,請

師父恕罪!”

    說著就要跪拜,卻有一股力量阻住他下拜之勢,陣中老者又道

:“你重傷在身,不用跪了,好生坐下,待我為你療傷。”



    流川依言坐下,閉目凝神。仙道只見陣中飛出一縷金絲纏住流

川手腕,知是那“師父”傳功之用,便只靜靜的看著。







    小半個時辰過后,﹔流川額上見了冷汗,再一柱香工夫,身子

兀自顫抖不已,接著便吐出一大口污血來,盡噴在那石柱上。



    老者收了金絲,“呵呵”笑了几聲,“楓兒,你吐了著淤血出

來,便是無礙了。原是你打算下山,我也准備了一份禮物算是餞行

,看你現在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走不了的,也就不急在這一時。

倒是你不惜自己,救了那陵南的小子,這善心,這醫朮,半點兒也

沒辱沒了你父親去!”

   “師父謬贊了,弟子只是親踐了與湘北的誓約而已。”流川站

起身來。雖仍是四肢乏力,身上卻也輕省了不少。

   “楓兒不必太過謙了。你的朋友在等你呢,快隨了他回去靜養

吧,哦!呵呵呵呵…”伴著這怪笑,老者的聲音去的遠了。



    流川的目光,直往仙道這邊看來!



    仙道知那老者早已發現了他,本就有些尷尬了,再見流川瞧著

這邊兒,也不好再躲躲藏藏的。唉,怎么又像昨個兒似的,倒要教

人誤會了。走得近了,果見流川冷著臉,眼中似有慍色。



   “你跟了我來的?”

    事實如此,仙道老實承認:“是。”

   “跟來做什么?”

   “因為……因為我放心不下!你傷成這樣還自個兒出來,雖說

這山上僻靜,可萬一遇上什么強人猛獸的,我怕你應付不來。后來

見你像是約了人了,我就沒先身攪擾……”



    說話間,仙道的眼光就沒離開流川的雙眸,只見那冰瞳中的怒

色漸漸褪去,換上一層迷惑,和著一層暖意。



    父母過世有三年了。自個兒獨居在湘山頂上,雖有湘北的師兄

師姐們照應著,畢竟也是疏遠了些。可眼前這個仙道,應該還算是

陌生人,竟會為他擔心至此,身子未見大好就尋了出來。流川就算

是個冰人兒,也必要融化些了。



    不慣被人逼視,流川背過身去。



   “白痴。”



    聲音竟也不似先前的冰冷。



    流川走在前面,重傷未愈,腳下仍是虛浮無根,走不几步就已

微微喘息,撐了樹干休息。仙道見狀,上前挽了流川,想扶他回去

。流川自是不肯示弱,掙了几下,奈何氣力不繼,竟然掙他不開,

也只好由他去了



    仙道本也是強提一口氣沖出來的,此時放下了心,也就有些虛

脫了。走了一會子,額上就見了汗。





    兩個人就這么相扶持著回到秋楓院。







    正屋是流川的居處,仙道是沒進去過的。猛一進門,只覺得藥

香扑鼻。



    屋內空蕩蕩的,正對門的一面靠了牆擺了一座大柜,上面少說

也有三四百個小屜,該是存藥所用了。右手邊是副書架,只有上面

兩層放了些醫書,下面又都是瓶瓶罐罐,左手一張桌案,旁邊是一

扇門,想必里面的套間便是臥房。



    剛扶流川進里屋上了床,流川忽又要往外走:“你該吃藥了,

待我去煎。”

    仙道忙將他按回床上:“你歇著吧,我自個兒忙去。告訴我方

子就行了。”

   “你可辨得清那些藥嗎?”流川不信。

   “這……你把用藥的份量和放在哪里說給我罷。”



    流川此時身上正燒得難受,就點了頭。



   “從上數第四排,右起第二個抽屜,藿香稱上三分﹔第六排第

五個抽屜,川貝五分﹔八排……”

    仙道手忙腳亂稱了藥材,又聽流川說道:“這藥煎出來難喝,

須得用西廂房后背陰處藏的無根雪水來煎,三分藥七分水,旺火燒

開了,文火煎半個時辰,滅了火添些水,再文火煎,看剩多半碗時

,取了右邊架上的小匣子中的甘草收湯,泥壇中的參須做引,方可

入口,這一副藥過后,就不用再吃……”話未說完,又咳起來。

    仙道這才想起要問流川吃什么藥。流川道:“不用另煎湯藥,

只把架上玉盒中的丸藥拿兩顆來就好。”



    仙道依言拿了藥喂流川服下,又煎上湯藥,無事做時,便仔細

打量起這屋子,卻見架上藥罐纖塵不染,那醫書卻落滿灰土,借故

找流川說個話兒:“流川兄,為何書架上的書久未挪動?難道你已

把它爛熟于胸?”

    里屋流川的聲音略帶輕蔑:“那都是湘北的師兄們備下的,連

藥王的《千金方》尚有許多疏漏之處,這些江湖朮士的把戲唬得住

誰了?!”



    若非仙道的命是流川救回來的,深知他的本事,定要以為他是

年少輕狂,口出妄言。可如今,自然只有點頭稱是了。



    再想搭話,卻沒了回音,進屋一看,流川早已睡得熟了!



    仙道苦笑,自管回去看藥了。







    流川這一睡竟是睡了三天三夜。仙道几次前來探視,見他呼吸

勻靜,脈相沉穩,知是藥力所致,也不擔心。



    凝眸看著流川平靜的睡顏,仙道更是愛憐不已。只是他心里有

了人家,人家心里可不一定也裝著他。流川為救他傷了自個兒,說

不定早在心里暗罵他是個麻煩,恨不得他早日走了才好。有些事兒

,只能在心里想想,斷不能說出口啊。



    于是仙道每日只是運動調息,好在廚下有米有菜,白日再到溪

上提了水,折根樹枝做了釣具釣几尾魚,日子倒過得不甚無聊,身

體也復元了七八分。



 



    第三天傍晚,仙道正坐著發呆,忽聽流川咳嗽,奔過去探望,

果見流川已醒,正自在床上撐起身子。



   “流川兄,今兒可好些?”



    流川迷蒙雙眼看了半天,才想起山上多了個人,遂點了點頭。



    仙道見他睡了這么久,想必也餓了,到廚房端了米粥魚丸近來

。



    誰知流川竟不領情:“我不吃魚,拿回去!”

    仙道正不明就里,忽聞外間女子笑語:“我們小楓是吃素的,

你弄了魚來他當然不吃!”



    流川越過仙道向門口看去,三個人正進屋來,他只認得兩個﹔

為首那個美艷女子是湘北的女弟子彩子師姐,第二個是個大個兒,

就是那日送仙道上山的魚住,最后那人不過二十出頭兒的年紀,雖

是男裝打扮,倒似比彩子還要要明艷上几分,以前不曾見過。



   “彩子姐你怎么來了?”流川有些心虛。

    彩子柳眉一挑,佯怒真憐道:“你還敢說!?我一聽赤木師兄

說了這事兒就擔上心了,早知道你會弄成這樣兒。上次救了三井師

兄,你自己倒在床上躺了半個月,知道我們這一幫人都替你懸著心

嗎?要不是怕七天之內上來會驚擾了你們,我還會等到今天?你不

是應承了我不再拼命,不再讓我操心的嗎?再有,”彩子語氣一轉

,笑瞇瞇的瞧向仙道,“我也想瞧瞧大名鼎鼎的‘不悔劍’仙道彰

狼狽不堪的模樣呀!”



    仙道那邊早被魚住擁住,只聽見彩子的聲音,卻沒看見她和第

三個人。



   “師兄,我這不是沒事兒嗎?”安撫著擔驚受怕七天都寢食難

安的魚住師兄,仙道又向彩子笑道:“師妹說笑了,我一到你跟前

,哪回不是被你搶白得狼狽不堪,還用特地來看嗎?”



    再看另外一人,仙道竟僵在當場:那明艷不可方物的少年,竟

是讓他又愛又怕的翔陽掌門,“蝴蝶劍”藤真健司!







    在深秋天氣,我跟著落葉一起流浪

    在深秋天氣,追隨著愛的方向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