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 仙道輕輕地用手指滑過流川緊閉的眼眸，最后
流連在他右頰一道由眼瞼綿延至下顎的如淚痕的傷，“你的傷
已經愈發淡薄了，是不是把我忘了呢？還是你已經決定離開了
？不再等我，拋下我一人？”
    忽然，仙道掙扎地站起來，瘋狂的笑回蕩在空曠的房間中
：“我不會讓你忘了我的，一定不會……所以，等我！聽到了
沒有，流川楓，你，一定要等我！”

    躺著的、神聖不可侵犯的純粹之人，他眉間凌厲的氣勢，
仍舊冷漠的面容，生前璀璨眩目的星眸，依稀有著不可磨滅的
影子，在愛他至深的人的心中，永遠生動。



   “首領。”門把手輕輕地轉動，黑暗處毫無預警地透進一
片陰暗的光亮。仙道冷然的聲音傳來。
   “仙道嗎？”背對著門坐在木質椅上的人，聽見聲音，慢
慢地轉過身來，“記得回來就好。”

    仙道反手將門重重地帶上，一聲悶響，稍有光明的暗室又
復黑暗。隨即，仙道在黑暗中高高伸手接住了一道向他飛馳而
來的微弱卻醒目的“光線”。

   “是‘暗令’。我很高興你能回來。記住，流川楓的死是
他咎由自取，你應該知道組織的懲罰。這次的任務你一定要完
成，否則，按組織的規定，只能由其他的‘獵人’來狩獵你，
即使我也保不了你。”“首領”威嚴地命令著。
   “我知道。” 仙道面無表情，失去他之后，有無燦爛根本
已不存在絲毫意義了。
   “仙道，不要讓我失望。”很糟的預感，逼迫著波瀾不驚
的“首領”。
    手觸到門的仙道，突然在點點曙光中，瀟洒地一轉身，自
信而驕傲的微笑暴露無疑：“不，這是我最后的任務。他，我
怕他不再等我，所以，我要去找他。”


   “首領”掩著那滿目直射的異常的絢麗，一陣惡寒不斷地
涌上，身體已先思想一步行動：“彩子，你的‘暗令’不必執
行了，先去仙道那兒。還有，叫藤真過來，今天起就再也沒有
流川楓這個人了。我為仙道破例得已經夠多了。”
   “首領？你說什么？！”彩子不及關上耳機，急速驅車使
向聳立在市郊的一幢豪華別墅。

    仙道，你，我不准你違背流川的遺愿，不准你破了當初的
誓言，我不准。



    仙道是一流的“獵人”，他可以完成任務于談笑間，他可
以終結使命于無形間。但他依然謹慎，他背負著自己與同伴的
性命，所以他的每一步都深思熟慮。可是，他想問，如果情愛
不在，伊人已逝，生無可戀，那么他需要如此珍心，如此惜命
嗎？

    流川，我要違背誓言，你不會怪我吧……

    所以，他僅著黑衣，如鬼魅般，卻無比沉穩地從豪宅的大
門長驅直入，自己的手早已染滿鮮血，他并不介意多沾几人，
盡管這違背了組織的嚴規，會遭組織他人的獵殺，可是，他已
毫不在意。心如死灰，只想快快結束可笑的一生，結束失去所
愛的無用的一生。

    他的出手快、狠、准，經過消音處理的槍，在重重守衛尚
未警覺之際已取了他人性命。沿路走過，皆是滿目的尸首，一
槍斃命。他們安詳的死亡為仙道鋪了一條自己挑選的亡途。

    仙道無聲無息地來到最里面的一個房間，暗黑的色調即使
是染滿鮮血，也不會有絲毫不協調吧……或者是他已有死亡的
預感，特意來到這看不出任何生氣的地方來等待他的獵殺？仙
道看著絲毫未被外面的“死斗”所驚醒的“獵物”，冷冷地、
嘲諷地笑著，靜靜地等著他的蘇醒，然后，像被黑豹盯上的獵
物，做著無畏地掙扎，最終依舊逃脫不了慘死的厄運。

   “誰！”注意到狠烈的目光，靈敏的高頭直覺地出聲一吼
，盡管他不相信有人可以突破職業殺手的掃射和豪宅內的重重
機關警報，卻不驚醒他。

   “獵人。” 仙道于黑暗中淡淡地淺笑，藏在黑風衣中的手
倏地伸了出來，朝高頭舉槍的手快速地射出子彈。

   “啊！” 只短短地一聲底吼，高頭身形敏捷地一晃，翻向
一邊，順勢滾到了牆角，完好的那只手拔出裝飾用的卻開封的
利劍，于黑暗中無聲無息地向模糊的人影刺去。

   “哈哈哈，小子，就算是‘獵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得意的囂張，高頭有著混了几十年的黑幫老大應有的自傲。

    可是下一刻，他的忘形卻在一股冰涼的觸感下被擊粉碎。

   “我說過，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仙道滿含笑意地向高頭
述說著無情的事實，“被我盯上的獵物都死得很安詳。”
   “來……！”高頭瞬間沒了聲息，維持著刺出的姿勢，頹
然而立。死瞪著的雙眼有著死不冥目的不可置信。
   “不用叫了，外面的人會到地獄繼續受雇于你的，到時可
千萬別忘了給忠心耿耿的他們加雇金啊。”仙道冷酷地笑著，
將已無子彈的槍隨意地扔出。

    無所謂了，任務的完成，只不過宣告自己生命的終結罷了
。組織、首領、暗令……終于可以什么都不用顧忌了，可以安
心地去找他了。還有，一件事……

   “呵！”輕笑，隨著利器刺穿身體的聲音，伴著如泉涌噴
洒而出的鮮血。

    仙道將身體刺進高頭不甘舉著的長劍，云淡風清地看著最
深處的黑暗，仿若那里有著無數慘死的惡靈：“我欠你們的還
清了。”穩穩地，任由鮮血滴落滿地，與地上緩緩脈動的無數
熱血，混合，再混合。安撫著死靈，還著永遠還不清的債。

    毫不遮掩著傷口，仙道輕柔地帶上微敞的大門，朝明月下
的一團火紅，洒脫地一揮手，卻又回頭，看了看寧靜的別墅，
突然輕揚唇角：“晚安，各位。”


   “嗨，彩子。你的任務完成了嗎？特意來接我啊。”
    紅色跑車中探出一個同樣身著緊身風衣的女子，難得焦急
地催促：“仙道，快，上車！”
   “哦？看到我這么激動？” 血流失地越來越多，仙道喘著
氣，卻依然調侃著。
   “流川，首領今晚要毀了流川！” 彩子沒有注意到仙道與
黑衣融為一體的鮮紅，徑自焦急地說。
   “什么！”仙道神色大變，“快，彩子，走！嗚！” 身體
的虛弱已跟不上迅速的行動，仙道牽動傷口時的鑽心疼痛，卻
被“流川不在”的撕心裂肺所強壓。

    專心飆車的彩子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異樣，強忍痛楚所滴
落的斗大汗珠與從他捂著傷口的手中不斷涌出的鮮血相融，死
寂的面容更是透著詭異的蒼白。

   “仙道！你怎么了！”彩子在一個叉路口緊急停住。
   “沒事啊，我只是還了一些債而已。”仙道淺笑著抿抿唇
。
   “不是‘獵物’刺的，沒有人傷得了你的……是你自己？
！”彩子驚呼。
   “是啊。為那些冤枉死的人。”仙道不置可否地淡淡說。
   “冤枉……你知道了。” 

    詢問卻是肯定的語氣，彩子搖搖頭，連單純如晴子都察覺
了首領的詭秘，聰明如仙道有怎會蒙在鼓里。怕是他和藤真一
樣，早已將一切調查的仔仔細細了吧。

   “對。”仙道自嘲地笑著，“當初遇到首領以為是貴人，
其實是惡魔啊。他將我們都帶到了地獄。我繼續為他殺人，只
是還債，還他的養育之恩。現在，債已還清，我了無牽挂。”
   “去‘醫院’！！”彩子突然叫到，她答應過流川，決不
會讓仙道緊追他而去，她一定會遵守約定的。

    說罷，彩子啟動引擎，准備朝左邊的叉路口開去。

   “不，彩子！去‘行宮’，他們一定在那兒。”仙道亦堅
持。
   “仙道，你的傷，你會死的！流川固然重要，可是我答應
過他，我不能毀約。而且有藤真在，不會出事的。”彩子不由
分說地朝左使去。

    手，卻打了朝右的方向。

    因為，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冰冷機械，直指著她的后
腦。

   “仙道，你這是干什么！”彩子氣急敗壞。

    該死，自己的槍什么時候被他拿走的，還當作用來威脅自
己的凶器。

   “去楓那兒，我不想傷你。” 仙道的手微微顫抖。

    快沒時間了，清清楚楚地知道，力量在一點一滴地從身體
里流失，甚至連開槍的力氣都沒有了。可是，他要去自己的歸
宿那兒。

   “即使你今天救我，明天也要殺我。” 仙道無奈地苦笑，
他的未來早已是不歸路，無論怎么走，都走不出死這個字。

    所以他要走捷徑，走可以讓自己幸福的路。

   “仙道，你……殺了‘暗令’之外的人？”彩子大叫，“
你瘋了嗎？！”
   “不，彩子，我很清醒。我的未來是與他緊緊相連的，他
已不在，我根本就沒有未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你不必為
我悲傷。”仙道滿足地一笑，“而且，彩子，你們不也已經決
定了自己的路了嗎？”

    彩子驚詫了半晌，呵，終究是什么都瞞不過他。是啊，自
己也是一樣的人，為何要勸他呢？不是最清楚他的執著的嗎…
…

   “仙道，走吧。去找流川。大家一起，都去……”
   “……謝謝，彩子……”仙道疲憊地放下手，睜著真摯感
謝卻依然無神雙眼，“我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他會原諒我的
。”



   “砰！”大力的一聲，仙道如旋風般席卷而來：“楓！首
領，楓呢？”
   “首領”瞥了仙道一眼，冷酷地說到：“仙道，組織里的
人無論誰死，都不會留下一絲痕跡，完全蒸發，就連我也不例
外，我已破例為你完好無損地保存了流川的尸體整整七天。今
天，今他不能再留了。”說罷，對推著流川的兩個人一擺手，
“推進去！”
   “楓……”

    突兀的兩聲明亮的槍響，淹沒了仙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悲
痛欲絕，打破了死寂的沉靜。兩個人隨之倒地。

    眾人驀地一驚，訝異地看著單手舉槍的彩子，淡薄的煙氣
確確實實地告訴眾人，那兩槍是她打的。

   “彩子！你……來啊，清楚叛徒！”“首領”怎么也想不
到敢違反他鐵令的人，竟是如女兒般撫養長大的彩子，急速地
怒火攻心。

   “首領，給我一分鐘。一分鐘后，我會為彩子向組織做一
個交代。”仙道打斷他的怒吼，用眼神詢問著，卻沒有了往日
的半分敬意。

   “首領”看著昔日言聽計從的獵人，微瞇起眼：看來，是
時候“游戲清盤”了。

   “好，我答應你。但是，你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

    仙道沒有再回應他。溫柔地走想所念、所挂之人，那個他
心系的流川。

   “楓，我……終于可以來找你了。”愛憐地撫摸著他白晰
的臉龐，輕輕地，怕驚動什么似的，印上一吻。傷口的血一點
點地掉落在流川似淚痕的傷疤上，如血淚，記錄著他的痴心不
悔，虔誠地升華著一份痴纏的愛戀。

   “我，對不起，我這么晚才來找你，你不能忘了我哦……
”仙道無比滿足的笑著，像是擁有了一切。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盡全身的力量，重重地、重重
地扣下了死神的門扉。

   “仙道！！”四面八方傳來地驚呼。

    不要叫，會吵醒楓的﹔不要叫，我終于可以再次安然入睡
了﹔不要叫，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終于，仙道什么都聽不見，
看不見，帶著蘸著血的剖白的心，與流川的身影再次交疊。

    緊緊地，永不分開的交疊。

    血腥的糾纏。

   “無用的東西！虧他還是我最看好的獵人。”“首領”大
聲喝斥，“藤真，把他們兩個都推進去！”
   “不，首領。”藤真和其他獵人，安靜地走了出來，圍在
他們的四周，面向首領。

    全部手持著槍，都是例無虛發的神槍手。

    彩子拿出仙道緊攥在手中的槍，將他與流川的手交握在一
起：“首領，‘游戲需要清盤了’，你是這么想的吧。”
   “你……你們……反了嗎？是我救了孤兒的你們，教給你
們所有的東西，你們竟然恩將仇報！”“首領”冷靜地希望用
“報恩”來勸動他們。
    可是，對上的仍舊是藤真沉默而憤恨的眼神：“首領，我
們的報恩……就讓我們為你的游戲清盤吧。”

    笑靨如花，絢爛一季后，即刻衰敗。

   “我們不會讓你傷害他們的，所以，讓我們一起去找他們
吧。”彩子微笑著看向心滿意足的所有人。
   “對，我們一起。”
    藤真利落地舉起另一只手，按下一個遙控器的按鈕：“我
們不會去天堂的，那個純白的世界永遠不會向我們敞開。那就
讓我們一起去地獄，去找地獄中的那抹純白吧……”
   “不！你們！！！”“首領”已經語無倫次，他們是認真
的！不惜用自己來陪葬！“你們要用自己……你們殺不了我的
！”
   “呵呵，這是我們大家共同的最后的‘暗令’。是你教我
們的：只准成功不許失敗。所以我們會完成‘暗令’的。不擇
手段地，完成任務。”
   “拜拜，首領。”

    讓我們一起微笑地墜入地獄吧……

   “0：00”

   “轟！！”沉沒火海，所有的一切灰非湮滅，愛恨情愁，
讓一切都歸于塵土吧。我們的一生都在還債，還不盡的債，就
讓我們終結這一切，終結這個罪惡的時代吧……



   “彩子姐！”晴子厲聲尖叫，掙扎著從惡夢中轉醒。
   “晴子，你醒了？”赤木剛憲聽到晴子的驚喚，急切地問
。

    晴子是三天前一個女子送來的，說就是他在尋找的親妹妹
。時間、地點、特征，還有象征身份的東西都很吻合。

   “你是……”晴子不明究理，疑惑地看著眼前高大威猛的
男人。
   “我是赤木剛憲，你的親哥哥。” 赤木扶著晴子，“你睡
了三天了。是一個叫彩子的女人送你來的。就是你剛才叫的那
個。”
   “是……彩子姐。”晴子黯然地垂下頭。
   “晴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惡夢了？都流眼淚了。”赤
木溫柔地拭去挂在晴子臉上的兩行清淚，擔心地問到。

    晴子摸了摸濡濕的臉頰：是啊，為什么流淚呢？是因為知
道再也見不到彩子姐了嗎？不，不會的，彩子姐只是有事離開
，她會來找我的，一定會的。

    然后，大家，我們大家再一起回到和樂融融的當初……回
到純真溫暖的當初……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