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道
Chapters 3&4

作者﹕雪冷蘭零

3。

    至今,仙道一想起當初他和流川楓第一次相遇的過程,他首先會
皺眉,然后是思考,最后總會轉化成無可抑制的想笑的感覺。每一次
都是這樣的,所以,這次仙道在做完前面的一系列連鎖反應,他的嘴
角勾起了一個微妙的角度,就好象所有人想到有趣的事或人所表露出
來的情感一樣。

   “喂,仙道──仙道──彰”

    仙道是一個男人,并且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但顯然,眼前
的人并不欣賞他似笑非笑,算不上笑容,但仍能迷倒一大片的笑容─
─不僅不欣賞,甚至可以說是帶著一種近似‘憎恨’的神情看他。

    當仙道回過神,目光傾斜二十五度,便碰上了這個視線。

   “越野?”

    越野宏明,陵南高中籃球隊正式隊員,二年紀出名的秀才、資優
生,明明白白地從那雙似乎還蜷縮著笑意的眼睛中看到了疑惑。

    媽的,#  %……─*﹒……*  #﹒!%%,資優生在心中罵罵咧咧
了一大串,仍覺得不夠解恨,火大地開口,“仙道彰,知道你今天又
遲到了多少時間嗎?”
    越野的臉色明顯不善,仙道聳聳肩,彎腰抄起一個籃球,百無聊
賴地微笑,“一對一。”

    毫無起伏的陳述語句,全沒有任何肢體或眼神上的示意,但越野
知道,那是仙道對他的邀請──獨一無二的邀請,沒有主體,也沒有
客體,是仙道獨一無二的邀請。

    嘁!!每次遇上他發火都只會用這一招,越野一邊不屑而無力地
想著,一邊卻又習慣性地擺開架勢。

    以此可以証明,習慣是人類最可怕的敵人,資優生越發無力地想
著。

    這種時候,總是很想問他,“仙道,為什么要打籃球呢?”

    誠然,仙道是眾人所公認的籃球天才,但天才又是什么樣的定義
呢?用越野自己的話來總結的話,仙道似乎生來就該打籃球,為什么
要用似乎呢?越野自己也不明白了。仙道冷靜有序的攻防,仙道華麗
嫻熟的球技,仙道鎮定自若的指揮……一切的一切,仙道應該是天生
的籃球員。

    但所謂的一切一切也只不過是別人對他的評價而已,越野宏明從
來都不肯定仙道彰他自己的想法。

   “為什么打籃球呢?” 越野不止一次地設想著如果問出這個問題
,那個人會用什么樣的表情回答呢?但是,他不問,任憑這個問題在
他的胸中鼓鼓蕩蕩,起起伏伏。

    所以,當仙道提出一對一,而他再也管不住自己,脫口而出的那
一剎,越野不由地后悔了,不僅因為這好象是一個失禮的問題,也許
還摻雜著某種盤旋在心中多日的東西被掏出的失落感。

    因此,越野微一怔楞。

    而仙道帶球過人,上籃得分。

    橘色的籃球落地,撞擊地板發出砰砰的聲音,仙道的雙腳隨后一
前一后落地,臉上還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說,“因為喜歡啊──
”

    摻著籃球館內不間斷的砰砰的球聲和啪嗒啪嗒的腳步聲,越野卻
分分明明地接收到了這樣的語句。應該是感動的吧,但是,越野卻故
意偏過頭,和走過來的魚住隊長打招呼,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若無
其事地詢問今天的訓練安排,并不去看仙道的表情。

    他是了解仙道的,以他的性子是決不會把說過的話再說第二遍的
。

    果然,仙道只是不以為意地拾起滾落一邊的球,原地射籃。

    倒是魚住一眼瞅見了他,簡單地敘述了田岡教練的安排后,便直
直地走過去,皺眉,“仙道你今天又遲到了。”

    很簡單的陳述句。

   “啊──是嗎?”被點名的人毫無悔意地微笑,聳聳肩,雙手一
抬,一個漂亮的弧線,干脆,利落,三分球,入籃。
   “不會又是去釣魚了吧?”魚住的眉皺得更緊了。
   “今天天氣很好啊。”

    答非所問的回答,魚住的表情開始扭曲,但是仙道微笑著,很認
真地說著,那是一種怎么也無法讓人生氣的態度,于是,魚住便耐著
性子再重復了一遍。

   “是去釣魚了嗎?”
   “真是非常讓人有睡意──”
   “…………”
   “云很白啊。”
   “…………”
   “春櫻在和風中片片飄洒……”

    …………

    兩分鐘后。

   “仙道,你究竟想說些什么?”魚住揉著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半
是無奈半是奇怪地看著眼前的人說著似乎毫無聯系的話題,所謂無厘
頭是不是便是指這種狀況嗎?魚住不由呆呆地想。

    仙道一聳肩。

    仙道就是這樣的人吶。

    在仙道開始新一輪的諸如“雪國冬天吹過的風雪會帶來雪女的回
憶……”之類的對話之前,魚住終于從以為自己來到了外太空的幻想
中清醒了過來,如果他還是兩年前那個沖動莽撞、凡事只知道往前沖
的楞小子,如果仙道的態度有半點的輕佻,那么,一場大戰必然是難
以避免了。

    但是,事實是仙道非常認真地說著他那些不知所謂的句子,平常
得就好象他在跟你說著最最平常的事,區別只在于你從頭到尾也許都
不會明白他究竟在說些什么或者想說些什么。

    魚住遇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所以,他很干脆地擺了個STOP的手勢,阻止仙道彰從北國的雪女
又扯到任何他下一刻可能想到的東西。

    他說,“行了,仙道,我明白了。”接著,他轉過頭,對站在一
旁的越野說,“真實辛苦你了--”

    這就是專屬于隊長的幽默嗎?越野一挑眉,沉默著,不置可否。
身后已能聽見“啪嗒啪嗒”球一個個掉地的聲音。好冷的笑話,好黑
色的幽默啊。

    越野冷冷地這么想著的時候,三年級的池上已拍著對方的背,“
魚住,似乎沒有人欣賞你難得一見的幽默感嘛……”
   “什么幽默感?”魚住皺眉,眼中有分分明明的疑惑。

    池上無言了,本欲拍打對方后背的手停在半空中,抬也不是,落
也不是,本應破喉而出的笑聲卡在喉管中,裂成如同風輪破碎般的聲
音。這個男人,有時遲鈍地想讓人掐死他--這是池上的真心話,所以
,在半年后,當池上畢業后,在他對魚住的評價這一欄上填了如下一
段話,“魚住這個男人,有時真是遲鈍地想讓人一把把他掐死,但這
可能嗎?……除去這一點以外,他確實是一個可以信賴的隊友。”

    這一段話如如實實地記錄在了相田彥一那本從不離身的小冊子上
,而從相田的那本名為籃球日志的小冊子上,我們可以了解到這一天
--3月28日,星期四,晴--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日子,不僅是因為那一
天是素有“和事佬”之稱的池上第n次萌生了想要掐死魚住的念頭,
因為相較于后面將要發生的事,池上小小的個人內心掙扎簡直不值一
提。

    當時的情形其實一點都不復雜,魚住困惑但仍然保持住威嚴地看
著池上,思索著關于他究竟何時發揮了那個他從來沒有見過長啥樣的
幽默感,而被盯著的池上卻完全沒轍地想著怎么既自然又不失面子地
回收自己的那只手。

    越野看著滾落滿地的籃球發呆,仙道在想些什么,誰也不知道。

    而眾人則看著他們發呆。

    這種氣氛,一般只要誰說個什么就可以破解吧,而無論是什么話
應該都沒有什么關系吧。池上當時是這么想的。

    他看仙道,仙道聳聳肩,微笑,再微笑,終于他說,“宏明是我
老婆。”

    眾人石化。

    惟有二人例外,一人是當事人之一的越野宏明,另一個蹦達在二
人之間,口中喃喃不斷地自語,“噢?噢? 越野學長是仙道學長的
老婆,要記下來,我要記下來。”

    于是,當天的籃球日志上,記錄了如下一段話:3月28日,星期
四,晴,仙道學長于眾人之面宣稱越野學長是他老婆!!茲事體大,
有待考察。而在這行文字的旁邊,歪七扭八地批了几個大字:胡說八
道。

    另PS:鑒于球隊眾隊員石化情況過于嚴重,當日訓練--取消。



4。回憶 越野篇

   “宏明是我老婆啊--”

    越野是一個不喜歡回憶的家伙,早在國中實在,就已露出了端倪
。每當國文可老師布置了諸如“我回憶中最##的一件事”之類的作文
題,他就回露出一付嗤之以鼻的表情,“嘁!”邊冷冷地哼著,嘴里
還嚷著什么,“誰要做老頭子才做的事啊--”的話。

    每每都是這么嚷著,用不屑的表情看待這類被別人看作是人類溫
情細致表現的回憶的越野,非常容易地就在別人的心中樹立了簡單但
略帶粗暴的印象。

    甚至在班主任寫給父母的聯絡信都提到了這一點:越野無疑是一
名優秀的學生,但是在個性方面似乎有些不成熟,希望越野先生和夫
人多放些心思在孩子身上,千萬不要因為公事繁忙的關系而忽略了親
子之間的溝通。

    當越野宏明看見他的父母面帶擔憂地站在他面前時,他几乎以為
發生了什么大事件,例如爸爸的公司破產了之類的。但是他看了聯絡
信后的感覺只能用啞然失笑來形容了,確實,信中的措辭已經非常之
婉轉了,但他以為他是誰,救世主嗎?越野冷冷地笑著。

    確實,越野家的關系并不和睦,至少沒有表面上看起來和睦。

    但是,你又怎么能強求兩個之間從來都不曾存在過愛,純粹只是
因為家族利益而結合的男女之間存在愛之類的東西呢?

    如果只是表面上的故做恩愛,想必只會讓自己覺得想吐罷了。于
是,他坦然地接受了父母之間尊重而疏遠的關系。至少,他們都很愛
他。

    因此,越野微笑了,他向他們保証他會好好地和他的班主任“談
”一下的。越野家的爸爸媽媽都為這個回答而感到萬分滿意。



    站在談話室門口的時候,越野還在想,究竟用如何的方式進行談
話呢?是該直接威脅他,讓他從這個學校滾出去呢?還是先表面上聽
從他的勸告,然后再從別的方面施壓,是他不得不引咎辭職?或者,
干脆一點,找些人修理他一頓?越野不由地微笑了,很平和的笑容,
只是眼神閃閃的,帶著點惡作劇的光芒。

    當他推門進去的時候,正伏案不知在寫些什么東西的中年男子抬
起頭來,看清是越野后,便示意他在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說真的,中年男子長得非常平庸,發頂微禿就象你隨時能在街上
遇見的中年歐吉桑,任教二十年也只能說是業績平平,從來沒干過什
么大事,典型那種優柔寡斷的小市民,也要學別人來當什么熱血教師
嗎?越野不由瞇起眼睛,評估般地打量著對方。就好比野獸評估獵物
的實力,并決定從哪個角度發起攻擊。

    越野也在等待,等待一個一舉擊潰對方的時機。

    中年男子全無所覺地低頭疾書著,越野看著那日漸光禿的頭頂在
他眼前晃來晃去,默默地微笑,“高橋老師,請問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
    中年男子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他,終于恍然大悟道,“啊--啊
,越野同學,你已經來了啊--”男人說完這句話后,便仿佛為不知下
面該說些什么而皺眉沉思起來。

    不可否認,越野覺得讓一個不適合沉思的人作沉思狀是一件非常
滑稽的事,所以,他的笑容漸漸孩子氣地擴大起來。

   “恩,是這樣的,越野同學,有件事--” 高橋嚴肅地沉吟,這樣
的語氣使他增加了几分凜然的氣勢。
   “班里開學初來的那個轉校生--”

    轉校生?越野不免有些詫異,高橋找他過來難道不是要和他討論
自己的事嗎?為什么又扯上了轉校生呢?

    但高橋不停地說下去,一直都是有關那個轉校生。

   “那個孩子好象很孤僻而且不合群,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卻還
沒有融入集體,真的很讓人擔心吶--”高橋說著,從旁邊的檔案袋里
抽出一張紙,“……沒有去上過體育課,考勤記錄非常糟糕--”

    越野一看,果然,考勤表上體育那一欄几乎全是紅叉,但是,那
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越野無聊地想著,那個人,那個轉校生,雖然
在同一個班,卻几乎沒有什么印象呢,一定是一個很沉悶的家伙吧,
也許是一個戴著黑框眼鏡,時不時能從你背后象幽靈一樣冒出來的怪
家伙。

   “越野,你在班里人緣不錯,而且還是班里的干部,試著和他做
朋友吧,也許這樣能使他更快融入集體之中。”
    越野挑眉,微笑,“好啊,老師,我會盡力的,還有別的什么事
嗎?”
   “呃?” 似乎沒有料到越野會這么爽快地答應,高橋愣了一下,
“啊,沒有別的事了,那么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越野起身,行了個禮,走向門口,說實話,他有些失望,為什么
而失望卻又說不太清楚,甚至剛剛進去前想找小混混修理高橋的念頭
都隨之消失了。他想,那樣一張平庸的臉,即使揍上了几拳也不見得
會再難看几分吧。

    至于那個轉校生,他看了高橋拿出來的卷宗上的名字欄,會不會
是一個整天頭頂上都飄著黑云的沉郁的家伙呢?仙--道--彰--



    當越野打量著眼前的人,再比較自己昨天的胡思亂想,不由地笑
了。笑得很夸張,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的笑法,笑得整個班里的人紛紛
以為越野發瘋了,也笑得正坐椅子上的仙道莫名其妙。

   “越野,你沒有什么事吧?”旁邊已經有人問了。
    越野捂著有些酸痛的獨自慢慢站起來,拭著眼角,整了整有些發
酸的下顎,“喂,你是仙道彰對吧,我是越野宏明,說實話,你老是
這么孤僻可不行哦,所以--”越野對那個饒富興趣看著他的男孩子眨
了下眼,“所以,我們做朋友吧--”

    所以,我們做朋友吧。

    一切都很簡單。當仙道看著越野再度抱著肚子蹲下去的時候,他
說,“好。”于是,他們順理成章地成了朋友。

    其后,越野發現那個叫彰的男孩子其實并不孤僻,只是沉靜并且
不喜歡笑而已。而,漸漸地,當他開始微笑時,越野開始覺得他的笑
容很迷人,尤其是當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時,那種不明意義的笑容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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