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覺得諷刺，一直在苦苦找尋的人，其實離我曾經那么近。
在我曾住過的病房對面，我見到了流川。
就那么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如果可以忽略插在他身上的無
數管子和氧氣罩的話，我真的認為那和我無數個早晨看到他的睡
臉一樣。
“……你們出了車禍，你比他先醒過來，但是失去了記憶…
…可是，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了，他一直沒有蘇醒的跡象……”
媽媽話音帶著顫抖。
“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拜托，讓我和他單獨處一會行么？”
跪在床邊，握住了他的右手，指尖的絲絲觸感，恍然如那時
它帶給我的一樣。
流川更白了，白得几乎不見血色，和周圍的白色牆壁、白色
床單一起，刺得我眼睛發痛。
痛得要流出眼淚來。
流川……我的楓啊……
將他的手貼在臉頰，我喃喃而語：“你罵我白痴吧！我就是
個白痴，居然會忘記了你，要這么久，才想起來…………”
如果不是在他全國大賽回來后堅持要陪他去散散心，如果沒
有好說歹說讓教練准了兩天假，如果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地駕車和
他往山里開……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你真傻，那時為什么非要扳住方向盤呢？我也真傻，
為什么沒想到讓你坐在后排呢……”
現在后悔，也無濟于事。
看著流川覆在額前的黑發，泛著橄欖綠色的光。
想起來了，一切的一切。
記得第一次帶流川回家時，媽媽曾一臉詭異地壞笑，等我送
流川回家后再回來時，媽媽就揶揄地說：“小彰，你的‘那位’
是個滿可愛的孩子嘛~~有眼光哦！”
爸爸到是沒什么太大反應，只是表面上毫不在意地說了一句
：“下次就讓他多來家里坐坐吧！”
自己還曾向流川笑著抱怨這種開通的爸媽不好對付。
記得那次縣大賽決賽之后，管來安慰自己的流川直叫“那家
伙、那家伙”，氣得他變了臉色，往自己臉上拽了三個靠墊，兩
個椅墊，和……一個枕頭。
記得有次和流川一對一的時候賴皮，死死抱住他說是正當防
守，結果沒想到他竟然比我更會賴，先是用球壓塌我的朝天發，
再又冷不丁地擰了我的手背，之后來個示威的扣籃。當然之后自
己還是“教訓”了他~~
記得趁流川酷愛旅游的爸媽去新几內亞的時候而堂而皇之地
在他家住了好久好久，一天晚上正巧趕上了地震，意外地發現了
他怕地震的弱點，不時地加以小小的威脅~~還曾經在他家院子里
的丹楓樹下痴痴地說：“如果能種棵樟樹就完美了呢！”結果他
拿顆樟腦丸給我，笑著說：“試試看！”
記得去海邊釣魚的時候被魚鉤划破了手，被他罵“真是白痴
！”后還是輕輕舔舔傷口。“這樣就不會痛了。”流川是這么說
的。還有無數次不怕死地在收拾釣竿准備回家時搖醒靠在我肩上
的他，那時他那種懵懂的神情極為可愛的討人喜歡。
記得常常會趕去湘北接他回家，在電車上總想數清兩旁有多
少根電線杆，因為我覺得這樣才會讓我覺得車會開得更快一點。
那時總抱怨國家應該快點實行道路提速。久而久之還因為總翹掉
訓練而被田岡教練罰跑步，不是三千二，就是速跑場地20圈~~
記得為了假期能開車和他一起出去，所以費勁心思才讓駕照
主考官相信我已經年滿十八。當我把駕照興沖沖地擺到他面前，
流川的第一個反應是：“……老人家。”為了稍稍懲罰他自己假
裝受傷了好半天，結果真弄得他手足無措的。
記得流川給自己的第一件禮物，就是那件藍色的T-Shirt，
等發現他也有一件同款式的紫色T-Shirt時，幸福地笑著說：“
楓啊，沒想到你真是浪漫呢~~”結果，他滿臉通紅地解釋什么“
人家說買兩件比較合算”，語無倫次……
記得……一切我都記得了……
是你在夢里讓我的記憶醒了。
握著他的手收得緊了些，我緩緩閉上雙眼。
這一次，該是讓我去把你從夢中喚醒了…………
眼前的黑暗漸漸變成光明，我再次置身于那森林中。
回身，是那棵屬于我的記憶之樹，現在已是枝繁葉茂了，沒
有一絲原先衰敗的印記，看那重重疊疊的蒼翠，我知道那并不完
整，因為，我不要讓那重要的一份感情只能存留在回憶。
邁步，我尋找著。
我從不知道這林中有那么多只貓，白色的，花色的，它們睜
著一雙雙藍色的灰色的金色的黑色的眼睛看著我，它們在企圖吸
引著我的注意，但是，我不去在意。
我只需要那只有著綠色眼睛的貓咪。
在深處的一棵樹下，我找到了它，就在那里睡著，像一團黑
色的毛球。
走過去，輕輕抱起了它。
它沒有醒，還在沉沉地睡著。看著，我又看到了那個男孩的
身影。
這一次，我終于看清了那原本模糊的臉，是我所熟悉的眉，
熟悉的眼，熟悉的鼻，熟悉的唇……
再熟悉不過的臉。
親親它的額頭，我說：“楓，你不用再睡在這里了。我們不
要夢，我和你的現實在等我們呢……”
之后，森林的景色一片片剝落。
夢，淡出……
當我睜開雙眼時，感到掌中流川的手微微地動了動，看向他
的臉，氧氣罩下的嘴角揚起了一個我已久違的弧度。
“……仙道……”
“楓，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是個開始……”
這一次，我那有著橄欖綠色眼睛的貓咪，在現實中睜開了眼
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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