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相思
之相思有淚──第五章

作者﹕楓影海翼

   “喂,我說你啊,怎么趕得這么急呢?連一路上的秀麗
山色都沒有細細評味。我……我還是第一次如此趕路……”
遠遠的就聽見仙道在林中小徑大呼小叫。

    而流川則是毫無反應的任他大叫:搞清楚,我們只是很
“恰巧”的同路,為什么要理你的抱怨啊。

    正在仙道大嘆無事可做之時,冷不防從身后的樹叢中射
出一支暗箭,箭尖直指流川的咽喉:快、准、狠。流川眼皮
都沒有抬一下,順著殺氣伸手就撥出相思淚,而仙道亦在同
一時間甩出碎月吟,直指同一方向。不想一陣綠光閃過,有
人比他們更快地……

   “鏹”的一聲過后,箭被一把通體晶綠的長劍擋下,持
劍之人也著一身綠衣,柔順而少見的栗色長發,隨意地垂在
身后,几近透明的肌膚被一簇綠意盎然襯托得更加美麗。而
且……他有一點像流川楓。

    藤……真……健司?!流川的腦海中直覺地跳出這個名
字。從他的身手來看,雖強但還不至于可以擋下飛速暗箭,
尤其是比相思淚和碎月吟更快。

    藤真瞬間移至流川身邊,正欲仔細審視他是否受傷,卻
被仙道快一步得格開,自然就輕擁住流川:“呵呵,我可不
能保証你不會對他造成傷害。”
    藤真驚愕地看向一副保護者自居的仙道,隨即略帶著怒
氣地對著樹叢說道:“我已經說過了,花形,我的事情我自
己來解決,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即使是你。我告訴過你不准
傷害他,你難道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話音未落,樹叢中躍出一個青年,朗聲說道:“我也是
為你好,陛下。他對你來說實在是一個威脅,是一個不是你
死就是他亡的威脅,他雖無辜,但對我來說他遠不及你珍貴
。”
   “住嘴!”藤真怒道,“你明白什么!” 轉而面對流川
,一消怒氣溫和地說:“初次見面,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翔陽國主──藤真健司,也就是藤真夜櫻的兒子,流
川楓。”

    哼,果然是!流川反射性地把手按在了相思淚上,花形
身形一閃也擋在了藤真的身前。

   “不用這么劍拔弩張,我并沒有惡意。” 藤真依然是溫
和的口氣:“流川,你不是想要殺了藤真夜櫻為你母親報仇
么?讓我來幫你吧。”

    什么?!

    流川和花形均是一臉詫異,流川不解地皺了皺眉,花形
則是毫無形象地大吼:“您,您知道您在說什么嗎?您在幫
助一個外人要殺了自己的母后!”
    藤真兀的滿臉凝霜:“我從來就沒有認為藤真夜櫻是我
的母親。她只不過是一個生下我的人罷了。她沒有給過我任
何一個普通母親應該給自己兒子的呵護與關心,也從不過問
我的情況,身體、學業、快樂或悲傷。哦,不對,她至少還
知道如何讓我成為翔陽國主。哼,這樣的人,是我的母后?
”

    藤真的語調、神情變得愈加鄙夷。

   “千樺王妃,她真的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呢……
”

    突然他的眼神變得柔和,思緒延展開來,回到了年幼時
…… 



    當年藤真夜櫻在生下了健司后,對他不聞不問,直接丟
給了奶娘和嬤嬤。她本想以這個兒子來讓藤真義揚回心轉意
,沒想到他只是送來了几樣給嬰兒的小玩意,人根本就沒來
過,天天流連在千樺的“潛樺宮”中,這更加讓她恨透了千
樺。

    健司雖然還是嬰兒,但敏銳如他對人總是有一種天生的
直覺,他打心底不喜歡這個夜櫻陰冷的氣息,而其他人同樣
給他一種不安全的感覺,十分排斥他人的靠近。只要有人走
得近了,就算是在睡覺,也會立刻醒來,哭鬧個不停。


    直到有一天──

   “孩子?這里怎么有一個孩子?” 機緣巧合流川千樺在
“纖硯苑”中看見藤真,不禁脫口問出。

    走進細看,才發現這個孩子被翠綠色的錦衣包裹著,上
面鏽的是藤真皇氏的紋樣,她立刻明白了這孩子是誰──現
在宮中只有皇后藤真夜櫻產下了一位皇子。但這孩子,也太
瘦了吧,難道沒有人喂他么?

    微皺了眉,似在怪責侍女的過失,千樺輕喚來侍女,不
想驚醒正在沉睡的藤真:“拿一些粥來,熬得稀一點,不要
太燙了。要快。”

    不消一刻,粥便端來了,千樺輕輕得抱起藤真,柔柔得
說:“起來吃飯了,健司。”

    健司微張惺忪的睡眼,出人意料地乖乖張開嘴,聽話地
將一碗粥都一口一口地喝了進去。然后,又在千樺的懷里沉
沉睡去。

    而在一旁的夜櫻恰巧看到了這一幕,無非是雪上加霜:
搶走了藤真義揚不算,連第一次見她的健司這么喜歡她──
他可是連身為母親的自己也沒有這么依賴,可千樺的懷抱卻
讓他覺得溫暖。不行,這里所有的一切都該是屬于我的,你
沒有資格得到,總有一天,我會把他們都搶回來的!嫉妒蒙
蔽了她的雙眼,吞噬了她的心。


    一年后,王妃流川千樺被逐出翔陽皇宮,下落不明,此
時她正帶著八個月的身孕。



    我母親?流川疑惑了,這與我母親何干?

   “流川,你知道嗎……” 藤真從回憶中醒來,“那雙手
,真的很溫暖啊!真羨慕你,有那么溫柔的母親。我知道我
不配提到她的名字,因為我的身上流著害死你母親的人的血
。但是,我始終都認為,對于我來說,你比藤真夜櫻更值得
我去愛。”騰真直呼夜櫻的名,不感到絲毫不敬。
   “畢竟,我們身上的血液還有一半是相連的。流川,我
最珍愛的弟弟,你記住,我──藤真健司,永遠都站在你這
一邊。很不解,是吧?沒關系,記住就行了。如果哪一天,
你真正的如信任他般信任我,就來翔陽找我吧。希望我們能
有機會再會。”說著還指了指被晾在一旁的仙道,“我真的
很希望我是千樺王妃的孩子,這樣……你我就是真正的兄弟
了吧。”

    再會?流川還沒有反應過來,藤真就已經拉著花形離開
他的視線。不對!流川細想了藤真的話,才發現為什么聽起
來有些別扭:我什么時候信任過這家伙了啊?將視線投到一
臉無害的仙道的身上。不過……

    只認識他几天而已,可是我卻讓他與我同行,甚至他剛
才輕抱我,我都沒有拒絕……算了,好煩啊,別想了!認識
他開始整個人都變奇怪了。

    楓?很好聽的名字,不過他姓流川啊,還是藤真健司的
弟弟,真的有點麻煩呢。看來各國皇室之間的流言是真的了
,當年的湘北三公主確實是嫁到了翔陽為王妃,最后被善妒
的翔陽皇后害死了。流川就是她的遺腹子啊。這孩子,一定
過得不好吧,沒有母親來寵他、愛他,只知道仇和恨嗎?一
想到流川不快樂的童年,仙道就有些心疼。

   “那個,流川……你,這個……怪不得你的性格這么奇
怪。”知道流川并不需要安慰,仙道就要逸出嘴的話臨時改
了口。
   “白痴!”流川無話可回的罵了他一句。卻有松口氣的
感覺:他──流川楓,并不需要任何安慰,十六年來沒有過
,以后也不會。

    猛然一夾馬肚,越過凝視他的仙道,直向密林中奔去。
仙道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明了的笑容兩人,也策馬追影而去
。一場馬朮拉鋸戰在流川忽然勒住漠寒,仙道及時穩住凝夜
的情況下宣告一段落。

    流川轉過頭,面無表情地擲出一句話:“你并不了解我
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就那么輕易地說要以心相交。”
   “不為什么。”仙道難得地回答簡潔。

    流川一挑眉。

    此時,一隊強盜走了過來,沖著他倆嚷道:“喂,要命
的就把身上的錢都拿出來。”邊說,邊走近了。
    在看清了流川的半張臉后,又加了一句,“呵呵,這下
賺了。美人也留下來吧。陪陪大爺……”

    流川冷著臉,用只有仙道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我就讓
你看清楚!”

    仙道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腦海。

    果然,流川的手撫上了發上的相思淚。只見道道晶光閃
過,所有的強盜都一擊斃命,沒有一個活口,身上也不見任
何的傷口,死狀淒慘,就連經過無數風浪的仙道也不禁別過
臉去,不忍目睹──尤其他們還是流川殺的。

   “我是一個生活在血腥和殺戮中的人,我活著,只為母
親報仇雪恨。一旦仇報了,我活著的意義也就消失了,我也
沒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必要了。我注定屬于黑暗,屬于死亡
,一輩子都活于仇恨之中。”

    仙道靜靜地看著流川,好一會兒,慢慢靠近他,直到能
嗅得到流川身上的清涼、純真的味道,嘆息著搖頭:“何必
呢……你第一次殺人吧?只為了要趕我走嗎?”

    問句,卻是肯定的口吻。

   “恩。但是并不覺得特別,這只能更証明我是為了殺戮
而存在的。”
   “真的是這樣嗎?”

    仙道問著,順勢輕輕地抱著他,仿佛想用自己的溫度去
溫暖他冰冷的心一般。他從心里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是該被
好好的寵著、疼著、愛著,不該是活在黑暗里的,只是想給
這樣的人一點活下去的希望,只是想著怎樣才能不讓他在報
完仇后因活著的意義消失就這樣死去,只是覺得這樣的一個
人,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愿、也不會讓他去死的。他既然自
稱是活在黑暗中的人,那么就讓我成為他活下去的另一個理
由吧。

   “呵呵,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呢。不過第一次死在我手下
的人比他們慘多了。他們可都被我的碎月吟連擊了几下才死
的……我說流川啊,想不想和我再比一場呢?”仙道笑嘻嘻
地對著他說。
   “?!”

    這人剛才還是一副感傷的樣子,怎么這會又興高采烈了
?他似乎總在自己認為看透他的時候展現出另一個自己啊。
不過重點不是這些,有對手,對他──流川楓來說就已足夠
了。

   “好。”

    恢復了以往的“惜字如金”。

   “這樣吧,我們先規定一下,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
條件,怎么樣?”反正我賴定你流川楓了。仙道美美地算到
。

    流川沒有出聲,已算是默認了。

    頃刻間,兩人的周圍彌漫出陣陣肅殺的氣息,逐漸形成
一股旋風,生生息息地糾纏在一起。高手過招有時并不需要
交手便已分高下,而兩人恰是如此高手。

    漫天樹葉席卷。“諍!”絳雪被樹葉碰觸發出一聲短促
的響聲,與此同時──一道銀光與寒光交錯而過。

    最后一片落葉著地。踏著落葉的兩人似從沒有動過,佇
立在原地。

   “我輸了。”流川一收絳雪一甩相思淚,在兩人對視片
刻后開口。
   “好,恩,我的條件很簡單。就是你得先陪我去憫血崖
采冰璃,然后再去華隱。”仙道慢慢開口,早已料到是這種
結局:真是的,他仙道彰可是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流川雖然沒有吭聲,但仍可從倏然變得冷洌的
星眸和緊皺起的眉中看出他要發怒的前兆。
   “喂,你不要這副不情愿的樣子嘛。要知道,冰璃可是
千年才開一次花的,錯過了,我可等不到下一個千年。”仙
道毫無立場地表示不應存在的不滿。

    看著流川皺在一起的劍眉漸漸舒展開來,眼神也略微柔
和了一些,想必是也信了仙道的這番話。

    不料,流川突然疑惑地開口:“我為什么要和你一起走
?”

    仙道愣了,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先編個理由把他
糊弄過去,不然又有的鬧了。至于理由嘛,以后自然會知道
的啊。他仙道彰可是從不為這些事傷腦筋的

   “這個,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而且我不是說過了嗎
?我想和你做朋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不會覺得很悶么
?況且現在我們只是在討論怎么走的問題。”

    果然是個白痴!可是,彩子姐,他,會是特別的嗎……
想著,流川仿佛是不經意似的,輕輕將遮住右半邊臉的劉海
撥開,讓那面具露了出來,布滿了疤痕,無比丑陋的右臉。
不知怎么的,他很想知道仙道在看了這張臉之后,會有什么
反應。

   “即使是這樣?”

    遲遲沒有得到回應,流川不禁自嘲似地想:我還會以為
他是特別地呢,原來和所有的人一樣,都只看上了我的臉啊
。

    正准備放下流海,右手卻被溫暖的溫度緊緊地包圍住,
那溫度燙得他生疼,不滿地哼道:“放開。”

    抬頭,卻撞上仙道的眼,眼中盛滿的是憤怒、心疼、不
舍、恨意……還有很多他不懂的東西,仙道平靜到可怕地開
口:“流川,”

    聲音沒有了往日的溫暖,帶著濃重的寒意,即使是流川
都嗅到死亡的味道。

   “告訴我,是誰?是誰把你的臉傷成這個樣子的。我要
讓他付出代價,我要讓他后悔一輩子,讓他后悔對你所做過
的一切事!”仙道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生氣。生著連自己也
不知的莫名的氣。

    看著他憤慨的樣子,流川心里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感覺
。沉默片刻后,伸手把面具慢慢撕了下來。

   “呃……這……” 看著流川瞬間變換的臉,仙道只能用
很僵硬的笑容面對,“那個,請問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啊?
!”
   “彩子姐給我的。” 流川毫不在意地撇撇嘴:奇怪,他
比我還激動作什么啊?

    仙道恍然大悟:怎么就是覺得我被耍了呢?

   “拜托,流川!我還年輕,可不想就這么被你嚇得英年
早逝!”又挂上一貫的笑容,“不過我說流川啊,我可是一
個獨占欲很強的人啊。不行,你得把面具帶回去。”

    流川奇怪地看著一臉正經的仙道:我不著急,你又急個
什么啊?順從,不應該說流川已在准備帶回面具。當他騎上
漠寒,回頭看著仙道傻笑著拉著凝夜:殘陽與碎月吟的光輝
交相映著仙道。那是一副奇怪的景色。突兀、融洽、和諧、
溫柔……

    流川微瞇著眼,催促著說:“走吧。”

    也許跟他一起上路也不錯,看樣子要多找他交手才不枉
犧牲的時間。

    仙道溫和地騎上凝夜,策馬跟在正在快速消失的流川后
面。唉,看來要教他懂得生活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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